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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戏风波,1

[db:作者] 2025-06-20 20:09 5hhhhh 3650 ℃

裸戏风波

                                (一)

     “你真要去演石秀竹?”孙秀琴一边帮马清明编辫子,一边问。

     镜子里的马清明抬起清澈的双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眼睑,没答腔。

     “你可不会是为了那点儿片酬吧,马姐?”这位电视台的资深化妆师把马清明的两只发辫扎成两个抓髻,接着问道。

     马清明只是笑笑,还是没做声,顺手拿过梳妆台上的一管唇膏,为自己补妆。

     “你写文学本那笔稿费还不够啊?”孙秀琴看着镜子里的马清明,欣赏着自己的手艺,嘴里还不依不饶地问着。

     马清明依然不置可否,抿着嘴唇将唇膏擦匀。她的一头披肩长发已经被孙秀琴梳成高耸的发髻,俨然一副清代闺阁淑女的风韵,比她三十出头的实际年龄,看上去至少年轻了七、八岁。

     “是不是以为还照你那个纯洁的文学本拍呀?你看过胡导她们搞得那个分镜头本了呀?又不是不知道她们添了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孙秀琴又在马清明的云鬓上簪了一朵殷红色的荷花,给她乖巧的鹅蛋脸上平添了一份娇羞的妩媚。

     “你肯定是想再圆你那个演员梦。”孙秀琴用双手轻轻扶着马清明的两瓣桃腮,再次对镜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又揶揄着补充了一句:“当初你报考中文专业,没去考表演专业,我看真是太英明了。”

     在电视台她跟马清明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实际上她比马清明小三、四岁,可她们在婚姻问题上是同病相怜,所以多了不少共同话题。马清明刚刚结束了历时三年的失败婚姻,孙秀琴则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好堵住妈妈那张唠叨的嘴。

     “我不是说你演不好这个角色,我知道高中时你们学校话剧团在区里汇演,你扮的朱丽叶特别出色。可我得跟你说,”孙秀琴轻轻拍了拍马清明的肩膀:“你演这个角色──不划算。”

     马清明就像没听见孙秀琴的话,她站起身,对着镜子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扮相,笑着轻轻说了声:“不错。谢谢。”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停住了,并不回头,只是轻声说了句:“我就是想看看自己还会不会演戏。”然后向摄影棚走去。

     孙秀琴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马清明走进摄影棚时,已经有另外两个女演员在准备试镜头,她们也是想要出演石秀竹的。

     看到她进来,副导演胡艳撇开那两个人,迎着她走上来。

     “妆画好了?”胡艳和她打着招呼,挽住她的胳膊,抬头看看她的发髻,说:“你这真头发效果就是好。”

     马清明看看另外两个竞争者,她们显然是戴了假头套。

     “就冲小孙给你做的这个头,你就稳K 胜券了。”胡艳在她耳边笑着说。

     马清明也对胡艳笑笑,向那两个女演员的方向努了努嘴,问道:“她们俩是专业的吧?”

     “哪儿呀!”胡艳歪头向那个方向瞟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一个倒是专业的,不过是专业的评剧演员,另一个是卡拉OK唱红的。”

     “哦。”马清明点点头。

     负责试戏的剧务在向胡艳招手,她对马清明说了声:“我得过去了。记住,等她们两个试完镜头,就该你了。”

     “嗯,”马清明答应着:“你快过去吧。”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胡艳井井有条地指挥摄影、灯光、录音等人员做好准备,然后下令开拍。

     先上场试镜的女演员倒是浓眉大眼,可偏要做出一副小家碧玉的神态,根据她那两句对白马清明知道她是在表演情窦初开的石秀竹。马清明推测她十有八九是那个唱评戏的,只见她念台词时还像模像样地走着台步,到关键处还会举着兰花指亮相。马清明看到胡艳和剧务在一边偷偷笑,不禁也轻轻摇了摇头。

     马清明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对手,包括另一个来试戏的她也没放在心上。当时胡艳推荐她时,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是内定的石秀竹了,现在也就是走走过场。她自己也有心出演这个角色,做了多年专职编剧,她确实想重温一下演员梦,在一部大戏里客串一次专职演员。另外这个角色戏并不重,顶多是全剧的女三号,没什么棘手的戏。

     这部戏名叫《关山日月》,是一部清史古装戏。石秀竹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父亲石兰隐官至从四品侍读学士。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不知是受了何人诬陷,说父亲一本诗集里有反诗,好好的京官做不成了,反而进了大狱,被判了斩监候。石秀竹的妹妹石艳竹早听到风声,被亲朋藏到乡间去了。秀竹还不知有此变故,从做宁州刺史的伯父石兰亭家回京后,便被候在家中的刑部官吏拘押起来。

     总算是天恩浩荡,圣上不忍诛杀石家九族,只是罚石家女眷去宁古塔服苦役,与披甲人为奴。流放途中石秀竹也是屡经劫难,几次险遭杀身之祸,真正是红颜薄命,身世凄惨。

     马清明在改编文学剧本时,就对石秀竹的悲剧命运深感同情,对这个角色情有独钟,还添加了些“私货”,给她多加了两场重头戏。

     剧本改编自走红作家韩乐山三年前的一部畅销小说。原作实际上是集武侠、言情、凶杀、推理,甚至还有点清宫戏于一体的大杂烩,可作者把这些因素很巧妙地揉和在一起,作品非常迎合广大读者的口味,那年还获得了某杂志社的一个畅销文学大奖。只是作者当时还不具备足够的商业眼光,没有在影视改编权上做够文章,被那家杂志社占了先。杂志社借口原作首先发表在该社的一份文学刊物上,版权与改编权应归该社所有,半年前一转手,把改编权卖给了电视台,只象征性地给了原作者一点补贴。

     韩乐山倒不在乎这几个钱。他原来不过是江南一个中等城市的中学老师,爱好业余写作,写了几篇小说,小有名气。后来不知怎么,他认识了香港某报文艺副刊的一位女记者,两人情投意合,相见恨晚,不到半年,就喜结连理。再以港澳作家身份重回大陆文坛后,身价倍增,一群附庸风雅的富商趋之若骛。电视台买断《关山日月》改编权后,却一时筹措不出足够的资金,倒是韩乐山自己施展手段,从商界新交那里拉来了足够的赞助。

     马清明早就读过原作。她并不欣赏作者那种哗众取宠的创作手法,但很喜欢韩乐山清新流畅的文笔和潇洒飘逸的文采。所以当台里把《关》剧文学本改编的任务交给她时,她愉快地接受了。

     这时轮到另一个演员试戏。只见她在镜头前扭捏作态,声嘶力竭,马清明都没注意她在念什么台词,只是暗自思忖,这样的嗓子,唱卡拉OK都会把听众吓跑。

     改编这样的通俗剧对马清明来说是驾轻就熟,几个星期内她就拿出了二十集电视剧的初稿,比她读大学时写那几个短篇都轻松。不过那些短篇真是她呕心沥血之作,帮她一炮打红,从此在文坛也小有名气,所以毕业时她能分到电视台做专职编剧也是轻而易举。

     到电视台这几年间,她参与撰写改编了四五部长篇多集电视连续剧,其中两部是原创的,为此她也多次获得文化部与全国各类评选的优秀奖。但台里还从未放她单挑大梁,总是做为第二或第三作者,所以她总觉得受重视不够,一直憋着要单独编一部长剧。

     这次她以为机会来了,很有些兴奋,下笔也得心应手。就在她着手写几段关键场次时,台里忽然通知她,做为今年台里的一部重头戏,需要一位老将把关,所以特意请台里资深编剧罗老罗建树来挂帅,希望她支持罗老的工作。

     她的第一个感觉是被人耍了。眼看整部电视剧的文学本就要大功告成,突然有人连笔都不用抬就要来和她争功,简直是欺人太甚。她连续三天没动笔,一行字也没写。她甚至有心把写好的段落都从硬盘上消掉,让那老头重新打鼓另开张。

     最后是台长尹善贤亲自叫她去谈话。台长对她语重心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特别强调罗老就要退休了,近年来没有像样作品问世,对他最后一次评职称、落实退休后福利待遇等都有诸多不利,希望她不要让罗老过于失望。

     她最后听从了台长的劝告。不是因为她同情罗建树,而是因为尹台长是父亲的大学校友,是父亲当年尊重的学长。马清明最后能分配到电视台工作,自然是靠她出色的写作能力,而当时这个做电视台文艺部主任的“尹叔叔”也没少帮她说好话。

     另一个原因更加实际:这是她苦干数周、废寝忘食的创作成果,与其真付之一炬,还不如找个机会发表,而且台里人人都会认可这是她马清明的杰作。

     罗建树也很识相,非常配合,在关键时刻出些有用的点子,却很虚心地先征得她的同意,最后都搞不清到底是谁挂帅,谁打下手了。

     她看见胡艳冲她做了个手势,知道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她走到场地中间站定,静了静神。

     摄影棚里上部戏的布景正好刚拆了一半,马清明有意站到形似废墟的断壁残垣、枯花摧柳前面,因为她现在要表现的是发配流放前的石秀竹,正在京城石府破败的花园里悲切地感慨自己凄惨的身世。

     胡艳在取景框里看到的是一个满清民女妆束的马清明,身着绿色绣花衣裤,两只裤腿处各绣了一只翠竹。只见她取出一方手帕,握在手中,眉头微蹙,边徐步向前走来,边朗声吟诵绝句一首:

     关防万里王命催,

     山高水远何日回?

     日落枝头栖孤鹊,

     月明星稀旧墙颓。

     绝句出自马清明的手笔,她念起来自然是声情并茂,感慨良深。四句诗的句首嵌入了电视剧的剧名,似乎暗示石秀竹的命运就概括了全剧,无意中体现出马清明对这个角色的偏爱。

     然而更令马清明难以释怀的是剧外角色的郁闷。身为台里公认的才女,前途无量的年轻编剧,却同秀竹一样,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马清明感觉自己和石秀竹太相像了,感觉自己已和角色融为一体,不由得感慨交加,几乎流下泪来。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用那方手帕擦了擦眼角。

     这时有人喊“停”,不是胡艳清脆的女声,而是一个男子雄浑的嗓音。马清明知道这是谁,她转过头来,果然看见全剧总导演熊伟正向她走来。

     “不错呀,清明。”熊伟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调侃道:“胡导慧眼识珠,你是当之无愧。这个石秀竹,就非你莫属了。”

     马清明笑了,冲熊伟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那个唱评剧的女演员正好走过马清明身边,轻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马清明的耳中:“要知道还有光屁股镜头,我就根本不稀罕来争。”

     马清明不屑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也轻声自语道:“俗气!”

 

                               (二)

     马清明来到拍摄现场时,剧务组的几个小伙子正在忙着做最后的置景。这是一个农家小院,摄制组要在此拍摄义军将领柳氏三兄弟的几场戏。

     柳氏三兄弟原是安分的庄稼汉,近几年惨遭天灾,连年欠收,偏偏遇到酷吏宁州刺史石兰亭巧立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邻县乡试落第的穷书生董天意,正慨叹生不逢时,便伙同失聘不得志的何师爷,趁机率众揭竿而起。未曾想官兵如此不堪一击,转瞬间,农民义军已席卷三县。柳氏三兄弟仗义豪爽,又早就对官府不满,便随了农民义军,劫富济贫。义军在柳家庄后占山为寨,熟悉地形的柳氏三兄弟便成为董天意倚重的对象,委以重任,并结拜为把兄弟。

     这是摄制组的第三个外景场地。第一场外景戏是在附近一处山林里拍摄的一段过场戏,也是马清明迄今为止的唯一一场戏,表演的是石秀竹和堂兄石广竹在林中被义军抓获的场面:柳二郎在石广竹身上搜出其父石兰亭同御林军合谋相商围剿农民军诡计的密函,一怒之下,手起刀落,要了石广竹的命,石秀竹当即晕厥过去。

     此外剧组还找到了一间山村草堂,拍摄了义军山寨天意堂的几场戏。

     马清明和熊伟已经是第四次合作了,每次拍戏她几乎都跟着,总的印象是他们两人不断地吵架。马清明觉得导演不尊重剧本,经常临时擅自修改台词、场景甚至整段地改变情节和角色。她的任务就是监督他,时刻提醒他要尊重剧本。

     熊伟则感觉这个年轻女编剧处处给他掣肘,对鸡毛蒜皮的细节吹毛求疵。他纳闷的是,这个平日外表温柔随和的女子,有时竟是那样的固执,那样的不容变通。但他不能不佩服她的艺术水准与文学修养,一些违背她的原意临时修改过的情节与场景,看着就是像粗制滥造,经不起推敲。他完全相信她的艺术品味。

     《关》剧外景拍摄这几场戏,他们两个相处还一直很融洽。马清明感觉是自己逐渐掌握了电视剧创作规律,情节场景对话都合情合理,便于导演实现。熊伟则认为是马清明自己担任了角色,把心思放在了表演上,无暇监督干涉整体拍摄事宜了。

     这时一个小伙子走进小院,把一堆铁钩子和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往桌上一丢,没好气地抱怨着:“这穷乡僻壤的,哪儿找屠宰厂去?我把腿都跑细了,才找到一家杀猪的,搞来这些家伙。”

     马清明有些奇怪,不禁开口问道:“准备这些东西干吗?谁让你们准备的?”

     那小伙子见是马清明,毕恭毕敬地答道:“哦,马老师,是戴组长叫准备的。”

     马清明看看答话的小伙子,只见他浓眉大眼,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只看这模样,他完全可以在戏里担任个角色,可听他口气,不过是剧组里做杂务的。他说的戴组长显然是剧务组长戴文革。

     “清明,咱开会了。”这是胡艳的声音。马清明跟她打了个招呼。

     “胡导,”那个小伙子怯生生地问着:“我妹妹的那个事……,”“不用担心,世纪,我会帮你问的。”胡艳答应着,接着吩咐道:“明天拍戏,你负责烟雾,可别出错啊。”“是,胡导。”小伙子小心翼翼地答应着。

     马清明同胡艳走进南屋一间小屋时,剧组的其他几位主要创作人员都已经到了。今天他们要商量一场有些棘手的戏,就是柳家兄弟杀“细作”款待何军师的那段戏。

     剧本里的“细作”是堂兄妹俩。堂兄石广竹是真正的清廷细作,在被柳家三兄弟抓获时就当胸挨了柳二郎一刀,心肝被义士们取出来下了酒。当此缺吃少食的灾荒年景,他身上的肉也被义军兄弟们分食,打了牙祭。

     这场戏要宰杀的是堂妹石秀竹。她自从亲眼看到堂兄被刺死而晕厥过去后,就一直被蒙眼堵嘴关在柴房里,已经三天了。柳氏兄弟们总觉得白养个“细作”不划算,又怕她跑了惹祸,就决定趁何军师智赚宁州刺史十万贪墨银两班师回寨的机会,乾脆把她也宰了,用她的一身嫩肉来犒劳何军师一行。

     石秀竹当然不是“细作”,而只是与堂兄同行。剧本里也不能让她当屈死鬼,就在她即将被柳家义士一刀毙命的前一刻,偶然被她家过去的丫鬟翠珠发现,从而九死一生。

     对马清明来说这场戏根本就不该有什么棘手,她还清楚地记着剧本里她笔下的每一个细节:

     “柳大郎正在伙房里霍霍磨刀,三郎在灶边烧着一大锅开水。翠珠诈唬着走了进来,嚷嚷着:”柳家兄弟们,我们可饿了,准备什么好吃的呢?‘

     “柳大郎笑笑问:”你多长时间没吃肉了?‘

     “翠珠歪着头想了想说:”可有些日子了。‘又把头凑到柳大郎脸前问:“怎么,这年头你能变出肉来?不是蛤蟆肉吧?’

     “柳大郎向门口一指说:”你看。‘

     “只见柳二郎扛着用一个白布口袋包着的一样东西走进房间,扔到宽大的案板上。翠珠凑上前来,看到白布口袋下端开口处露出一双女人的绣花鞋,不禁捂住嘴,惊叫一声:”人肉!‘

     “‘别大惊小怪的,’大郎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人,是我们三天前逮着的一个女细作,留着反正也是个祸害,乾脆杀了犒劳你们。骚婆姨还细皮嫩肉的,拿来下酒正好。‘

     “翠珠还惊魂未定,随口轻声应道:”这些清军细作也着实可恶,该杀。我们顺便也尝尝鲜,看看人肉是什么味道。‘

     “二郎从大郎手里接过磨好了的尖刀,咬在齿间,大郎走到案板尾部,攥住那双穿着绣花鞋的脚,二郎站到案板另一端,拉紧白布口袋的底部,猛地一抽──

     “案板上显现出一个年轻女子的人形,被蒙着眼睛,堵住了嘴,双手被捆在身后。她身着绿色绣花衣裤,两只裤腿处各绣着一只翠竹(全剧中只有石秀竹穿裤腿绣翠竹的绿色衣裤)。

     “翠珠瞪圆双眼,脱口叫道:”小姐!‘

     “柳家兄弟都大吃一惊,二郎齿间的尖刀坠地,发出‘铛琅’一声脆响。”

     这场戏也就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何军师帮着翠珠向柳氏兄弟解释清楚石秀竹不可能是清军细作,然后众人欢宴,同时给秀竹压惊。至于宴席上不再有肉,观众应该不会太关心,不过马清明好像还是提到柳氏兄弟从林子里打来了山鸡。

     可在副导演胡艳做分镜头脚本时,制片人向卫东却提出这场戏缺乏让人揪心的悬念。离下刀的时候还远着呢,秀竹就已经被翠珠认出来了,毫无惊心动魄之处。

     胡艳完全同意向卫东的意见,认为做为一场令人紧张的重头戏,的确需要修改。应该是秀竹就要被开膛破肚的那一瞬间,才被翠珠发现。

     现在问题是,刀都要捅进秀竹胸口了,就不可能还让她穿着那套绣花衣裤,实际上她应该被剥光衣服,赤身裸体,被宰杀后放完血,就可以把她直接肢解成块下锅了。也就是说,这场戏将成为一场裸戏,全剧中唯一的一场裸戏。

     如此一来,这场戏除了紧张,还平添了裸戏的卖点。

     胡艳和向卫东商量着修改了几个镜头。与文学本的区别是,在秀竹被白布口袋蒙着头丢在宽大的案板上时,就已经被扒光了。翠珠凑上前来时,看到布袋下端开口处露出的是一双女人的玉足。而在大郎帮着二郎把白布口袋从秀竹身上扯开时,显示出的自然是一具女性全裸的诱人胴体,也是反绑着双手,蒙眼堵嘴。

     既然秀竹的衣衫都被除去,翠珠也不可能一见她赤裸的玉体就认出过去的小姐。不过这也不是难事,剧本前几集里曾提到翠珠帮小姐的恋人裘公子传递过一个定情信物给秀竹,是一个独特的朱红色琥珀玉镯子。胡艳把这个镯子让秀竹戴在了纤细的脚腕上,翠珠看到那玉藕般的小腿上这么一只显眼的玉镯,自然会认出小姐。

     在接这个角色前马清明就已经读过胡艳的分镜头脚本。她内心里总觉得熊伟不大可能照胡艳的这个本子拍,因为他从未拍过裸戏。他拍戏时讲究稳重求实,不喜欢搞噱头,换句话说,就是他拍戏很正经,不会去追求裸体镜头的卖点,从而她迄今为止就根本没做过要演裸戏的准备。

     她想起试戏那天那个评剧演员走过她身边时说的所谓“光屁股镜头”的风凉话,嘴角挂上一丝嘲讽的微笑──当时她就没往心里去。

     两人同众人打了个招呼,胡艳径直走到熊伟旁边,坐到桌边一个空座上,马清明去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熊伟正好和她坐对面,直截了当地张口问道:“我们正在商量怎么拍这场裸戏呢,你有什么想法?”

     马清明不禁愣了一下。她一直没同熊伟就这场戏交换过意见,没想到他早就同意拍裸戏了。她有些恼火,暗怪熊伟为什么不事先和她商量,让她没有心理准备。不过性格决定她这时不会认输,她开口争辩道:

     “为什么一定是裸戏?文学本里并没有裸体描写呀?”

     这是她的一贯作风,凡是和文学本有出入的,她就一定要争一下。而且她知道,也一定会有人会反驳她的。

     第一个反驳她的是向卫东:“我们都认为文学本打的基础不错,也很有品味。可你别忘了,清明,我们这个剧是通俗剧,有一定的悬念剧色彩,如果不紧张,就不引人入胜,不会吸引观众了。你承认不承认,分镜头剧本里杀人的刀都要杵到角色的心脏了才被叫停,是不是紧张得多?”

     胡艳是分镜头脚本修改时的执笔,这时当然不能保持沉默,她接着向卫东说道:“我们就是觉得文学本含蓄有余,悬念不足,才开始动笔修改的。效果就是要观众悬着心,直到二郎的刀就要扎下那一瞬间都放不下。要说这都是俗套,那也没办法,这符合创作规律,也符合观众的欣赏习惯嘛。”

     她顿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又接着说下去:“我们都没见过杀人,更没见过怎么杀人吃肉。不过我们都觉得,要把一个人杀了下锅煮了吃,绝对不会还让她衣冠齐整,肯定得给她脱光了。二郎下刀前,秀竹身上肯定是一丝不挂了。这样一来,就避免不了使用裸体镜头,就避免不了拍裸戏。”

     她转过身来看着马清明说:“你看,清明,我们不是不尊重你的文学本,确实是思前想后,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加这场戏、这场显然不对你胃口的戏。可这绝不是有人想和你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马清明感觉到,和他们纠缠这些道理,自己好像不占上风,她乾脆直截了当地问熊伟:“熊导,你一向拍戏谨慎,不搞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更没拍过裸戏,我想你这次不会单为追求裸戏的卖点破这个戒吧?”

     “我是没拍过裸戏,”熊伟回答道:“但这并不等于我一定不拍裸戏,主要是看剧情需要。老向他们说得有道理,这段戏拍得紧张才好看。你说,你不揪住观众的心,这戏还有什么看头?如果你说我是用裸戏做卖点,这话也说不通。别忘了还有一半的女观众呢,别怪我说粗话,她们可不会因为戏里有女人光屁股才觉得这电视好看?她们还是关心同情角色的命运嘛。”

     连孙秀琴都开始替熊伟和胡艳他们说话了:“我倒是觉得熊导胡导他们说得有道理,马姐。过去你马姐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意见,我总是从心底里觉得你占理。可这次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这点裸体镜头是没法避免的。”

     胡艳接口道:“清明,我们都知道你擅长通过情节描述人物。秀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个可怜得不能再可怜的悲剧人物,都要被人宰杀着吃了,还不是什么坏人来杀她,而是好人来杀她,多冤,最后还得靠过去的丫鬟来救命。现在这么一场突出反应她悲惨命运的重头戏,咱们当然应该花大笔墨渲染得更精彩些,更紧张些。另外还有一条,”她顿了口气,接着说:“你说女人什么样显得最惨?”她看看大家:“我看哪,如果一个女人连衣服都不给穿,光着,还像个粽子似的被捆成一团,一点儿最后的体面都不给留,那这女人是惨到家了。所以这场裸戏不但是剧情发展需要,就是为了体现秀竹命运的凄惨,也得拍。”

     众人似乎都听呆了,尤其是熊伟,他是胡艳电影学院的校友,知道她肚子里有货,但确实没想到她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他看着沉思不语的马清明,像做总结似的开口说道:“大夥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一个意思,就是加这些场面是剧情需要,让情节更紧张,也更合理。所以演员上裸戏也完全是为了创作,完全是正常的工作需要嘛。你说是吧,清明?”

     马清明现在有两个感觉。一个是沮丧,她承认大家说得对,当编剧跟着剧组处理过无数场戏,她还从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道理全在别人手里的场面。她第一次体会到败下阵来的滋味。

     另一个感觉她有些说不清楚。她觉得小腹下好像麻麻的,是紧张?是兴奋?是难受?还是新鲜感?她回答不出。她觉得这些人堂堂皇皇地讲出这么些大道理,实际上就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让她同意当众脱衣服。她是出演这个角色的演员,所谓拍裸戏,也就是拍她的裸体。

     当然导演在剪辑时会删去不相干的镜头,不会暴露她的关键部位,让广大电视观众看不到她玉体的庐山真面目。可在拍摄现场她必须脱光衣服,一丝不挂,在这些与她长年合作、多年朝夕相处的同事面前展现自己的胴体。

     近年来影视作品中裸体场景不断,有些戏里会莫名其妙地找些女孩光着屁股在镜头前晃悠。当然也有运用得恰到好处的,典型的例子当然是早期黄蜀芹拍的《画魂》,此后大家对《红樱桃》等裸戏也就司空见惯了。

     可她马清明并不是专业演员,而是一个有着骄人成绩的专职编剧,她的任务是同剧组的主创人员们一起为全剧把关,拿出好作品,而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去实现招徕观众的廉价目的。而且她根本没义务也不应该用她的身体来工作。

     她不是美院的专职模特,用裸体工作,用自己的身体参加艺术创作;当然她更不是低俗的三陪女,用自己的身体和色相来赚钱。做为编剧,她应该用她的头脑来工作,来创作;就是像现在这样客串演员角色,她也应该靠自己的演技来工作,来创作。

     而今天这些与她朝夕相处的、完全应该与她平起平坐的同事们却在齐心协力地说服她,或是说唆使她,叫她马清明,而且就叫她马清明一个人,用身体、用裸体来工作,来创作。

     换个思路就可以说明这种要求实际上是多么荒唐:这同叫她马清明每天光屁股上班有什么两样?其他同事都衣冠楚楚,而她马清明却要像个怪诞的天体主义者,终日赤身裸体出现在办公室,小到清早在电视台大门口向传达室老曹头问好,在楼道里向大家点头微笑打招呼,坐到办公桌前埋头办公,去咖啡室喝咖啡,去饭厅吃饭,大到进剪辑室,进演播厅,甚至进会议室同领导和访客们开会谈话,她都要光着屁股。

     同事们在她背后交头接耳议论的不再是她的发型,不再是她带了什么耳环项链,不再是她衣裙的颜色款式,甚至不再是她的身段、她的胖瘦比例、她皮肤的细腻质地,而是直接评论她的奶子和屁股,议论她臀部是否浑圆,议论她乳房是否丰满,议论她阴毛的浓密,甚至议论她奶头、阴唇乃至肛门的色泽和形状。

     天哪!想想看,这简直太别扭,太荒唐了!

     这还不算。她还要考虑如何向父母亲朋们交代,她还要考虑怎么才能向他们解释清楚,那个在荧光屏里光着身子演戏、那个正在向全国亿万观众展示自己奶子和屁股的年轻女人就是他们的马清明。

     而她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向身边这些同事解释清楚,这几分钟内萦绕在她脑际的全是这类念头。他们会有权问:“你现在才开始想这些,不是已经太晚了吗?”的确,分镜头剧本她早都看过了,在她来试戏的时候,孙秀琴也已经提醒过她了。她迄今为止还没把这件事情考虑透彻,完全是她自己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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