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了維斯雅的稱讚，奈奈子潤白的臉頰有些泛紅，手足無措的在空中亂揮舞。

“似乎很緊張，一直東張西望的。”

維斯雅覺得這情況有些意思，興趣富饒的看著眼前這位逗趣的女孩，沒料到她接下來居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王子殿下，雖然有些突然……」奈奈子的眼神不斷游移，最後才定睛在他身上。

「……？」

「要和我一起私奔嗎？」

這個問題過於唐突，維斯雅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愣在原地。

「可以冒昧的問一下原因嗎？和第一次見面的人私奔可能有些不妥。」

用魚鱗想都覺得不太妙。

見到維斯雅有些疑惑，奈奈子明白好像不能強迫，才低下頭賭氣的說道：「爸爸總是不讓我出去皇宮以外的地方玩，但是人家就是很想看看嘛！」

“原來只是被悶壞的一個大小姐嗎？”

「這樣啊……恕我難以達成您的要求，這會讓令尊擔心的。」

她看起來有些不服氣，臉頰氣鼓鼓的，但轉眼間又煙消雲散。

「那你可以陪我玩嗎？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好無聊啊~」

「不…等等有重要的……」

「我不管、不管啦！」

奈奈子沒等維斯雅的回答，便拉起他的手往皇宮的深處游去。

維斯雅沒辦法隨便違抗貴族的命令，就算對方只是個女孩也一樣，所以只好無奈地跟著她一起離開走廊。

經過了重重珊瑚的花園，已經是維斯雅沒有到過的區域。

這裡不向外頭的皇宮那般陰冷，似乎因為離陸地較近的關係，陽光照射進來的部分變多了，綠色和紅棕色的水草隨著水流慢慢擺動，各種顏色的珊瑚在這搖曳生姿，許多熱帶魚群穿梭在其中，感覺曾經死亡的王國在這裡又活了出來，生生不息。[uploadedimage:2686897]

「我們到了！」她拉了花園中的一張椅子給維斯雅，自己則坐在另外一側，這小巧精緻的圓桌上還有剛沒吃完的早餐和看到一半的書籍。

「要玩什麼好呢~」奈奈子小巧可愛的魚尾開心的在桌下晃來晃去，一臉期待的看著維斯雅。

「請問這裡是小姐平常生活的地方嗎？」

「嗯，我就住在那後面的建築裡。」她指向身後一棟純白色的別宮，看起來雖然沒有皇宮那般精緻，但看起來也相當舒適。

「我平常都待在這裡，沒有人可以陪我玩。」奈奈子把自己的臉托在桌上，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貴族的樣子，或者該說......有些不成體統？

「那麼奈奈子小姐，請問您有什麼需求嗎？」

「我想到外面玩……」

「哈哈…」

維斯雅看著眼前天真爛漫的女孩，要是她知道外面的世界並不如她想的那般美好，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可能她父親就是明白這一點才讓她一直待在這裡的吧。

「為什麼會想出去呢？在這裡不好嗎？」

在這風光明媚的花園裡，感受不到巨大海流的流動，顯得平穩而寧靜。

“外面的世界一定會讓妳失望的。”

沒想到奈奈子居然開始翻起書來，完全不打算理會剛剛維斯雅的疑問。

看她如此認真的查閱書籍，維斯雅也無奈的聳聳肩，不打算繼續說話。

沒有想到小小年紀的也會看起書來，不過這也是貴族才享有的權利吧。畢竟書本是個相當珍貴易碎的物品，在民間大多不會流通，第一是價格太貴，沒有什麼人買的起；第二就是老百姓也沒有甚麼看書的必要。

所以今天其實是維斯雅第一次看見「書本」，他有點好奇到底裡面都寫了些什麼。

「……」

「啊！有了~」奈奈子突然大喊起來，嚇了一跳。

「維斯雅，你看！」她把書舉到維斯雅面前，裡面畫的都是一些看起來不像是海中的景色。

「這是……？」

「我看到書上寫了很多關於陸地上的景色，和海裡不同，有各式各樣新奇的東西。」

—青翠的綠地、純白如棉花的「雪」、鮮紅毒辣的火山、湛藍如海的天空……

這些稀奇的景色吸引了維斯雅的目光，不同的季節、不同的地區碰撞在一起，勾勒出許多與海洋相去甚遠的景致。

「相當……」

「很漂亮對吧？」，書後露出奈奈子純真無邪的臉龐，「總有一天，我想離開這裡去看看陸地上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是的。」維斯雅微笑回望著她。

真是個可愛的夢想，這句話維斯雅沒能說出口，因為現實太殘酷，夢想終究只能是夢想。

「那你的夢想呢？」奈奈子反丟一個問題給他。

維斯雅僵住了，生活沒有時間給他思考未來。

“我的夢想……”

「當然是與您這般可愛的女孩相遇。」，實在想不到該說什麼。

聽到這話以後，她的臉就紅了起來，但馬上又搖搖頭。

「才不是問你這個呢！」，奈奈子不滿的靠近他，「就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或是想做的事嗎？」

「這個……」，大多一般人聽見了上面的回話就會嬌羞了起來，不會繼續多問。沒想到這一招哄騙不了眼前的貴族女孩。

「對不起，現在一時想不太到……」

一般人可能會想到榮華富貴、可能會祈求溫飽、或是一些自我滿足的妄想，但維斯雅什麼都沒有，腦中一片空白。

“問這個到底又什麼意義，到頭來還不是空歡喜一場？”

這座豪華的皇宮指是另一座更為華麗的牢籠而已，不管是對他來說，還是眼前的奈奈子都是。

或者亦說，整個人魚王國都只是束縛他們的鎖鏈罷了。

—維斯雅？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沉了下來。

「維斯雅！」奈奈子大聲地叫了自己的名字，她擔心的看著維斯雅，「你很不舒服嗎？」

真是令人不快。[uploadedimage:2688095]

「抱歉。」

不管是這位天真到愚蠢的貴族……

「我似乎有點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了。」

還是只能使用彆腳的話語來逃避問題的自己……

「這樣啊，那你要好好保重喔。」

都讓人不快到了極點。

維斯雅逃了似的離開了那彷彿桃花源的地方。

“或許還是這種陰暗的宮殿比較適合我。”

他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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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國王陛下和皇后陛下，兩位還是如同太陽一樣耀眼，鄙人深感慰藉。」

維斯雅跪在白色大理石的地板上，恭敬的行著禮。

「終於有些樣子了！看來你的教育還是有點效果的。」

「不敢當，陛下。」，身旁的克里莎說道：「等等就是公主殿下的生日宴會了，妾身不敢有任何一點差池。」

“呵……這個女人從頭到尾根本就沒在乎過這件事”

經過兩個月，維斯雅可以說是相當了解這女人私底下的惡毒行徑。

“所有人魚在她眼中就只是個玩具。”

壞了就扔掉，玩膩了就換新的一個。

“攀權附勢的一個傢伙。”

王座的周圍依舊是那些不正經的女人，正痴痴地傻笑著，向維斯雅投射過來的眼神讓人作噁，皇后陛下周圍也是圍繞著一群男性人魚，看來不管是哪一邊都沒救了。

「等等準能讓小女大吃一驚，畢竟是朕親自為她準備的禮物。」

國王愉快地笑了出來，今天皇后的心情看來也相當好，白色的地板上沒有血痕就是個很好的證據。

「陛下所言及是。」

只有在提及公主殿下時會比較像個父親，其餘時刻皆是那張愚蠢的臉蛋。

晨間問候結束，離公主殿下的宴會還有些時間，維斯雅正準備要回到他的房間好好做點準備。不管怎麼說，都是在那「公主殿下」前的第一次露面。

—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腦中突然想起昨天奈奈子擔心的臉龐，那樣突然的告別一定會讓她討厭的吧？

這個問題不斷回響在他的腦中，從小時候開始，就不曾有人問過這個問題，不管是去思考，還是去實踐，對於維斯雅都太過奢侈。

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賣掉，十幾年來都被關在籠子裡當作稀有生物欣賞，光是要求溫飽就很艱難，誰又會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維斯雅看著自己的掌心，明明人魚的體溫偏低，但昨天和她牽手的地方卻一直是溫暖的。

“……”

雖然和奈奈子的相處並不到非常愉快，但也稱不上是討厭，真是個特別的人。

如果自己也是在陽光的呵護下長大的，會不會有一天可以和她一樣有著自己的夢想，在別人眼中看起來也閃閃發光呢？[uploadedimage:2692428]

“原來我在羨慕她嗎……”

如果之後還有機會可以見到的話，就去和奈奈子道歉好了。

維斯雅搖搖頭，不禁露出一斯苦笑。

“癡人說夢。”

「用這個把公主毒死。」冷不防的，一個滑溜又討厭的聲音響起。

維斯雅停下腳步，屏息的躲了起來。

站在隔壁的轉角的陰影裡，克里莎正和一個衛士低頭交談著。

「妾身不想再繼續看著公主的臉色說話了，明明只是個小女孩......」克里莎彷彿響起了什麼屈辱的回憶，咬牙切齒的說道：「陛下也真夠蠢的，居然只因為公主的一個願望就要妾身花費著麼多的時間培養那骯髒的賤種，真是讓人受不了。」

“原來那也能叫做培養？”維斯雅不禁翻了個白眼，他知道這個女人私底下準備著什麼，但沒想過是要毒殺公主殿下。

明明沒有見過，但他不禁開始有些同情公主。

「克里莎大人所言及是，屬下明白了。」站在她身邊的衛士低頭說道，克里莎聽到後，滿意的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

「之後妾身會好好支付你酬勞的」，她的手指沿著衛士的肩膀，滑下到背脊，有如一條滑膩的水蛇。

“果然是個令人噁心的女人”

想起自己也曾經被那樣「教育」過，維斯雅便一陣暈眩感上來，差點支撐不住身體。

“還是快走吧！”

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只見轉身過後的花瓶被碰撞到地板上，碎了一地。

沉重但富含著清脆的聲響迴盪在寂靜的走廊上。

「誰在那裡！」

感覺到大難臨頭，維斯雅顧不得禮節，只管拔尾就逃。

他聽得見背後傳來一聲怒號，克里莎的尖叫聲響徹在水中。

「給妾身把那賤種拿下！」

維斯雅盡全力擺動他的尾巴，身上不斷冒著冷汗，身後的追趕聲越來越多。

彎過個轉角，在彎過那個門廊，整個宮殿宛如迷宮一般，不斷有咻咻的聲音劃過耳際，那是衛士所丟的長槍擦身而過的的聲響。

他害怕極了，想起那張倒在血霧中，空洞黑暗的眼窩、那陰暗的房間裡時不時傳出的尖叫聲、還有宛如毒藥班的邪惡笑容。

因為親眼見過，所以才懼怕。

“這樣還不如一輩子都被關在水箱裡。”

維斯雅不確定自己到底游了多久，但不管怎麼走，回過頭來還是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還是盡早放棄吧，你逃不過妾身的掌心。」

他不死心的想向前游，但全身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可以繼續前行。

陰暗的大廳裡迴盪著那女人滑膩的笑聲。

「不覺得很可笑嗎？」

“是啊，確實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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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衛兵湧上來，拿著長槍堵住了維斯雅，不讓他有任何可以逃竄的機會。

“為什麼呢？”

“明明接下來會生不如死，為什麼還會想要活下去？”

「嘛……就扯個意外—王子殿下不小心誤食了有毒的海草而身亡。」

克里莎輕輕打開手中的小瓶子有種讓人昏昏欲睡的煙霧飄了出來。

「別擔心，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很快就會到你的身邊了。」

陽光總是難以透過厚重的海水照進來，這裡總是在一片黑暗的壟罩下。

畫面裡那平靜溫暖的花園似乎是好幾個世紀前的回憶，但此時此刻卻又顯得如此真實。

“我下次會試著好好回答。”

明明就沒有下次機會。

“仔細思考後，或許我會說，想生活在陽光底下，離開這總是冰冷的地方。”

「哎呀？你在哭嗎？真是在最後變得有些可愛了呢。」

原來周圍海水變的溫暖是因為淚水嗎？

隱隱約約的，彷彿看見陽光灑落下來，亮的有些耀眼，周圍的衛士似乎聽起來有些躁動。

「你們在做什麼？」那是一個相當稚嫩，卻又熟悉的聲音。

克里莎震了一下，手中的瓶子險些摔出去。

「公…公主殿下…….妾身這是……」

維斯雅抬起頭來看者眼前淡粉色頭髮的女孩，臉上和昨天俏皮的表情不同，嚴肅的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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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傷害維斯雅？」

「維…維斯雅？」

「你不知道嗎？維斯雅是『王子殿下』。」

「妾身……」

「看來父王並沒有好好教導你何為禮儀，這樣會給其他人鬧笑話的。」

衛士睜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奈奈子的背後跟了許多騎士和侍女。

「我說過，不要輕易欺負其他人，我討厭這樣。」她仍用小孩子般的語氣說著，彷彿這只是一般的鬧脾氣。

「妾身這是在教育下人阿！妾身並沒有錯，是這賤種做了偷雞摸狗的事情才會被罰的啊！」

奈奈子愣愣地看著她，一股厭惡之情清楚的寫在臉上。只見她拉了一下身旁騎士的手，偷偷的和他說了幾句話。

「遵命。」那名騎士頷首，馬上命令部下捉拿眼前的一群人。

很快的，克里莎一行人就被包圍住了。

「我討厭說謊的人。」奈奈子嘟著嘴，抱著身旁侍女的手，

「王子殿下怎麼可能會做什麼壞事。」

「趕緊救出維斯雅，別讓他受傷了！」

騎士們馬上就壓制住了眼前的衛兵，剩下克里莎還在奮力掙扎。

「放肆！別用你們這群骯髒雜種手觸碰妾身！」

她尖叫著喊道：「妾身不會永遠看著你的臉色！妾身不會接受的！」美麗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她扭著身子，掙脫出了一隻手。

維斯雅看見她手中的瓶子瓶蓋已完全打開，克里莎奮力的往奈奈子身上丟了過去，所有人都有沒料到。

「？！」

伴隨著悶聲，維斯雅倒在地板上，不顧頭上被砸到的傷口開始滲血，他趕緊撿起剛滾到一旁的瓶子，將它緊緊蓋上。

「維斯雅！你還好嗎？」奈奈子焦急地游了過來，騎士們馬上就壓制了還在一旁大笑的克里莎。

「你活該！」她大吼著，但很快就沒再出一點聲音了。

整個大廳裡恢復一片寂靜。

“那東西應該沒又滲漏多少出來。”維斯雅緊握著手中的瓶子，不讓它有任何機會滾落。

他癱坐在地板上，全身使不上力氣。

“好困……”就像快要睡著一樣，世界搖搖晃晃的，搖籃哄嬰兒睡覺般那樣寧靜。

聽見奈奈子著急喊著他的名字。

—維斯雅！

為什麼要幫她擋住毒藥呢？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身體就是自己動了起來。

指頭的末端開始逐漸麻痺，剛剛的藥效似乎開始作用了。

知道嗎？

只有你會叫我的名字而已。

小時候，沒有聽過父母叫過我的名字。

在籠子裡孤獨度過的日子裡也沒有人會呼喊我。

來到皇宮後，更是不會有人喚作我維斯雅。

沒有人在乎過，不曾有人問過我的想法，所以當下沒辦法好好回答你的問題。

—對不起。

如果現在能夠回答，那或許答案便是您。

任何想去的地方，我願意和您一起乘風踏浪。

任何想做的事，我願意和您一起攜手完成。

任何您想完成的夢想，從現在開始，我願意傾盡自身的力量，不惜粉身碎骨。

儘管我的存在只是您最討厭的謊言，但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只屬於您一人的王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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