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热乎乎的小蛋糕，我的内心才稍稍温暖起来。是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如果是这样的助理，不是更应该让我骄傲吗？

往后的又一天我仍然坐在手术室内部没有出来，连芙蓉送过来的健康餐都没有分辨出来就吃下去了，可能寒冷的手术室让我的味觉都麻木了。

不过手术室的温度比起最初已经升高了很多了，虽然我对此没有太多感觉。

“现在的你和曾经的她一模一样，在对方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在旁边默默地守护着。之前的恶灵是做不出这种事的，这丫头到底有没有从中起到什么效果呢？”一个不熟悉但却非常危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这是，W的声音。

“W？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

“别害怕嘛，巴别塔的恶灵，我只是对你跟她的感情很有兴趣，曾经的你，视干员如工具，哪像现在这样有人情味，说说看吧，你的失忆到底是不是装的？偷偷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小恶魔的尾巴钩住了我的手臂，却被我轻轻甩开。

“谈这个不合时宜，你在我负伤的时候伤害她，现在还要在她……的时候伤害我吗？”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如果她履行她回来时候的复仇心，在这里一刀把我砍了，我就能和乔伊丝一起去到那里了。

“只是来看望下天真的小干员罢了，她多纯真啊，配着同样纯真的博士，真是天作之合啊。”

“够了，出去吧W，不怕我现在叫凯尔希或者阿斯卡伦把你扔出去吗？”

“是是是怕怕怕，那我先走啦，本来就是来找找老朋友的，既然老朋友这么不待见，就没有留着的理由啦！”

我算是明白了当时乔伊丝的愤怒的感觉了，W有自己的故事和苦衷不假，但是这样对待我和她还是太过分了。

终于，手术室的温度和光线都恢复到了通常的状态环境。

玻璃罩也同时打开，里面早已没有了冰凉的制冷效果，只是乔伊丝的身体依旧冰凉。

“博士，您已经在这儿待了三天了，应该再补充一些营养了。”亚叶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她端着食堂送来的餐盘，戴着手套将其交给我。

“亚叶小姐，我……”

“乐观点啊博士，哪有你这样的，凯尔希医生还说让你不要太过兴奋，没想到你消沉成这样，早知道手术后就取消监测仪器静音了。”

亚叶看我哭丧着脸，便按下了几个按钮，顿时，检测仪器清晰的周期性语音传来：“心跳30/分钟，血压……”

什么？这个声音也就是说，至少从生命特征来说……

“乔伊丝小姐的极端治疗方案没想到真的有奇效，虽然可能很难在别人身上复刻，但是从过程来讲，能算是一次奇迹。”亚叶抓住我的肩膀，跟我说到，“她脑中的九号装置——控制权已经由可露希尔小姐夺取，塞雷娅医生和阿先生进行了移除，体内细微结晶的去除由老师亲自主持，结晶溶剂的状态保持由夜莺小姐的圣域维持，血液分流更换由华法琳医生进行，赫默医生则是提供了体内结晶的扫描，由她最近研发的微型机械进行。”

“感谢名单是吧，没问题，我将亲自……”

“别急，等我说完啊博士。”亚叶的表情回归了严肃，“手术并没有说完全成功，因为涉及脑部的手术，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奇怪，九号装置可能会让她的脑子产生依赖，从而在移除装置后停止工作，如果她的大脑不能恢复，跟没治好……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这种情况下，只能等待她自然醒来，用她的行为告诉我们这次的努力究竟有没有白费。另外，身体上目前没有表现出不良反应，不代表实际上没有排异反应，虽然之前有在医疗部试了很多次，但是那么大量的换血……博士你明白的吧？”

我点点头，但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她：“亚叶，我有一个问题，你的手术归档结尾写的那个，难道不是经常用于描述死者的吗？”

“是啊，到手术室逐渐恢复到室温前，在她的心跳血压等等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前，只能那么写。”亚叶一摊手，仿佛那些结论是凯尔希写的一样。

听了亚叶的描述，我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要是W那时候听到了我的心声把我一刀送走了，可真就天人永别了。我不禁光速自嘲。

乔伊丝的体温逐渐跟我的手的温度一致了，但是她的意识一直没有清醒过来。我默默在她旁边念叨，等她醒了过来，要跟她一起旅行一次，然后找个偏远的小村庄，一边继续研究矿石病，度很久很久的蜜月，跟她生活。

除了很少的进食和生活工作需要，大多数时间我都在手术台前，累了就睡在边上。

现在的罗德岛比起从石棺里捞出来的时候，少了很多战场上的厮杀，多了商场上的博弈，政治上的夹缝生存，教官们也能帮我分担一些指挥工作。

“乔伊丝啊乔伊丝……当初我只昏睡了三天，现在你是在报复我吗？”我拉着她的手苦笑道，这段时间，我瘦了很多，只有伊芙利特来找我的时候我才会尽力哄骗她，乔伊丝早就醒过来了，只是不能下床，需要静养。其他时候是干员们陪我一起看护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握着的小手动了一下，抓得更紧了。

我的神经都变得迟钝了，但是反应了过来，就双手握住她的手：“乔伊丝，你醒了吗？你终于醒了吗？你让我等得好苦啊……”

她微微睁开眼睛，左右望了望。

“你是……谁？我……我在哪儿？”

“？”

“到底……”

在她醒来的时候，我急忙叫来医疗部的各位医生。

在训练室帮别的干员指导技能的怪医先一步赶来：“嗯？小姑娘居然醒过来了吗？我还以为我当时下手太重，伤到了你脑袋呢~”

他看了一眼手术台上依旧光溜溜的乔伊丝，轻笑着跟我说道：“你可真是个变态博士啊，让人家小姑娘到现在都对你坦诚相见吗？”

随后跟进来的凯尔希医生检查了监测仪器上的各项数值，上前抚摸着乔伊丝的额头，又摸了摸胸口。

“只看生理特征，恢复得还不错。你们先出去吧，我来跟她聊聊。”

于是我跟阿便被推出了医疗部。

“博士，要我说啊，从一个完全失忆的新人助理，培养成自己的老婆，不是更刺激？”

他在说什么鬼话？

“失忆的痛苦我太了解了，所以我不能让她也承受。所有的人都要重新认识，所有的关系都要重新建立，所有感情都要重新培养……以及……”

“但是我听血先生给我讲八卦，说失忆后的你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诶。”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在走廊里随意地踱着步子。

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吗？那不是更可怕了，可能我都没信心再次赢回她的感情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就是因为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才会害怕，她忘了我怎么办，忘了她的朋友同事怎么办？”

“啊，别那么严肃嘛。你那么想知道结果，为什么不去问问其他医生呢？我当时就是个负责把装置芯片取出来的，精神科的事我可没那么熟。哦对了，肚子饿了，博士，机会难得，一起去食堂吧？凯尔希医生的话，想必会问很久吧？”

我和阿一起出现在食堂的场面很少，更何况是一起去的。

古米拿着刚做好的菜走来，给我的时候还说：“博士，今天终于饿的受不了来食堂了吗？多尝尝我和角峰叔的新菜吧。”

很好吃，在手术室内的我无心进食，优秀的食材在我嘴里简直是浪费。

“谢谢你们，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医疗部的事情多亏了你们的帮助。”

“小古米你看，博士这不是很有精神嘛？”角峰从后厨走出来，“医疗部给我们加薪了，当然得好好工作。而且相比我们这些厨子，医生他们更加操劳吧。小古米还说你茶不思饭不想的，就跟失恋了一样，不过现在看来状态还不错。”

古米向我扮了个鬼脸就溜到后厨了。

“角峰啊……说真的，失没失恋还不好说呢，乔……嗯，白面鸮她还没确定下来有没有完全恢复，她目前可能有失忆的症状，凯尔希医生在为她检查。”我吃完饭菜，“你的厨艺又精进了？这个做法我好像第一次尝到。”

“博士工作操劳，好好吃饭的时间比较少，这种做法已经试了两个星期了。”

放下碗筷的我跟他们告辞：“以后有机会带白面鸮一起来吃。”

吃完饭回到医疗部，凯尔希刚好从里面拿着归档文件走出来，我便问她：“凯尔希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凯尔希的表情很奇怪，背过身跟我说道：“你自己去确认吧。过两天定时给她涂术后的刀疤恢复剂。”

“医生，这种时候就别欺负我这种半个外行了。”我抓住凯尔希的手臂。

“好吧，我问了她一些常识类的问题，她的回答看起来没有异常，但是问到记忆方面的问题，她就默不作声。”凯尔希回过头，微微瞪了我一眼，让我不由得放开了她，“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走进手术室，看起来凯尔希已经给乔伊丝盖上了薄薄的布，将她的身体覆盖住了。

“还记得你的名字吗？”我再次握住她的手。

“记得，而且刚醒过来的时候你也呼喊过，乔伊丝对吧。”她的手没有从我手里缩回去，任由我将其贴在我脸上。

“那，乔伊丝还记得我是谁吗？”

“……”

她幅度很小地闭上眼摇了摇头。

是吗，她真的失忆了么。

“没关系，之前你所经历的事，你想要想起来吗？还是说现在这样就好？”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闭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昏睡状态，不知道是种族特性导致的还是说矿石病的的后遗症。

从凯尔希的反应和她自己的反应来看，不像是真的失忆了，得想个办法让她露出破绽，还不能刺激到她。

之后乔伊丝被转移到了普通的病床，手术室腾出来了。

赫默也来看望乔伊丝，用微型机械做了粗略扫描后，跟我说道：“博士，她的想法很疯狂，但是目前的结果来说很成功，她体内的源石结晶几乎都被清洗掉了。手术的时候，我们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她体内的结晶不像是石头，更像是果冻，相当轻易就溶进了溶剂里，只有一些难以触及的地方才用激光手术刀清理。现在她的体内结晶率接近于0了，从医学上来说矿石病已经治愈了。”

然而她顿了顿，继续说着她的结论：“她的精神……嗯，我不是心理，精神方面的医生，但我总觉得她的意识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的地方。博士，不知道是不是她之前的感染和被移除的九号装置的副作用，她本应该脱离那么严重的嗜睡症，而且我们手术时根本没有触及她的记忆区块，不应该有现在这种部分记忆丢失的情况。”

“你们一直说的溶剂……”

“嗯，就是xxx，一种常温下对人体剧毒，但是低温下就会缓和很多的液体，之前有人尝试过用这种东西溶解病人体内坚固的结晶，但后来病人因为溶剂残留死了，这次托使徒组的福，低温下还能保证溶剂的流动性，结晶被清理得相当彻底，然后通过大量的换血将溶剂也清除了。”

我大概明白这份疯狂了，也感叹罗德岛医疗部的伟大，但赫默所说的乔伊丝的体内的结晶被软化则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事。

“总之，她的记忆……或许需要博士你来让她恢复了。”

赫默在病房内跟我随便聊了一些，之后就告辞了。

病床上还挂着水的乔伊丝极小声地笑了出来。

“乔伊丝？你……你难道一直醒着吗？”我突然走过去，从被子里拉起她的手。

她的表情又恢复成之前躺在手术台上那样平静而淡漠。

但我已经理解了，她纯粹是在跟大家开玩笑，凯尔希医生应该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戏码，但是配合了她。

所以在我饭后回到手术室时凯尔希的表情才会那么不自然，装作严肃的同时还得忍住笑。

“对方可是赫默医生啊，这玩笑会不会过了点？”

她依旧默不作声。

直到我找回她之前托付给我的厚重的笔记本，在病房里大声的念她的日记时，她才终于忍不住了，睁开眼睛跟我坦白。

“博士赢了，就不要念人家的日记了，怪丢人的。”

“嗯？什么？我听不清。”我故作聋哑。

听到我念的内容越来越靠后，也越来越令人羞耻，她恨不得从床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夺走我手中的日记本，但是因为身体仍然非常虚弱，被我按在床上。

“以后不许这样子了，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吗？”我摸了摸她的脸，“我都担心你真的失忆了。”

“博士，要是我真的失忆了，你会跟我一起找回我的记忆吗？”

“我会天天在你耳边念你的日记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她伸过手来想打我，被我接住以后亲了一下手背。

“您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我恨不得把这本东西烧了。”她换了口气，才继续说到，“刚醒过来的时候，我怀疑自己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在我眼睛熟悉光线强度以后，才看出来我还在手术室。”

“会感觉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是缺少了什么吗？”

“请不要说出那么恐怖的话。这样说吧，一台电脑如果把连接的线和配件完全移除后重新安上，启动的时间会比之前延长好几倍。我的身体现在感觉不像是我的，可能是换血的原因，庆幸的是我的大脑轻松多了。”

虽然如此，她说完一长段话以后，还是会小喘会儿。

……

“博士，她的体检结果出来了，这是我们医疗部第一例彻底治愈矿石病，她的精神看起来不错，术后的恢复很快，过两天应该能起床活动了，另外，你观察下来的她的语言逻辑的变化我会留档的。接下来，要麻烦你带她多走动，加快复建了。”赫默医生在病床边告诉我离开病房前的最后一次例行检查的报告。

“奥利维亚，抱歉啦，之前装作失忆的样子跟你开了个大玩笑，我向你认错。”乔伊丝现在说话明显更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而不是之前的带着点人工智能。

“……哎，乔伊丝，博士他也跟我说了这事。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同时，作为医学研究者我也要向你道喜，你的这个成功案例应该能成为矿石病治疗的里程碑，你这大胆的尝试可能冥冥中会拯救更多的人。”赫默医生没有生气，一脸平淡地接受了她的道歉，“不过，乔伊丝，接下来你要写的文档可多了，你要将你的医疗方案和方案的优化可能性/建议，身体状态的变化，在手术前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行动都记录下来交给医疗部，作为你乱开玩笑的惩罚，没什么问题吧？”

“我拒绝！”乔伊丝满脸通红地果决回答道。

“为什么？我印象里的你不是这样的人。”赫默惊讶于她的反对。

“唔，涉及隐私……”乔伊丝小声地回答道。

病房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不速之客：“白面鸮小姐不愿意透露的事……我想，大概就是……”

“不要说了啦华法琳医生！”乔伊丝焦急到从病床上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想要堵住屑蝙蝠的嘴。

“是什么呢……博士，你知道吗？”华法琳一边躲开扑过来的乔伊丝，一边坏笑着看着我。

“不知道！”我也干脆至极地否定道。

“哎呀呀，赫默医生，你不觉得咱们在这儿很碍事么？走走走，咱们去看看前两天作战小队收缴回来的医书。”华法琳给赫默使了个眼色，把她从病床边拉走了。赫默也心领神会，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我差不多可以想象明天以后罗德岛的各位干员就能从医疗部得知我跟乔伊丝的关系了，或者说，看不出来的干员才是少数？

“博士，文档写完了，要再看一眼以后交给医疗部吗？”乔伊丝没有穿普通的干员的制服，而是换了一身轻便的秋服，站在我的边上，把她写好的文案递给我。

“不用，我相信你。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提交，正好我也要去医疗部。”我拉起她的手，跟她一起走向医疗部。

凯尔希已经等在医疗部门口了，她接过白面鸮递过去的报告，然后问我：“博士，之前你跟我说的事，我批准了，不过，条件你还是要遵守的，罗德岛不能缺少你们。”

“当然，我想跟她换个环境，另外……”

我的话还没说完，凯尔希就摆摆手，进到里面：“我懂，所以我才说了，只要你遵守我开出来的条件就好了。地点和基本设施已经让干员们安排好了，在维多利亚，维娜的地盘，你们收拾完就可以过去了。”

“谢谢凯尔希医生。”

我跟乔伊丝提出的事情，是暂时离开罗德岛，到偏远小村庄生活一段时间。因为罗德岛最近武装冲突的减少，而在政治方面的求生，各个势力间的碰撞黏合上增加，即使不在罗德岛，我也能远程应急。当然更多的，我想跟她好好度个蜜月。至于凯尔希医生开出的条件，则是这段时间内如果罗德岛或者我们两人遇到较大的需要指挥作战/逃生的事，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回归罗德岛，并且医疗部有重要的研究问题，可以占用部分我们的私人时间。

“没必要这么客气，享受你们的假期吧。”

看着凯尔希疲惫的身影，我想等到之后我们回来，就应该帮她多分担一些工作了。

我们提交的报告中，包含了两份泛用性比较高的矿石病治疗方案，根据乔伊丝的案例进行了改进。比如用更低毒性的溶剂，软化结晶的替代方案，也正是因此，凯尔希批准了我们的申请。

我们带的行李中，咖啡是被她否决掉的，她说之前为了振奋精神，减少休眠时间才饮用的咖啡，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她不想喝苦涩的咖啡了，我便向她推荐了大炎的清茶。

“唔，还有最重要的东西，抱枕也要带上。”她拉好行李箱拉链，然后扑在我的怀里。

我和她的全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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