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厚重，倒扣在地面上是虚幻的壁垒，隔绝信息传递，截断灵魂的上升。

W久违的如此狼狈，其实她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只是在躲避一旁窜出来的鳄鱼脑袋朝她投掷的石矛的时候，一时不慎从高处跌到流沙里而已。

不远处的阿米娅架开一个鳄鱼脑袋拳击手，及时冲过来把W拉了起来，避免了她干净地被沙子埋没的结局。

还好她今天的作战带的是那把龙女的剑，W能够轻松地抓着剑柄从不断内陷的流沙中逃出，不然救援的过程也不一定如此轻松。

但两人在被打乱的战场角落里被找到的时候还是滚满了一身沙尘，非常狼狈。

“噗，呸呸。”W一边解开围巾抖着沙子，一边毫无形象地吐着嘴里的沙子，“啧……下次再也不接去那鬼地方的作战任务了。呸，该死的鳄鱼脑袋。”

“我稍后去和博士说明W小姐的意愿。”一边的阿米娅紧随W的步伐走进房间，很自然地顺手接过W摘下的围巾挂在架子上。

“啧。”W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会自己去说的……之前情况特殊一直跟着我也就算了，现在回来了，你怎么还跟到这里了？”

“我有点担心W小姐的情况。”阿米娅静静站在门口，看着一脸不愉作势请客的W，青蓝色眼眸在灰扑扑的脸上显得异常清澈，亮的有些晃眼，“之前……为什么不呼救呢？”

W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但她不想回答。

流沙缓慢淹没了W大半截身体，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在细细品尝美味。

胸口发闷，被沙子包裹着的感觉让W感觉到久违的安心，像是被什么紧抱在怀里，似乎这样也不错。

所以她没有呼救，不想呼救。

这太难听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也更肯定更难看。

漫天风沙将眼前的一切吹得模糊，耳边似乎除了沙子流动的簌簌声再无其它，她竟开始享受这样相对的宁静。

直到滴着不知道是谁的血的，漆黑的剑柄递到眼前，W都快要睡去。

视野有些模糊，应该是残余的沙子进了眼睛，W看到阿米娅仍旧站在自己面前，没有一丝想要离开的意思。

她手掌上的绷带在活动中变得松垮，同样沾满沙尘，渗出些许暗红色。

“你怎么还不去把手……算了。”W深吸一口气，脱下外套随手甩到一边，转身往浴室走去，“你过来，把手上药换了。”

阿米娅捡起外套，和围巾一样捋平挂到架子上，这才快步跟上W走进浴室。

W正背对着阿米娅，抬头在镜子上方的柜子里拉出一个医疗箱，一个崭新的，罗德岛干员宿舍标配物资之一。

“过来。”W没有回头，将医疗箱就地放在盥洗台里，自顾自开始挑拣绷带和药品，“换完赶紧滚蛋，我要睡觉。”

阿米娅凑过去，紧贴着W站在盥洗台前伸出手，一个人使用绰绰有余的浴室此刻显得有些拥挤。

鼻尖是血液、沙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身边的小鬼体温略高，令人不自觉开始烦躁。

解开土黄色的凌乱纱布，几乎横切手掌的伤口边缘的肉已经翻白，凝固的血粘着细碎的砂土，似乎快要结痂。

“麻烦的小鬼……”W皱眉将一整瓶酒精随意倒下，勉强是冲洗了一部分，眼瞧着还有不少砂石嵌入肉里，W不得不去翻镊子，小心拣着伤口里的砂石，她不自觉叮嘱着，“记得不要碰水，嫌身上脏就找人帮你擦了。”

“那W小姐能帮我洗一下吗？”

“不……”W正准备拒绝。

“拜托了，要是凯尔希医生知道的话我会很难办的。”狡猾的小鬼头几乎瞬间就从眼眶里挤出了泪水，可怜巴巴又期盼地抬头看着W。

“啧……免得我又被那老猞猁挂在舰桥上。”为难的撇过头，W手上动作不停，将崭新的绷带细细扎紧，“……行吧。”

“麻烦W小姐了！”阿米娅反手握住W的手腕，高兴得几乎要跳出来。

“呵。”W笑不出来。

悉悉索索的水流声趋于平静，浴室里只剩下平静的呼吸声。

乳白色的水气蒸腾着缓缓上升，伸手一抓是空荡。

就像自己当初什么也没有抓住……

W看着空无一物的手陷入沉默，眼中的迷茫漫无边际。

白雾弥漫的天空上，一双粉色的，水晶般的巨大瞳孔张开，全世界的光都来自她。

W赤裸着平躺在虚无的地面不断下坠。

没错，就像现在这样的，仿佛她还没离去，仿佛她还在注视着自己。

没错，就是这样。

迷幻而恐怖，W知道这是梦境，但她依旧为之上瘾。

这里安详而宁静，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够打搅她。

“W小姐？W？睡着了吗……”

醒醒，

醒醒。

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穿过深而厚重的云雾，穿越了时间、空间、和睡梦。

你必须出来。

你不可以就这样停滞。

她还想要看你活下去。

这不是她。

W恍惚地醒来，瞳孔涣散，眼神空洞。

“W，你想做了吗？”

“等等……现在？”

“我想做了呢……W，抱我好吗。”

阿米娅向后靠去，纤弱的脊背完全陷入W的怀中，肩胛紧贴着W的胸脯，好似要将自己整个嵌入对方的身体。

她仰头轻柔而珍重地在W下巴上烙下一个吻。

真实而炽热。

多余的，自暴自弃的想法是比流沙还要危险的腐烂沼泽，无时不刻散发着恶臭，强烈的存在感。

阿米娅不愿看见，她不忍心看见，她不得不去触碰。

沼泽咕嘟咕嘟地冒着恶毒的泡泡，将它能触碰的一切想方设法吞食入腹。

她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无法平静，哪怕阿米娅无时不刻紧盯着，也不可能永远及时。

总得用什么东西填平。

总得用些什么。

“就在这里？”

“是。”

“好吧……”

W没有问为什么，她只是叹息一声，双手伸入水中摸索起来。

体温比热水还要滚烫一些，水波和乳肉一同柔软地摇荡。

喘息声和呼出的白色雾气一起融入不断升腾的水汽中，扑打在W脸上。

“唔……哈啊……”

湿漉漉的小兔子耷拉着耳朵，止不住地颤抖着，汗水抑或是口水，滴落水面泛起小小的波浪，很快又被翻起的水花打散。

唇舌交缠，喘息声下咽，犬牙厮磨腔内软肉作势轻咬，连呼吸的权力也被剥夺。

带着厚茧和疤痕的手触感粗砺，轻轻抹过眼角的时候像是狠狠刮过一般。

眼泪，不可以。

白雾缭绕，身体似乎都与之一同升腾，穿过钢铁熔融的天花板，穿过沙暴盖起的壁垒，穿过云。

想要靠近她一些。

贴的紧一点，再紧一点。

想要在星空下、在花海中、在有鸟啼的林间，阳光的碎片围绕中，拥吻。

在一切美好的地方。

……和谁？

白日梦卷成一团，吞着她。

谁能想过路会那么长。

坐在腿上，置于上方，视线得以平齐。

阿米娅满意地看着W眼中的意乱情迷，鼻尖轻点她的额头，湿热的吐息远比汗水粘腻。

“不要妄想……控制我。”

脖颈陡然被卡紧，不留一丝余地。

W瞪大了眼睛，视线穿过皮肉与骨骼，看着与掌心手指重合的陈旧的淤青。

彼时，对方瞳孔中已经是漆黑的漩涡，流转着青绿的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又会被你蛊惑。”

绑着绷带的手被高高抬起，按在被水汽浸润得湿滑的瓷砖墙面上。

“我总是会被你那该死的源石技艺影响，该死。”

这不是她的错，不是。

“这样可以让你平静一点。”

她们赤裸相对。

浴缸中的水变冷，白雾也开始消散，节能灯的白光明亮刺眼。

身上的痕迹一览无余。

指印、咬痕，或者伤疤。

阿米娅用剩余的，还完好的那只手按在W的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又新添了一个。

她总是喜欢冲在前面，哪怕经验丰富足以躲过大多袭击，但总有躲不开的时候。

“你觉得我现在这样算是平静？”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激怒W。

“……比刚刚，要好很多了。”

又总是一脸轻巧又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的眼神让W无话可说。

“继续做吗？”

连同心脏也被牢牢把握。

“做！当然！”

W恨恨地暗自磨牙。

狡猾的小鬼。

怒火也好，恨意也罢。

情绪能够摧毁一个人，也可以变成支撑的动力。

阿米娅能够控制，但不能完全掌控所有。

这是阿米娅自行包揽下来的工作，她负责点燃这些情绪。

当然，也负责熄灭。

热水重新填满不大的浴缸，两具身体再度挤在一起。

缭绕在半空中是沸腾的情绪。

多余的，不必要的想法被暂时抛却在脑后。

这一刻，将全部忘掉，仅剩彼此。

始终被迷雾包裹着的，不仅仅只有她负责的病人。

也有她自己。

她们没有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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