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故鄉

結希安傑在山裏的獨棟住宅醒來後，甚麼都不記得了，所有記憶就像被抹去一樣。

結希安傑從床上坐起身，感覺有甚麼東西包紮著頭，便伸手往頭上一摸，觸感柔細，想也沒想，把那東西向下一扯。

外面的人一聽到動靜，便快速拉開了門，急步走了進房。

結希安傑看著這位年歲已高的婦人，不解的慢吞吞道：「你是誰？」

婦人就像想起什麼難過的事，屈膝跪下，張開雙手，緊緊抱著結希安傑，又激動的流著淚，哭嚎道：「我可憐的孩子！我是你外婆啊！」

結希安傑任由婦人抱著他痛哭，對方滾燙的淚水落在他肩上，他感受著那雙蒼老的手，是多麽用力地抱緊自己。他眼睛有些酸熱，反抱著對方的背：「外、外婆，你別哭。」

「好，好，外婆不哭，」婦人這才反應過來，鬆開抱住結希安傑的手，將門外的料理拿進來，催促道：「餓了吧？先喝點粥，以後外婆再做好吃的給你。」

結希安傑確實餓了，聽話的點頭，小口小口地喝著粥。等七分飽後，一陣強烈的睡意開始侵襲，他含糊地跟婦人說了一聲，便又倒回去睡。

再次睡來，已經是深夜。

結希安傑揉了揉眼睛，臭尖微動，察覺到空氣中多了一種酸甜的水果香。他快速站起來，朝壁龕走去。

那是一瓶玻璃樽，裏面裝滿著被玻璃紙包裹的橘色糖果。

結希安傑拿起樽身，搖了搖，看著那些圓形糖果和玻璃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露出了笑容。

結希安傑擰開瓶蓋，從中倒出一顆，習慣性地拿起放在眼前觀看。

橘色的糖果在月色下，透著絲絲幽暗的藍光。

糖果入口先酸後甜，跟以前的味道一樣。

……以前？

結希安傑瞪大著眼，眼淚不自覺地流下：「阿呢？」

為什麼我在流淚？

為什麼停不下來？

結希安傑腦海中一閃而過兩個人影，可是他們的臉卻被粗黑的油性筆塗抹，開始出現雜訊，他想不起來。

結希安傑向著前方伸手，他想捉住那兩人問清楚，可是他們只是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轉身，交握著手離去。

腦海裏只剩一把聲音在哼唱著歌遙。

結希安傑跌坐在地上，哭紅了眼，雙手抹著淚，最後因為還小的身軀支撐不住，才倒下睡去。

房間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身穿軍裝的男人出現，將結希安傑放回床上，蓋上被子便離去。

或許小孩子就是容易遺忘，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結希安傑沒再記起過那些回憶碎片。他每天也一個人四處亂跑，展開小小的冒險。

結希安傑不曾感到孤獨，他總是感覺到有什麼存在，讓他安心。

結希安傑不喜歡和別的小孩遊玩，總是尋找著一個沒人的地方逗留，獨自唱著童謠，一遍又一遍的。

「曾經追過兔子的　那座山

曾經釣過鯽魚的　那條河

現在只能在夢中重逢

永遠忘不了的　我的故鄉」－－摘自ふるさと。

唱歌已經成為結希安傑的本能。

直至他發現自己的外婆，總是在自己唱歌後，偷偷抹著淚。他知道，自己的歌聲，會觸動到外婆的回憶，令她難受。

結希安傑沒再唱歌了。

他開始學會將自己的被子壘起來，吃飯後清洗餐具，把洗乾淨的餐具放好，又學著洗衣煮飯，打掃衞生。

等有空閒時間，才尋個地方，獨自一人藏起來，偷偷聽著音樂。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放鬆下來。

直到外婆也離開後，住宅變得空盪盪，才剛十六歲的結希安傑，不太習慣這種感覺。他想離開故鄉，便開始撿拾衣服進包裏。

一陣風吹來，一瓶全新的橘子糖被放在地上，旁邊有一張紙。結希安傑把紙拿起來看。

－－等你需要幫助時，可以回來。

「謝謝，」結希安傑把糖果瓶塞進背包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住宅：「我會記得的。」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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