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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躺在推車裡面，底下是堅硬、不適合當床鋪的罐頭堆。

夢則是在後面推著推車，在夕陽餘暉的紅色之下走在河堤旁邊的大馬路上。雖然有點重量，不過輪子有保養得很好，所以推起來不至於累，但是推一段時間之後一定要請少女從車子上下來，要不然會因為體力透支而昏倒再路邊。

「我還沒有問過你呢。」織坐起身子看著少年。「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大概是在指為什麼會變成受感染但是卻沒有失去意識的樣子吧。夢雖然有點喘，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後回答織的問題。

「因為我不想活了……在被咬的當下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是喔，我也一樣呢。」

「妳也一樣？這怎麼可能，妳應該是住在那個豪宅區裡面，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才對吧。」

「衣食無缺，生活就一定幸福嗎？」她反過來，把問題用少年的邏輯丟回去。

「難道……不是這樣嗎？」

織面對著河岸上仍懸掛著的夕陽，向少年說出自己之前的生活：

「並不是有錢就代表生活很幸福，你還真的是很笨呢。」眼睛遙望著遠方的天空，看的出來她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於是少年把喘氣的聲音稍稍降低，洗耳恭聽少女的過去。

「我曾經生活在那種有錢人的家庭沒錯，可是我得不到所謂的關愛……不管是父愛還是母愛，這兩個我都沒有感覺到過，也沒有幸福感。父母雖然是某個企業的高層，可是他們一直秉持著菁英教育，把我壓的很死、根本喘不過氣。」

語尾方落，織就抓著自己的胸口，像是回憶起自己不喜歡的過去。

「他們只會要我讀書、考試、讀書、考試，考差了就沒收我的娛樂，限制我的自由，就算是全校第二也不被允許，在他們眼中只有『第一』這件事……！」

冰冷的臉龐總算是出現了新的情緒，憤怒和厭惡使她皺緊眉頭齜牙咧嘴。

「他們就是那麼自私的傢伙，雖然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愛著女兒，可是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我，而是『考高分的女兒』！」

終於，憤怒不再掩飾，她的語氣也變得粗魯，講話聲音也開始加大。

「那樣的生活簡直不是人過得，活在『父母對小孩子的失望之下』……」織像是跳起來似的抓住少年的衣領「吶，」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渴求著認同，還有大聲宣示自己的主張，「沒有一個小孩活的下去吧？對吧？」織看著夢，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著他。

「可想而知當然不可能啊！」她放開自己的手，坐回那堆罐頭上，碰撞聲使驚嚇的鳥兒飛起。

其實織沒有想要徵求夢的意見，只是大聲表達自己的主張而已。可見她對於這件事情多麼的生氣、憤慨。

「都沒有看到我的努力就在那邊說風涼話，這種家長乾脆去死一死吧！」語畢，少女扭過腰面對著正前方。

「想不到原來生於豪宅的妳也這麼的辛苦呢……」

「是啊……不過那種家長還真的說去死就去死了。」

聞言的夢眼睛睜大的看著織的背影，她的身形因為說話的語氣而逐漸感到渺小，低頭看著自己坐著的罐頭堆，嘆了一口氣並繼續說下去。

「那個時候我因為學校段考成績掉了一分，所以被他們辱罵，儘管如此我還是很用功的讀書，不過心裡面還是會有那種想要一了百了的心情，加上因為好奇外面的騷動，於是走出去查看，也就是因為那樣被感染的。」同時，少女撫摸著自己的上臂，像是要抱緊自己。

「因為被感染了，我不知道要做什麼，當時慌張的我趕緊去找我的父母，所以東奔西跑的，結果他們兩個在我家不遠處的地方死於車上……看起來是自撞身亡的，死樣相當的淒慘，顱內出血、內臟噴出、血在車子裡面積了一大灘。」

「我很遺憾……」

「你不需要這麼客氣，我在他們死的時候一滴眼淚都沒掉……反而還笑了出來……」

夢推車的速度明顯變慢了，這讓織轉頭看向他，他很訝異，但是同時也無法說出什麼，只能呆呆的看著織。

「怎麼？為什麼不譴責我？不罵我啊？」

「不……我突然有點……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原來如此，你也是我這種人啊。」

夢也因為被成績、考試、父母的期望追著跑，過著有一天算一天、上氣不接下氣的日子，而如今解脫的他不止沒有回家看過自己的家人是否健在，第一時間竟然是想著往外跑，這樣的他怎麼能夠譴責眼前的少女呢？

「那個時候我對著車子裡面的他們笑，嘲笑著他們的報應、死法，還有對他們丟石頭……唉，那個時候的我大概是第一次那麼情緒化吧。」織又變回冰冷的語氣，陽光灑落在的她的棕髮上顯得淒涼，她環抱自己的膝蓋，想辦法把自己蜷縮藉此來逃避，模樣相當的惋惜。

夢想要安慰一下少女，可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語卡在喉嚨的深處，在腦中不斷咀嚼著字詞，過了一會兒之後才支支吾吾的開口。「可是至少，我們現在自由了。」

織被這句話吸引，抬起頭來轉身看著夢。

他的側臉在陽光的撫摸下顯得格外溫和，放鬆語氣後對著少女說：「我們現在不用再被考試追著跑了，因為我們自由了。我們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過活，可以去做自己想要的事情、喜歡的興趣，沒有人會繼續逼我們了。」

「你的意思是……？」織的眼中燃起了希望，她的眼框中因為聽到自由兩字而差點流淚，她一直在尋覓著的東西，如今已經是在手上的所有物了。

「我們真正的自由了。」

眼淚在眼睛中打滾，她用力眨眼後躺在罐頭上，雖然硬到不能躺平，可是她卻不以為然，心中的齒輪彷彿第一次動了起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終於是為了自己而活，不知不覺偷偷的笑了出來。

「妳第一次真心的笑了呢。」

「我沒有。」

「有，妳剛剛嘴角上揚了對吧，而且還是露出那種幸福的——」

「——吵死了！你很煩欸！」

織踢著推車的內部，夢則是想辦法穩住車身。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生氣，可是至少不再冰冷了，她現在可以「自由的」表達情緒了。

儘管剛剛生氣了，可是少女還是偷偷地微笑，不讓少年看見。

兩個人一邊聊的言無不盡，一邊推向不知道會落腳在哪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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