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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魂/亮光】鋪滿櫻花的街道

[db:作者] 2025-08-03 22:02 5hhhhh 2480 ℃

進藤生病的事,除了塔矢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收到檢查報告當天他在海灘對塔矢坦承病情後,隔天就住進了醫院病房。

組織切片、化驗,接著再一次檢查,對年近八十的老人家而言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最終報告結果出來,進藤的癌細胞浸潤整個肺臟,並且順著淋巴和血液在身體內四處轉移,醫生建議使用標靶藥物進行治療,但也很不樂觀地誠實表示,治療效果不會太顯著。

「……我還有多少時間?」

進藤問出這句話時,坐在病床邊的塔矢不發一語,只是將他的手握得死緊。

「最多……或許不會超過一年。」醫生盡可能給出最理想的數字。

「這樣啊……」進藤的聲音輕得像在嘆息,眼神漫無目的望向前方。

即使是設備完善的高級單人病房,也不是個適合久住的地方,何況照顧者也是個和病人年歲相同的高齡人士。進藤和主治醫師深談後,決定領藥返家療養,並密集回診追蹤病況。

趁著還有點體力,進藤在精神狀況好的時候,強拉著塔矢四處去拜訪朋友,除了遠在韓國的秀英沒機會見面外,南到九州,北至札幌他們全部親自走過一趟。

結束了工程浩大的生前告別之旅,進藤又再花費一番心力,說服塔矢賣掉兩人住了一輩子的家,與一間由大型醫院附設的頂級安養機構簽下契約。

剛搬進安養機構居住的塔矢,非常不習慣有陌生人看顧的日子,也不喜歡就算留在自己屋子裡,卻老是有熱情鄰居過來串門子。相反的,進藤倒是適應良好,他在交誼廳四處與人聊天、下棋,興致來時也免費教棋,過得相當如魚得水。

「你以後會需要這些人的。」進藤說。「在我離開之後。」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塔矢很想這麼問,但他說不出口。他知道一旦說了,進藤會因為無法達成他的願望而更加自責,他的戀人就是這樣,總是把他的想法擺在前面。

「我只要有你就夠了。」塔矢想了半天,最後只能吐出這句話。

進藤笑了笑,沒有反駁。「但我希望等到你要來找我的那天,是有人陪著你的。」

那時他明亮的眼睛裡,有著深邃的哀傷。

隨著病程發展迅速,即使主治醫生用藥正確,進藤也乖乖遵照醫囑治療,卻止不住健康凋零的流速,他漸漸變得不太有力氣起身,經常一整天懶洋洋地躺在床上。

塔矢本就不太樂意強迫自己和安養機構裡的左鄰右舍交際,順勢陪著進藤待在他們二十坪大的屋子裡,專注照顧他。兩人還是維持從前的生活模式,一起吃飯、討論棋譜、對弈,為一個糾結的棋步互相爭得面紅耳赤,最後再言歸於好。

不下棋的時候,他們天南地北地閒談,聊圍棋、聊親友、聊人生,也聊彼此。

「我們的戒指……你可以戴上了。」某天,進藤忽然這樣說道。

「什麼?」

即使早就辦理結婚登記,進藤對於光明正大向外界展示對戒的做法仍存有疑慮,說他過度小心也好,太過膽小也罷,他就是不喜歡那種把私事攤在陽光下任眾人議論的感覺。塔矢理解他這些細膩過頭的心思,也從來不多加要求,於是買了幾十年的對戒在進藤頻繁進出醫院檢查後,便被收進抽屜深處小心保管著。

「以前你不是一直很想戴著出去炫耀嗎?」進藤笑著說,眼裡閃耀年少時的光輝。「等我走了以後,就戴在手上吧,當作是我陪著你。」

還真是殘酷的做法。

「當初我可不是為了這個用途才買戒指的。」塔矢無法控制語氣裡的尖銳。

「我知道。」進藤的眼神黯淡下來。「抱歉,讓你配合我的任性忍耐這麼久。」

看著這樣的進藤,塔矢有點懊悔。他沒有責備戀人的意思,只是這種交代遺言似的說詞讓他非常煩躁。

塔矢端著磨好的蘋果泥走到進藤身邊坐下,現在進藤已經虛弱得只能吃進這些流質食物了。

「塔矢。」

「嗯?」

「我愛你。」

進藤愉快地欣賞塔矢臉上快速變化的複雜表情,他決定剩餘不多的日子裡,每天都要這樣對塔矢說一句,把他來不及表達的愛情預先支付完畢。

「你還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塔矢滿佈皺紋的手握緊進藤的,一如他們還是少年的時候。

「沒有了。」進藤搖搖頭。「所有我想說的都留在我的棋裡,這些年來,一千局、一萬局,足夠陪你走完剩下的日子了。」

「以後想我的時候,就下棋吧。」進藤笑得像縈繞在山林中的雲霧,輕盈得彷彿只要伸手捕撈,就會從指縫間消失蹤影。

塔矢艱難地牽動嘴角。

他笑不出來,死亡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課題,他只是不知道該拿現在這個慌亂又撕裂的感受怎麼辦。他以為他早就過了容易傷春悲秋的年紀。

不管在什麼地方,無論過了多少年,進藤光永遠都是他的中心點。但是一直在他世界中心恆久燃燒的太陽,現在即將要熄滅了。

進藤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清醒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少,即使如此他仍嚴正拒絕轉移到醫院內的安寧病房,他清楚表明希望在這個勉強稱得上是家的地方,走完人生最後一段旅程。

夜深人靜的時候,塔矢常側身躺在進藤床邊,陪伴因身體疼痛而睡不安穩的戀人。生理監視器傳來的規律音頻,現在對他而言是最悅耳的聲音,那代表著進藤穩定的生命徵象,以及兩人能持續相伴的通行證。

進藤的呼吸輕得像隨時會斷線的風箏,塔矢總忍不住將他收在懷裡,透過身體感受他微弱的心跳脈動,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深夜裡安心闔上眼,和戀人一起迎接明日的到來。

在進藤離去的那天晚上,他難得意識清醒和塔矢聊了一小段時間,像是要記住什麼一般,疲憊眼神認真凝望著他深愛了數十年,從青春俊俏直至蒼老年邁的面孔。

塔矢坐在床邊和他對視,十指緊緊交扣,他們將那些講不出口的難捨與眷戀透過眼神傳遞交流,兩人之間只剩下無須言說的寧靜默契。

直到進藤輕聲開口:「塔矢…我有點累了……」

「嗯,睡吧,我在這裡。」塔矢溫柔順著戀人的眉眼,輕哄他入眠。

「晚安,亮。」

「晚安。」

「我愛你。」

這是進藤說的最後一句話。

進藤沒有再醒過來。

一年又二十三天。他努力實踐對塔矢的承諾,活得比主治醫生預期的還要久一些。

塔矢讓他的戒指陪著進藤入殮,自己則留下進藤的。進藤的戒圍比他的略小一些,剛好能讓他戴進左手無名指,從此再也不需要拿下。

葬禮按照進藤生前要求,治辦得十分簡單,除了塔矢之外,只有與他們關係較為親密的朋友和幾個後輩參加。

進藤離開後沒多久,日本棋院為他做了大篇幅的紀念報導,「稱霸平成令和 跨時代的現世本因坊」等等斗大標題在圍棋週刊頭版連續佔據了三週,像是最後的璀璨煙火,為他在圍棋界的絢爛一生畫下句點。

他要是看到了,一定會開心地笑著跟自己炫耀吧。塔矢想。

塔矢輕輕撫摸報紙上仍是少年模樣的進藤,從新初段開始,北斗盃、頭銜戰、國際賽,再到他們相戀、同居、結婚,每一段記憶都生動鮮活地浮現在他腦海裡,包括那些曾經出現在他們生命中的人們。

我們一起走了一段好長好長的路啊。塔矢在心裡對著進藤說。

回首當時,那些快樂的不快樂的,早就成為過往雲煙,變成他們日常偶爾會拿來閒聊的話題之一。只是如今,再也沒有人能陪他複習這些回憶了。

直到此刻塔矢才真切感受到,他的光不在了。

那個說要與他相伴一生的人,那個和他互相承諾絕不放手的人,終於還是丟下他,去了他再也追逐不到的地方。

塔矢無助地掩著臉,乾涸雙眼逐漸瀰漫水氣,眼淚像斷了線,一顆一顆從眼角不斷湧出,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放任自己縱聲大哭。

在那之後,塔矢重新建立在安養機構生活的步調。他依舊不太主動與鄰居交際,但是並不排斥到交誼廳和人下棋,幾個棋友知道他當年在圍棋界的盛名,時常抱著棋盤來請他指教。一段時間後,他在交誼廳裡有了自己的專屬座位,就像當年在父親的碁會所裡那樣,他時常一個人排著記憶中的棋譜,透過圍棋與他懷念的人對話。

時間並沒有因為塔矢痛失摯愛而停止流動,整個夏天他都在為失去進藤的自己哀悼,回過神來,時序已經邁入楓葉凋零的冬季,塔矢度過了數十年來第一個沒有進藤的生日。

緊接著春天樹梢探出新葉,然後夏季豔陽普照,當塔矢獨自向進藤祝賀他第二個冥誕沒多久,初雪再度悄然無聲降臨。

原來日子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樣地過。塔矢感嘆。

許多年以前,他也曾經用這樣的速度在過日子,快到不曾留意生命中有哪些值得品味的故事。直到遇見進藤,他的人生才開始有了刻度,一點一滴寫下美好又雋永的回憶。

塔矢邁入八十一歲的冬天和往年並無區別,一樣有沁入骨髓的寒風,與眾人引頸期盼的耶誕和新年。

隔年春天,東京的櫻花季來得較晚,直到四月上旬新聞快報裡才開始出現粉色蹤影。安養機構的戶外庭園種有一大片櫻花林,連著好幾天舉辦賞櫻活動,熱鬧氣氛讓長者們的精神也跟著復甦起來。

塔矢婉拒了邀請,只請人將棋盤移到屋內靠窗的邊桌上,他坐在窗前,一步一步排著他與進藤曾經的棋譜,彷彿戀人並未遠去,正和他一起靜靜地從遠處欣賞櫻花盛開的景致。

一天晚上,塔矢難得做了夢,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夢了。

夢裡他不再皓首蒼顏,而是穿著中學制服的少年模樣,站在空無一人的城市街道上。櫻花樹沿著道路兩側筆直向前延伸開展,微風陣陣,吹起漫天飛舞的櫻花雨,而他最思念的那個人,就站在樹下抬頭欣賞。

「進藤!」塔矢大喊,他記得這個場景。

這是他年輕時的夢,那時夢中的進藤沒有等他,一個人逕自走向前方,無論他如何呼喊追逐都無法趕上。

但是這一次,進藤在呼喚聲中回頭了。

他笑得像初夏晴天時的陽光,一如塔矢記憶中那般完美燦爛。他向塔矢伸出手,站在櫻花紛飛的街道上等待。

「光!」塔矢迫不及待向前奔跑,在抓住進藤的同時,連帶將他整個人擁入懷裡。

他追逐了一生的光,這次終於可以不必再放手了嗎?

「結果你也沒讓我等太久嘛!」進藤靠在他的胸前開心笑著。

塔矢從來沒有預想過自己的終點,但他此刻覺得,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結局。

隔天早上,安養機構的護士發現塔矢躺在床上,安靜地在睡夢中停下心跳。窗邊放著一盤排好的棋,當陽光穿過玻璃照射在他身上時,他看起來像是露出了清淺而幸福的微笑,一如往常的內斂優雅。

【系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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