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楼排版

　　　　　　　　　　　　　　　　第九章

　　上了年纪的打扫阿嬷慢慢走过旅馆三楼的走廊。

　　走廊的两边是一间间紧锁着门的房间，如果仔细听，还可以听见每个房间里传出不同程度的某种声音。

　　老阿嬷慢慢走着，这时，听力仍十分好的她突然在其中一道房门前停了下来。凝神听了一会儿门后的动静之后，她微微皱了皱眉。

　　这里头听起来像是有两个男人呢，而且好像很激烈的样子，一个拚命的哀号，另外一个好像还是毫不留情……唉，这年头的孩子怎么都这么「猛」啊？还有她那个奇怪的小孙女，也很喜欢看两个男人在一起搞这种事情的漫画和小说……老阿嬷摇摇头，拿着扫把离开了。

　　房间里，刘守宏被揍得无力招架，他没想到外表斯文的姜棠生起气来居然这么粗暴，而且还猛揍他的脸！万一他毁容了怎么办？万一脸上留下伤疤怎么办？他可是费尽心思保养自己的脸皮耶！

　　还有，他的数位相机居然被姜棠一脚就踩烂了！那可是他花了一大笔钱买的！

　　虽然心里抱怨个不停，但刘守宏嘴里吐出来的还是不断求饶的话语，「不要打了……求求你……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呜……」

　　「妈的！是个男人就不要眼泪鼻涕流得那么夸张好不好？」姜棠还是很生气。

　　今天他在急诊室里见到的那个没胆混混也没这么夸张！

　　他举起脚，正想狠狠踢歪刘守宏的鼻子，突然有人拉住了他。

　　他狐疑地回过头，问：「你干嘛阻止我？」

　　一向有点阴阳怪气的施咏展这时双眼里闪着异常诡异的光芒，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对付这种人，光是打没有用的。我知道要如何「教训」这种人，把他交给我，以后我包准他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真的？」姜棠仔细地观察他眼里那怪异的神情。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

　　不会吧？原来同班多年的同学也是个……

　　施咏展拍拍他的肩膀，「把你的女人带走吧，这里留给我们。」

　　那个「我们」指的是谁啊？

　　「你该不会是想……」姜棠脑袋里突然出现许多平常不会想到的画面。

　　「房间都订了，就不要浪费钱。你快带着那个女人走，不要打扰我们。」

　　到底是谁打扰谁？

　　姜棠很想这么问，但眼下他决定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免得到时候倒楣的是他。

　　他胡乱替程圆圆穿好衣服，便赶紧抱着她离开。

　　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两个男人。

　　施咏展看着坐在地上的刘守宏，嘿嘿笑了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这里可是汽车旅馆，来这里当然就是做该做的事情啊。」

　　「你……你不要乱来！」

　　「放心，我会很温柔的。」施咏展一面冷笑一面拿下裤子上的腰带。

　　「……真的吗？」刘守宏颤抖着问。

　　那条腰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情况只会更糟糕的预感？

　　「啊！天啊！好痛！你不要……」

　　二十分钟后。

　　打扫的老阿嬷再度慢吞吞地经过门口，这次，她又停了下来，眉头皱得更深了。

　　听这情况，好像里头在玩什么是吧？

　　唉，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的，希望别玩出人命才好。

　　姜棠抱着程圆圆，一离开汽车旅馆，便招了辆计程车直接回家。

　　幸好父母亲都不在，他不需要再多费唇舌解释这情况。

　　他把程圆圆抱进自己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不放心地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确定她只是吃了安眠药，所以睡得很熟之后，姜棠才松了一口气。

　　他替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床沿一饮而尽。

　　情绪总算稍微平复了一些。

　　回想起刚刚在汽车旅馆里的气急败坏，连他自己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好像只要一遇上和程圆圆有关的事，他就会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摇身一变成了凶恶的野兽，想咬死所有胆敢接近她的男人。

　　原来他的嫉妒心这么重吗？

　　姜棠静静地看着这个房间。上了大学之后，他便搬进学校的宿舍，很少回到家里。房间里的摆设还是像以前一样，几乎没有改变，而他就是在这里度过那段青涩的岁月。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突然失笑。

　　大约是十多年前吧，他曾经躺在这张床上，发花痴似的在半夜里等着程圆圆摸进他房间「夜袭」，还被姊姊抓包，被她取笑了好久。

　　是不是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对程圆圆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回想起这几年交女友老是不顺利的情况，会不会只是他潜意识里仍追寻着初恋女人的身影？

　　是的，他现在总算愿意对自己承认，他初恋的对象正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偷偷爱上她的，也许一开始真的只是被她的胸部吸引，又或许是她的善良打动了他的心，总之在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无法自拔了。

　　但那个时候，他们的年纪是一个大问题。

　　他念国中时，程圆圆念高中，等到他上了高中，她也念了大学，每次他好不容易进入一个新阶段，她又已经往上爬，让他一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将这份懵懂的爱恋藏在心里。

　　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口，原本打算就这样偷偷地在一旁看着她，但是那个暍醉酒的晚上，让一切都改变了。

　　单纯的肉体关系，瞬间打破了年纪的藩篱与禁忌，再说，如今的他已经是实习医生，而她是名幼稚园老师，出了社会之后，年纪已不再是问题了。

　　姜棠看着在床上抱着棉被熟睡的程圆圆，神情越来越温柔。

　　等她醒来之后，他一定要告诉她，他想和她在一起。

　　他不会再把她当成姊姊，也不会再让任何男人欺负她，或是胆敢觊觎她最气恼的饱满胸脯。

　　从今以后，他会好好保护她。

　　「圆圆，你好好睡吧，有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人来欺负你的。」姜棠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即使在睡梦中，程圆圆也感觉到额上那轻轻的触碰，还有男人低沉的耳语。

　　她本能地伸手抓了抓额头，然后露出满足的微笑。

　　梦里，她好像听见有人在一旁呵呵地笑着……

　　程圆圆醒来之后，听完姜棠的叙述，小脸先是吓得惨白，然后随即又布满黑线。

　　「圆圆，你怎么了？我已经把你平安救回来，你不必再害怕了。」

　　她满睑哀怨地看着他，「笨方糖，你怎么这么受欢迎？我之前早听叶伶说过，你很受那些年轻小护士的欢迎，可是没想到你在男人之间也吃得开，那个刘老师，还有你那位同学……唉，我绝对抢不赢他们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姜棠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她的头。

　　程圆圆噘起嘴瞪着他，「反正我就是笨嘛！我就是年纪大嘛！我就是长得不好看，只有胸部够看而已，我没自信嘛……如果和你在一起，万一哪天你发达了，就会嫌我又笨又丑，而且又老……」她咬着手指，又陷入自我厌恶中，「如果我是你，才不会选择这样的女人……」

　　「住口！以后不准你再这么说。你哪里不好了？心地善良，对小孩子很温柔，身材好，脸蛋也很清秀啊，你的每一点我都很喜欢，根本没得挑剔。」

　　「现在你会这么说，但是以后……」

　　「如果你现在不给我机会，那我要怎么证明呢？」

　　「我、我不知道……」

　　喔，烦死了！她真的不知道啦！程圆圆躲进棉被里，决定先当只小鸵鸟再说。

　　「圆圆，你不要再逃避了，不然我只好处罚你喔。」

　　程圆圆不理他。

　　姜棠只好也跟着爬进被子里，一面乱摸还一面说：「其实我啊，早在很久以前就暗恋你了，记得我第一次作春梦的时候，女主角就是你……」

　　「小色狼！不准你再说了！」

　　「小色狼现在要摸进来了，这次可是你自投罗网，往我床上躲的喔，不开动真是说不过去！」他故意装出大野狼的邪恶笑声，开心极了。

　　他从来没想过，国中时的「美梦」居然有实现的一天，这一瞬间，他还真想让叶伶瞧瞧这个场面，谁教那个没良心的姊姊自从那晚之后老是拿这件事来嘲笑他。

　　才这么想着，房门突然被打开来。

　　在被窝里蠕动的两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姜棠掀开棉被露出头来一看，站在门前的果真是叶伶。

　　不会吧！他只是想想而已，居然就成真了？

　　看来他等一下要去买个乐透试试手气，最近运气似乎真的不错。

　　「方糖，你和谁躲在家里做坏事啊？」

　　叶伶露出好事被她逮个正着的得意笑容，不管弟弟的阻止，走到床前用手抓住棉被用力一扯。

　　「啊？圆圆？你、你是不是跑错房间了？」

　　她最要好的死党怎么会出现在弟弟的床上？

　　除了跑错房间，还有什么解释？

　　「不、不是……叶伶你听我说，那个……」程圆圆越是想解释，说话越是结巴。

　　最后是姜棠替她解围，「姊，你没看错，圆圆也没有跑错房问。」

　　叶伶花了五秒钟消化这句话。

　　然后她指着两人说：「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她扬起一道眉毛，「什么时候的事？我是知道方糖这小子很久以前就暗恋圆圆你了，但是你是什么时候被他骗到手的？」

　　姜棠不禁抗议，「姊！我是真心诚意用爱感动圆圆，才不是用什么手段骗她。」

　　在一旁的程圆圆很想说，那当初是谁把她灌醉，然后对她做出那种事情的？

　　叶伶摊摊手，装出无奈的模样，「唉，反正看你们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不过……」她突然眼露凶光，瞪向姜棠，「要是你敢让圆圆伤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她便转身快步离开。

　　姜棠赶紧道：「先不要把我们的事告诉爸妈！」他想找个好时机把程圆圆正式介绍给两位长辈，在这之前千万不能被叶伶这个大嘴巴给毁了。

　　「没问题！」叶伶回头喊着，接下来却马上冲到父母的房门外「宣布」这个大消息，「爸，妈，快出来看喔！姜棠那小子把女人带回家里过夜，而且那个女的还是圆圆喔！快点、快点！动作不快点，他们就要跳窗逃走了！」

　　姜棠翻了翻白眼，头痛的倒在床上。

　　他刚刚应该直接把叶伶打昏，然后送去给她的大树先生好好「照顾」几个月才对。

　　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大腿上，他低头一看，是程圆圆将头靠过来，一脸懊恼。

　　「怎么办？这下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

　　「知道了也好。」姜棠叹口气，「我突然懂姊姊为什么要这么做了，要是不这么做，你大概会做一辈子的鸵鸟，怎么样都不肯面对现实。」

　　程圆圆低下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才点点头。

　　看来还是只有叶伶最了解她的缺点吧！

　　既然已「东窗事发」，面对姜棠父母热情的留她吃早餐，程圆圆也只有硬着头皮接受了。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除了姜棠之外，其他三个人都以充满兴味的眼光打量着她，让她很不自在。

　　最后是叶母先开口：「圆圆，我们家好久都没有这样聚在一起悠闲的吃早餐了，说来这都要感谢你喔！」

　　叶伶马上接话，「是啊、是啊！方糖上了大学后就住在宿舍，很少回来。就算是以前，他早上也老是赖床，不然就是在浴室里待很久，不知道努力的洗什么东西，噗……」说着，她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

　　「姊，吃饭！」姜棠瞪过去一眼，「还有，不要喊我方糖！」

　　「好了、好了，真不知道你们姊弟到底是感情好还是感情差，老是一见面就斗嘴。」叶母笑着摇摇头。

　　「对了，妈，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抱孙子吗？现在有希望了喔！」叶伶笑得很开心，接着她突然用筷子戳戳程圆圆的胸部，「而且你看，圆圆身材这么好，喂母奶一定不成问题的。」

　　程圆圆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一声。

　　姜棠见状，连忙伸手把那双筷子拨开，叶伶不服气，拿筷子戳他的手，两人一来一往之间，啪的一声，叶伶手上的筷子被折成两段。

　　程圆圆睁大了眼，看着两姊弟瞬间眼露杀气，互相瞪视的模样。

　　现在是怎么回事？

　　「不要乱戳人家的胸部。」姜棠冷冷地说。

　　「哟，你这护花使者也太称职了吧？」叶伶不悦地扬扬手上被折断的可怜筷子，「就算圆圆愿意和你在一起，你也别太嚣张！我和圆圆可是十几年的死党，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把她让给你呢！」

　　姜棠扬起一道眉。有了之前那个刘守宏的经验，他实在很难不想歪，难道叶伶对他的圆圆也是……可是她早就有了大树先生，照理说应该不会对圆圆有什么不轨的意图吧？

　　「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程圆圆有些怯怯地看向这两个人。

　　平常他们都很和蔼可亲的啊，怎么今天这样怒目相向？

　　都是因为她吗？

　　早知如此，她……

　　这时，程圆圆感受到一道关怀的目光，抬起眼，原来是坐在对面的姜父正以温和的眼神安慰她。

　　见程圆圆有些不知所措，姜父对她点点头，说：「不要紧，他们一直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姜棠听见父亲对程圆圆说话，连忙转过头，眼神依旧凌厉，无声地向父亲传达一个讯息──你也是一样，别惹我的女人。

　　姜父连忙低下头假装忙着吃饭。

　　唉，儿子长大了，眼里只有女朋友，哪还装得下老爸？要是翻起脸，说不定连自家亲人都不认了，他还是安分些，继续吃饭吧。

　　「好了，别把气氛弄得这么僵。」叶母终于开口了，「不管怎么样，大家有缘才会聚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好好把握。未来的事情谁都不敢说，但双方一定要一同努力，知道了吗？」

　　两姊弟听了，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被忽略的男主人，唇角则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餐桌上暂时安静了下来，大家继续吃着早餐。

　　但叶伶仍不甘寂寞，吃完稀饭后，忽然爆出一句，「妈，不过我想你抱孙子的愿望，短期内大概不会实现吧。」

　　「喔？为什么？」叶母好奇地问。

　　姜棠和程圆圆两个人也一同望向叶伶。

　　「因为这个啊。」叶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发票，递给母亲。

　　姜棠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他很想夺回那张发票，但是已经太迟了。

　　只见叶母看了那张发票之后，扬起一道眉，然后把发票递给姜棠，问：「这是你的吗？」

　　「铁定错不了！这小子回来换下衣服之后就往洗衣机里丢，我要洗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裤子口袋，就发现这张证据啰。」叶伶露出得逞的笑容。

　　「那是什么发票？」程圆圆问道。

　　「你问他。」叶伶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姜棠。

　　姜棠瞪了她一眼。哪有姊姊这样扯弟弟后腿的！

　　「这小子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的喔。」叶伶不忘送上这句。

　　程圆圆更好奇了，想要看看那张发票上有些什么，伸手欲拿过来，但姜棠就是不给她，把发票拿得老远，可是没想到这样一来，他等于把发票递往视力极好的父亲面前。

　　只见姜父微微睁大了眼，然后念出发票上的内容，「杜雷靳激情三人……这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才七十多块，还是在小七买的。」

　　姜棠一呆，脸色显得有些不太对劲。

　　程圆圆乘机抢过那张发票，看了看，脸颊也跟着发红。

　　「方糖！」她鼓起双颊，又羞又气，「你……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啦，发票乱放，还被人家发现，现在糗大了吧。」

　　「我这是正确的性观念耶！而且这样对你也好啊，难道你想莫名其妙怀孕，然后跟着我这个不大不小的实习医生过日子吗？至少也要等我经济独立、稳定之后，我们再打算生孩子。」姜棠挺着胸膛，理直气壮地道。

　　「谁要和你生孩子啦！」程圆圆恼羞成怒，小手不断捶着他的手臂。

　　「好好好，现在先不生，还是你觉得用套子不舒服？那下次我可以……」

　　「不是这个问题！」

　　天啊！怎么越描越黑？

　　餐桌上的其他三个人已经坐在同一阵线，满脸兴味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的欢喜闹剧。

　　叶母推推叶伶的手，「你什么时候也该把大树先生带回来让我们见一见了吧？」

　　叶伶满脸笑容，开心地看着母亲，「妈，你放心，我可是很想生孩子的喔，如果你想先抱外孙的话，我和他会好好努力的！」

　　　　　　　　　　　　　　　　第十章

　　吃完早饭后，姜棠一到医院就被温大雅捉住，带着他往五楼的病房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问着似乎正在憋笑的同学。

　　温大雅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放声大笑，所以他直接把姜棠带入一间病房里。

　　姜棠看清病床上的人是谁的时候，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咏展？你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和他一起去汽车旅馆「捉奸」的施咏展居然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胸口还缠了一堆绷带。

　　「是那个幼稚园老师干的好事吗？可恶！我一定替你报仇！」

　　虽然他和施咏展的交情只是一般，但他是因为陪着他去「捉奸」才会弄成这样的，他得负责才行。

　　这时，温大雅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方糖，你自己问他，为什么会搞得这么狼狈！哈哈哈……不行了，我受不了了……从昨天半夜我就一直笑到现在，肚子好痛！」温大雅捧住肚子，难过地蹲在地上。

　　「昨天晚上？你从昨天晚上就住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姜棠着急地追问。

　　施咏展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拚命发笑的温大雅，虚弱地说了句，「你教他安静一点好不好？吵死人了。」

　　姜棠二话不说，把还在笑个不停的温大雅赶出病房外。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如果真是那个幼稚园老师，我一定不会饶过他的！」他握紧拳头，一副随时准备冲出去和人打架的模样。

　　施咏展淡淡看了他一眼，「是他没错，不过我也有错，总之就是太激烈了。」

　　太激烈了？

　　姜棠满脑子问号，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出来姜棠搞不清楚状况，施咏展又说：「我以为他很瘦，所以让他坐在上面，没想到太激烈了，居然搞得我气胸。」

　　「呃，你说的该不会是……」

　　「不然哩？你以为在汽车旅馆里能做什么？」

　　「可是你们两个都是男人，还能这么激烈喔？」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性爱他无法想像，毕竟他对这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弄到气胸住院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温大雅那个死人，昨晚我被救护车送进来的时候，刚好是他值班。他问清楚原因之后，一路笑个没完，连教授在帮我动内视镜手术的时候，他还笑个不停，最后教授嫌他太吵，把他踢了出去。」

　　呼，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施咏展见姜棠的脸开始抽搐，便白了他一眼，朝他挥挥手。

　　「好了，不用再忍了，我知道你也很想笑。要笑就现在给我笑个过瘾，然后滚出去不要烦我。」

　　姜棠终于爆出大笑，眼泪都流了出来。「哈哈哈……好好笑，天啊！平常看你阴阳怪气，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猛啊！居然能搞到气胸？哈哈哈……」

　　「笑爽了没？这总比肠道痉挛拔不出来好吧？」

　　姜棠先是一愣，然后又疯狂的大笑，最后还是巡房的护理长看不过去，把他拎了出去，才让床上的病人能好好休息。

　　病房外，两个大男人仍蹲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一直无法停住笑意。

　　「请问……施医师住在这间病房吗？」一道有些害羞的声音从两人上头响起。

　　温大雅先恢复镇定，他马上站起来，正经八百地问：「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是……他的朋友。」那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好像显得很不好意思。

　　姜棠听这声音好耳熟，抬起头来一看。

　　「啊，是你！昨天晚上把圆圆拐到汽车旅馆的……」

　　「对不起！」刘守宏马上低头认错，「姜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都是我不好，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才会昏了头做出那种事，不过我现在看清楚了，如果你不是这个圈子的人，我再勉强也没有用的。我对你还有圆圆老师真的很抱歉，请给我机会补偿好吗？」

　　姜棠看着他好一会儿，问：「只要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到底是怎么把人搞到气胸的，我就原谅你。」

　　刘守宏有些红了脸，「其实也不是故意要那么激烈的，只是昨天晚上……呃……可能是我们都太冲动了一点……但是我也没想到……我一开始还以为要闹出人命了，吓得要死……然后……我们……皮带……」

　　说完后，姜棠一脸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咏展在里面休息，你可以进去看他，但是麻烦收敛一点，不要再让他的气胸复发。」

　　刘守宏点点头，连忙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三秒钟之后。

　　「噗──哈哈哈……我受不了了！这真的太好笑了！」姜棠再度蹲在地上，笑到用力拍着墙壁。

　　病房里的施咏展听见笑声，脸上不禁冒出几条青筋。

　　他妈的，来个人把外面那两个神经病拖走好不好？

　　一个月后。

　　姜棠的实习已经快要结束，接下来就是正式申请想继续研习的部分。

　　温大雅已打定主意要走临床，所以选择继续待在医院。

　　姜棠则还在走临床与做研究之间徘徊。

　　这个时候，有位教授表明很欣赏他，想把他留在身边好好栽培，将来也许可以在母校任教。

　　可是这样一来，他势必得出国进修一段日子，才有资格得到教职。

　　但是，如果他出国了，那程圆圆怎么办？

　　好不容易他们俩终于敞开心胸，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试试，如果他这时候离开她出国去，没有自信的她恐怕又会胡思乱想。

　　只要想到她愁眉苦脸，甚至因为担心两人的将来而落泪的模样，他就好舍不得。

　　可是，一个男人到底还是应该追求事业，不应该把所有的人生都赌在感情上，不是吗？

　　这个问题姜棠苦思了很久，本来想和程圆圆商量的，但好几次话说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因为迷惘的人是他，如果连他自己都还不确定未来人生的方向，又怎么能确实地听取别人的建议？

　　而且程圆圆是他所爱的女人，即使她的意见再中肯，他还是会因为有所期待而丧失判断的能力。

　　为了这件事，他几乎夜夜睡不好，眼看要给教授回覆的期限就要到了，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心里只有更加烦躁。

　　程圆圆也感受到他的不安与犹豫，刚开始她只是忍耐着，并尝试想问出究竟是什么事情困扰他，可是姜棠守口如瓶，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被瞒久了，程圆圆也不高兴了。

　　她不明白，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坦白的？

　　与其一个人烦恼，不如把问题说出来，两个人一起动脑解决才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吗？

　　之后有一天，他们终于爆发了小小的冲突。

　　地点是在程圆圆的家里。

　　她下了班之后，特地买了些新鲜食材回家，准备为姜棠煮一桌好吃的晚餐。

　　可是那天晚上，姜棠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试图套了几次话，但他都没有回应。

　　程圆圆放下碗筷，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已经觉得厌烦了？」

　　姜棠猛地抬起眼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圆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她不禁激动起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当然只好胡乱猜测啊！你是不是讨厌我了？终于觉得我是一个乏味的老女人，后悔和我在一起了？还是你在外面遇见了更年轻的漂亮女生？」

　　其实话才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可是她无法阻止那些伤人的话语不断从嘴里吐出来。

　　「我早就知道你只是玩玩而已！没关系，如果你后悔了，大可以离开，不要成天这样愁眉苦脸地陪着我，好像你有多不甘愿似的，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圆圆，不要乱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骗人！你……」声音突然停住了。

　　泪水无预警地涌出眼眶，连程圆圆自己都吃了一惊。

　　为什么要哭呢？

　　这样看起来不是更像长不大的孩子吗？

　　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就只会大吼大叫，然后大哭一场，博取别人的同情。

　　「我……我没有哭……我没有哭……你不要看我……」她好想躲起来，不想让心爱的人见到自己这么软弱又无理取闹的模样。

　　姜棠一把抱住她，心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这个样子，他怎么能离开呢？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成就、地位和事业都不重要了，他只想用自己的双手一辈子好好守护这个没有自信、又笨又善良的小女人。

　　「圆圆，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我应该把事情说清楚的，可是再让我想想好吗？我绝对没有喜欢上别的女人，也绝对不是讨厌你了，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在他怀里的程圆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情绪化，可是她好怕会失去姜棠，只要一想到没有他的人生，她就会像这样惊慌失措，完全没有办法像平日的她那般能开朗乐观地面对每一件事。

　　爱情折磨人的地方也在这里吧！

　　明明知道只要远离这个人，就不会无法控制自己，可是却又那么舍不得让他的身影离开她的视线。

　　时时刻刻想着他，时时刻刻都希望能看见他，但是，在他的面前，却又担心着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他……

　　她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失去了他呢？

　　程圆圆不敢说出心里的担忧，因为她怕一旦说出口，就真的有可能成为事实。

　　那天晚上，姜棠回到家里，找父亲谈一谈。

　　虽然这是自己的事，但有个长辈能聊聊，应该能给他一些建议吧？而且父亲又是最了解他的人。

　　姜父听了原委之后，笑着问道：「其实你已经作好决定了，不是吗？」

　　姜棠狐疑地看着他，「我有吗？」

　　「真想把你刚刚讲的话录下来，让你自己听听。你刚刚说的那些烦恼，其中八成是和圆圆有关，你自己没有察觉到吗？你心里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只是你对于这次出国进修的机会还是有些舍不得，所以才迟迟无法作出抉择。」

　　姜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握了握拳头说：「爸，我决定放弃出国念书了。」

　　姜父老花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你确定吗？这可是个大好机会，有多少学生抢破头想被教授钦点，直接出国深造，这样你回来后起码能拿到助理讲师的资格吧？真的要放弃？」

　　「可是……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圆圆。如果不在她身边，我真的很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姜父摘下老花眼镜，眯眼打量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然后他说：「你这个笨蛋！」

　　姜棠愣了一下，老爸还是第一次这样骂他耶。

　　「爸，我知道我是不聪明没错，可是……」

　　「看来笨的确是会遗传的。」

　　「嗯？爸，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这一点还真像我，一旦认定了就很死心眼，怎么样就是不肯放手。想当年我也是很受公司赏识，要派我去接掌纽约的分公司，那可是等同社长的职位呢！可是谁教我遇上了叶伶的妈妈，一颗心只在她身上，怎么也放下下，就放弃了这大好的机会，结果在公司做了快半辈子的窗边族，唉！」

　　「呃，爸，你这样说让我觉得毛毛的。」

　　难道他这辈子也会和老爹一样「没出息」吗？

　　姜父的确是在一间大公司里当了快二十年的窗边族，不受重视，却也过得还可以，退休后也领了不少退休金，只是，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简单的过一生好像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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