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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往事(全),1

[db:作者] 2025-08-02 22:39 5hhhhh 8350 ℃

宋二在树杈上擦拭着他的剑,这柄剑跟随了他已经八年,曾经沾染过无数人的血液。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射到剑身上,闪着毫无温度的点点寒芒。不久他便听到不远处巨大的山庄中,一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戛然而止,随之,一个女子独特的口哨声吹响了。他把剑收回鞘内,踩着层叠的树丫,往口哨的方向跃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宋二来到了山庄的外墙,看似森严的守卫在他面前如同无物,径直来到了山庄南侧一个隐秘的马厩顶上,他确信不会有人看到他。“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嗯。”宋二回答道,他跃下房檐,看到一个赤裸的躺在草垛上的男人。他皱了皱眉头,从腰带上掏出一根银针,刺进了依然滴淌着秽物的挺立着的阳具,不一会儿,银针渐渐变的乌黑。他又掏出一根同样的银针,再次刺了进去,这一次,银针毫无变化。“走吧。”那个女人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再看那个男人一眼,“这里好臭,带我去最近的山溪。”宋二收好两根色泽完全相反的银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将那个女人扛在肩上。女人身无寸缕,滑腻柔嫩的肌肤贴在他的脖颈上,她的手轻轻勾住了宋二的上身。嗤的一下,马厩里只剩下了男人的尸身,仿佛谁都没有来过,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直到打扫马厩的仆妇惊恐的喊叫声响起。

冷冽的泉水时不时溅到宋二的脸上,他又掏出了剑,不停的擦拭。他从行囊里掏出一套粗麻布衣和头巾,循着声往身后丢去。“这料子,真刺人。”女人的嗔怪声响起。两只白皙的手从宋二的项间伸了过来,扣住了他的胸膛,粗麻的袖口被卡在他的耳背上,毛糙的质感让他非常不适。“送我回去。”女人说道,湿热的气流随着轻柔的嗓音从宋二的耳边穿过,他直起了身子,收起了剑,背起了普通村妇打扮的女人,一步一步沿着溪流,往山下走去。

夕阳下的长阳,车马如同流云般穿梭着,绛紫的天空下,各个高阁上纷纷竖起华灯。乾河上,点满了莲花烛灯,待日暮降临,会把穿过整个长京城的河流,映成天上银河一般。“小姐,您慢点走。”一个华服少女身后,两个侍女打扮的丫鬟紧随其后,少女的步子很快,她们手持着采办的物件,难以追上,不时撞到过路行人,不停道歉。华服少女画着淡雅的彩妆,明艳的双眸下,左右颊上各一点血红的朱砂像是血滴成的泪。

“小姐,您要不要先和我们回府一同把置办的物件放一下,再陪您过来,这样直接见凌公子,怕是不妥?”一行三人踏入一家名为华池的酒楼,一个丫鬟凑近华服少女的耳畔轻轻说道。“要回去你们自己回去就好了。”少女径直往二楼走去,“他若喜欢我,便要喜欢我所有的模样,我就爱这般无理取闹,若他不喜,自己回去便罢。”两个丫鬟苦不堪言,又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气,只得带上物件挤上并不宽敞的楼梯。“龙小姐请留步。”适才挤上二楼,一个青衫布袍的长须老者向着要往三层跑去的华服少女说道。他的声音很轻但有力,一双布鞋边沾着稍许新泥,气息十分平稳。“嘿,宫老爷子,您怎么在这儿呢,你家公子呢?”华服少女回过头来,凑近老者笑嘻嘻的打着招呼。“望小姐恕罪,鄙家少爷突然抱病,临时爽约,真是万分惶恐,也请向龙老赔罪。”老者将腰弯的更低了,本就略有驼背,现在看起来更似折了一般,这时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从,双手举着一个包装华丽的小盒子。“这时凌霄山庄的镇庄之宝,凌茸膏,以表歉意,务必收下。”老者轻声说道。

“不爱来就不来呗,何必故作姿态,凌霄山庄当家人,还能生什么病,这凌茸膏看来也未必有传说的那么神奇。彩云,彩霞,你们也听到了罢,回府,真扫兴。”华服少女一脸不悦,旋即转身下楼去了。两个丫鬟不住的给青衫老者点头致歉,收下礼物后便追赶家中小姐去了,彩云一个不注意,被酒楼门口乞讨的乞丐撞了个满怀,随身的木盒中的小食撒了一地,引来一阵哄抢。彩云轻啐了一口,拍了拍衣裳,一刻不敢停歇的追着几乎要融入夜色中的少女和彩霞去了。

凌霄山庄的药铺凌云阁一夜之间全都打烊了,仿佛灯会上的孔明灯一般,当人们看着它缓缓升起,似乎要成为恒星般永久明亮之时,毫无征兆的忽然就熄灭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几日后各家凌云阁再次开张后,似乎什么都没变化,只有细心的人发现,账房先生用的章印,似乎和之前有那么些不同,但对主顾来说,这又有什么影响呢。

“龙老,凌霄山庄的人的来信,说是庄主突发恶疾去世,但不便公布,请您海涵,关于小姐的婚约,待处理完后世后,新的当家人自会上门赔罪。”一个穿着灰衣中年人站在长阳城龙府的正殿门口,轻声的禀报道。“知道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灰衣人闻声边退下,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耳房的屋顶,确认空无一物后径直离开了。

长阳城龙家,江湖儿女无人不晓,家主龙老,时凭借一柄短刀纵横江湖十数年,又曾在北狄犯境之时,以数十人之躯杀退数千贼子,威震北境。有人说他年少时奇遇同使一柄短刀的前世高人寻林仙点拨,又被传授在江湖上灭迹上百年的无双神功,才能在数年间白手起家建立起响彻武林的北龙门,而门中骨干,皆为当时一同抗敌的英雄伙伴。现今过去数十年,已然成为一统四坛,掌控着北方武林的庞大组织。龙老之名早已传遍华夏大地,而他却在十多年前突然宣布喜得爱女,从此隐退江湖,北龙门亦交给了当时的朱雀坛主——闻步初。虽然龙老的退出引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澜,但是他亲手培养的接班人一一化解了险情,北龙门日益壮大,人们纷纷说道,过不了几年,这个北字就可以去掉了。

过了两年,龙老又添一爱女,可惜在十多岁时便早早夭折,所幸龙家大小姐龙莫心落得楚楚动人,龙老对这闺女也是万分呵护,为使她远离江湖纷扰,竟是不教授一丝武功,外人看来,竟只万般宠溺,以致龙家小姐虽倾城倾国,却任性恣情,肆意妄为。这几年,龙家小姐亦到了嫁娶的年纪,江湖各方人士出于龙老的威名,纷纷前来提请,只是这小姐脾气古怪,让不少人碰壁。如今百年传承的凌霄山庄庄主倒是与她见了几次面,当人们都觉得好事将成之时,却突然变得杳无音信,连同凌霄山庄都似乎一起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宋二永远记得那一天,小师妹的口哨声迟迟没有吹响,气息却消失无踪,待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脚步褪去后许久,他才敢轻轻靠近。没有哪一次曾让他如此心慌,心跳声甚至盖过了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这是大忌,调息了好几下,才出现在了原先约定好的地方。熟悉的娇小身躯躺倒在地上,洒满血渍和污物,动人的头颅已经离开了纤白的脖颈,滚落在一旁的墙角里。她残破的身躯上的伤口,昭示着她曾承受着的可怕伤害,而这些痛苦,宋二却没有在之前的气息中感知半毫。宋二无法忍受的想要呕吐,他曾经无数次夺取过他人的生命,亦能从容接受自己的死,但是适才还在自己面前熟悉而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四散在眼前,依然让他有着想要把心脏呕出的冲动。他刺了自己的左胸一剑,冰冷的触感和疼痛能让他快速冷静下来,他剖开小师妹的小腹,取出了那个物件,之后不留痕迹的离开了现场。这是他的剑,最后一次喋血。

宋二毫无方向的飞奔,只是想要尽快逃离,在他到达无相山瀑布之下时,他再也无法抑制的呕吐。他的手紧紧捏住那个物件,直到嗑破皮肤,他的血和小师妹的血融在了一起。再睁开眼,那个女人已经找到了他。“她死了。”宋二说。“我知道了。”女人说,“你做的很好。”“不,她死了。”宋二说。“师父会处理剩下的事的,你太累了。”女人依然淡淡的说。“我说她死了,你听到了吗!!?”宋二突然大声喊道,他从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能有这么响亮,等他恢复冷静后,发现自己的手掐着女人的脖子,留下浅浅的红印。“莫伤从第一天起,就做好了这个准备,我也一样,你要赶紧忘记这件事,才不枉她到最后还在保护你。”女人推开他的手,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说道。

保护我?宋二的头脑飞快的转动着,血腥的场面让他的大脑变得混乱,女人的话让他一点一滴回想这不堪的记忆。是的,如果她呼救,或者发出任何异常的声响,甚至一丝紊乱的气息,自己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吧。而那个男人,是心绪已乱的自己不能对付的人,自己一个人全身而退也许可能,但是也救不了小师妹的命,也会将师父和那个女人一同置于险境。但是为什么会被发现,破绽到底在哪儿,“为什么?”宋二问。“没有一个寻常女子能经受住这样的痛苦,却气息不乱。莫伤的倔强,害了她自己。”女人淡淡的说着:“别想太多了,我来让你好好休息,你,可不能再死了。”她的手解开宋二的裤带,宋二炽热的地方感受到了那只手的冰冷,只有那一次,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是那么的透心的寒冷。

释放后的空虚和疲倦袭来,宋二梦见了小师妹和自己还有那个女人,三个人还是当年的孩子,在青翠的草原里撒欢儿的奔跑,黄色的野花开满地,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鲜艳耀眼。小师妹给自己和那个女人做了野花头环,自己也给小师妹和那个女人做了狗尾巴戒指,一一戴上。小师妹的手指不小心被锋利的野草割破,却依然自己吸吮着伤口,笑脸盈盈的说着不痛,宋二着急的拉过她的手替她擦血和吹着伤口,涓涓涌出的鲜血,不一会儿才止住,两人相视一下,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个女人则在后面微笑着用平淡的眼神看着他俩。不一会儿,乌云滚了过来,天变了,三个孩子赶紧跑向不远处的大树下躲雨,可是大树却越跑越远,好像永远跑不到一样,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那个女人牵着自己的手,自己牵着小师妹的手,没命的奔跑,忽然他脚底一滑,小师妹同他一起跌跤了,牵着她的手亦松开了。那个女人拉起他继续狂奔,他哭喊着小师妹的名字,却被大雨灌进了眼睑,自己被拖行着,离那个模糊的黑点越来越远,直到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又梦到自己在血海中站在了尸体堆上,脚下尽是被自己砍杀的敌人。天空中下着骇人的滂沱大雨,血顺着自己的头发淋到了眼里,一切看起来都变得绛红。敌人的血汇聚成汩汩溪流,自己的剑上的血却始终冲刷不尽。他奇怪极了,用力用被淋湿的衣物擦拭着,依然擦不干净,他看了又看,发现剑上的血光里映着一双眼睛。是小师妹的眼睛,最后刺入她身体的,正是自己的剑。可宋二并不感到害怕,但是却无法抑制的悲伤,小师妹的眼睛没有仇恨和幽怨,反而充满温柔和善意。宋二想和她说说话,可是雨滴总是打在那双透亮的眼睛上,变得模糊不清,宋二只能一直擦一直擦,却好像永远擦不干净。

宋二在长阳城里游荡着,人们只会当他是一个路过的落魄侠客,他们出入最简陋的酒肆,赌坊,妓院,这种人每天在长阳城里会出现上百个,日复一日,如同孤魂野鬼,也没有人会记得宋二的相貌,直到有人来找到他,告诉他在哪里有着要去执行的任务。任务最早是由师父下的,小师妹死后直接由那个女人来通知他。传递信息的纸片往往在他醉倒街头后出现在他的剑鞘里,只写着时间和地点,他知道这个娟秀字体的主人,他也从不去问为何不由师父发令了,要知道师父最讨厌多嘴,想必那个女人也是,反正要做的活儿都一样,于是这种默契就持续了四年之久。元宵节那晚宋二不记得自己醉倒在哪里了,万家灯火霓虹阑珊与自己毫不相干,醒来后剑鞘松动,弹出一小块牛轧糖,细碎的纸片夹杂在其中。宋二碾碎糖果打开一看:中和 龙门 朱雀坛。

每年的元宵过后,北龙门的头领们都会前来拜见前门主龙老,向龙老请安。这时龙莫心则会显得百无聊赖,被限制外出的她只能在外院里看着这些和父亲似乎很熟悉的朋友,有些和父亲年纪相仿,有些则年轻很多,明显是后辈,有些人毕恭毕敬,有些人溜须拍马,父亲从不让她接触这些人,说是看透了江湖纷争,肮脏不堪,不愿意让她沾染半分。闻步初穿着他片刻不离身的绛紫色袍子,最后一个踏进了内院。他身后带着三两年轻随从,各个看起来精神抖擞,武艺不凡,人们都说新门主善用后辈看来果然不假。龙莫心看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除了微微蓄起的胡须外似乎和过去几年并无不同。和过往一样,闻步初向龙老简单讲了讲北龙门目前的情况,龙老也照例摆着手说这已经不关他的事,一切由闻门主决断就好。接着,闻步初也像往年一样,让年轻人们送上礼品,并逐一向龙老介绍他的得意门生。

“彩云彩霞,你们看,那个白面的小生是否有点眼熟?”龙莫心心中一个激灵,招呼来两个丫鬟,三个带着花簪的脑袋在内墙外张望着。“小姐小姐,这个男子有点像凌公子,但着实年幼了些许。没听说过凌公子有什么幼弟呀。”彩霞说道,却忘记自己大半个脑袋已经探出了墙头,龙老平淡的眼里立刻透来凌厉的目光,吓得三个少女弹坐在地,蜷缩在墙角,捂着嘴不敢出大气。“我听管家说了,凌公子似是突然病死了。”彩云悄悄的说着。“那还谈什么医药世家,救命良药,自己都治不了。“龙莫心不屑的说着。”小姐小姐,你没听说过医者不能自医吗?看来真是这样呢。”彩云借着说道。“废话,我能不知道吗?哼,没本事就是没本事,还想娶本小姐,做梦吧!”“嘘!嘘!小姐你太大声了啦。”彩霞用食指比着嘴,拉着自己小姐的手臂说道。“没意思,每年都是看这些老伯伯,又不让我出去,真是的,我们回房吧。”龙莫心站起了身子,拉着两个丫鬟的手往里走去。“唉唉,那不是老爷怕门内好手都聚集在这儿,小姐若此时外出会有危险么。”彩霞一边疾走一边说着。女子们自以为轻的悄悄话,早已传至门庭里的武林高手们耳中,只是碍于龙老的威严,不敢笑出声来罢了。

夕阳西斜,如血的阳光照进了龙府内院,照在龙老的脸上使他古铜的肤色变得通红。之前聚集的人群已然散去,只留闻步初一人,他在龙老耳边耳语了几句,忽然伏地跪下:“属下万死,望龙老恕罪。”“闻门主这是何意啊,我已说过多次,老朽早已不管江湖事务,门主亦早已不是任何人的属下。”龙老依然半坐在那张太师椅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属下擅作主张,取了凌霄天性命,没想到他竟与令千金有着……”闻步初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碍事,门派大事,儿女情长自该放在一边,闻门主不必为此等小事担忧。”龙老半起了身子,伸手去扶那个紫衣中年男人,在他第一次归于自己门下时,也曾这样拉起尚还年轻的闻步初。忠心不二,思虑谨慎,行事果断,且有少见于同龄人的狠辣。龙老当时便收他成为近侍,直至北龙门壮大后,位居朱雀坛主。在龙老退隐江湖之后,又是这位后起之秀,独自平反当年的青龙玄武之乱。而今四坛,两位坛主空缺,麒麟坛主又安于一隅,闻步初可谓在北龙门中如日中天。近几年来,又在商道上取得颇多拓展,让北龙门的盛名早早传出了北境。

闻步初站起身来,扶着龙老坐回座椅,一边说道:“刚才给您介绍的孩子里,有个叫凌霄智的,其父便是凌霄天的叔伯。”“凌空良这人臭名昭著,为何助他?”龙老敲了敲膝盖,他已坐了大半天了,年岁在他身上多少留下了痕迹,已然不再是当年的英雄少年。“正是因为此人无德,引起内斗,才能让我们乘此良机,日后可掌控九州的药材生意,江湖行走,永远免不了跌打损伤。”闻步初看了看龙老半闭的眼睛接着说:“令千金对凌霄天用情可深?不知此事对她……”龙老摆摆手:“这孩子自幼丧母,我又不懂女子心思教导无方,宠她过甚,没点女孩家样子。她大咧惯了,年逾桃李心中却仍无成亲之意,不必多虑。”“是,带过几天属下给小姐带点女孩子家稀罕的玩意儿,向她配个不是才行。”闻步初看到龙老的眼睛就要闭上,做了个揖,倒退着出了内院。

平安街上,一个白净少年正在酒馆不经意的喝着茶水,天已经大暗了,他的眼睛时不时盯着道口的转角。不一会儿,闻步初从道口走了过来,径直进了茶馆坐到了他的身边:”龙老纵横江湖数十载,两位夫人却都难产而死,无子嗣留存。他对大女看似严厉,实则骄纵,又不教授武学,近年小女夭折,连遭打击,又无传人,看来已是心生退却。”他喝了一口粗茶,啧了啧嘴:“你看呢。”这白净少年正式适才提到的凌空智,他看着闻步初的脸说道:“闻门主早已定夺,何必再多问。家父定会如约为门主解除心头大患。”“小凌公子说笑了,凌霄山庄乃是享誉天下的名宗正派,我等北夷江湖草莽能与贵庄共谋大事,乃是沾了您和令尊的光。”闻步初呵呵的笑着,明亮的月光下,能看到凌霄智微微上扬的嘴角。

昇龙坡是长阳城西北的一座无人土坡,四处长着杂乱无章的草木。宋二带着斗笠,站在昇龙坡的最高点,拜他超乎寻常的视力所赐,从这边可以远远眺望到北龙门的总舵。总舵位于长阳城正西面,有两条车马络绎的商道,之前只是为江湖人士和辎重供给开辟的道路,近年逐渐有些商队往来其间,快马扬起的黄土,时不时漫天蔽日,与东边的葱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朱雀坛自然也在总舵的正南位,自从坛主闻步初升任门主,朱雀坛的地位也已跃居门内之首,时着朱砂色制服的朱雀坛弟子们也自个个昂首挺胸。

黄土堆成的沙堡,盖着青黑色的瓦片,四个方向各有一个塔楼,是坛主平日的居所。宋二紧紧盯着南方的砖红色高塔,怎么前往,怎么躲藏,怎么逃脱,无数条路线在他脑中闪现着。龙老掌权的时候,龙门总舵还只有一个雏形,当时紧紧是江湖儿女聚集的一个场所,里面有自己的酒肆和擂台,各位坛主也只是有着自己单独的屋子而已。经过这十来年闻步初的精心打造,已然气势恢宏,却总让人觉得缺点什么。那个女人曾说过,不是缺点什么,是多了匪气,多了那股张狂不内敛的杀意。宋二觉得她怎么说,便是什么了,他从不问为什么,也不想知道,就像他毫无爱好的性子一样。那个女人曾说他该像一个人一样活着,有自己的爱自己的欲,她只剩自己这一个亲人了,总是盼得他好。宋二反问道:“做像你一样的人吗?”那个女人回答道:“不,我只是一个见不得天日的鬼。”之后便再也不说,宋二也再不曾问,自从小师妹死后,他总觉得自己的魂似已经死了,除了养成了无事拭剑的奇怪嗜好外,便只剩饮酒,饮到天昏地暗,饮到忘却一切,饮到自己觉得自己无法再次醒来。

宋二突然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看来此时到昇龙坡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离中和尚有时日,龙门壮大至今,朋友敌人都不会少,宋二不想引起什么瓜葛,悄身欲从草木高大但稀疏的南坡往下离去。忽然间,宋二只觉得那个呼吸声,让自己的心跳的快要呕出,如同荡入万年深潭般冰冷压抑。是那个人,是他没错,不论外形打扮如何变化,人的气息是不会变的。那一天的记忆如同海水倒灌般袭来,将他卷进骇浪之中,宋二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便会倒下。他发狂般的想要去看一看那个人,要去亲手了结了他,但是理智告诉他还不是时候。师父做事,绝无纰漏,那夜的火光下,为何还会逸出如此阴魂不散的幽灵。他为什么还活着,他是如何销声匿迹这四年,他又是来这里做什么。宋二逃也似的回到了长阳城,但这些问题不停在他脑袋里来回冲撞,让他无法思考任何的东西。于是,宋二决定去喝酒。

宋二在街头酒肆清醒过来时已是皓月当空,满月将周遭照的异常清晰。看来伙计碍于他在桌角放置的几碎银两并未在他醉倒后即刻赶他离席。酒肆中除了早已醉酒的宋二外,只剩一个身着紫色衣服的中年人和一个白衣少年正交谈甚欢,时不时抚桌大笑,似乎已饮了不少酒。宋二没有抬起一直趴着的头,直到他们离席,远去。伙计待罕见的出手阔绰的贵客散去后,将桌角的碎银收入囊中,推了推宋二,示意行将打烊。宋二躺坐在酒肆关闭的扉门口,凛冽的夜风让他酒醒八分,也将头脑吹得冷寂,他细细琢磨着适才二人的话语。朱雀坛,朱雀坛,要去告诉个女人才行。宋二在纸上写了那两人的古怪,又顺势写下了那个令他恐惧的气息的存在,他稍加思索,又将这部分撕去了。宋二将书信封进一颗细小的蜡丸,再次来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屋顶,迅速将蜡丸弹进油纸糊制的窗内,离开,在寂静的深夜里也未曾发出一丝声响。早在三年之前,宋二曾在这里被人瞥到一眼,那个女人当即警告他不可再来,但他隐隐觉得这次的消息值得这么做。

这样便过去了几日,宋二在长阳城内外往复游荡,却再也没有听到那个气息声,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当时是否听错了,对没有上前再确认一眼而后悔不已。然而随着约定之日越来越近,宋二需要将自己的情绪一一排空,他知道这在紧要之时可是会断送了自己和他人的命。在行动前三日,他和以往一样,前往小师妹的墓前,虽然,只能远远的躲在茂繁的树杈间。他又抽出了剑,剑身倒映着小师妹的碑,上边写着她的名字,宋二想了想,似乎只有那个女人习惯用这个名字称呼她,也许,只是为了行事便利吧。在自己心里,那个名字从来不属于小师妹,如同那个女人的一样。宋二不知道如果那一天没有遇到师父,三人的结局又是如何。也许自己混迹街头,偷盗扒窃,在某个夜晚被人打死在无人的角落。小师妹和她呢,也许凭着天生丽质,没入尘世,又或许命运眷顾,被阔绰人家纳为小妾。又些许自己再得高人点拨,拜入龙门,混至高职,保二人一世平安。他想了想,发出了无声的痴笑,没有人能保他人一世平安。宋二摇了摇头,又开始不停的拭剑,直到一撇青布映入他的剑身。那个气息声,来了。

灰衣人敲了敲龙府正殿的木门,发出轻微的咚咚声:“龙老,凌霄山庄的凌霄良请您和小姐在中和节赴宴,道是为霄天之变故赔礼。”“无妨,劳烦您采办一下,请几个上好的厨子,再置办几坛子好酒。”浑厚的男声从门里传来。“凌霄良说,凌霄山庄易主之事暂不便公开,又有碍小姐声名,他已与闻门主商议,当日酉时在龙门总舵办宴,不知龙老意下如何?”“哦?既已与闻门主议定,此事就这么办吧。还有三日便是中和,管家劳驾转告一下莫心。“龙老停顿了一下,”凌霄天之事后,她便不爱听我的话啦。吾等虽已是江湖闲云,但是礼数还是得有。”“是。”灰衣人待龙老不再讲话,转身退出了内院,他看了看耳房房顶,便匆匆离开了。

“小姐在休息,阚管家有何吩咐?”彩云立在龙莫心闺房门外,见到灰衣管家后,双腿微屈行礼。“凌霄山庄欲给小姐赔不是,中和之日在朱雀坛为小姐设宴。”管家揖手回礼说道,看到彩云一脸不解,接着说:“老爷已知此事,让我前来转告。当日申时,闻门主会亲自来接老爷和小姐。”“我们小姐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也只能转告,愿不愿意去,我就不知道了。”彩云耸了耸肩说道。“老爷吩咐了,不可失礼数。不打扰小姐休息,我先告退了。”管家说完,便径直离开了。不一会儿彩霞打开了门,对着彩云点了点头。

“爹!我不去。”龙莫心突然风风火火跑进了正殿,彩云彩霞跟在身后,看上去是无力阻拦。龙老正在与几个江湖人士议事,站在龙老身边的阚管家急忙上前阻拦,却被一把甩到了身后。“爹!总舵里破破烂烂的,还有奇奇怪怪的人,你都让我不要掺和江湖事务啦。要去你自己去。”龙莫心抓着龙老的左臂,使劲摇晃着,也不顾旁人的眼神。“胡闹。他人好意赔礼,又是你闻伯伯设宴,你若不去,我龙府将来还如何在江湖上做人。”龙老说着使了个眼色,彩云彩霞忙过来拉住自己小姐。“我和你莫伯伯这还有正事,你快回屋去,别让外人笑话我龙八教女无方了。”“不妨不妨,小姐有倾城倾国之姿,又保有天真烂漫之心,实乃龙老细心呵护所致,吾等只有羡慕不已。”玄武坛主莫乏昭说道。莫乏昭在青龙坛和麒麟坛动荡之时,正巧率众往南方出使办差,待返回总坛之后,便发现两位坛主已被枭首示众,当即表示悉听闻门主调遣,从此也是兢兢业业,作为坛主,对从前的同门闻步初从不说一个不字,手下众人也是颇有微词。

龙莫心看着身着灰白袍的莫乏昭噘了噘嘴,“爹你就会教训我,不像莫伯伯,一如既往会说讨巧的话,本小姐若是有您这口舌功夫,那必能帮上我爹,说不定他便不会隐退,我也能弄个坛主什么的当当。”“不敢不敢,小姐聪慧凌厉,小可也只是为养家糊口,当差办事而已,这什么破坛主,小姐若是想当,小可让给小姐便是。”说着他从腰间掏出坛印,朝龙莫心低头双手奉上。“哼,我可不稀罕。爹,我走啦,当天若是心情好,我便自会去。”说着,龙莫心做了个鬼脸带着两个侍女离开了屋子。莫乏昭高声喊道:“小可届时必定恭候小姐驾临。”龙老边苦笑边摇头:“小女无礼,让各位见笑了。”

“彩云彩霞,你们说后天我穿哪件衣服?”龙莫心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着,一边默默地问。彩云和彩霞相视一笑,“凭小姐的脸蛋儿,哪还需要衣物衬托,怎般如何都好看极了。”“你们尽会取笑我。看我挠你们!”龙莫心脸一红,作出要扑人般的模样,手伸向着两个稍长她几岁的侍女腰间,几个女孩边尖叫着边跑进了府宅深处。天渐次暗了下来,屋顶传来沙沙的声响,好似灵猫跃上树梢。

“灵剑凤三,我知道你在这儿。”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宋二将剑收回鞘内,心又不住狂跳,宋二知道,这样露面,等于送死。“想来你我已阔别四年,不料今日能在此会面。”老者高声喊道,见毫无回音,接着说道:“蝴蝶谷花客津、九鸩教甄作涅、聊山派曾勿了、青城帮铜万千、天地门韦索楠、漕金会白膘子。六年里,这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莫名死于非命,帮派也就此鸟兽而散。我本以为江湖更替日新月异,死个个把人可谓稀疏平常。现在又是凌霄山庄……哼,我谷大仇承蒙凌庄主仁心,大难不死,凭凌茸膏化腐生肌之效,如今姑且留下半条性命,定要为凌庄主讨回公道。”老者停了下来,向四周张望着。谷大仇,曾经的山北第一大派五河派掌门,在十数年前率千人之众,将还未起势的北龙门众人围困在洛龙坡,意图一举熄灭其燎燎星火。若非龙老使出寻仙刀法,瞬时势如破竹,最后又与谷大仇对了一掌,北龙门一门怕是当场葬身于此役。谷大仇当即深受内伤,短暂昏迷过去,而他的属下们当即却以为掌门已死,乱做一团。龙老则乘机带领帮众们向南逃脱,行至安全处龙老才吐血三升,昏迷数日。人们说,龙老若当即将窜入体内的凌厉真气吐出,不至于受内伤至此,但也正是这样义举,才保以北龙门长存。五河派在之后数年内斗不断,若不是谷大仇一人苦苦支撑怕是早早解散,可好景不长,最后在四年前的一场愤怒的大火后被人们逐渐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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