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对晓隐瞒的事

总司带了外卖便当、包子、关东煮、寿司和碳酸饮料。

他也没多说什么，回来之后就给我剪掉了塑料扎带，看来他只是担心我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跑掉吧，见我没什么逃跑的心思了，就放开我了……如果不是我顶撞他，他估计也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我解开在脚腕上的腰带，又将腰带穿回了腰带袢，系好。

“边吃边说吧。老实讲，你我互相了解都很有限。我可能了解你多一点，但也只是多一点。”总司递给我一双一次性筷子。

我掰开筷子，眨着眼睛，“……从哪里说起啊？”

“我在东大读医科，二十一了，后年毕业。一一年，我高二时，转学到八十稻羽镇的八十神高中，在那里发生了案件。”

那他比我大五岁，“东京大学啊，高智商罪犯啊……”

总司对我的挖苦报以一笑，“给你打的那针是镇定剂，不是什么奇怪的药……虽然不用于治疗的镇定剂也算违规使用吧。”

……那么强烈的快感，是我的身体反应吗……并不是药物作用，而是我本身就很敏感……喜欢那种刺激……

“怎么了？”总司见我没说话，追问了我一句。

“没什么。”我把整个海苔寿司塞进嘴里。

总司眯了下眼，他肯定在思考我隐瞒了什么，只能希望他的直觉别那么敏锐了。不过他也没有逮着一件事不放，“那么，我说说我怎么发现改心事件和人格面具有关系的吧。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天鹅绒房间的异变。我没和你说……我的其中一位恋人，有里凑，也是不羁之力持有者。他解决了零九年的岩户台地区事件……”

我呆呆地眨了眨眼，也就是说，我并不特殊。

总司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肉馅里的丰富油脂就冒了出来，他拿了张手帕纸托着包子，“两年前，我发现我进不去天鹅绒房间后，问凑能不能进去，他说他也不能进去了。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不是偶然，一定是有新的事件发生了；甚至可能有新的不羁之力持有者出现了。那个人……”

我等着他说出我的名字。

“因为凑的事件和无气力症有关系，所以我很在意社会上出现的集体反常精神类事件。两年前就出现了零星的改心事件，只不过这些事件很快地被压了下去，消弭了影响。你今年才具有不羁之力的资格，那么那个人并不是你。也就是说，四月份的地铁脱轨事件跟你无关，你那时才刚转学到东京。”

我想起抵达东京那天时发生的地铁脱轨事件，那肯定是改心引起的废人化，而且是我不知道的“黑面具”下的手……“斑目和金城的阴影告诉我们，有人在雇佣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进行改心活动……那个黑色面具……会是谁啊？”

“你觉得呢？”总司反问了我一句。

现在这样的总司，才是作为特别搜查队队长存在的总司吧，冷静且智慧，叙述娓娓道来，推理环环相扣。

我想不出来，摇了摇头。

“嗯，也对，你掌握到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我的人脉还是帮了我不少忙的。”总司说到这里，也不卖我的关子了，“将所有能确定为改心事件的案件收集在一起，我和直斗——哦，就是那个前‘侦探王子’，”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侦探王子”，总司讽刺地笑了一下，“分析了其中的利益流向。通过改心事件获利最大的党派，是最近新崛起的那个……党首是你的老熟人，狮童正义。”

“狮童正义？”虽然我天天在电视上或者街上听到他的名字，听到了耳朵起茧的地步，但我不记得我和他有过照面——嗯？老熟人？我再次想了一下狮童正义的模样……戴眼镜的光头议员……好像有什么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了……

醉汉……

那个眉心受伤的光头……

总司看出我的表情变化，“你想起来了？”

“原来是他……”

“那么你现在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那谁是听命于狮童正义行动的、和你有着同样改心能力、从两年前起就在活跃的‘黑面具’呢？将所有情报综合在一起，答案太明显了，我都不想说出来了。”总司吃掉了最后一口包子，将垫着的手帕纸擦了擦手上的油，又拧开了可乐，“不过你当局者迷，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是明智吾郎。”

“明智？”

“不陌生？你和他见过面吧？”总司这次的笑容里夹杂了什么东西，带了针刺，“有时候敌人在自己身边，很难接受吧？对方可是抱着要杀掉你的决心接近了你哦？”

我低着头，没说话。松饼那件事我就开始怀疑明智了，不过让总司直接说明这点……总司觊觎的倒不是我这条命，不如说他应该很想让我活下来，才会这么跟我说吧……从这方面考虑，总司值得信任。

“直斗也变成胸围夸张的长发美女了，所以‘侦探王子’这一可以炒作的名号就空下来了……明智大概是两年前，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公众面前，他好像对‘侦探王子’名号的转移很受用……先不说这个。两年前只能说是巧合，并不能算作有力证据。但他接触过的，或者表明有接触意向的案件，有很小一部分，结案得相当奇怪，只凭没有证据链的假设推理就让嫌疑人痛哭流涕地认罪伏法了。”

“那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是改心。当然，就算知道了明智吾郎是‘黑面具’，狮童正义是利用改心能力妄想要当上新一任日本首相的幕后黑手，怎么才能在现实里击败他们？”

我沉默着，又往嘴里塞了一个甜虾寿司。

“如果是玛格丽特在，肯定会要抓着我一通说教了，说什么‘这是下一位客人的考验，不应该插手’之类的……”

这倒没错，结识了总司也没有出现新的阿尔卡纳，那说明他并不是能协助我走完旅程的人……但他提供的情报相当程度地影响我做决策了。我嚼着嘴里的东西，“大概……我想，只能将计就计了吧。如果有机会……反过来利用明智接近狮童呢？他好像还没发现我们已经在怀疑他的身份和目的了……”

“总之和明智相处时提高警惕。”总司又拿起了海带结关东煮，咬下一个，“那个人的正义观从十四岁起就不对了，真正的、手上沾血的杀人犯。”

我叹了口气，“不管是从电视上看，还是平时相处起来，感觉就是个头脑聪明点的高中生侦探啊……怎么会变成刽子手啊？光地铁出轨事件就造成了十几人的伤亡了，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吗？”

“双重人格吧，大概。消极情绪由另一面背负了吧。”总司又咬下一个海带结，“外部的情况我已经说完了，那么来说说内部的，也就是我怎么查到你的。”

“嗯。”我点了点头，也开了一瓶可乐，拿过一个包子，接过了总司递给我的手帕纸，垫在包子下。

“实际上，我一开始也没注意到那些零星的改心事件，毕竟是被压下来了。在怪盗团的第一封预告信后，鸭志田几乎改头换面的表现让我确定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事件内部必定有联系性。首先可以确定一点，针对鸭志田的改心事件和之前的改心事件并不是一人——或者说是一个团伙所为。行事风格迥异，尤其是这个预告信……”总司微妙地笑了一下，“可能我年轻个五岁也会这么做吧……”他放下了吃完的签子，又拿起了一串鱼籽福袋。

“预告信是摩纳提出来要送的，图案是龙司画的。”我果断把可能带有中二病的部分甩给了同伴。

“咳。老实讲，我在我的事件里起到了抓捕嫌疑人的作用……所以我还挺擅长追踪的吧……嗯……”总司说这句话时有点心虚。

总司之前提到的“侦探王子”直斗，我也在电视上听说过，是白钟直斗，白钟家三代从事侦探事业，他——应该是她，高中时就开始独立探案了。那么可以确定，白钟小姐给总司提供了很大帮助。

我捻着刘海儿，“我怎么这么不信啊……”

“好吧，阳介和直斗帮了我不少忙。鸭志田事件发生在学校，在推特和2ch匿名发八卦帖，就能钓出来很多乱七八糟的情报；其中就有一个关于转学生的传说，在老家犯了事进了少管所，转学到东京继续上学……”总司的尾音意味深长。

“嗯，本来是保密转学的……招惹了鸭志田，让他把理应保密的事全说出去了。”

“当然，我没太在意；毕竟转学很常见。值得注意的是，坂本龙司曾顶撞鸭志田导致田径社废社；而四月份闹得沸沸洋洋的排球社女生跳楼事件，也牵扯出了和鸭志田有绯闻的高卷杏。核实网络上的信息花了我大半个月；为了验证我的推理，也分别跟踪过这两人一段时间……那时你们遇到了喜多川祐介，发出了第二封预告信。在这期间我确认了，一是你们能进入的异世界我进不去，我猜测就像是我们需要电视机才能进入异世界，你们也有你们的进入方式；二是具有领袖气质的你才是怪盗团的核心人物。那时我只听到你的名字是Akira，也没看清你的模样……”总司放下了另一根吃完的签子，拿起鱿鱼须寿司。

我听着总司讲话，打开了便当盒。我的名字是有点特殊，虽然是Akira，但汉字不是常见的“光”，而是不常见的“晓”。

“你们的那个校长不是很好搞定。没有办法，我拜托直斗以协助警察搜查的名义取得了查看学生名册的允许。第一遍我还没找到，意识到你的名字可能不是‘光’，才翻了第二遍，结合相片找……在高二学部找到了。”

我注意到总司的语气变了，不像刚才那么冷静且条理有序了。

“看到你的相片，我就知道我的目的变了。不再是因为改心事件频发追查怪盗团了……而是……想，嗯……认识你。”

筷子挑着米，我挑着眉，怀疑他换了个不那么直接的说法来掩盖他的真实目的。居然在看到相片时就下了决心吗……

“当时我就在想，摘掉眼镜才是原本的晓吧……于是多问了一句教导老师。她告诉我，来栖晓四月份转学到秀尽学园，时间就和转学生的传说对上了。那么我就去查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总司继续回忆着，打开了另一份便当盒。

“你，做了好多事啊……”

“嗯……虽然当时我以调查怪盗团团长的理由，拜托了是警察的亲戚……我有私心。但很奇怪，本来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件少年故意伤害他人的案件，有关的案卷和笔录居然很难调取出来……那我只能认为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冤案。”总司抿着嘴，“我没有批判本国法制的意思，不过这可是一个起诉就会胜诉的国家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想起那些日子就觉得……很绝望很压抑，所以我尽量让自己不去回忆那些日子。

“最简单的方法是找到当事人对质。虽然有些费劲，我还是查到了，被你保护却在关键时刻缄口不言的女人。一开始她否认她做了伪证，后来被我挑明她的沉默毁了一个未成年人的未来才终于有些动摇。她承认她因为忌惮某个人才选择了沉默，‘狮童’，她只说了姓氏。”

“愚蠢的女人……”拿起一串白萝卜，我对她只有这一句评价了。

“姓狮童的有影响力的人物……思来想去也只有最近风头正盛直指首相的狮童正义了。之后就是查改心事件的利益输送链和明智吾郎，那个已经说过了……不过我也意识到，你对抗的势力权高位重，肯定不是轻松的战斗……想认识你……想了解你……能不能帮上你……的心情就越来越强烈了。”

绕了一大圈，终于又回到总司的身上了。

“新岛真的跟踪吸引了你的注意力，所以你没发现我也在跟踪你。调查了你常去的地方，感觉在夜晚的新宿比较好……”总司斟酌了一下用词，他对他的行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搭讪？那边有个占卜师……她认识你，说你经常会在晚上来新男大姐酒吧。”

我不禁扶住了额头，“千早就这么把我的行踪透底了么？看来我得跟协助人强调一下要把我来过的事保密……”

“我正在想怎么继续调查，被她揽客了，于是我就让她占卜了一下……她跟我说我的牌阵和她认识的一个人极像，都有改变命运的特质什么什么的……所以她就把你的行踪告诉我了。”总司说到这里，也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接下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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