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当艾黛尔醒来时，她双手双脚被拷在椅子上，眼前正是他的宫内卿。

看着那嘴角带着一丝残忍快意的福尔特，她第一次觉得这孩子和他的哥哥还是有八分相像的。

“福尔特”，她有些踌躇地说道，“可以告诉我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吗？或许他们对你说的‘真相’中隐藏了一些关键的信息，以此离间我们的关系。”

“你与兄长曾谋划推翻教会，但出了意外。为了救出陛下，也为了阻止战争，兄长与贝雷特合谋杀死了亚兰德尔，自己也死于那一天。而您与前任大主教宣布兄长和贝雷特为罪人，靠谎言终结那场短暂而又混乱的战争。我说的有问题吗，陛下？”福尔特冷哼了一声，随后如平时汇报工作一般流利地说道。

“事实上……”艾黛尔下意识地想反驳，却终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确是实情。”

“感谢您，陛下。您没有气势汹汹地说背负着骂名死去是家兄的遗愿。”福尔特继续阴恻地说道，“我不关心那个蠢货的最后欲望，只想作为他的弟弟为他报仇雪恨。”

“世代侍奉皇室的贝斯特拉家如今已成叛徒的代名词，我不在乎让它彻底终结。但陛下，世上只有你没有资格背叛家兄。”福尔特声音颤抖着拿起长枪，对准动弹不得的女皇。

“住手！”

“这里是法嘉斯王国，福尔特先生。”帝弥托利走进来按住了他的手，“她的命还由不得你来处置。”

“殿下，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福尔特忿忿地转身离去，室内只余这对异父异母的姐弟。

“帝弥托利…”，艾黛尔刚一开口，便被自说自话的国王打断。

“被自己的宫内卿背叛的感觉如何？如果不是连他都要杀死你，我也不会贸然动手。”

“帝弥托利，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但我从来别无选择。”

“我已对你的狡辩感到厌烦了，艾尔。”他把儿时送给女孩的那把短剑抛到她腿上，“自从‘炎帝’把它掉在地上的时候，我便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

“正是因为我那时想欺骗自己想的发了疯，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听信亚兰德尔和你的鬼话，任由你们随意摆弄。”

“我曾给过你机会，等你来向我解释这一切。而现在我将开始我的复仇，告慰那些仍未安息的逝者！”

或许他们真的很像，周围人的期望、逝者的牺牲、胸中的业火都灼烧着他们的心灵，让他们为了成为“完美帝王”身心俱疲。

但此刻显然不是聊这些话题的良机，久违的危机感席卷了艾黛尔贾特。

“我不畏惧死亡，帝弥托利。不如说我求之若渴。”艾黛尔竭力让自己显得平和，“但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如果你杀了我，大陆将重归战火。”

时光到底是磨圆了她的棱角，她竟然会向他人说出这种近乎服软的语句。

但不是每个人都如此。

“在达斯卡、在加尔古·马库不断犯下罪行的你们，事到如今却要来充当正义使者吗？什么时候一个战争贩子也配来对我说教和平？”

“我确实不会就这么杀了你，艾尔。就在此刻老师仍在遭人唾骂，你我谁都不配获得慈悲的死亡。”

帝弥托利将艾黛尔从椅子上解了下来，随即手忙脚乱地把她锁在墙上。艾黛尔既不反抗也不顺从，默默看着他不熟练的样子。既然已落入圈套，便不必进行没有意义的反抗，这样才是最符合理性的。

话虽如此，但那个还没成为皇帝的少女，那个与贝雷特形影不离的级长。那个她真的会选择这样做吗？

帝弥托利显得有些慌乱。成功擒住了艾黛尔，他却想不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帝弥托利，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但你是其中之一。我曾经受过教会的刑求，如果是打情骂俏的把戏，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像是恢复了旧日的高傲，艾黛尔贾特淡淡地说。

“闭嘴！”盛怒的帝弥托利倒转枪头挥向艾黛尔，因为天生怪力，无论何时他都克制着自己的力量，此刻亦是如此。枪柄在艾黛尔腿上抽出一片血红，却也让他自己气喘吁吁。

“你对于杀死自己的母亲就没有些许自责吗？你对于污蔑老师就没有些许不安吗？你对于背叛你忠诚的手下就没有些许悔恨吗？艾黛尔贾特！”他把枪用力甩到一旁，枪尖深深插进地面，“或许你还不知道，这座城堡便是母亲生前住的地方。”

“是她……”今晚的数次逆境都不曾让她如此震惊，艾黛尔不禁一时语塞。

“沉溺于回忆中可成不了优秀的帝王。”不知道是批评帝弥托利还是在劝说自己，她厉声道。

“所以你就要背叛所有人，对鲜血与牺牲视而不见，用卑劣的做法巩固住自己的权柄？你就靠这种话麻痹自己吗，艾尔！”这些年，亡者的声音也从未远离帝弥托利的耳畔。

“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我必须这么做！”艾黛尔贾特寸步不让。

像是在发泄般，她连珠炮似的说道：“老师用他的命换了我的，我必须活下来，必须成为比谁都完美的皇帝！如果你不明白，就是你不够格，帝弥托利。”

“住口！”忍无可忍的国王一拳打在女孩腹部，四肢被锁在墙上的她因疼痛下意识地蜷缩。

艾黛尔深吸了几口气，又恢复了方才的顽强：“当年的小男孩改用暴力来求欢了？我还是觉得过去的你更可爱一点。”

“艾尔，你真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前行？”甚至是“为什么你只把老师视作与你平等的盟友”，像吃醋的恋人一样，帝弥托利迫切地想问出这些话。

但他只不断地痛殴这出言不逊的女孩 。

良久，他趴在墙上泪流满面地注视着她。

“艾尔，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不会明白的。”同样泪流满面的女孩虚弱地说道，“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技术比萨米亚小姐差远了。”

“永远装作游刃有余是你的生存方式吗？”不理会对方的挑衅，他径直问道，“因此你永远不肯相信其他人的力量，不敢让他人看到你的恐惧。”

“那你又如何呢？扮演着复仇心切的国王，实际只是一个盼望得到惩罚的孩子吧。” 看着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艾黛尔强忍剧痛说道。

“你不是也一样吗？”帝弥托利扼住艾黛尔的咽喉，在她耳边轻声道，“只可惜无论怎样的惩罚都配不上你的罪孽。”

花冠节 9日 上午

披头散发的帝弥托利拿着那把短剑回到了议事厅，希尔凡、科尔娜莉亚、福尔特各怀心思地注视着他。

“如今教会已倒向帝国，我们在正面战场上绝难取胜。诸位有什么主意吗？”国王开门见山地问道。

“福尔特先生可以先回安巴尔。趁帝国发现异样之前，宫内卿的身份足以让他做许多事。至于战力问题，菲尔迪亚的地下沉睡着一股不逊色于赛罗司骑士团的力量。”

“哦？夫人的朋友们还真是神通广大。”帝弥托利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扫了科尔娜莉亚一眼，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在打败帝国之前，我不会过问太多。”

“多谢体谅。”女术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个女皇……”

“我会让她为她所犯下的罪行承受代价。”帝弥托利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夜长梦多。只有她彻底消失，福尔特先生才能安心回到帝国。”

“科尔娜莉亚女士，先带我们去看看您口中不逊色于骑士团的力量吧。”希尔凡微笑地插过了话题。

花冠节 10日 夜晚

夜色朦胧，科尔娜莉亚和福尔特手持利刃站在身陷囹圄的艾黛尔贾特面前。

“帝弥托利没有你心狠手辣，但我不会重蹈塔烈斯（即亚兰德尔）的覆辙。”科尔娜莉亚的杀意货真价实，“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的胜利转瞬即逝，而吾等的悲愿千年不移。”

“福尔特你呢？你甘心为他们做事，是为了权力？抑或名誉？”艾黛尔贾特毫不理会地底人的自言自语，向她的宫内卿问道。

“为了杀死你，仅此而已。”

“很好，足够了。”艾黛尔点了点头。

在科尔娜莉亚挥刀的刹那，窗外飞来的箭射穿了她的手掌，直把她钉在墙上。

“干得漂亮，亚修。当年蛊惑罗纳特卿以卵击石的似乎就是她。”希尔凡从正门慢悠悠地走进来说，“皇帝陛下，王让我把这个还给你。”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艾黛尔的束缚，随即把那把短剑递给了她。

“帝弥托利那家伙不知道是真的被他们药晕了，还是不好意思来见你将计就计，把麻烦事全交给我们自己睡大觉去了。”希尔凡用一如往日的轻浮语调说道。

艾黛尔贾特向红发骑士颔首致谢，随即看着仍被钉在墙上的术士一字一句地说道：“科尔娜莉亚，你不如亚兰德尔远甚。亚兰德尔从来没有愚蠢到相信我和修伯特，你却以为法嘉斯的国王真的是一头山猪。”

言罢，像是刻意回避着福尔特的目光，艾黛尔转身离去。

“艾黛尔贾特！！”

“小心！！”

从未上过战场的福尔特捡起刀向艾黛尔急冲而来，亚修仓促向他射出一箭，两击却命中了同一人。

箭矢被艾黛尔用右臂拨开，划出一道约半寸深的伤痕；而福尔特的手腕则被她用左手擒住，刀刃刚好抵到艾黛尔身上，几滴鲜血渗出。

女皇闷哼一声，夺下他的刀掷给希尔凡，低声道：“为什么我的计划，抓出来的猎物会是你。”

福尔特颓唐地瘫在原地，盯着艾黛尔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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