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穗子，你连家也不回了吗？”

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这是愤怒的丈夫在质问在外浪荡的妻子，然而香穗子马上意识到他想要表达什么，握紧了手机。

“月森君现在在我家里？”

“是啊，我在你房间里等你回来。你总归是要回家的吧？以为这样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就真的能躲开我了吗？”

这两个人一定是商量好了故意气她的——她瞥一眼身边的男人，他已经去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开始穿衣服了。一边欣赏着这样的美景一边被月森的电话折磨，还真是奇妙的感受。

“我没想躲开月森君。就算我现在能躲开，在回去的飞机上也还是会见到你。而且你我都清楚，回去以后我再怎样也没法躲开你。”

“你知道就好。什么时候回来？”

“……与月森君无关。你跑到我家里去干什么，一定要当着我家人的面说那些？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又不是小孩打架要找大人评理，也太幼稚了吧？”

“你真好意思说。是谁擅自离开还不接电话，到底是谁不成熟？反正你不回来我不会走，你自己看着办。”

电话被挂断了。香穗子握着手机生闷气。月森那个混蛋居然直接挂电话，他还嫌自己不够麻烦吗？

“……走吧。我送你回去。”

志水已经穿好了衣服，把浴巾挂好，回到她身边关闭了电暖。她摇了摇头。

“回去吧。我也还有工作要做。现在出门的话，路上我们找地方一起吃午饭。”

又是这种温柔的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可是香穗子现在是闹别扭不那么容易哄好的小孩子，像炸了毛的猫一样随时准备抓咬。只是她的怒气是针对月森的，不想伤及无辜——尤其是她才哄好他，不想再给自己惹事。她又摇了摇头。

他凑过去吻她。他的亲吻很难拒绝。她想到自己缺乏体力没有做完的事，更郁闷了。当年和月森一起看过的那些影片里，那些女主角完成得很轻松，怎么她就不行。当时她也不是完全不好奇，如果试试看就好了——然而这样糟糕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幸好她没去试。

“怎么了？”

“……我想到了很恶心的东西。”

“和我接吻，会让香穗觉得恶心？”

“……不是。志水君再气我的话，我也要去控诉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笑了一声，把她拉起来。

“香穗需要补充能量，吃点甜的东西心情就会好一点。我去厨房拿块糖给你，吃了它就去吃饭，好吗？”

“嗯……”

她也不能一直任性下去。香穗子感觉自己快要被志水宠坏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对他毫无隐瞒，毫无保留，轻易地卸下防备，在他面前露出最脆弱的脖颈和肚皮。但是她要去见月森，就要把脱掉的铠甲再穿回去。她不能用完全不设防的姿态去面对月森。那样她没有安全感，月森大概也不习惯。

“给～”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块剥好的糖，放到她嘴里。指尖碰到了舌头，她害羞起来。

“嗯……”

喂了糖的手指没有抽出来，在她嘴里抚弄着舌头。她含着糖，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笑了，缩回了手。

“好凶。”

“……谁让你又使坏。”

他笑着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

“因为香穗又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见月森学长了。”

香穗子一惊，抬起眼皮看他。志水似乎毫不在意地笑着，脸上看不到一点阴霾。

“没关系的。在香穗家里，又有家长在，学长不会做什么的。”

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或者是都有——香穗子又想到他那个痛苦的样子。她只窥见了冰山的一角，心里就抽着揪着疼，而他承载的是五年的苦痛。他已经习惯把痛苦深埋于心，即使在她面前，即使在两人独处的亲密时刻，也会尽量避免显露出来。她伸手过去，他握住，把她的手贴在脸上。

“不可以这样。这样我会不想放你走。就像香穗说的，总是撒娇会耽误事情。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他牵着她的手站起来，走到玄关穿鞋和外套。她拿了手机和充电器放进包里，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下这个小小的房间，然后提起了琴箱。

“明天志水君想见面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好。”

“记得吃三明治。虽然只是用现成的材料简单做的。”

“好。”

“晚上不要睡太晚。”

“好。”

“……是不是你只会说’好’？”

“不然呢，我应该说’不好’吗？”

他促狭地笑着，在她的眉心上点了一下。

“香穗这么不放心，晚上可以给我打电话再说一遍。”

“你不是要工作吗？”

“给你打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他锁了门，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手提袋和琴箱。

“先给我拿着吧，到了再给你。”

“衣服我洗好了再还你。”

“嗯。不还也没关系，香穗想穿的话给你穿。”

“那怎么行……对了，浴室里擦手的毛巾我擦地板用过了，之后再买一条给你！”

“没关系，我还有。很旧了，我自己也想不起来换。”

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自然地挽着手臂。香穗子一想到这样安稳舒适的魔法时间要暂时中止，心中的酸涩感就油然而生。几天后他们还将面临更长久的离别，所有的时间都是倒计时——就如食堂的阿姨所说，异地恋很辛苦，不仅相隔万里，还有几小时的时差。在这种感伤的滤镜之下，一切狂恋热爱都如梦幻泡影一般。她舍不得，她想志水大概更舍不得，可是他毫不迟疑地向阳光下走去，带点自然卷的淡金色发丝在寒风中飘动，如同化为实体的光和温度，柔和地撩拨她的情绪。她贴得更近了。

“冷吗？”

“不……”

嘴里说不冷，身体却挂在他身上。志水转过头来看着香穗子，笑了一下，把嘴唇凑到她的耳边：

“香穗坐在我身上的样子，实在是太美了。”

她瞬间松手。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他果然看了，她的那个样子他果然看了。这样整个假期都不见面她也不会再想，那种荡妇一样的行为——她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啊。要不是他还拿着她的衣服和小提琴，她简直想直接从他身边逃走了。

“我是在夸你啊，怎么就脸红了……这么容易害羞，真可爱。”

“不……你别……”

她深深低下头去，感觉到视线，用空着的左手捂住脸。他停下来，给她戴上他的手套。

“香穗再出门的时候，记得戴围巾和手套。我这边的右手还好，左手都冰了。”

“知道了……”

心情像在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这就是恋爱，这就是真正的恋爱。不用一味取悦对方，不用压抑自己，只要想到感觉到就会觉得幸福——她看他的时候他也刚好转过脸来。她抱住他，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我好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啊……”

他在她的嘴唇上回了一个吻。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撒娇耍赖不放你走了。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点回家吧，我的美人儿。只是别忘了你可怜的怪兽还在这里等着你。”

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美女与怪兽么……哪有怪兽长这样的……怪兽长你这样，整个玫瑰园都要被女人踏平了……”

他也笑了。

“我就当是香穗在夸我了。不过没有那么夸张，我不讨女人喜欢的。”

“……这么明目张胆地说我是男人婆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太会讲话……”

香穗子笑着摇头，重新抱住他的胳膊。在他身边她一点也不冷，而且笑得很多。为了这种幸福，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也心甘情愿——头发也好，声音也好，凡是她能给的都可以用来交换这样的时间。在街上紧贴着男人走路太不庄重，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为，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谁嫌弃她都无所谓，他不嫌就好。

“一会我在咖啡店，香穗到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否则我不放心。”

在电车上志水若有所思地说。这两天每次坐车香穗子都会想睡，电车摇摇晃晃的，又很暖——她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听到他说，下意识点头。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睡吧。到站我叫你。”

她睡了过去。以前他们一起出去，都是他在睡，现在似乎反过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脸颊上有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就像是猫，很大的猫——她睁开眼睛。

“要下车了。”

“嗯……”

香穗子坐直身体。她又饿又困，电车停下的时候志水牵着她的手下车，在站台她又像大号考拉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抱起来好舒服……”

“喜欢我？”

“喜欢……”

他又笑了，让她就这么挂着走到最近的咖啡店，坐下吃午饭。身体剧烈运动过之后就会饿。虽然知道月森在她房间里等，她还是很有胃口地吃完了一份咖喱饭套餐。

“好久好久没吃咖喱了～”

“维也纳没有吗？”

“没有。有大概也不是这个味道。我很少出去吃，不太清楚……”

“那香穗在家一般会做什么呢？”

“能买到什么做什么，什么方便做什么……做饭也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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