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陆久和404小队立即展开了对失散友军的搜寻。45向陆久指出最近发生交火的几个位置，她看来对战场情况相当熟悉，显然已经进行过了侦查。

六个人分成三组间隔三十米开始前进，NT77请求打头阵，于是45派了9和她一起，而416和G11则在后面断后。

“陆司令，冒昧一问。”走着走着，45忽然开口说道，“前边那个铁血的人形，是您的部下？”

“算是吧。”陆久说。他不想和其他人详谈NT77的事情，因为他们之间的事情确实有点复杂。

但45显然没打算就此打住。

“铁血竟然会服从人类，让人吃惊呢。”45说，“我也算见过一点匪夷所思的怪事，但今天还是拜您让我小开眼界了。能透露一下她是哪来的吗？”

“这是商业机密。”陆久说，“我们之间的‘合作协议’里，不包含这部分情报内容。”

“嘻嘻，别那么说嘛。”45笑了笑说，“要是您愿意，我也拿一点情报来交换也不是不行哦。”

“哦？”陆久感到可笑，“你想用什么情报来交换？”

“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怎么样？我猜您肯定不知道。”

“我没兴趣。”陆久冷冷地说。

“这可是我们掌握的绝密消息，无数人费尽心机只为了只言片语，您却毫无兴趣吗？”

“没兴趣。那些事情和我无关。”

“嘻嘻……”45笑了起来，“果然和那个人说的一样，您是个只关注自己世界里的东西的人呢。”

“哪个人？”

“啊，没什么。既然您没有兴趣，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呵。”

陆久冷笑了一声。45在卖关子，但他能猜到45说的是谁——

除了帕斯卡，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评价他的为人了。

“帕斯卡怎么说都好，那些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陆久说。

“原来您真的和帕斯卡女士……有过一段啊。要不是听您亲口说出来，我还真不敢相信呢。”

陆久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种逸事会流传如此之广，就连这些不登台面的人形都知道了。

“怎么了，非常吃惊吗。”陆久半自嘲地说道。

“当然。只要稍稍了解帕斯卡为人的人都会知道，那样的人也会有对什么人认真的时候，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她是认真的呢。”

“啊，前女友的事情是您感兴趣的话题吗？”45狡黠地眨了眨眼，“关于帕斯卡的情报我可是有很多，要交换一下吗？”

“不了。”陆久说，“那些情报听多了会影响睡眠质量。”

“嘻嘻，帕斯卡女士要是听到这句话会难过的吧。虽然您说的倒是事实不假。”

“事实总是让人难过的，这一点她该比谁都明白。”

“我越来越感兴趣您和帕斯卡之间的事情了。不过还是不问了，看得出那不是让您愉快的事情。”45说，“这条情报就免费提供给您吧。如您所知，帕斯卡这个人比狐狸还要狡猾，她的话对我来说，是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的。她对您的事情也言之甚少，只是不经意间说起，她和您有些交情。但不管您信不信，在谈起您的时候，我看到她眼睛里用来掩饰自己内心诡计的光消失了。那是很短的一瞬，也是我唯一一次在那个满肚子阴谋的女人眼里，看到寂寞的眼神。”

“……是吗。”陆久有些怅然地说。

“真的。”45说，“那么，您对帕斯卡女士有什么评价呢？”

“我没什么可评价的。”陆久立即恢复了警惕。

“别这么无情。这不是情报交换，就当做是闲聊好了，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您的话的。”

陆久看向45，看到那个女孩依然面带似是而非的笑容，猜不透她到底想要什么。陆久知道这个人的话是不能信的——就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不过陆久又觉得这种事情，就算让她知道也无所谓，因为帕斯卡绝对不是个会被什么情感之类的东西羁绊的人。

“呵，帕斯卡是个不错的女人。”陆久轻叹了一口气说，“但仅就‘女人’这一身份而言。”

“没想到您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呢。”45说。陆久看到她依然在微笑着，但他却感到那笑容已经消失了，至少在语气中已经消失了。

“我认为这算是比较一般的评价。”陆久说。

“不一般。如果您说她是个天才的科学家，那对您来说她只是个科学家；如果您说她是个诡计多端的狐狸，那她对您来说只是个谋略家。可您却说她是个不错的女人，在您的眼里，她是个女人呢。”

“……难道她不是女人吗。”

“当然是。不过呢，女人也可以被当做是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说祸端、工具。但只有在真正怜爱她的人眼里，她才是女人。”

听到45的话，陆久沉默了一阵。

“我今天才发现，战术人形不仅巧舌如簧，还是些情感话题的专家呢。”陆久讥讽地说道，“是我一直都没注意到，还是这是新增的功能？”

“对情感敏锐就是女人的天分哟。”对陆久的讥讽，45并不以为意，“民用人形可不止是被塑造成了少女的形象，她们也都被安置了一颗少女的心呢。”

“是吗，那我还真是大失所敬了。”

“您不这么认为吗？”

“呵呵。”陆久不知可否地笑了一声。

至少他不认为45是这样的。但出于风度，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嘻嘻，这真不是无稽之谈，而是有事实依据的。”45说，“民用人形最初是作为排解人类寂寞的伴侣被制造出来的，但是初代的民用人形没有情感，无法抚慰人类的内心。直到一位科学家以某个真实人类的意识为蓝本，开发出了情感模块，才有了拥有情感的第二代人形。在用于作战时，科学家也尝试过赋予战术人形更加理性的男性人格，却发现这样的战术人形侵略性过强十分危险，于是性格软弱但更容易控制的少女人格就成了战术人形的标配。顺便问一句，您知道开发出第二代民用人形的科学家是谁吗。”

“就是帕斯卡吧。”陆久说。

这个问题的答案人人都知道，陆久甚至还参与过一部分的“技术开发”。

“没错。但您一定不知道帕斯卡当时用的那个人类女孩的意识，取自哪个人。”

“不知道。我猜一定是个和我一样，来历不明的人。”

“那您就猜错了，那可是个很有来头的人。说出来您大概会有点眉目，那个女孩的母亲是一位修女，而父亲是一位军官。有印象吗？”

修女、军官。这些词汇陆久的确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

修女……？陆久忽然眉头一皱。他绝对没有什么修女朋友，但要说这样的人他倒的确见过，那是在一张发黄的照片上，一张来自“旧世界”的合照——

“丛林之虎”行动成员的照片，克鲁格曾经让他看过，他自己也在那张照片里，他还记得那个修女的名字叫“黛雅”。如此说来，那个“军官”就是——

陆久感到喉头一紧，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难道是，克鲁格的……？”陆久难以置信地说道。

“您看，这件事您早就该知道的，只要随便问您身边的一个人就能得到答案，但您却不知道，这恰恰说明您对身边的人疏于关怀呢。”看到陆久吃惊的表情，45满意地说道，“没错，那女孩就是您曾经的战友、现在的老板，克鲁格先生的亲生女儿哟。”

克鲁格的夫人和年幼的女儿的照片影像在陆久眼前一闪而过，他感到一阵眩晕，差点绊个踉跄。

“是这样吗。”陆久喃喃地说着，一时间感到有些恍然。他想起克鲁格、郝丽安，甚至NT77谈起这件事时，眼睛里的神色。陆久曾经不明白他们为何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包含了怜悯和遗憾的目光。

如此重大又近在眼前的事情，所有人都早已知道了，他竟然愚钝到直到现在才知道……

即便是现在，他也感到这实在是难以置信。

“现实永远充满各种意想不到，不是吗。虽然只是对您一个人来说。”45依然笑嘻嘻地说着，显然很享受陆久此刻的表情。

陆久没有说话，这件事对他的冲击不仅仅是“克鲁格也是战术人形的缔造者之一”这一事实。他想起人们评价克鲁格的时候，总是说他“半生苦心经营格里芬公司，全心全意致力于推广战术人形”，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苦心经营”和“全心全意”这两个词背后是什么。

但没过多久陆久的思绪被打断了，打断他的是一阵戛然响起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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