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瓦艾什家，需要真正的支持者。”银灰侧过身，正对着菈塔托丝，手杖敲在甲板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菈塔托丝一言不发。她知道这句话之后的停顿并非是为了让她插话而留的。

“希瓦艾什家迄今为止能得到谢拉格大多数平民的支持，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利益相符。修筑铁路，开办工厂，与外界通商，给谢拉格带来了肉眼可见的利益。

“但以后的情况将有所不同。”恩希欧迪斯的语气沉下去，“所谓利益，总有隐藏的弊端。当谢拉格人发现铁路会惊吓禽兽，工厂带来疾病和污染，外贸带来不信仰耶拉冈德的新思想时，他们还会像今日一般狂热地支持喀兰贸易吗？

“更何况，喀兰贸易之所求并非止于眼前的利益。如果想在数年之内完成维多利亚、卡西米尔花费数百年办到的事，激进的策略必不可少，所引起的反对声也一定比雪山事变更加强烈。一着不慎，反对的情绪恐怕会蔓延整个谢拉格。”

“所以你要布朗陶替你出面摆平这些反对？”菈塔托丝顺着他的意思猜测。她不反对受到利用，尤其是能够从被利用中获利的时候。

恩希欧迪斯摇了摇头，深灰色的瞳仁凝视着菈塔托丝。

“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那样，我需要真正的支持者。”

菈塔托丝没有回话，表情渐渐认真起来。她对恩希欧迪斯提出的每个新概念都十分敏感。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搞清楚，那么日后就有可能在无意中吃大亏。

“不是作为喀兰贸易的棋子或傀儡，而是作为有着共同目标的共事者，在交流之前就能够做出有效的配合。遗憾的是，在希诺斯离开后，谢拉格无法找出第二个能够与我共事的合作者。

“而你有能力，也有智识，胜任这个位置。若你愿意，今日之后，布朗陶将获得喀兰贸易最大程度的信任。”

这种时候，不论恩希欧迪斯说话的用意如何，难道她有拒绝的理由吗？更何况，哪怕只是一张空头支票，更多的自主权也能够布朗陶家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不希望妹妹在接手家主的位置后，面对的是如同断了线的傀儡一般的布朗陶。从被唾弃，到无人在意，最后直至消亡。

更何况，她也并非对恩希欧迪斯的话毫不在意。倘若谢拉格有朝一日真的陷入困境，自己却因为愚昧和多余的谨慎而畏缩不前，恐怕耶拉冈德也要发怒吧。

“能赢得希瓦艾什家的信任，自然是我的荣幸。”

“为了谢拉格的未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在罗德岛甲板上，在一轮尚未消失的明月的映衬下，以握手礼标志着两家关系新契约的结成。

重新陷入沉默，但气氛不再僵硬。两人在静默中凝望着远方延绵不断的山丘，一点点亮光开始从地平线上涌现。

耀眼的光打上山丘的轮廓，也将罗德岛上二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明亮而模糊的光边。比起罗德岛的冷光灯，初春的朝阳更耀眼，也更温暖。

风仍不停地吹着，菈塔托丝稍稍整理了一下被风弄乱的发梢，心里想着遥远地方的家。

谢拉格的春天要来了。耶拉冈德的子民们也该忙活起来了。

幕间 航空载具上

“说起来，今日仍有一事未能告知。”载具已经起飞有一段时间，皱着眉头等着不适感来临的菈塔托丝突然听见恩希欧迪斯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事？”

“关于罗德岛。”

那就快说啊。菈塔托丝在心里催促道。她可不想顶着要吐的感觉晕头晕脑地听恩希欧迪斯讲正事。

“在与罗德岛的相处过程中，我意识到喀兰贸易并非无所不能，我的所见所闻未必能支撑我做出正确的事。

“我需要有人补足短处。而这个人，绝对不能从谢拉格之外的地方选出。”

恩希欧迪斯在这里停顿，微微颔首——“所以我选中了你”，他似乎想这么说。

“在罗德岛，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知识我相信未来必将成为谢拉格兴盛的助力。因此，我选择在谢拉格的闲暇之时，在这里作为干员进行合作。”

“……哈？”

“就在昨天下午，我刚刚完成了成为干员的手续。”

菈塔托丝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理解恩希欧迪斯话语里的含义后，她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只觉得尾巴和耳朵上的毛正在渐渐变蓬松。

她忽然想到昨天被丢在休息室一下午的事情，以及恩希欧迪斯那时一晃而过的尴尬神情。异常之处连点成线，一切逐渐变得合理。

载具一阵晃动，菈塔托丝赶紧抓住自己的座位靠背，一阵不详的感觉正在一点点上涌。

“我认为隐瞒此事必然不利于我们之后的合作，所以……”

“等一下。”菈塔托丝打断他的话，刚刚那一下晃动，加上恩希欧迪斯给的这一个大惊喜带来的刺激，她此刻感觉比来时更不妙。“这件事以后再说……”

他不会是特意挑这个时间告诉我的吧？菈塔托丝突然想到。但一分神，她马上顾不得想更多，立马只能捂住胸口，另一只手向恩希欧迪斯打着手势。

看来即使是成为了“合作者”，自己还是处在被拿捏的位置啊。菈塔托丝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恩希欧迪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每个字都能听清楚，但菈塔托丝已经无暇去思考那些声音的意思。

后来恩希欧迪斯又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只盼着能早点结束这苦难。她只想回家见见休露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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