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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嫐 尾声】1-8(大结局),7

[db:作者] 2025-08-03 22:02 5hhhhh 4460 ℃

  暮色苍苍,倒着沟渠往西,能听到鸽子还是麻雀在叫,还有扑腾翅膀的声音,书里是枯藤老树昏鸦,眼下是泥水荒草还死气沉沉。有那么会儿,书香觉得自己也融入到这片荒芜中,跟被人扒光了衣服似的,一丝不挂。和胖墩分道扬镳后,天都有些黑了,顾哥家的大门紧闭,几个月了都没见着人,倒着他家往北,再过两个胡同就到大爷家了。「纹身可能是洗澡时看见的吧。」焕章来了这么一句。书香说啥纹身。「关二爷啊。」多半是因为贴着墙走,焕章内脸看起来有些模糊,随即还把当时大鹏说的学了一遍,「他说没再翻录,想再多听几天,我就说么,烦肯定也是因为上瘾了,要不烦啥?」东院两个大门也都上了锁,很静,书香手里倒是有钥匙,不过没进去,正往前走,脚底下倏地被硌了一下,就下意识轮了一脚丫子。嗖地一声,什么东西打草颗儿里飞了出去。焕章说啥玩意啊,书香说不知道内,走到近处捡起来,像是弥勒佛,也不知是谁掉的。五一节去首府时曾给琴娘捎回来一个,跟这个差不多,三头五块倒也不贵。他把上面的铜锈搓了搓,塞进兜里,问焕章明儿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就一起上闹街转悠转悠,「也该去银行看看了。」焕章建议,说去云燕看看,连蒸蒸桑拿。书香说这会儿正装修呢。昨儿跟大爷还说不去呢,都没捂热乎就跑过去,有点不太像话,再说妈内边乐不乐意还不知道。「等装修完事再去不得了。」他说,「到时喊上你妈,咱一块堆儿去。」

  小道消息说亚运金牌给取消了几块,不知真假,但乒乓球女单冠军被小日本夺了就令人非常气愤。连老师都说,狗日的亡我之心不死,说像张涛芳这样的后羿应该多教些传人,哪怕射他们几箭也是好的,据此,还挺义愤填膺,说什么头俩月天狗食月,某某某不该自己人打自己人,枪口应该对外,就是说的时候含糊其辞,脸也跟喝了酒似的。十月十六是姥姥生日,因为是周五,妈说晚上你就回家睡吧,她说这边乱哄哄的也不得写字,还不得歇着。上午焕章就张罗晚上去他家睡,所以晌午吃饭时书香顺道就问妈,说行吗——去琴娘家里。灵秀笑着说咋不行,起身去敬酒,忽而又俯身凑到儿子耳边,说:「妈什么时候拦过你了?」入耳处香风阵阵,书香心口窝当即就砰砰乱跳起来。他看着远去牛仔裤下的大屁股,看着妈在人群中似蝴蝶般穿梭,就也跟喝了半斤白酒似的。不过一直没闹明白焕章为啥一而再再而三说晚上放学下馆子去,后来追问才知,原来琴娘两口子也去陆家营了,晚上没人给他揍饭。「咋不早说呢。」「不惦着给你个惊喜吗。」确实够惊喜的,惊得书香直翻白眼,嘟哝说早知这样儿晌午我妈给家去电话时就该拦着她,但这会儿天都黑了,说啥都晚了。其实过了重阳节早晚就不见太阳了,不能说上下学的路上披荆斩棘,但你根本阻止不了四季变化,更何况有心无力,就更没奈何了。

  猜不透焕章进门时爷爷脸上的笑是真是假,也不清楚前者叫他大爷时,后者心安理得受之的内一刻,是否就没有别的什么波动。桌上摆着炖肉,但吃到嘴里总觉得不香,书香知道,可能就自己一人吃着不香吧,而且面上表情多半也是僵硬的,像上冻水浇在地里,以至于整个身体动作都变得硬邦邦的。「奶你喂狗没?」饭桌上说这个显然不合时宜,可不说又脚着没话题,也别的言语可供选择。奶奶说喂了,「饭熟了你爷就把食儿给俩人端过去了。」「内是人吗?」烦躁倏地一下破体而出,仿佛要挣脱出灵魂的束缚,「内哪是人??」「又咋了?吃好好的。」这么说着,奶奶还看了看爷爷,像是询问或者是征求意见啥的,于是她老伴儿就站起来,嘴上说「爷给你拿罐头介」迈起四方步走进西屋,很快又从西屋走了出来——手里提溜着两个网兜,哗灵灵地发出了清脆的摩擦声,「饭后和焕章一起吃。」并交代说吃前儿可得热热,天凉,要不该闹肚子了。

  书香瞅了瞅罐头,又瞅了瞅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就不说话,端起碗来往嘴里扒拉米饭。然而耳边一直都在絮叨——询问焕章他爷最近的身体状况,说什么计较好了半年别出问题就没什么大碍,又问及起焕章他爸赵伯起,什么三合院都快竣工了,差不多也该歇歇了。陈谷子烂芝麻,说的书香心烦意乱,差点直言问这是不是在交代后事。吃完饭都大黑了,他倚在炕头墙上点了根烟,还扔给焕章一根,「拘闷啥?让你抽就抽?」见他把烟放到墙柜上,书香问他怕啥,「抽个烟算个屁啊,又没干缺德事儿?」几乎算吼了,甚至还把腿支在炕沿儿上,直言不讳地告诉焕章,说别拿自己当外人。「遇到啥憋闷事儿了?」奶奶嘟哝起嘴来,书香没理她,歪起脖子问爷爷白鹿原内书放哪了。杨廷松说咋想看闲书了,结果书香一句你甭管,噎得他说不出话。「收厢房里了。」李萍先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老伴儿,而后把目光定在孙子脸上。这会儿,杨廷松缓了过来,他说看的话爷现在就给你找介。李萍说这会儿不得眼么,书又搁箱子里了,要不就明儿白天再找吧,「明儿再让你爷找,行吗?」重复的同时,让老伴儿开箱倒柜去搬被子,说让小哥俩今晚就在这儿睡,又问老伴儿,说现在用不用电褥子,说西屋炕凉,给拿出来吧,唠唠叨叨地,还说前院炉子封好没有。

  看着奶奶在那转转悠悠,书香说歇会儿吧你,「我跟焕章去北头睡。」他手里捏着烟卷,闷头抽了两口,闻听「明儿早上过来吃吧」时,撩起眼皮看了看爷爷,说甭管了都。「身上还有钱吗?」——几乎与重阳雨夜如出一辙,爷爷又走了过来,手里也是拿着钱,书香就皱了皱眉。「直说歇会儿歇会儿?」他没接着,把爷爷晾在一旁,转而让奶奶赶紧坐下,盯着自己的脚丫子,好么会儿才说:「书也甭找了,等哪天有空再说吧。」盯着手里的烟,语气终究是缓和下来,但浑身燥热,也皮紧,总想干点什么。他仰起脸,目光转到柜子上的分机时,余光也觑见了爷爷和东墙隔断,这会儿他真想给陆家营去个电话,说道说道。迟疑中,他又一阵心灰意懒,跟妈说什么呢?连嘬了两口烟后,他把烟屁往旮旯上一丢,说了句「走了」,起身朝外就走。迈进堂屋的内一刻,忽地想起还有罐头没拿呢,转身差点跟焕章撞个跟头,「拿东西啊?」他气恼恼地扔了一句,进屋把罐头拎在手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月亮比奶子还大,还亮,招摇地挂在半空上,然而书香自始至终却没再闻到麝香或者别的什么味道。他深吸了两口空气,院子里越发冷清,包括身前的孤影。推着车子进到胡同,前院门还锁着呢,也听不到狗叫声,或许内两个玩意早就二门子里睡着了吧。直到此刻,焕章才说,他说咋了杨哥,打身后贴了上来。月色下,小心翼翼的,国字脸上的内双大眼仍旧在凝视,连眉都攒在了一处。「也没事儿。」丁字路上都能听到车轮与路的摩擦声,还有罐头瓶子的碰撞声,就这么往北,绕过老槐树往西扎进胡同,书香才说,「我跟凤鞠打架,你向着谁?」这么说或许不太精准,他就改说:「你爸跟你妈要是打架,你帮谁?」紧接着就「呸」了起来,说自己说的这都叫什么鸡巴话,难免有些神神叨叨,再次拐弯后才勉强沉淀下来。「假如。」他说。坡下,菜园子里的内眼井已被木板盖上,像是掩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影影绰绰的芦草参差不齐,和树一样败光了叶子,若非毗邻水面傍着一轮明月,让眼前一亮,或许隐没在树丛下的三角坑会更加萧瑟荒芜,甚至于恐怖了。「赶上的话,装听不见还是两不相帮?」说不清为啥要问这个,但说的就是这个,「或者抬脚走人,眼不见心不烦?」朱红色大门璀璨生辉,正因为能看见晃悠的身体和彼此的脸,所以显得异常诡谲。

  焕章在开门,拔开插销的内一刻,他说倒也劝过两次,「我妈一哭我爸就顺情说好话了。」这番话显然不合书香心里,一时间却又让他无从辩驳。附在大门上的小门打开,钻进嘴里的一刹那,焕章说「偏手不好拉,真不好拉」「你还不了解你琴娘么?」诚如所说,却越发激起书香心头里的倔强,挎上书包,又拎起罐头,叫了声「焕章」,在其回身时,就口不择言地来了句「偷听过大人崩锅儿吗?」

  焕章正去插门,登时回身「啊」了一声。书香直勾勾地,也有些张口结舌。不知杨哥想啥呢,插上门,焕章说在老房里听过——「还是去年的事儿呢。」寻思杨哥是不是憋闷久了,就问是不是想通了,可这会儿想通了也没女人,更没磁带,就转磨磨地说:「生完炉子找本书看看。」「拉倒吧。」与其说书香在笑,不如说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挎着书包,提溜着罐头,等焕章走过来时,就把网兜推了过去。「你心里有事儿,肯定有事儿,不然不会说这些。」往厢房走,焕章说磁带是没拿回来,但有书,拉开灯后,他让杨哥坐着,别的甭管——生炉子。书香仍旧没接茬,把书包挂门沿儿上,就捋起了袖子。「直说甭管……」「行啦。」

  闷着的炉子早就灭了,通炉子拾柴火砸煤,一通叮叮当当,十多分钟后,大铜块闯进炉膛里,火算是升起来了。洗了把手,书香把网兜里的罐头拾了出来,菜刀背对着瓶盖一撬,跟焕章一人一个,随后搬了个马扎,紧挨着门口坐了下来。焕章说要不要过过热水之类?

  这回书香说话了,他说吃个罐头还用热,没听说过,「吃家伙吧你,正渴着呢。」脖一扬,上来先灌了几口甜水,而后囫囵着嚼了两下,没等咽下去却咳嗽着又呛了出来。

  「拥什么杨哥……杨老师说你了?」

  「啊?」书香耷拉着脑袋,缓了会儿才摇了摇头,「又要在陆家营住几天?」罐头瓶子放地上,他伸手把烟掏了出来,也没让焕章,拢着手把烟点着了。「没说,明儿还不回来吗,我爸肯定回来。」书香闷着头,吸了一大口烟,「没说你妈回不回来?」「那就不知道了。」一股生冷夺门而入,打了个嗝儿后,书香还打了个冷战。

  围坐在炉子跟前没多会儿就彻底轰起来了,能听到灶堂里的呼啸声,过窑洞似的,连炉盖儿都烧得一片通红。抱烤着炉子把罐头报销,愣了大概十多分钟,脸都有点烫了,书香就站了起来,「储藏室在哪?」焕章说储藏室在里间儿,看着倒挺不起眼,不过打开盖子钻到下面却别有一番洞天,仿佛另一个防空洞,也是套间,有床也有桌子,有下水道还有通风口,非但不潮还挺暖和,秋收的棒子靠墙都堆了满满两落,山似的。「这么多?拿滑轮溜下来的?」「是。」今年粮食仍旧值钱,书香就问他,说(家里)怎没卖点儿。焕章说怕不够吃的——「我爸说得留点。」就这留点,保守估算没有五千斤也得有四千斤了。「杨哥,天热就这儿睡了。」

  打下面上来,正房里也热气腾腾,只好把衣裤都脱下来。焕章把客厅里的平角电视给打开,说这是托杨大爷给买的——日本货——SONY这四个银白色字母清晰地嵌在黑色电视机框的正下方,非常醒目,声音也杠杠的,包括联播里的主持人都显得格外生动立体。上房暂时没住着人,焕章说他爸他妈在东半拉过冬,天热了再搬过来。书香左看右看,踱到上房时,就看见了高低柜上摆的相片——儿时跟琴娘的合影——和焕章一左一右被她揽在怀里,内会儿琴娘没现在胖,脸也没这会儿有光泽,「没说干啥介么?」「就是吃顿饭,其实也让我去来。」焕章这话多少有点绕,而后竟咧了咧嘴,「就我爸内呼噜,喔天。」

  书香觉得自己应该是「嗯」了一声,就在看了最后一眼相片后,打东屋走进西屋,掏出作业开始写。门其实已经关上了,客厅里的声音也不高,即便这样儿,心里还是会不时闪现出一两句言词,与以往的慈祥和蔼不同,诙谐幽默在喘息间哈哈哈地,像年三十内晚,由不得你想或者不想,道貌岸然的样子便在这个时候也浮现在他脑海中。上回去街里取钱,凤鞠提议去公园玩玩,姐仨顺着前进东路就溜达过去了。临到公园门口,书香忽地变了主意,「不上我二哥那转悠一圈不合适。」说着,他让焕章陪着凤鞠先去公园等他,而后一个人跑去了政府路的平房。本以为二哥二嫂在家,周末嘛,结果却白跑了一趟。胡同里挺清净,胡同外也挺清净,茅厕就在不远处,他就蹬上车子骑了过去。

  墙壁粉刷过,其上涂鸦的「外贸的阿姨我想肏你」的字迹不知何时已被抹平,但劈腿仰躺的女人仍在。还是红笔,栩栩如生,不知是不是又重新描画过,他就在系好裤子之后上前转悠起脚丫子,给抹了个稀巴烂。这会儿,他也想给哪来几脚丫子,然而不等踹出去屎尿却都来了,于是就赶忙起身跑了出去。

  焕章吓了一跳,说啥呀这么急。来不及解释,书香说「给我送纸来吧」,箭似的就冲了出去。「哎哎哎,你穿件衣裳啊杨哥。」身后响起呼声时,他都冲到大门口了,一溜烟跑坡底下,还道拉屎时能多蹲会儿呢,不成想菜园里除了土坷垃就是冷风,等焕章跑下来送纸,他说再晚来会儿屁股都不用擦了,「越怂越尿尿(虽)。」虽说而后身上披了件外套,仍架不住往来回旋的风,提上裤子就跟焕章撒丫子跑了回去。

  进屋抱着暖气管子缓着,书香说鸡巴都缩卵子里了。「直说让你穿件衣裳再去。」说完,焕章就开始嘿嘿嘿,问杨哥还要不要通通气,热乎热乎,「书可就搁西厢房了。」瞅那不怀好意的样儿,书香说啥,眼珠子斜瞟,「呸」了一声后,忽明忽暗的心里跟吊篮的水桶似的,就开始上下扑腾起来。他说要捋你捋,人却站了起来。其实打立誓之后就没再自足过,遗精难免,不过这根本控制不住,也就顺其自然了。「你自己拿介吧,就铺底下呢。」形如魔咒套脑袋上,良久,在进屋拿出烟时,他把焕章喊上了,「你给我找介吧。」「这看三国呢。」「那也你给我拿介。」

  焕章说东厢房收拾妥了西厢房就废了,现在都成堆破烂的仓库了。这话不免有些夸大,得分怎么比,新房面前肯定不成样子,这倒是真的。屋子里有些卤,或者说凉,谈不上满地灰尘,但却欠收拾,可能真应焕章所说,来年又要翻盖,也就任其破落下去了。床铺还是内块门板子拼成的,床单被褥也在,就是屋内有点暗,毕竟不是新房。焕章伸手指了指,说东西应该就在铺子底下。恍恍惚惚,不细看还真不知道下面还夹藏着内玩意,「你怎知搁这里了?」「看我妈拿进去的,这屋里也没别的地界儿放啊。」堆砌的砖垛里,焕章弯着身子朝下面掏了掏,盛书的箱子倒是够出来了,里面似乎还有别的——落了些许灰尘的袜子,肉色,连裤的。

  焕章先是一愣,而后捡起来抖了抖,「我妈也是,怎都塞这了?」

  昏黄的灯被明月粉饰得愈加清冷,裤袜如同冷风下凋零的树杈,书香说兴许当抹布用吧。不知焕章信不信,反正,他是不信,因为西场就曾看过这玩意,此刻又见,心里陡地一下又扑腾起来——不用看,另外一条应该也被扯烂了。「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团起裤袜,书香从中就随便挑了一本,随即说大鹏确实蔫了,把袜子又放在书落上,把箱子推到了铺底下。「谁还没个心事儿呢。」他吐了口浊气,他说走吧,「越怂越吃亏。」干笑起来牙都打颤。记忆中,开门走出去时曾问焕章,听没听窦唯的《黑梦》。

  没捋管,但趟床上却聊到了十二点。焕章说物色到大鹏班里的一个妹子,奶子挺大,奶头也不小,人还浪,估计离崩的日子不远了。书香说这么快就把小玉忘了,也处那么久了。「人都不知去哪了现在。」紧接着焕章就问,说杨哥你到底顾忌啥呢,「不说别的,凤鞠姐都快倒贴给你了。」「都一块长大的,我拿她当亲姐姐,骗你干嘛呀。」「那你怎不直接告她内?」瞅着焕章,书香咧了咧嘴,又摇了摇头,「让我怎说?我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书香说那就稀里糊涂吧,「不知道更好,省的烦。」

  也不知身后是谁,像是要杀人灭口,反正就是你俯冲身后就俯冲,你迂回身后也迂回,好不容易藏身在一间破屋子里,书香正寻思怎从后门溜出去呢,门外面就传来了说话声。「没有脚还怎么跑?」声音和蔼甚至诙谐,「上面也穿。」紧接着就嘿呦起来。随之而来还有女人的声音,像蒙住了脑袋,呼吸急促而压抑,又像是被卡着脖子。乌漆嘛黑的,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看清内张脸是啥样,却摇身一变骑在了女人的屁股上,竟还叫出声来——「琴啊呃娘」女人腿上穿的不是蓝色健美裤,肉汪汪的,却分不清是脚蹬裤还是连裤袜,喘息着说「来吧」,「儿你来吧。」他刚想说「儿来啦」,却不想内道和蔼之声又笑了起来,「呃来啦。」紧随其后,还给书香手里塞了张票子,「爷给的,留你零碎花。」

  惊醒时已一脑门子汗,书香就抹了把脸。焕章还在呼呼大睡,蔫溜溜爬起来,他一口气灌了多半瓶子凉白开,才稍稍缓过神。这回倒没遗精,但裤裆里潮乎乎的,悄没声下床,开门走出去,月色下,东屋琴娘的脸一团模糊,柜子里倒干干净净,然而实木家具的味道却熏得人心里一阵作呕。打开厅门透气,冷风一下子涌进来,书香便抱起了肩膀。惦着回屋穿件衣裳,可都走进东半拉的堂屋里了,才想起烟落在裤兜里。庆幸的是,黑白电视上摆着半盒香烟,就拿下来点了一根。他大口吞吸,直到烟燃尽为止,却一直没敢开灯,他怕看到啥或者被啥看到,可当他打开电视下面的衣柜,还是在翻找中点了根蜡,也终于在找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时,又把蜡吹灭了。

  绣花鞋在手里泛着银光,猪血似的,还有内肚兜——举起来时,他觉得自己脸应该也是猪血色,竟鬼使神差把它放在了鼻子上。其上有股樟脑球味儿,绣着的可能是凤凰,也可能是鸳鸯,轻飘飘的。他对月凝视这纸一样薄的肚兜,眼前渐渐幻化出一张胖乎乎的脸,抽搭鼻子时,似乎还闻到了股股淡淡的香。

  说不清一晚上抽了多少烟,书香就这么一个人抱坐在炕上,心里酸溜溜的,既清醒又糊涂。转天就是周六,勉强上到第三节课他就坚持不住了——开始是泻,而后是吐,腿儿都软了,人差点没栽茅房里。王大夫给把的脉,拿听诊器又量了量,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书香说今儿早上吧。王大夫问他都吃啥了,书香说俩油饼儿,一碗豆腐脑,体温表从咯吱窝处拿出来,递给王大夫。王大夫戴上眼镜看了看,先是「嚯」了一声,而后对灵秀说难怪脸这么红呢,「快四十度了。」随后拿起手电筒和压舌板,让书香把嘴张开。这么照着上下看看,还让书香「啊」两声,接着就把眼镜一摘,问说上哪淘去了?书香默不作声,王大夫扭脸又对灵秀说,「受风了,也有点存食。」灵秀问用不用拿点什么药,食母生啊消食片啊。王大夫说家里有就不用拿,「打一针吧,汗发出来就好了。」

  到家时都十一点多了,让儿子进屋躺着,灵秀就掐劈柴起大锅。烟从炕席底下钻出来时,书香又忍了会儿,实在太呛,眼都快睁不开了,又懒得动弹,就喊了两声妈,「炕怎倒开烟了?」灵秀把门帘子撩开,说之前也冒烟,可也没现在这么冲,不会是炕「塌」了吧?但即便炕塌了这会儿也没法打,她说只能转年再说,于是,就把炕梢处的窗子敞开了一角,又给儿子身上的被窝撩了撩,「吃疙瘩汤吗?」

  书香说不想吃,就这功夫,院里响起脚步声,「不说不回来?」越走越近,而内两条狗跟死了似的,一声都不吭。「香儿发烧了。」「去保健站没?」「去了,也打针了。」不等来人进屋,书香已经把脑袋蒙上了。「香儿,香儿。」炕下头,一男一女连声召唤,书香却觉得催命似的,青筋凸起,脑袋瓜又嗡嗡开了。

  「是不是他爷,昨儿还好好的呢。」灶堂里的火声,揉面声,夹在当间儿的就是这说话声了,「跟焕章一块去的北头。」「吃啥了没?」「也没吃啥啊,炖的肉。」书香越听越烦,被子一撩,吼了一嗓子,「别老翻翻了?」有那么一两秒,妈也吼了起来,「跟谁说话呢?!一点规矩没有?」书香也不知道跟谁说呢,就没敢回嘴儿,不过却坐起来了,往被窝上一靠,还点了根烟。

  「没好呢就抽烟,要疯是吗??」

  「哎呀,你吓唬他干啥?」见势不好,李萍身子也挤了进来,拦在灵秀身前,「好人谁躺着?不合适不才拿歪盔。」堂屋里,杨廷松说不值当的,别吓唬孩子,边说边往外走。灵秀说别走了就,在这吃吧。「把肉给你们端来。」老伴儿话落,李萍就接了过去,「后院也揍熟饭了。」边说边撩起袖子,要给儿媳妇打下手。灵秀说不用,让婆婆坐下。李萍说待着也没事儿干,就跟着一起打开下手。她问亲家身体如何,上次看见还是热天内会儿呢。灵秀说都挺好的——老两口还经常搭伴儿赶集介呢,「我这回来也没告他们,得打个电话,省得到时再傻等着。」「妈,给我烙张饼,再揍点疙瘩汤吃。」

  「混劲儿过去了?」冷飕飕地声音下,另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也插了进来,「行啦,别老吓唬他了。」「妈——」。

  八仙桌搬到炕上,灵秀也给陆家营去了电话。她告诉四哥,说回沟头堡了,让大伙儿就别等她了,「临时有点事儿。」也没说具体啥事儿,撂下电话,身子一转就上炕了。就着半米日头,她端坐下来给自己斟了盅酒,她告诉儿子,说跟谁吵吵都不能跟你爷你奶吵吵,「伺候吃伺候喝,还吼吼喊?跟外人都没那样儿过,跟家里人这样儿,对吗??」对不对书香没说,只说内会儿自己脑仁儿疼,身上也疼。灵秀说这会儿就不疼了,轩起眉来睨过去一眼,「还抖楞?把被窝披上?」瞟着内蹙起的眉,书香说不吃饭呢,嘴上说,却还是老老实实把被子披在了身上。「下午就别去了。」

  难得有这样的日子,又风和日丽,书香啼哩秃噜吃完一碗酱疙瘩汤,说还能再吃一碗。灵秀说还吃,这叫不想吃吗。日头打在脸上,能看出她擦了粉,顾盼时皓齿明眉,颊生双晕,恍若春天来了。就这会儿,她端起海碗已经来到炕下,她说养不起了我都,这自然是句玩笑,但她表示饭后她儿子必须得吃几片食母生,要不,又该存食了。款款间杨柳细腰,风姿绰约,或许正因穿的是脚蹬裤,充气的屁股颠来颤去,书香这心就跟着一起晃了起来,加之本身又燥,一顿饭下来大汗淋漓,裤衩都湿了。「那你也不能给我抖楞。」被子都还披着呢,妈又发话了,这衣服不更得卤着。

  整个下午无风,或者有风也感觉不到,书香说「外面内俩人怎不叫唤」,「是不是傻狗?」灵秀说「我哪知道」,「又不碍你事儿。」她起身出屋,把锅里的原汤盛了出来,连同酱汤底子都端了出去,于是书香隔着玻璃就看到妈走到「二人」身前——俩玩意吐着舌头哈哈着,看着女主人把汤倒进盆里,这才凑过去,低下脑袋舔舐。书香很好奇,说妈你打过它们吗。灵秀说打它们干啥,又没犯错。「为啥在你面前这么老实,跟我就不老实?」「不是因为你去招惹,它们能挠你吗?」

  书香说「我哪招它们了,压根也没惹过谁」。他说妈,他说自己比窦娥还冤,「是它们找上我的好吗。」「你就半点不是没有?」「我不就逗逗它们吗。」「不逗还跟你撕皮呢,更别说逗了,不知道狗没脸?」这简直让他无语了,起身惦着跟妈一块收拾桌子,结果却被拒绝。「先吃药,别瞎抖楞。」数落两句,灵秀就去打水,连同食母生一并交由到儿子手里。她落起碗筷,又把桌上的碟盏归置一番,连同八仙桌都搊了出去。无事可做,书香往西墙上一靠,给自己点了根烟,寻思着妈刚才所说的话,不知这叫什么又算什么,而他一直不明白,为啥老实人专门挨欺负呢?无解又无聊,回身就把小窗打开,朝外嗽了一声,「我都好了妈。」

  「好了也别瞎抖楞。」灵秀仰脸看看,「把窗户关上。」书香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好了,活动肩膀扭了扭,还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举着把手心摊了过去,「你看,都出透了。」「那也不能抖楞。」洞天之内,他看到妈皱了皱眉,「听不见是吗?把窗户关上。」他说听见了,眼却还在向外张望。擦擦擦地,还有碗筷的碰撞声,都在绾起的秀发中摇晃起来。

  灵秀忽地又仰起脸来,看到儿子在那鬼鬼祟祟,便朝他翻了个白眼,「眼跟兔子似的,昨儿几点睡的?」给这冷不丁地一问,书香就「啊」了一声,晾在那了。灵秀说你啊什么,「几点睡的不知道?」暖风迎面,桃腮上内对微微颦蹙起荚豆眉下的杏眸潮润而深邃,「以为妈看不见还是喝多了?」挺翘的鼻尖被一层细汗裹着,异彩流光中又夹带着几分熏醉,书香就更说不出话。「傻样儿。」或许就是这句,也可能是因为才刚抽了口烟,书香从昏昏欲睡中又清醒过来,于是寻着内道渴求之声就使劲儿往外探起脑袋,「那,那妈你睡吗,睡吗?」「咋不睡?还不关上?」他就把小窗关上了。

  大狼和熊悠闲地晃着尾巴,不时还脸对脸相互看看闻闻。看着内俩夯货在那转磨磨玩,书香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干点啥呢。午后暖融融的,炕头也暖融融的,他腿不软了,脑袋不疼了,连汆了半天稀的屁眼儿也都不抽抽了,就觉得自己更应该干点啥了。然而事实抽完烟他就枕靠在了被垛上,哼起了小曲儿,还把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晃起了脑袋。

  院里响起脚步声时,书香听见了,起身朝外去,却只看见两条狗在那哈着舌头,正寻思是谁呢,就听到妈说,「怎还提溜东西?我哥不也给拿了。」就着这话,声音已经在堂屋里打起转来,「什么叫都好了?」「东西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紧随其后,书香看到爷爷奶奶二反投唐,打外面走了进来,「好点没?」「怎没躺着?」还没少给提溜东西呢,他就只好配合着呻吟起来。

  「哼哼唧唧的怎连句话都不说?」灵秀也跟着走进屋来,尽管公婆说「别倒水了」,她仍旧给沏了两杯茶。

  看着二老投过来的目光,书香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抵触?感动?或者二者皆有,就皱了皱眉,无病呻吟中还给自己点了根烟。他没拿烟灰缸,鼓秋起屁股往炕沿儿凑过去,往身上又裹了几下被子。

  「药吃了没?」孙子不言语,老两口几乎异口同声,然而不等目光转向灵秀,灵秀这边就答复了出来:「吃了,吃完饭就吃了。」她也皱了下眉,「饭也没少吃,刚才还没事儿呢。」凑上前把手搭儿子脑门上试了试,随后把手又贴到自己的脑袋上。「凉荫的啊。」她嘴上念叨,心下却又开始嘀咕,便转身走向柜橱,打里面把体温表拿了出来。

  若不是双眼还在寻唆,就这附佝偻起腰的样儿,书香觉得自己和冬仨月村里内些无所事事专门捡暖和日子走出门外、抱团晒太阳的老人没啥分别了,无非也就是没揣袖子。他嘴里叼着烟,连吞带吐,等炕下面闪出两条绷紧的大长腿时,他仰脸看了看。「你瞅都成啥了,怎那么邋遢?」一道而来,还有小手上的体温计,「再试试。」然而不等接到手里,书香就给这口烟呛得缩起身子,咳嗽起来。「少抽点。」抢上前来的四条腿说,「喝口水顺顺。」「非得抽内浪烟?」黑亮的健美裤朦朦胧胧,她说就不知道计较一下吗,紧随其后,另一道女声便插进话来,打断了她,「少说两句吧小妹,没看这难受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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