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泡过澡，我在书桌前继续用功。

是的，医科大学生，不仅要上一天的课，课上完了还要和备考生一样，自己给自己加晚自习……

复习今天的笔记，处理今天的作业，预习明天的课程。

确定已经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我摁亮手机，回复阳介和晓的消息；又看了看搜查队群聊的消息，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打开了推特，看看有什么新闻……啊，什么时候继续玩已经拆了封的《最后的守护者》？不过今天已经有点晚了，再摆弄会儿手机就该睡了。有什么想看的书籍吗？和医学无关的……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小心谨慎的敲门声。我回过头，看见凑就站在门口，“怎么了？练完吉他了？”

“我想和总司睡觉。”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困惑，凑又接了一句，“以后都想和总司睡觉。”

“呃……”我有点拿不准他说的“睡觉”是什么意思；不过，应该是两者皆有，“可以啊。但是阳介来了的话……”

“嗯，我知道。”凑的脸突然红了。

“怎么搞得跟第一次和我睡一样？那么羞涩……”我十分好奇。

凑走进屋子，犹豫着来到我身边，“老实说，我刚才有种把自己嫁出去了的感觉……”

“那我是不是应该去把清酒开了，喝个交杯酒？”我拉着他的手，开了句玩笑——啊，好像不是不可以，反正我和凑都没有父母了，不需要家长的同意。

但是……那也太快了，阳介该怎么办啊……

而且领证明书也不可行吧……要是只有凑，我明天就拉着他去办证明书。

“交什么杯啊！”凑迅速抽走了手，“变态人渣……”

“嗯？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摸着下巴，“你不会以为我要你穿白无垢吧？”看他又沉默着不说话了，“不会吧，你真的想穿白无垢吗？”

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什么了……但模模糊糊的，很难说是记忆或者是梦境……

靛蓝色短发上盖着有蕾丝纹路的洁白头纱，穿着低胸露背、裙摆蓬松的洁白婚纱，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身处无法分辨出方位的奇妙空间，应该还有不断从空中飘落的红色花瓣，以及穿着白色西服、将他抱在怀里的我。

想不起来更多的东西了……

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凑，他显然也有同样的既视感，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不是白无垢吧，好像是西式婚纱？”

“西式婚纱？”指尖摸着下唇，“是……但是？”我歪着头，非常困惑，“什么时候的事情？总不能说你我做了同样的梦吧？”

凑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我回答时想到了几种可能性，“去问助手们应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我觉得她们不会那么轻易地告诉你我……”

面对面陷入了沉默。

凑的视线从我的身上挪走了，他看着某块木地板。他肯定没在研究木地板上的纹路……

我看向窗外，思考着我是否有漏掉什么与凑相处时的奇妙预兆……但思来想去，还是第一次出现今晚的既视感。

已经进入了东京的夜晚。满月已过三天，月亮显出了些灰色的边缘，孤零零地挂在夜幕上。

大晴天啊……连片遮挡月光的云都没有。

刚才凑说什么来着？我是太阳，而他是有了太阳才能发光的月亮吗？

凑先打破了书房里的寂静，“奇怪，那应该能更早地发现啊？认识两年了……应该有更适合的契机啊？但我想不起来……”

“看来你穿西式婚纱的模样给你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我捂着嘴，嘴角弯起，虽然不是该笑的气氛，可凑穿婚纱的模样真的很好笑，“就算表意识不记得了，潜意识还记得……”

凑没理我的调笑。他抬起手，指尖划过我的脸，“总司，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他谨慎地将心情掩埋在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可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暴露了他的紧张与激动。

我马上明白了凑的意思，握住了他的手，“那看来我们不是在一三年认识的……应该比这要早？”

“虽然不记得了。”他提醒我。

“完全不记得了。”我附和了他。

“……奇妙的感觉。”

“一旦意识到这点，好像就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也要牵扯出来了一样……”

面前的人，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气息，原来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存在于某处的，想不起来的空白。

就像是被弄丢的拼图碎片，看着附近的拼图形状，能大概猜出这里有过什么。

我与凑曾经为了同一个目标并肩战斗过。

但何时？何地？与何种东西战斗？

完全想不起来。

而且有种糟糕的预感，我们……永远地丢失了那块碎片。就算是现在牵着彼此的手，也不会找到丢失的那部分记忆了。

“伤脑筋啊……我有些疑神疑鬼了，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啊？”凑顿了顿，“不会那个时候你就……”

“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被他用审问的眼神盯着，我不由自主地有些发虚，看向了一边。想到和凑的第一次——也许在第一次上加个双引号比较合适，当时我就有点奇怪他明明说没跟男生做过，但身体好像开发过了……

糟了，我拿不准是先和凑做了还是先和阳介做了……本来是有明确答案的事情，突然因为一次意外的冒险变得模糊。

我怎么想的啊……

“那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凑话语里的尾音颇有深意，“我说怎么和女生没什么感觉呢……原来是身体有了别的记忆啊？”他释然地笑了。

“抱歉……”下意识地道歉了。

“为什么要道歉？”凑坐到我的腿上，勾住了我的肩膀，语气很轻松，“说不定我没有那么不愿意呢？因为你看，你高二时只喜欢阳介吧？”

“一一年的圣诞夜告白的……”我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拉进我的怀里，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首先，需要我和凑一起解决的事件肯定非常麻烦，麻烦到需要两队人格面具操控者才能解决。那么那时我肯定已经对人格面具战斗有了一定经验。

其次，如果按时间去考虑……圣诞夜过后，我和阳介就在一起了。我不认为享受着初恋甜蜜的我会转而追求凑，那么最合理的情况是我和凑相遇的那件事发生在圣诞夜前，我对阳介的感情没那么深的时候。

我意识到我对阳介有朦胧的好感时，暑假都过去了。

这样推理下来，将下半学期掐头去尾，也就是十月份和十一月份有可能了……

凑的设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得出了一个看上去相当不可能的推论；但按照柯南·道尔先生借福尔摩斯之口说出的，“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是凑追的我。

立场瞬间反转了。

那就意味着，他起初就不喜欢女生啊……

凑从我的微表情变化猜出我在想什么了，“无从得知我的想法了……不过我对阳介抱有的愧疚感消失了不少。”他的脸凑近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呼气吹拂着我的鼻尖，“总司只是不记得我了。”

“想象不出来主动的凑是什么样子的……”我向后仰去，陷在沙发椅里。

“我也想象不出来。一三年刚见面时我真的很讨厌你啊？”凑偏着头想了想，“嗯，也有可能……我高二下半学期还是很快乐的。”见我又有些讶异了，他一字一顿地强调了一遍，“相对，比较，快乐。”

我心不在焉地摸着凑的肩胛骨。

“不行，我现在超愉快，郁结一扫而光。一旦意识到那段空白的日子，是我主动的……就在想总司战斗的样子到底是有多自信和帅气啊，我可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异性恋啊？”说到这里，凑想起了什么，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我头一次见凑有这样的表情），“怪不得……还记得在公寓的那次吗？那时候我就觉得总司很有性张力……”

“嗯？你那时候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对男的硬’吗？”

“少马后炮。”

凑又顶嘴了。不过他说的也对，我没必要就这个问题讽刺他。于是我又感叹起了奇妙的命运，“看来我的占有欲是有原因的……”那对晓的占有欲，莫非也是这样来的吗？

“要是我逃离了你，大概永远不会发现还有这段故事……错过了会让我真正心动的人。”凑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温柔了，饱含对我的感情，让我想沉浸在与他相处的时光中。

“今天和凑的进展太快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

先是得知了一三年至今他对我的看法转变；又是确认了他对我的感情远超喜欢；最后推理出在我们都不记得的冒险里他追的我……本以为只是我两年的单方面付出，一下子就变成跨越了五年的重逢——按凑的时间算，则是七年。虽然不记得了，但都在彼此的身体和心底留下了一些容易忽视的痕迹……

那个时候的凑是什么样子的？他能有多开朗？能让我放弃了阳介，答应了他的告白……

——合理推测，我当时答应凑的告白，多少有些“我不想改变阳介”的想法在里面。

“那就再确认一下好了。”

凑的唇压了上来，舌尖和我的纠缠在一起。

柔软到想这么吞下去……

太主动了，主动到都不像是凑了——看来是我习惯了冷淡的他，热情一点我就不适应。

凑离开了些，压低了声音，那眼神的意思我再明白不过了，“能再来一次吗？”

“唉。”我拿低声下气请求我的凑没什么办法，“可以。去卧室？”

凑又挂在了我的身上。

抱起他，往卧室走去。

看来今天的夜晚会比较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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