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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雪】同心藕(R),1

[db:作者] 2025-07-31 22:05 5hhhhh 6370 ℃

*古风志怪

*狐符X人类雪

01

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

浮云城外,丹青山中。

昨日吹来一夜雨,今朝寒露染枝头。

程立雪推门向外看去的时候,宅子旁的古树已经抽出新芽。她伸出手似去拂拭略带苍老的树干,思及数年前此地还是风雪满山天象怪异,四季轮回陷入停滞,而如今竟也可见那花褪残红青杏小的万物新陈代谢之景,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笑意。

从跟随符华以来,她已在这丹青山上度过十余载。当年那人在风雪之中将她收养,传她武功、教她四艺,她便唤那人一声师父,陪在那人身侧。

程立雪退出门外,向着还在屋内打坐的符华微微颔首。

昨夜的雨直直滴到天明,走在青石长阶上不免有些滑。程立雪分外小心的注意着落脚,吹来的春风却又将这少年心事随同柳絮拂至远方。

符华喜静,不染尘世,多年来不曾离足丹青山。自打程立雪豆蔻,便是独自下山,行至数里外的浮云城置办些日用消耗。

她心中的符华就像是活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神仙,不问人间世事,逍遥独立遗世;攒乾坤之气以养心神,感坎巽之灵以饱体肤。以至于程立雪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幼年在辟谷不食的仙人身边是如何生活的。

印象中隐隐约约有在屋里啃野果子的画面,或者是直接吞饮树根草皮熬制的菜汤。回想起这样的地狱料理,有时让程立雪觉得,自己是不是话本小说看太多产生了幻觉。再怎么说,这样的生活方式还是太凄惨落魄了些。

程立雪摇摇脑袋想要把思绪调回正轨,却不知抽了哪根筋,亦或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私心,安慰自己:反正前路迢迢,就算是多回味一些过往当做消遣也无妨。

于是少女的思绪辗转回到了很早以前,早到丹青山还被皑皑白雪覆盖,早到那时她还见人初解语呕哑。

02

灯前初见,冰玉玲珑惊眼眩。

髫年读诗,便觉没有哪句比这句的形容更为贴切。

幼年的很多事她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却唯独记得两人初见的场景。那时她环抱一身伤痛,从寒天中醒来,目之所及是符华坐在床沿,用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望着她。

幼时的程立雪还不懂得判断别人的年岁,只觉这个救下她的姐姐,虽然看上去比自己的母亲年轻许多,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又让人怀疑她经历的岁月比自己双亲加起来还要漫长。

程立雪一直很珍惜这段相遇,让她能够继续生存,让她遇见符华。虽然那个人的神情就像丹青山上一成不变的雪,但她的目光还是常常在不经意间跌落到符华身上。

因诸爱染,发起妄情。

她妄想看到冰消雪融。

思及此,程立雪抬头,不觉间已至浮云城。她拂去沾在衣摆上的柳絮,踏进城门。

这里还是如从前一样充满生气,城边的茶馆今日还摘了以往遮阳的棚子,往空地处多添设了些新座。说书人今日又在讲着神州志怪,程立雪经过时无心听了三两。

是说那上古时期,神州有一妖狐应天地灵气而生,其毛色雪中染梅,其目灿若鲛珠,天生九尾,生性暴戾。数百年前掳童男童女万千,生啖其肉,引得满城风雨。

程立雪默默瞪了瞪说书人。

她并非不喜这人间翻来覆去唱遍繁华的志异侠情,甚至不时还会买几本新出的话本带上丹青山做消遣。

风花雪月,剑胆琴心。这是在符华教诲下,程立雪对生活的美好憧憬。自打幼年惨遭不幸,她便立志将来要练就绝世武艺,学成之后降妖除魔拯救苍生。

仅仅只是那家茶馆的说书人给程立雪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罢。

03

那时程立雪方及金钗,符华领着她第一次从丹青山上下去。于是历时六七载,程立雪终又见到了凡尘俗世的景象。

人间世同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有酒肆茶馆的说书、卖艺人翻腾引得的喝彩;有节日高悬的花朝明灯、糖炒板栗混着东坡肉的香气;有有茫茫世人、滚滚红尘。不像丹青山的皑皑一片雪,有时太亮灼伤了双眼,有时太寒冻红了皮肤——虽然近年临春,那积雪终于有些消融的迹象,山间隐隐能够看见几抹绿意,也算是不负丹青其青了。

符华牵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被这明灯映得柔和了些许。

正值上元,浮云城内一片祥和之景。

符华给立雪买了些浮元子,带着她找了个空位坐下。

程立雪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元宵,舀上一勺,一口下去吃到糯米的软香和枣泥果甜的味道。蜜甜了嘴,又暖了胃。她捧着碗,让暖气把手原本的温度带回,目光又不由自主的飘到符华身上。

她看着她的师父,她的师父凝望着远方,程立雪觉得自己又要看不清她的表情。

于是像是为了挽留下什么似的,她把那碗元宵递至符华身前。

师父也尝尝元宵吧。

符华侧目,接过立雪捧着的小瓷碗。手指接触的瞬间,程立雪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凉意。

符华只咬了一小口元宵,甚至还未品尝到包裹在糯米皮里的馅料,又把碗放回了桌上。

立雪。

符华轻声喊了她的名字,拉过女孩放在膝盖上局促不安的手,把自己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元宵快乐。

符华的手一直都很凉,覆在程立雪的手背上,把方才手上的暖意又全数带走。可是好神奇,她却在那个瞬间感受到了温暖。

吃完一碗元宵,她们行至河边燃灯,目送那抹橙红离手而去,渐渐升向高空。

程立雪看着亲手燃放的明灯越来越远,直至在夜空中与万千相同的色彩汇聚、融合、分辨不清,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想哭。

她这么想着,眼泪也就这么滴落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热闹欢腾、普天同庆的场景了。

程立雪记不得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符华沉默的揉过她的头顶,牵着她在河边漫步,是想予以些许慰藉。

糖炒板栗在之前路过铺子时买上了一袋,符华解开纸包,坐在河边慢慢剥开栗子壳,给立雪递上一颗。

那个瞬间,程立雪恍然觉得,符华不再是被她放之高阁的世外神仙,而是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她的亲人、她的恩师、待她很好的姐姐。

程立雪抹了把哭红的鼻子,伸手去接符华递过来的板栗。

才剥开的板栗冒着腾腾热气,在嘴里嚼开后满是温暖的气息。吃着板栗,看着明灯,想着和符华共度的这个元宵,程立雪难得的笑出了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模样。

符华看着立雪难得有把幸福写在脸上,兴许是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不经意间竟也跟着对方的笑容,嘴角微扬。

程立雪望了过去。

那是一幅怎样的场景,美好到每每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时的画面。

花灯和月色洒在符华脸上,把她那双青蓝色的眸子映得发出些冰雪消融的微光。那双如海般深邃的眸子从前只将万物吞噬沉没,如今却升起一轮明月冉冉。

板栗的甜通过味蕾传达至心灵,而符华不经意间流露的笑意顺着五感溢满了全身。

程立雪突然觉得心里泛起了别的什么感情——那种感情无法描摹,在今后的日子里将她苦苦折磨,却又沉浸其中,甘之如饴不肯割舍。

程立雪凑近符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或许是一点时间洗刷的变化,或许是一些冰消雪融的痕迹。

而在符华察觉到她视线、瞳孔中映出的月桂变成了娇小的人影后,她却又灰溜溜的躲开了。

怎么了?

程立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悄然攀上心头。她像是个偷吃蜜糖被发现的孩子,只能用毫无意义的掩饰转移话题。

师父,……该归山了。

沿着来时的那条路走,程立雪有些心不在焉。

先前心中泛起的涟漪还在她那止水之心上荡漾,她不解这种心悸感是何来由,只觉得其中好像掺杂着一丝伤痛又和着几分快乐。

城门边的茶馆,说书人正滔滔不绝。

符华以为立雪放慢的步伐是在暗示对说书有些兴趣,便顿足在茶馆门口。

程立雪以为符华驻足是太久未来凡间想听茶馆说书,便也跟着听了一段。

是说上古时期有只妖兽,其形似狐,相貌七十二变,而最常用的,便是一张人皮模样。它化而为人,形如碧玉少女,肤如凝脂,目如明珠,黛眉微皱,檀唇轻启,引诱良人,食之果腹。

程立雪跟着说书人的说辞,在脑海里描摹妖兽化而为人的模样,不知为何,勾勒而出的竟是符华的面容。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把这片思绪拍散。然而心虚感却更加没来由的从心底里生出,抓着符华的那只手甚至冒出些汗来。

或许是符华察觉到了程立雪的异样,冷眼扫过说书人之后便带着她离开了。

程立雪觉得符华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好像紧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产生的错觉。

她们明明还是和往常一样,两个人沉默着携手同行,但总感觉气氛就这么阴冷了下来,甚至变得有些尴尬。

她愧疚自己把师父和妖兽想到一块,更确切的说是对自己师父的美貌想入非非。但在愧疚之余却又忍不住再去拼凑出那片被拍散的思绪,好像这样就能明了心中那种不知何物的感情。

但是至少现在符华还牵着她的手,她们还要一起回到丹青山。

这样就足够了。

程立雪回握着符华的手,与她并肩踏上归途。

04

兰有秀兮菊有芳。

符华抚琴吟诗,秋日一首秋风辞本是合情合理,然而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程立雪还是喜欢把目光悄悄落在符华身上,只是和幼年时期相比变了些味道。

那年说书人的描述回荡在她的脑海中,像是恶魔的低语诱使着她,让她不经意间开始在意对方白皙的脸颊,秀长的眉梢,微润的朱唇,每一遍目光的跌落,都是一次容颜的勾勒。

从前看不透的自己的心,如今懵懵懂懂也知晓了些许。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她从话本里看到过一些凡间故事,心想也许这就是相思。

可是这样的心绪又能向何处传达呢?

符华,她的师父,她们明明已经有这样一层令人安心的联系了,可是为何她还是贪得无厌想要得到更多呢?

是妄念,是心魔。

在每一次坐忘之时,在每一次抚琴之时,在无边的梦境里,每每将她折磨。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把目光一次又一次的放在符华身上,又在对方将要觉察之时暗自收回。

将她折磨,却又快乐。

05

有的回忆看似漫长,在脑海中走过一遭其实也仅是白驹过隙。

程立雪把种种思绪又埋进了心里,置购完生活所需后,和往常一样去往了河边书馆。

话本出了些新的,她大致翻看了些,多是讲情情爱爱,无心购买。

前来书馆的基本上是些姑娘家,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嘴里念叨的话题比那说书人还精彩。

程立雪从前便喜欢到这儿来打探城里的情况。只要在这儿点上一杯茶,坐上几个钟头,那些姑娘们基本能把浮云城的近况都说个遍。

程立雪把随带的佩剑搁在桌上,没有理会店家跟着她放剑的声响打了个寒颤。

向来如此。

她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甚至在旁人看来多几分冷漠,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冷峻的气息更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虽然程立雪自己没有太多察觉,也不太在意,但城里的这些生意人对这样的来客还是有几分畏惧。加上她佩剑而行,一身江湖客的行头总是会让店家觉得,若稍有招待不周对方就会拔剑砸场子。

听说最近城里好像不太平啊,好几个镇里都闹失踪呢!

可不是嘛,据说追查这件事的那些江湖人啊,也是一去就没了音讯!你不觉得最近城中戴笠佩剑的都少了好多嘛。

兴许是有不寻常的妖兽出来作乱了?唉也真是,偏偏这个时候天穹观上的老道长也不见踪影,派些小道士来除妖顶用嘛?

总之啊,最近还是小心为妙,少去瞎晃吧。

之后那些姑娘谈论了什么她也无心去听,心里想着还是先回去告知师父此事,之后再做打算。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提剑回程。

沿着来时路返回的时候,说书人还在讲着他的怪谈。

所有人间故事总是赞扬斩妖除魔的美好。那妖狐虽闹得满城风雨,幸得有仙人路经此处,乘云去与那妖狐大战三百回合。凡人只觉恍惚间见有火光冲天,其后那仙人便斩其一尾。妖狐遁走,生死不明,却也再不兴风作浪。而那仙人也于此处羽化登仙。

据说那就是城内天穹观的来由。

程立雪心道这怕不是天穹观为了提高自己影响力编的故事。

这些年来她下山四处除妖,有独自一人涉险前行的时候,也有与其它人合力击杀的时候。天穹观的道士她也遇见过一两个,不过印象不深,兴许是剑法看着别扭。

程立雪回到丹青山,上山的路似乎比往日要难走,她登上山顶时甚至四肢稍感乏力,皮肤微烫,却又没有落汗,兴许是发了烧。

这些年她很少染病,或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这丹青山上,如今有绿树红花鸟兽鱼虫滋养,外加符华传授给她的心诀武艺,身体自然是比常人要健硕许多,恢复也快上不少。

而这次的烧却是奇妙,来得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在上山前有过一丝微弱的眩晕感,不曾想一经内力调息,却是引得病情更加严重了些。

烧热的速度来得很快,每前行一步,灼烧就加剧一分,还往着大脑深处攀爬去。

待她快要走到宅子旁时,便是生生将她的意识烧到模糊,一头栽进了草地里。

06

程立雪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卧房的,待到她意识稍稍恢复些的时候,只感觉有人坐在她床边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正有力的揉捏着自己虎口合谷穴处。她知道那处是可以起些清热解表作用的。

程立雪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口中那一声“师父”隐匿在了沙哑干燥的喉咙中。

符华微微蹙起眉头,似是对这样的病症感到一些疑惑。

程立雪的体温还是很高,即便符华冰冷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也没能降下一点温度,反而将符华的掌心烫上一片温热。

程立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往深不见底的海里下沉。她沉下去,身体又猛然浮上来,在无法呼吸的闷胀之中又再度沉沦。

她感觉到符华的指腹正轻轻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同时还给她输了些真气,拉扯回一点意识。

符华的脸离她稍远,让程立雪看得不太真切,迷迷糊糊中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想要凑得更近些。

她这么想着,实际上两个人的距离也确实更近了。

符华抱起了程立雪的身子,让她能够在床榻上坐直,然后勾手解开了程立雪的发带。

灰青色的发丝瞬间如瀑般垂散下来。符华把程立雪的发丝从后颈处分成两缕搭去身前,找准了后颈处的大椎穴,由轻到重按揉了几下,用食中二指顺着脊椎自上而下由大椎穴直推到尾骨。

隔着一层里衣,师父正在为自己退热。

而那一瞬间,程立雪却恍惚产生了另一种错觉。

符华的指腹还在脊椎处来回推揉,时而有力时而轻柔,伴随着真气输入体内的惬意。

因为发烧而产生的灼烧随着推揉慢慢散去,却又翻滚起另一层无法拒绝的热浪。

它起初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然后那颗种子在意识中扎根、发芽、生长壮大。

于是先前合谷穴的揉捏变成了十指交缠,风池穴的按压变成了耳鬓厮磨,在脊椎来回而动的那双手越来越带有另一层味道。

忍一忍,可能会有些疼。

符华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无波,程立雪甚至能够想象出对方为自己疗伤时淡漠的表情。

但越是这样,越是一丝不苟为她退热的师父,却越是让她忍不住去肖想。

想她的双手正抚摸着自己的脊背,想她的双手一点点游离至尾椎。有力的揉捏是予以她的惩罚,轻柔的摩挲又是赐给她的抚慰。

越是这样想越是感到罪恶羞愧,越是这样想却又越是胆大妄为。

而这样矛盾的感受杂糅在一起,竟也勾起了另一层快意。

师父。

师父…

师父…......

她不清楚自己心中的呼唤有没有脱口而出,亦或是在热浪的翻腾下加工成零碎的呻吟。

这样的场景实则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里,以至于如今到底是梦非梦,在这双手富有韵律的来回抚摸下,也有些朦胧分不清了。

07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她想去拥抱那个人,但更希望那个人来拥抱她。

她在梦里向那个人张开双臂,于是那个人在梦里将她拥起。

梦里的那个人长着一双狐耳,茸毛轻轻剐蹭在她脸上,她感到有些痒;指甲划过她的皮肤滴落下猩红,她却不害怕。

梦里的那个人从来不说话,只是把她抱上柔软的床榻,解开她的衣带上演一场无声的剧目。

梦里的那个人亲吻她,细碎的吻开出花瓣铺满全身。

梦里的那个人啃食她,于身体深处留下野兽的气息。

红烛沉香于忙乱中肆意翻打,滚落在地板上,荡起回声两三也无人在意。

衣物被随性的褪下身去,在翻滚中无意滑落床铺也不需理睬。

但哪怕是梦里,她也未曾攀紧过那个人的后背。

哪怕是梦里,她都害怕主动去触碰那个人。

程立雪第一次伸出了手,攀上那个人的背,抚摸那个人的脸颊。

指腹摩挲过下唇,那个人第一次开口说了话。

立雪?

梦的情花枯萎。

哪里是梦。

她跌进的哪里是梦。

08

繁红一夜经风雨,是空枝。

梦醒。

枕边无人,只有窗外空落梨花雪。

程立雪缓缓整理过思绪,才想起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符华替她退烧,她却暗自肖想。最后快要触及唇瓣的指尖停顿,二人双双怔住。

一瓢冷水瞬间打在她脸上,让她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

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做了那样的梦。

她明知是梦,却还甘愿沉溺在那样的梦境中。

程立雪起身,听到大厅传来琴音,符华正和往日一样抚琴。

昨日之事一如飞鸿踏雪泥,旧时留下的痕迹又被新雪盖去。

她觉得符华的琴声似乎有些乱。

哪里是琴乱,分明是心乱。

程立雪的内心被这琴声搅动。

说实话,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符华。也许她可以和从前一样,悄悄掩盖住自己的心意,作为徒弟继续陪在符华身旁。

但是昨天的闹剧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她不知道符华是否对她的心意有所察觉。她希望她觉察到,又希望她永远不要知晓。

程立雪借着除妖之事下山而去。

告知符华时,对方抚琴的手顿了顿,最后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往些日子程立雪下山除妖也是如此,向师父鞠一躬,提剑走下这丹青山。

符华向来不会对她说些“路上小心”、“早点回来”云云的寒暄话,这是她对弟子实力的认可,这一点她们都心知肚明。

但程立雪每次还是忍不住在下山前多看符华几眼,也许是抱有期待的想从她那里听到些别的什么话,看到些别的什么神情。

而这一次,程立雪不知道符华的表情,她连偷偷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下山时她走得很慢,把丹青山的一花一树都清楚的刻印在心里。

想曾经,丹青山只有她、符华、茫茫白雪,而如今已有绿树、红花、鸟兽虫鱼。

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次下山对这些习以为常的景物如此珍惜。就像是预感到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踏上这丹青山了。

行至半山腰仰望山顶的时候,程立雪看到某个身影孑然独立于云雾之中。

她的师父常伫立在山顶眺望远方,不时伴随三两声叹息。程立雪常常看着符华那样的背影。

她的师父凝望苍生,她却只想那个人眼中仅她一人。

山上的云雾更浓了些,随着下山的石阶蜿蜒,她也就再看不见山顶的影了。

无妨。

程立雪摇了摇头。

当下还是解决浮云城的事情要紧。

09

以往下山除妖,若是前往稍远的地方,便要花上不少时日。

斩杀妖魔不过数剑之内的电光火石,而前去除妖之地却要穿过万水千山。

但即便程立雪下山除妖多年,离开丹青山最久的一次也不过数月。像是这样在丹青山外看过几轮寒来暑往,倒是头一次。

程立雪多年都没有看到过这般的四季更替,那些旁人眼中的日常在她眼中已经成为了异象。

四季有更替,春夏后秋冬,而不是丹青山的几年冬过几年春。

她也许已经察觉到那种异常的原因,也许察觉到部分。但她选择了忽视,把这一切连同自己的感情,按下暂停放置在内心的最深处。

她下山除妖兴许是借口,兴许不是;她迟迟不回丹青山兴许是逃避,兴许又不是。

这起离奇的事件就和她摇摆不定的心绪一样绕成杂乱无章的结,需要花费好长时间才能解开。

她四下追查至今,最终才坚定了那个先前游侠方士们都将其当作跋涉中玩笑的结论。

程立雪足尖轻点竹枝,纵身潜入天穹观的后山。

道观的修建向来依山傍水。天穹观坐落在一座稍矮的山林中,而背靠另一座更加高大的苍山。那座山头相传是天穹观道人的修行之处,以至于这些年来,程立雪虽把浮云城同周边数百里的荒郊山头都调查了一番,却从未探问那座山丝毫。

山的半腰被人为开凿出一个山洞,洞口挂着几串道士符箓。程立雪用剑柄撩开符箓,上面的咒文已经有些模糊,兴许是放置的时间太久。

她捡了几颗石块用真气将其拍进洞中,数秒后方才听到落地声。真气碰撞在洞内的石壁上,没有察觉到活人的气息,程立雪握剑的手紧了些,踏入洞中。

行至山洞深处的开阔处,光线几乎无法透射进来。好在她的视力比常人要好上不少,即便在这种昏暗的场所也勉强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不出所料。

她微微皱眉。

洞内白骨随意散落在地,有的落了灰尘结了蛛丝,有的还不算陈旧,也许不久前此处才进行过一场仪式。

程立雪从一旁找来一根树枝,把那些白骨都往角落刨开去,清理后的地面上露出一些咒文。

那些文字没有被写在黄纸和布帛上,直接被人印在了山洞的地面。

是朱砂?

程立雪蹲下身用树枝捣了捣。

——铁锈的味道。

她皱着的眉头压得更低了。

这样的阵法显然不是妖兽所为,那是什么人?又在谋划着什么?

就像是回应她的疑惑,洞里的某处发出了微光。

阵法的不远处被堆砌起一道不太高的石台,发出光亮的是石台上的东西。

程立雪循着微光看过去,不知为何,光芒处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那是——

一段狐尾。

被符箓咒法包围的一段狐尾。

她突然回想起了说书人的怪谈。

那妖狐数百年前虽闹得满城风雨,然幸有仙人乘云战之。火光冲天瞬间,仙人斩其一尾。妖狐遁走,生死不明,却也不再兴风作浪。

那是妖狐吗?

那是仙人吗?

她想继续思考下去,然而分神瞬间,不知何处一道黑影闪现,忽朝她劈来一掌。

程立雪虽立马抬剑抵挡,却也还是被那一击所散发出的强势内力击退了几米。

程立雪用剑支身站起来。

昏暗的视线下,那道黑影拍拍自己的手,站定。对方的年龄看上去未比自己年长多少,然而从骨子里透露出的那种气息,程立雪明白,这个人,不,不能称之为人,她所经历的时光,虽远不及符华,却也比自己长上太多了。

对方着一身天穹观的道袍,头戴莲花冠,眉眼冷清,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断其一尾的仙人,开宗立派的祖师。眼前的阵法和百年后依旧不老不死的道士。

程立雪在心中冷笑一声,用不着多余的思考,现实直接为她拼凑出了谜题的答案。

她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对方还未等程立雪站定身子,便又一掌轰来。

包裹内力的手掌甚至将程立雪身后的石块打碎了些许,而她用来抵挡那人攻击的剑身,也险些被这股浑厚的力量折断。明白必须改变这种一味防守的状态,于是程立雪一个扫堂腿踢向对方,再借着剑刃的支撑,猛地跃至那人身后的开阔处,扔下剑柄挥拳朝对方攻去。

两个人都是这样赤手空拳,然而是百余年战斗经验的差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面对程立雪迅捷无比的拳法,那个人竟能够轻易防御住每一拳的进攻,就好像她对这种攻击方式无比熟悉。

下一秒的反击也带着十足的杀伤力,总是能巧妙的找准程立雪拳法的弱处。程立雪心道不妙,只能运转真气,从奇经八脉调动更多力量补充内力以冲散对方的攻击。

两股内力相互碰撞,虽然终是防下了这一击,却也使她的身体重重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

程立雪扶着石壁,静心调息内力时感觉经脉处的真气堵塞了一瞬。待到她屏息凝神,让真气冲破阻隔传达到十二正经时,所有的力气竟都顺着这股破力一同从身体里消散了。

程立雪忽然明白了之前那些阵法的目的。

这里不过是个陷阱,想故意将谁引入再擒获的陷阱。

她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被抽走,意识也跟着陷入了模糊。

在意识全数散尽之际,她听到一声师父,却来不及思考出自谁口。

然后迎接她的是一片茫茫的黑暗。

10

无边无际的黑暗,她在那里沉睡了许久。然后黑暗中慢慢生出一道光亮,她顺着那道光睁开了眼睛。

她从昏迷中醒来,眼前所见是丹青山古宅内熟悉的景象。

程立雪活动了下自己的四肢。在方才的打斗中,她虽遭暗算内力暂封,但如今幸好真气已经可以在体内正常运转。加之她本就没有受多少皮外伤,现下身体已无大碍。

她此时在丹青山上。虽是不知最后战况如何,但不难想象是谁将她带来此处的。

程立雪从床铺上起身,行至符华的卧房。

符华的卧房与往日不同,房门没有掩上。程立雪心中虽不愿相信,但还是预感符华现今状态不会太好,有些心急的忘了敲门就跨进房中。

符华此时半卧在床榻上,用软枕支撑着半边身子。看到立雪前来,本有意将受伤的身体用被子稍加掩饰,程立雪却在她作出反应之前便到床边坐下了。

程立雪捋开被褥,符华的伤口在她眼前一览无余。

左臂的那道伤痕撩开皮肉只余猩红,看得程立雪生生的疼。自她跟随符华以来,从未见对方受过这么重的伤,仿佛她的师父是永远不会受伤的仙人。

符华好像在她身边说了句什么话,但程立雪没有听清,对符华的心疼和懊恼一瞬间占据了她世界的全部。

她打了盆水进屋,符华没有多问,她便也不多说。

将布巾拧去多余的水分,轻轻抬起符华的手臂给她清理血污。

程立雪拿住布巾的手有些颤,害怕力道不适,擦碰到伤口将符华弄疼。

符华的体温还是冰冷,只有在血色的点染下,才让人觉得她还有血有肉的活着。

程立雪用毛巾轻轻擦拭过手臂处的血渍。尽管符华脱去了染血的外衣,里衣还是被新的血液染上点点鲜红的花朵。程立雪用双臂架住对方,把符华的身体稍微摆正些,替她擦去肩膀处的血渍。

肩膀处的伤,虽没有手臂严重,却也依然触目惊心。血水沿着皮肤慢慢下滑,程立雪想也没多想的往下褪了褪符华的里衣,布巾触碰到冰冷的皮肤将血水拭去。

之后的几处,虽然血污很多,但擦去后留下的伤口却并不大,让人怀疑是符华恐怖的治愈能力在作祟。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若程立雪再早来片刻,她所看到的应该就不会是这样还能令她松一口气的场景了。

待到所有伤口都清理完毕,程立雪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她拉了拉符华的手,示意对方好好休息,自己则准备去拿些药草来给对方敷上。

她用的力气本来不大,甚至只是微微触碰到符华的指尖。可是符华就像是软了骨头一样,顺着程立雪的那一拉,一把扑进了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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