不是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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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作者廢棄的劇情，覺得還是想讓你們看看所以放上來。跟後面劇情沒有連結，看完後請自動清除暫存。部分文字由於重要還是被保留到正文裡面。

以下接六十六章

魏無羨如約去雲深不知處替藍忘機過生辰。

他早了兩天抵達，照舊宿在照影居，連帶著藍忘機幾乎除了晚上睡覺和處理重要公務也都在照影居跟魏無羨一起。

藍忘機生辰當天，魏無羨拉著他去菜市採買食材，中午給他做了一頓頗為豐盛的生辰宴，還送了他一枝自己雕飾的翠青玉簪做生辰禮。

翠青玉是一種帶有部分翠綠色的白玉，普遍上被玉商、玉匠、收藏家認為是羊脂白玉帶了雜色、顏色不純，往往綠色部分都會被切除只留下純白的玉料，但魏無羨自己並不喜那麼素淡，同時他覺得藍忘機的白玉簪已經夠多了不需要他多送一個，於是為了找玉料給藍忘機琢支玉簪的魏無羨在回無名山途中跑去玉行看玉，恰巧看到不少被切下來的邊角料，當即以低價買下，再挑了一塊玉料請玉匠製出幾個顏色分佈差不多簪子的雛型，又請教了怎麼雕玉和買了點兒雕玉工具，就回去無名山準備過年了。

魏無羨在自己屋裡熟悉工具、用不會用上的玉石練習雕琢，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練習，練得每過兩三天就被曉星塵拖出屋子過招比試，幸好魏無羨學習能力強，也有雕刻東西的經驗，終於在過年前一天可以完美的雕出想要的形狀。

美美的過了年，他就去給藍忘機做生辰禮物了。

曉星塵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受到了師兄的冷落。

曉星塵的失落委屈姑且不論，魏無羨給藍忘機琢的玉簪雖不比那些經驗老道的玉匠做出的還精緻華美，但也是別出心裁、充分的利用了玉料白綠漸變的特色。

他把綠色較濃的部分做為簪首，雕出兩朵交錯的鏤空雲紋，然而若是只看雲紋便會發現這些雲紋同時又似舒展葉片的細藤，細藤越往下隨著翠色漸淡越細，最終在三分之一處沒入平滑的白玉簪桿中，可說是將玉料的顏色變化發揮到極致。

藍忘機也如去年魏無羨收到新髮帶一般換上了這個心意滿滿的生辰禮。

本來二人是打算在藍忘機生辰隔天就出發繼續遊歷的，但青蘅君莫名邀請魏無羨再住幾日，偶爾還會來跟他討論符咒、法陣、藥方等，雙方都獲益良多。

又多留了三日，魏無羨和藍忘機才被青蘅君、藍啓仁和藍曦臣送出山門。

他們從姑蘇往南，行至皖地，路過一個河邊村莊時被一道哭喊聲引了過去。

魏無羨示意藍忘機收起劍，自己也把守心收進乾坤袖，隱藏了修士的身份後朝著傳來哭喊聲的方向走去。

他們要找的地方其實很顯眼，因為就在村子外圍，且還有很多人聚集在一座幾乎可以用破落來形容的屋子外面。

村莊的人普遍較矮，魏無羨和藍忘機仗著高䠷的身材越過一個個頭頂看到屋前有個瘦小的女孩正哭得傷心，旁邊站著一臉漠然的村長樣子的男人。

四周的村民議論紛紛，卻一點都沒有表現出對女孩的同情。

他們從周圍村民的話中得知，這個女孩已被選為河神的新娘，晚上就要被村民們送上婚船放到河上，等著河神來迎娶。

兩人一聽便知這是此地的愚昧信仰，許多依山傍水的地方都會有要替河神、山神娶妻或供奉不然就會降下懲罰的說法，但其實卻只是他們不理解氣候對山河造成變化從而影響到他們的生存，或者其實就是有邪祟為禍一方，但不懂這些的人便扭曲成河神山神有此要求，而被選到的人說好聽點是新娘，實際上就是獻給河神山神的祭品罷了。

他們都沒有感應到邪祟，很顯然就是此地有這種罔顧人命的信仰。

村民們的交頭接耳轉到女孩的身世，原來女孩以前有個姊姊，但在去年的這時就被「嫁」給了河神，而她父母也在去年底雙雙病逝，今年會選上她，無非就是推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去送死。

還有村民說讓她嫁了陪陪河神也好，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娃兒獨自生活多難啊，以後說不定都找不到人家嫁進去，何況她姊姊也在河神那裡姐妹倆能搭個伴……

藍忘機捏了捏拳頭就要上前，卻被魏無羨一把拉住，並對他搖搖頭。

魏無羨隔著袖子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出村子，定定的注視著他嚴肅的道：「藍湛，這事我們管不了。」

藍忘機的怒意顯而易見：「但他們……」

魏無羨抬手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他們很無理、很無知，可是藍湛，你阻止不了他們、也說服不了他們。不論你說什麼，他們都不會相信你，就算他們知道我們是修士，那麼你打算如何？打服他們所有人？那我們走了之後呢？」

藍忘機聞言怒氣稍降，但看著魏無羨的眼神卻是失望。「總要有人管的。」他聲音雖輕，但充滿堅定，「我自行去說。」

魏無羨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眼疾手快的再次扯住他的袖子阻了藍忘機要回頭去找村民的腳步，他別開頭看著藍忘機腳邊的地面，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後才道：「你……可以在晚上跟著他們去河邊，阻止他們後當著他們的面把河裡的靈度化了……現在，不要當他們的面說他們的不是，不然你會被罵的。」

藍忘機抿了抿唇，心裡有些愧疚，「你……你不去？」

魏無羨仍是低著頭沒有看他，小聲道：「不了，你就夠了。我……我去找個地方……搭營帳，還要……嗯，還要打些野味。你……你看著他們吧。記得晚上再行動。」說完放開他匆匆的走了。

藍忘機腿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追上去。

※※※※※※※

藍忘機在從祭祀地回村子的路上遇到站在路邊的魏無羨。

青年靠在樹上低著頭，只繫起耳前兩縷在腦後的長髮落下不少遮住他的側臉，長長的額髮也蓋住了雙眼，一身黛藍外衣幾乎要與樹影融為一體，但藍忘機還是立刻就發現了他。

他走到魏無羨身前，啞著聲音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魏無羨抬眼看他──儘管藍忘機看不見──低低的應：「嗯。」

藍忘機都不知道自己什麼心情，怒氣、羞惱、不知所措、無力感充斥著他的胸臆，但他不能也不會對魏無羨發脾氣。

最後他只能蒼白的問魏無羨：「為什麼……」

魏無羨在黑暗中很輕的笑了一聲，「逢亂必出的含光君，沒有真正見識過人心險惡吧？可是，這就是在你們看不到、管不到、不在乎的地方，經常發生的事。」

藍忘機感覺渾身血液好像凍住了。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

藍忘機暗中觀察著河邊村的人，直到太陽下山，村長領著村裡的一些青壯年、幾名中年婦女和那位被選為新娘的姑娘打著燈籠往河的上游走。

等他們走出一段距離，藍忘機正要跟上時，魏無羨忽然出現，提醒了他一句：「你要有看到最壞結果的準備。」

說完也不待藍忘機對他說些什麼，一下就沒影了。

藍忘機其實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現在聽魏無羨一說這種莫名的感覺又加重了。

他跟著送嫁隊伍往河的上游走了兩三里，最後在一個看起來極深的水潭前停了下來。

一身粗陋嫁衣的女孩被中年婦女拉著整理衣服上妝最後蓋上蓋頭，扶著她走到潭邊，此時男人們已將竹筏放到水上，其上還有一些簡單的祭品，女人們就把女孩送上了竹筏。

潭邊的水是淺的，男人們下了水把竹筏往潭中心推，村長跟在後面唸著祭文，女人們亦下水站在村長身後雙手放在胸口低著頭虔誠的祈禱。

此刻所有人都在水中，藍忘機隱在一旁，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男人們已經走到水深及腰的地方，村長和女人們的站立之處沒有那麼深，但也是淹到半條大腿。

村長唸完了祭文，男人們一個用力把竹筏推了出去，女人們則唱起了婚樂。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本來平靜的潭水忽然朝岸上拍去一個極大的浪把所有在潭中的人都捲了下去，快的那些人只來帶著發出半聲驚恐的叫喊就被捲入潭裡，藍忘機離開藏身處跑到潭邊，留給他的只有還在湧動的潭面。

藍忘機不敢冒然下水只怕自己中了潭中妖獸的埋伏，他掏出風邪盤，上面卻顯示此處只有普通的……鬼。

但是數量極多。

他取出忘機琴，在原地盤膝坐下，奏起了問靈。

琴弦很快就有了回應，藍忘機奏問：來者何人？何時亡？因何死？為何潭起巨浪？

來靈答曰：汪昭弟。九年前。被村人嫁與河神溺死潭中。報仇。

藍忘機解出「報仇」這個琴語後，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竭力穩住微微顫抖的手，奏出新的問題：如何……報仇？

汪昭弟再答：集所有新娘之力，趁此次祭河神，於送嫁人皆下潭後，將他們捲入水下，嚐嚐我等溺斃之滋味！

汪昭弟只是弱小的魂，即使被藍忘機請來他也感覺不到任何怨氣，但是藍忘機解出這個回覆後，背後還是冒出絲絲冷汗。

祭河神行之有年，為什麼偏偏是這次那些被嫁給河神的女孩們有了復仇的想法還付諸行動？

藍忘機張握了一下雙手，讓有點僵冷的手重新變得靈活，又彈出一個問題：復仇之事誰人起頭？誰人籌謀？

汪昭弟彈琴回答：洪家長女露、次女霏。

藍忘機渾身一寒。

他在聽村長唸祭文的時候便知道了這次被選為新娘的女孩叫什麼名字，正是洪霏。

這個女孩，籌劃了這場復仇，然後由去年做為祭品被村人送進潭裡溺亡的姊姊洪露起頭，集許多年來死於潭中的新娘們的力量，將這次來送嫁的人都捲進潭水溺死。

時間回到現在。

藍忘機藏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語氣不自覺的帶上一些責怪：「你為何不阻止？」

魏無羨從靠著的樹上起身，反問他：「我為什麼要阻止？那個女孩想替姊姊報仇也不行嗎？」雖然看見女孩時隔著人群，但魏無羨還是從她身上感應到一絲鬼氣──這麼弱的鬼氣便是藍忘機都察覺不到，但世間沒有跟鬼有關的能避得過夷陵老祖。

藍忘機跟上他的腳步一頓，陡然明白魏無羨只猜到結果，卻並不知過程。

於是他三言兩語把自己問靈得知的都告訴了魏無羨。

魏無羨沉默了很久，一直到他們都走到了村子外，他才道：「……我們去跟村民說一聲，明早去你說的那裡度化了她們吧。」

藍忘機聽出他話中的疲憊，沒有多說什麼就答應了。

隔日，他們和大半個村的村民一起去了上游的祭神潭，琴笛合奏了一曲《安息》，度化了沉在潭裡的三四十抹孤魂。

旁邊看了全程的村民哭了起來，可能為自己枉死的家人，也可能為自己曾經的愚蠢。

藍忘機去跟村民吩咐以後不可再行此祭、潭中並無河神後在村民的道謝聲、感激的眼神中走回還站在潭邊的魏無羨身旁，青年抓著黑笛抬頭看著山中被晨光照得一閃一閃的霧氣，眼神一派淡然平靜，長髮和寬大的衣服被山風吹得飄動，好像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隨時會跟著這些霧氣在山裡散去，整個人顯得飄渺又不真實。

藍忘機沒來由的一陣心慌，那股偶爾會出現的魏無羨會在某天突然離開而自己將遍尋不著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他罕見的對魏無羨脫口而出道：「魏嬰，你別走。」

魏無羨聞言轉頭看他，奇怪的問：「不走難道還留在這裡嗎？」

藍忘機被噎了一下，但這麼跟他說話的魏無羨在這一瞬間似乎又重回這個世界，讓藍忘機心頭的不安在轉眼間消散。

他搖搖頭，上前拉起魏無羨的手：「那我們啟程吧。你說想去海邊。」

魏無羨稍稍縮了縮手，不是想躲而是一時間不太習慣，但見藍忘機沒有放開的意思便也隨他握。「好。我們走吧。」

他對藍忘機一笑，陽光掩蓋了這個柔和笑容下的淡淡苦澀。

不妄第七 之10

魏無羨和藍忘機離開了河邊村，下山的路上兩人都沉默著，氣氛有些怪異的沉重。

平常他們即使沒有交談，氣氛也總是輕鬆愜意的，但現在卻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壓迫，兩人各有心事、各懷心思，加上前夜的摩擦，此刻他們就像很久以前兩次吵架爭論後的冷戰狀態。

但是又好像有點不同。

藍忘機一把拉住悶頭往前的魏無羨，擔憂的喚道：「魏嬰？」

魏無羨被他忽然一扯，向前的力道反彈讓他往後撞在藍忘機身上，他抬頭看著扶了自己一下的人，眼神疑惑，「藍湛……？」

雖然魏無羨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但藍忘機還是敏銳的發現他的情緒有些低落，雙眼都不似往常那般明亮，到底還是先綳不住了：「魏嬰，你……怎麼了？」

魏無羨避開他的目光，退後幾步不再靠在藍忘機身上，垂著眼低聲道：「我有些……後悔。」

他說完這句話後停頓很久，藍忘機也沒有追問，只是靜靜的等他。

「我……」魏無羨輕輕的勾起嘴角，卻是毫無笑意：「如果我主動去找那女孩，那她就可以不用那麼激進的方法報仇，她還可以活下去的……」在發現女孩身上的鬼魂氣息後，魏無羨就猜到了洪霏可能用什麼方式與自己死去的姊姊鬼魂溝通、借到了洪露的力量，準備趁著祭祀的時候報仇，可是他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到過程、也沒有猜對結果。

洪霏想要報仇，藉由相同的血脈感應到了姊姊的魂魄，告訴了姊姊她的計畫；洪露自然也想要報仇，於是去詢問那些被困在潭裡不得出的其他新娘，新娘們也都願意出力，然後計畫開始。

本來洪露是想要妹妹活下來的，可是洪霏自己放棄了生命，她已經沒有家人在世上，她寧願報仇後與姊姊一起待在潭中。

魏無羨以為這只是洪霏一人的復仇行動，卻不知這其實也是所有河邊村數十年來被祭了河神的女孩們的共同復仇。

他可以阻止洪霏的，可是因為他的先入為主，洪霏的計畫完美的執行了。

這讓他想起了因為他的自以為是而被挫骨揚灰的溫情。

雖然這兩件事根本上是不同的，但是那略略的相似感令魏無羨後悔又難受。

若是他跟藍忘機一起去祭神潭……

那麼即使會暴露他的鬼道他也要救下洪霏。

「但是你不會阻止她復仇是嗎？」這個問題藍忘機昨晚就問過魏無羨，魏無羨也給出了回答，可是他就是想問問……為什麼。

魏無羨反問他：「別人的恩怨情仇我有什麼資格介入？」

藍忘機的聲音幾乎在顫抖：「即使她要殺人、即使那些人是無辜的、即使她是用這種邪……邪異的方法？」

魏無羨的眼神一下就冷了下來，眼裡的脆弱在瞬間收起，整個人的氣場在眨眼間改變，像是披上了武裝。「我們能管的是邪祟害人作祟，而不是管別人要怎麼報仇。而且說的難聽點，那個村子的所有人，都不無辜；還有那些因為愚蠢可笑的無稽信仰而被村人當祭品害死的女孩，沒資格報仇嗎？」

藍忘機一呆，隨後怒氣高漲起來：「所以你覺得河邊村的人即使被洪霏都殺了也無所謂？有人利用亡者復仇也沒關係？邪祟要殺人報仇你也不會管？」

魏無羨被他第二個問題刺痛了，態度難以控制的也變得尖銳：「能讓亡者幫忙是人家自己的本事，左右後果也是他自己承擔！被口誅筆伐被看不起後來甚至被反噬還是被圍剿也是他活該！邪祟要報仇我為什麼要管！它們生前難道就不是人！？做了壞事的人難道就不該遭到報應嗎？！」

藍忘機一時怒極，喝道：「魏有思！」

魏無羨渾身一震，發熱的腦袋和心裡油然而生的怒火被這聲怒喝澆冷、澆熄，同時一股委屈不可遏止的湧上心頭，他一時間因為藍忘機的態度覺得又氣又委屈，卻又對自己忍不住遷怒藍忘機而感到抱歉，他用力一咬牙，低啞的道：「對不起。」然後就拔出守心跳上去一飛衝天，轉瞬間在空中顯眼非常的紅色劍芒就不見了。

徒留藍忘機在原地一臉錯愕。

※※※※※※※

魏無羨御劍在高空快速飛行，衣袍長髮都被風吹得往後飛揚甩動，冷風呼在他臉上也沒辦法讓他混亂的腦子恢復一些思考能力，硬憋住的怒氣燒得讓他都覺得胸口隱隱作痛，而滿腔委屈泡得心臟又軟又酸，好像喉嚨跟呼吸都被堵住了，難受的不行。

不曉得飛了多久、飛了多遠，魏無羨在第五次因為心緒不穩而被迫降低御劍高度後終於在一座城外下了劍，收起守心就往酒街跑去。

他隨便進了一家離自己最近的酒家，拋了一塊銀子給跟上來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的店小二：「給我你們店裡最烈、最香的酒。」說罷就自己尋了一個空桌坐下。

店小二被他的氣場一嚇，都不敢問他要幾罈，忙不迭地就去取酒送上，這塊碎銀讓他前前後後送了八罈過去。

魏無羨也不用酒碗，拍開封口提起來就往嘴裡灌，還被入喉的熱辣酒味嗆了一下。

他一連喝掉三罈，酒液沿著下巴滴落到衣襟，還有不少因為他豪邁的舉動灑上衣服袖子，須臾之間渾身都染上酒味也不在意，一番豪飲把複雜的情緒壓下後他才有心思慢慢喝，去品酒裡的味道。

他的行為把酒館裡的人都看傻了。

「這人是咋地？」

「這麼喝也不怕喝死嗎？」

「別是被逐出家門了吧？」

「看著不像……倒像是被心上人傷透了的樣子。」

「……那麼俊的小夥子？」

「沒準那姑娘看上的更俊呢。」

「豁，這兒還能有更俊的小夥子？」

本來其他酒客的竊竊私語都挺正常，但是說著說著話題就歪了，偏偏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猜到了真相。

魏無羨手一頓。

心上人……

藍忘機可不就是他的心上人嗎。

可是不久前，他們又吵架了。

又吵架了……第三次。

想到這裡，魏無羨又悶掉一罈酒。

他以前跟藍忘機吵架、乃至打架，都沒有那麼難過。

當年藍忘機也用這般語氣喊他「魏無羨」，但他現在卻沒有勇氣像當年一樣回吼一聲「藍忘機」。

這難道就是心上人的威力？

不，這不過是他們之間從前世到今生都一直存在的矛盾，幾乎無從化解。

是藍忘機一次兩次的退讓他們才沒有像前世那樣見面就吵，也是藍忘機一次兩次的說理解他才以為藍忘機已經沒有偏見。

是他在不知不覺中對藍忘機抱有超出情理的期待，希望藍忘機真的能接受鬼道的存在。

所以才那麼失望難過。

藍忘機當時說洪霏的方法邪異，但其實他一開始要說的是不是還是那句「邪魔歪道」？

他看見的還只是洪霏跟鬼魂們達成共識而已，如果真的看到他吹笛御屍、以血祭鬼，他是不是就要被冠上「魔頭」的稱呼？

但是洪霏有什麼錯？被祭了河神的女孩們又有什麼錯？這在他看來就是殺人償命而已。

還是對藍忘機而言死掉的人的冤屈、怨恨都不如活著的人重要？

活人都要為死者報仇，那為什麼死者自己動手就不可以？

魏無羨又灌下兩罈酒，幾乎把自己喝撐。

旁邊的目光和低語他都不在意，即使他能感覺到有些目光帶著擔憂，有些低語帶著關心。

他還聽到有人讓店小二來勸勸他，可所有人都不敢。

小二說會照看著他些，畢竟也不能讓客人在店裡出事。

魏無羨想：我還是離開吧。別給人添麻煩。

可此時泛上來的酒勁令他頭暈目眩，根本就站不起來。

糟糕，喝猛了。

魏無羨在心裡暗道。

他現在不常喝酒，也就戰爭結束後才碰，即使喝了也只是小酌，去江厭離婚禮那次因為高興才喝了那麼多，現在猛然這般豪飲，就算他酒量還在也得醺一段時間。

左右也暫時不能離開，魏無羨乾脆慢慢的喝完了剩下的兩罈，結果不只頭昏腦脹，還把自己撐的更加站不起來。

魏無羨忽然覺得自己好蠢。

他將臉埋進臂彎，右手搭在後頸上無聲的笑。

他趴著是想等自己酒醒一些好離開，雖然他還不知道離開酒館後是應該去找藍忘機還是就這麼跑了，但是沒關係，這是酒醒後才要思考的事。

趴著趴著，魏無羨就覺得酒意湧上，頭不昏了卻開始耳鳴，還有些犯睏。

……還是快走吧。

這個想法剛出現在腦子裡，他就感覺到有人力大無窮卻極為溫柔的把他從桌上扶起來，無奈他渾身軟得跟灘爛泥巴似的，只聽對方很輕很輕的嘆了口氣，他就被攬背抄膝的抱在一雙穩穩當當的手臂裡。

這人身上有熟悉的檀香味。

魏無羨別過臉埋在藍忘機的胸前，順便藉著長髮遮住了露出的側臉。

藍忘機抱了他就走，而酒館內一干酒客與小二通通目瞪口呆。

還惦記著對魏無羨跑來喝悶酒的猜測的一名酒客道：「那個就是……情敵？」

另一個人呸他：「應該是哥哥吧，沒見他倆都長那麼俊，而且誰管情敵買醉啊，還那麼自然的把人抱走……」

有人反駁：「誰家哥哥這樣抱弟弟的……」

也有思路清奇的，不曉得是不是醉得不成樣子：「我看是倆口子吧，吵架了一個來喝酒，另一個找來把人帶回去……」

參與討論的幾人聞言面面相覷，這麼一說，還真挺像的。

魏無羨御劍跑了之後，藍忘機幾乎被深深的懊悔淹沒。

對方跑前丟下的那句道歉更讓他自責不已，是他說話過份了，他還吼了魏無羨，對方明明情緒那樣糟糕，而且自己一直都很清楚他對普遍認為的邪道抱持著善意，卻因為生氣而口不擇言，他為什麼每次跟魏無羨意見相左都要這樣跟他爭吵、好像他吵贏了就是他有道理？

藍忘機取出魏無羨之前交給他的尋蹤符，發動後也躍上避塵，去找魏無羨。

魏無羨喝最後兩罈酒的時候他就在酒館外，他等到魏無羨喝完所有的酒趴在桌上好像醉得睡了過去後才進去把他抱出來，無視一路上的各種眼光，就近找了一間客棧將人安置在床上。

給魏無羨蓋上被子，藍忘機才下樓去付錢，順便拿剛才吩咐的濃茶，以及幾塊糕點。

回房時魏無羨已經變了姿勢，從藍忘機給他擺的藍氏睡姿變成蜷縮在床邊，手縮在胸前肩膀聳起的一個全然防備、自我保護的姿態。

藍忘機知道他一直就都沒睡著，他熟悉魏無羨睡著後的模樣，也清楚喝醉了的魏無羨要人哄。

他放下托盤，站在床邊滿懷歉意的道：「魏嬰，對不起。」

背對著他的人微微一動，未有其他反應。

「我不該隨意揣測你說的話，也不該態度那麼差，還指責你的行事作風。抱歉。」

魏無羨很輕很輕的嘆氣，幾乎就像吐息。「我也是……對不起，我的態度也不好說話也難聽，還跑掉了……麻煩你來找我。」他的嗓音啞得彷彿在刀子上滾過，是因為酗酒又長時間沒有說話的關係。

藍忘機聽他又道歉一次，心裡更愧疚了，尤其魏無羨的聲音沙啞到近乎嘶啞，讓他立刻就回想起他在酒館外看著魏無羨一口一口的喝光兩罈酒，桌上還散落著許多空罈……

他蜷了蜷手指，輕聲哄道：「魏嬰，喝些茶可好？若嫌茶味道苦澀，還有豆沙軟糕。」

此情此景，像極了去年在金鱗臺，藍忘機捧著一碗醒酒湯哄他喝，還說有甜糕吃，嘴裡就不會殘留醒酒湯的氣味。

可是藍忘機不敢像那次一樣硬把他攬起來讓他把茶喝了。

魏無羨捏了捏手腕，慢慢地爬了起來，藍忘機見狀連忙去扶讓他靠在床頭，還在魏無羨身後塞了軟墊。

魏無羨接過藍忘機倒得滿滿的一杯濃茶一飲而盡，那苦澀的味道衝得他直皺眉頭，連吃了兩塊藍忘機拿來的豆沙軟糕才覺得自己的味覺恢復了。

一同遊歷幾個月，他們都熟悉對方的口味偏好，魏無羨知道藍忘機喜歡清淡一點的菜，偏好有點甜口；喜歡清香的茶，微帶苦澀而後韻回甘的最好；對零食小吃不太感興趣，但卻挺喜歡傳統糕點。藍忘機也知道魏無羨喜歡酒卻少喝，偏好味道香醇的烈酒；喜歡辣菜卻偶爾才吃，很重視調味健不健康，但堅決拒絕清淡或甜口的菜；不喝茶是因為討厭茶的苦澀味，不過他自己做的花茶例外；喜歡香氣十足的小吃點心，但不怎麼喜歡甜食，除非甜味很淡。

從懷裡取出手帕給魏無羨擦手，藍忘機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邊：「魏嬰，我們聊聊吧。」

魏無羨拍掉那條雪白手帕上的碎屑，方方正正的疊回原樣，沉默的點點頭。

藍忘機深吸一口氣：「你……真的認為，洪霏報仇，無錯？」

魏無羨不語，只點了點頭。

藍忘機道：「可錯並不在……」不在那些送嫁的人身上……嗎？可是他們又與劊子手有什麼區別？

魏無羨淡淡道：「新娘是村長選的，那些女人把新娘送上竹筏，那些男人把載著新娘的竹筏推到潭中。」言下之意：他們真的沒錯嗎？魏無羨停頓了一下：「而且，他人的恩怨情仇，我們不好管，我們是修士，不是縣官。」

藍忘機接受了他的觀點。「那你……認為邪祟可自行報仇？」

魏無羨再一點頭：「嗯。」

藍忘機露出不贊同的表情：「若是它們傷害無辜之人……」

魏無羨嘆了口氣：「不讓它們傷害無辜之人，不就是我們該做的嗎？還是你認為，邪祟沒有報仇的資格？讓邪祟自行報仇，難道不是度化嗎？」

藍忘機下意識的否認：「我沒……」

「你以前逢亂必出遇見這種邪祟尋仇之事是怎麼做的？」魏無羨打斷他的話，「讓凶手道歉、供奉，如果可以就能把死者度化，如果不行，你如何行事？真的不管凶手讓他償命？還是反過來幫助凶手不用付出殺人的代價？」

魏無羨的問題像是當頭一棒，把藍忘機以前所學的定規定法敲碎了。

度化不得，便鎮壓；鎮壓不得，便滅絕。可是真正的凶手付出代價了嗎？

仙門行事，何時成了犯罪的溫床？

就連他自己，想的是如何度化邪祟，反過來想，難道不是變相的包庇了凶手嗎？

魏無羨的聲音彷彿從遠方傳來，聽在藍忘機耳裡幾乎有些飄渺：「我們除祟，是為了受邪祟困擾的普通人，但是作為了解邪祟、能夠與它們溝通的修士，為它們見義勇為又有何不可？邪祟生前也是人，它們失去生命，緣何我們不能替他們討一個遲來的公道呢？」

過了好半晌，藍忘機道：「魏嬰……我想，我可能需要閉關幾日，你……」

魏無羨心裡一陣詫異，連忙挺著裝滿酒的肚子從床上爬起來，「好好，你閉關，我再開一間房。別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還會每天給你送飯。你放心閉關。」他收拾收拾桌面，拿起托盤正要走，忽而又把托盤放下，從懷裡取出一個黑底紅邊白紋的乾坤袋，掏了半天摸出一個黑陶香盤，又拿出放置藥品繡有淺靛色桔梗花的白色乾坤袋，再次掏了半天翻出一個琉璃匣子，從中捻出一枝六吋長、兩分粗的靜心香棒，點燃後放置在香盤上。

做完這些他拿了托盤就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

不妄第七 之11

藍忘機閉關了七天，每晚晚飯後都會與魏無羨討論他的感悟，或者問他一些問題。

藍忘機認可了魏無羨對邪祟的許多看法，兩人第一次達成觀念一致，而藍忘機思想通透後修為也大幅提升，出關後就拉著魏無羨到郊外跟他打了一場。

遊歷的時候他們本就經常切磋，藍忘機劍術越發高超，雖說總是比不過魏無羨，但慢慢的也能在他手下走過數百招。

這次更是破天荒的打成了平手。

魏無羨揉著自己的虎口抱怨：「你明明這幾天都沒練功吧？怎麼還比以前厲害那麼多？」

藍忘機還劍入鞘，神情肉眼可見的愉悅：「閉關時多有感悟，也曾在心中演練，作用於實戰中效果頗佳。」

魏無羨甩甩手：「行吧。恭喜你修為增進。那我們繼續往海邊走啦？」

藍忘機點頭，然後對他莊重一禮：「魏嬰，多謝。」

魏無羨嚇了一跳，還來不及說什麼或有什麼動作藍忘機就站直了，若無其事的道：「走吧。」

魏無羨：「……」

他覺得藍忘機是故意的。

＿＿完＿＿

開頭的廢稿：

魏無羨如約在藍忘機生辰前兩日抵達雲深不知處。

藍忘機早已交代過，若是有人持一枚刻有藍字與卷雲紋的玉佩前來尋他，通知他後便直接將對方領至照影居，要是他正好不在府裡就請對方稍等。

有部分人知道照影居是專門留給含光君的友人，於是他們就知道含光君的朋友近日會來尋他。

魏無羨被領到照影居時，院落外就已經站了一個人。

魏無羨喜笑顏開：「藍湛！」

藍忘機看他歡快的跑到自己面前，語調微揚：「魏嬰。」

帶路的弟子朝藍忘機行了一禮後就自覺的離開了。

＿＿＿＿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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