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身為潮流集中地的澀谷向來備受年輕人的歡迎，即使是不適合學生外出的夜晚七時也依然可以看見三五成群的少年少女聚集在一起。

而人來人往的地鐵站入口自然是人流旺盛的集中地之一，岸尾真司以一副白領剛下班的樣子來到了這裡，正四處張望去尋找那名穿著詰襟服的少年。

耳邊洋溢著震動耳膜的音樂，原來這裡有街頭樂隊正在獻唱，對成年人來說實在過於瘋狂的重金屬音樂轟炸著精神，加上樂隊的成員和圍觀的群眾都是誇張亮眼的視覺系打扮，顯得整個地鐵站入口都有種狂魔亂舞的不協調感，宛如混雜了各種妖魔鬼怪的異空間，特別容易令人在這狂熱的氣氛中迷失。

最後岸尾真司在晃花雙眼的人流中終於發現他要找的人，他艱辛地嚥了一口唾液後，腼著臉上前搭話，“你…就是有栖川亂數對吧？”

“是，請問是fpdhszd先生嗎？”幻太郎抬起頭來看向他，念出他在論壇上的用戶名稱，沒有在自拍照上看見的翠綠雙眼映著霓虹燈艷紫的光，光影互相輝映，構成了妖異與迷幻的對照，令男人回憶起自己昨晚拋屍棄海時遇見的青年…他也是擁有著一雙同樣孤獨而吸睛的眼眸，一旦深視著會禁不住渾身發寒，像凝望虛無的星空，容易迷失其中。

還在數小時前，對方對岸尾真司來說是一名遙不可及、幾乎只會存在於幻想與網絡世界中的理想少年，如今親眼看著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沒有任何除去濾鏡後變得劣質的變形，甚至一想到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可以任意觸碰對方，對他為所欲為，連環殺人犯的眼內滿是看待玩物的輕蔑。

“沒錯，亂數你跟相片裡一樣好看呢。”

“你過獎了。”

“你這身是S高中的制服對吧？像你這種看上去根本是優等生的孩子，為什麼會在論壇上發起援助交際的請求？”

“事實上我家境貧寒，讀上S高中是因為獎學金的關係。”

“這可真是辛苦你了。”

在碰面後自然是把人帶回家，岸尾真司順勢找了一個話題聊了起來，當然幻太郎的回覆要麽是隨口說說的客套話，要麽是他拿手的謊言假話。

在面對陌生人可以說的話題都已經說完後，沉默的氣氛開始擴散，一種不可明言的尷尬折磨著岸尾真司，虐殺與性侵少年的經驗並未能為他增加討好同性的魅力，他僵硬著視線凝視前方，不時偷睨幻太郎線條柔和的側臉，希望對方沒有發現自己失禮的打量。

促使他產生出勇氣的，是在他們走進了住宅區人煙稀少小路的時侯，四下無人的情況令岸尾真司的膽子大了起來，他抖了抖手臂，想要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攬住幻太郎的肩膀，但他的意圖立刻被看穿，幻太郎默不作聲地拉開了距離，巧妙地躲開了岸尾真司的觸碰，他既沒有指責對方不規矩的行為，也沒有不屑地取笑他，幻太郎只是嘴角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瞧了他一眼，彷彿沒有把他當作一回事。

噢，這比起正面受到指罵還要令人感到羞慚，特別是幻太郎看似禮貌有風度，但實際上他的神情宛如發現有蟲子落在自己肩膀上，從而伸手把蟲子輕輕拍掉一樣，而岸尾真司的自尊便是這隻被拍掉的蟲子，凋零地掉落到地上，被無心的一腳踩踏了，成為地上的污漬。

岸尾真司租借了一棟房屋的二樓作為他的住所，而樓下租借一樓的住客因長期到海外出差而空置房間，基本上只用作接收信件而已，所以即使在虐殺被害者後進行屍體搬運，發出的雜音也不會招來他人的關注。

打開房門將幻太郎邀進來，岸尾真司按壓著在心裡瘋長的殘虐衝動，悄悄將門鎖上招待起他，“請喝著熱茶乖乖地等待，那麼我先去浴室準備一下，亂數你暫先自便吧。”

男人想要做什麼，大家自然心宣不照，不用如此露骨地說清楚，幻太郎以拘謹的態度端坐著，笑著向他點頭，“我明白了。”安靜的他什麼也不做，只是坐在這裡便足以讓人覺得這平平無奇的房間有種富麗堂皇的感覺，看著幻太郎乖順的背影，岸邊真司感覺自己口乾舌燥，胸口有隻怪獸在上下亂跳，踢擊著他的腦袋，催促他趕快把夢寐以求的惡行實行出來。

還不行...還不行...

想要把令人上癮的興奮度提高，岸邊真司選擇先到浴室裡享受被他藏匿的藥粉，當他把門關上後，幻太郎立刻動身，保持著輕巧的腳步在房間搜索起任何可以成為證據的物品。

男人倒給他的熱茶幻太郎自然沒有喝，不過看著熱氣升騰的茶水，思考到自己或許會不小心驚動犯人與其博鬥，偵探留下了心眼打算將這杯熱茶留作一個可用道具，而沒有把它倒落房間角落的盆栽裡，裝作自己有喝熱茶。

在搜索房間期間，幻太郎找到記錄了犯人向毒販購買藥物的電話號碼和聯絡方式的筆記本，腦海裡立刻想到入間銃兔的臉，他決定將這個筆記本交給對藥品仇恨至極的警官。雖然筆記本上盡是草率混亂的字體，帶有混淆視聽的干擾，但他相信這名惡德警官總會有方法找到他想要的資料。

雖說找到毒品購買記錄已經足以令岸尾真司定罪，然而幻太郎最想找到的是被害者失蹤的生殖器，按照犯人的戀物癖，他必定會將被害者的生殖器放在近身處...等等，距離第一名受害者出現已經過去一段時間，按照屍體的腐爛速度，不做任何防腐措施的話受害者的生殖器也會跟著腐化，無法達到犯人想要收藏作用。但是這個房間沒有聞到化學劑的氣味，也沒有找到跟防腐措施有關的物品...

啊，如果不把人的肉體視作人，僅是被宰割完成的肉類的話，可以把肉類冷藏起來的地方，不是有嗎？

幻太郎轉身來到廚房的位置，那裡放著一台家庭式的冷凍櫃。

在偵探變得陰沉緊張的精神狀況下，他總覺得從冷凍櫃邊緣溢出的冷氣帶著一絲不祥的腥臭味，雖然豐富的想像力已經為他描繪出很多血腥殘忍的畫面，加劇了這份末知的恐懼，但是幻太郎最終要做的事始終不變，打開冷涷櫃的櫃門，確定他的假設是不是對的。

手指搭在櫃門的凹槽，拉開冷涷櫃，在一陣白茫茫的冷氣撲面而來再散開後，出現在櫃格盡頭的是三包像壽司卷一樣用多重保鮮膜包裡著的條狀物體，雖然無法看清楚底下是不是被害者的生殖器，但是從保鮮膜下隱約看見一些涷結的血水和不明液體，十有八九是幻太郎想的東西。

深呼吸了幾口空氣試圖平復起伏的情緒，幻太郎取出了放在褲袋的手機，拍下了冷涷櫃內部的照片，打算連同自己的GPS位置發給銃兔，通知他過來。

但是在那個瞬間，一股毛骨悚然的緊張感向他襲來，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這是幻太郎在進行偵探工作時再也熟悉不過的感覺，是他即將面對危險的警告訊號。

有人站在自己身後！

幻太郎沒有選擇回頭，而是想著出奇制勝，他弓起後背突然發力往後一撞，正好結實地撞上岸尾真司的下顎，吃痛的悶聲證明他的魯莽是有效的，犯人立刻跌坐在地上捂緊自己被撞得錯位的下顎，讓幻太郎爭取到離開廚房的機會，畢竟廚房裡有著眾多刀具，還是及時離開為妙。

跑到有利於回避和逃跑的客廳，幻太郎伸手便是執起置於桌上的熱茶，向追在身後差一點捉住自己的岸尾真司臉上一潑，雖然熱茶被放置過一陣子，但仍然是熱得冒煙的滾燙，潑到臉上頓時令皮膚泛紅發痛，痛得犯人發出了尖銳的慘叫聲，“啊啊啊啊啊！好痛！你這個婊子！”

岸尾真司胡亂揮動的手似乎想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什麼東西，幻太郎下意識認為那是傷人的近距離刀具，他向後挪動腳步後退，準備取出藏於衣袖裡的小型電擊棒防身，誰知岸尾真司拿出的不是任何攻擊性武器，而是一枝瓶裝噴劑。

糟糕…

迎面往幻太郎臉上一噴的液體瞬間揮發在空氣中，帶來一陣奇妙的氣味，他無可避免地吸入了幾口，突然五感都喪失掉知覺，強烈的困意破壞了身體的平衝，意識被強行中斷，他像一具手腳都斷了扯線的木偶般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任由宰割。

偵探發現自己估算錯了一件事，那便是在這名連環虐殺犯眼中，比起一招斃命，他其實更想慢慢地、仔細地、漫長地、痛苦地、絕望地殺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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