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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野尋狐,1

[db:作者] 2025-08-03 22:03 5hhhhh 8670 ℃

剛開始,只是無憂無慮的在草原上奔跑著。

不明白危險為何物,在偌大的草原上歡心跑跳。

追逐著晴藍天空。

獵捕著燦黃太陽。

催趕著倏紅飄風。

抓躍著鬱綠蔥林。

踏遍整個山野前行,挖過每一寸深埋軟地,讓泥土沾附在指爪間,被烈陽曬得乾涸崩落,如同破土新生般,從泥污裡煥發一個全新的自己。

細嗅著森林裡的味道。從潮濕深厚的灰壤,到點露清新的綠葉;從新紅誘然的漿果,到陳棕無趣的種殼;從膠製堅硬的蟲皮,到甜做柔軟的花簇;從赤烈招注的腥血,到暗晦襲捲的腐屍;從濾澀繡香的塘水,到積污堆臭的苔黴。

酥悉——

香風捲過樹林。森林裡的一切,總是令人挾帶心曠神怡的眷戀。

咻嗚——

又一陣嚎風破開,如同山貓尖爪撕碎獵物般銳利。

「拉茲卡——」

音聲可以迴盪在叢林間,撞過每一道樹林,像個挨家挨戶慰問溫暖的孩子。時隔一秒,甚至可以聽到整座森林,都鳴響著由自己散發出去的女聲回音。

然而僅僅是回音,不是回應。

「拉茲卡——」

女人叉起雙手環胸,張著耳朵遍聽著樹林裡的微聲。從鑽土碎壤到頑石崩落、從聽水潺潺到細露滴滴、從野獸翠息到蟲語鳥鳴、從娑葉悉酥到枝枒霹裂。

「拉茲卡,我知道妳在這裡。」

放輕腳步,女人並未穿著鞋履,而是讓自己赤裸的足踝,被大地柔情地支撐著。偶有髒泥蓋上腳背,卻會在抬起腳根的時候,讓碎土如同滾著山巒般,自動將她柔長的雙腿養護乾淨。

她向著樹林裡最枯老的樹木踏去,翻過石嶺,來到由灌木叢檔起的綠色廉瀑前頓立。她的動作無聲,流貫地身姿輕巧出奇,就連吹散的晨風都能曉得什麼叫做安靜。緩止呼吸,學如掠食者發起狩獵前的藏匿本能,她梢手撫上樹葉,撥開盈香的軟枝,悄查綠景後方因為抖葉細顫而發出的微弱噪聲。

「拉茲——卡?」

視線捕捉的龐然大物並未現身,只有一幕舒適森林的影子當作背景。枝條在空中因風搖盪、老根盤錯於泥土地上劃起節節網格、伸出的莖葉凌空扭動,像似一隻隻邀請的手。女人撇頭往草葉作響的沙聲源頭看去,只瞧見一團如褐的毛球,慌躲在樹叢下顫抖的身影。

「噢……是你啊……小傢伙……」那是一隻森林裡再常見不過的野兔。牠蜷縮著身型,將烏黑的眼睛蓋在灰土色的腳掌下,彷彿只要看不見東西,就不會被人發現自己躲在這裡。「別害怕,我沒有惡意。」

女人點著指尖,將長臂伸展於野兔面前。她的掌心輕盈地冒出一股粉色散霧,在空中留下仙然軌跡,卻又在粉霧飛開掌肉時被風吹得化開,再不見蹤影。

只引出一縷悠長的香。

霧水間揉合著濕、冷、幽、恬。廣闊並舒暢,是自然特有的味道。

野兔被那一縷魂香勾去畏懼,不再膽怯地顫抖。終於從掩藏的前肢露出個頭來打探,要找尋這股奇香的源頭。

牠看到棕紅色的紗帽頭蓋、於前額垂落的金環鍊飾、如貓銳利的細瞳孔、抹滿胭脂的紅唇;白虹相間的蠶絲薄衣、拖沓長長地番紅垂袖、如飛瀑潑流的裙襬擾動、隱露出兩條有凝脂般潔白的長腿。

雙足行走,該是個人。奈何她的身上卻沒有人類特存的煙影灰臭,反倒有一陣令人舒爽的自然香氛縈繞,總是不散。

小野兔心生困惑地撇彎腦袋、梳去豎耳。牠還沒搞清楚眼前東西究竟是何生物,被春風吁起的依賴本能,便搶先跟著女人身上的粉霧迷香投去,如癡如醉於其中。

女人小心翼翼地將牠抱起,窩在有蛛絲輕羅網住的紗衣領口。直到鼻息足以靠近那陣櫻色粉幻,小野兔才發現那不是霧,是一陣曖曖幻變的微光。就像夜空裡的星星發亮閃爍。

只一瞬間,由兔體心核漾出的溫暖,立刻就將本來畏懼豎起的皮毛撫平,遠到連兔子圓絨的尾巴也是如此。

「你有看到拉茲卡嗎?」

女人再次提問,小野兔卻無法啟口回答。只得睜著一雙黑溜大眼,汪汪地注視著女人繡金色璀璨地瞳紋。

「是嗎?所以妳才嚇成這樣啊。」

輕捋過毛軟蓬鬆的皮衣,女人再把抬掌翻轉成點指,讓晶粉燦輝盈轉成綠光,將野兔皮毛上沾染的黏漬、卡入的塵灰、岔翹的毛球、相結的錯根,一同掃落。

「好,我去湖邊尋著。謝謝妳。」

將野兔放回叢間,牠只是眨了眨眼,一扭頭,蹦跳著又跑了沒影。

女人很快從矮石嶺再翻回被過路人闖平的小徑,透過陽光辨別方向,倚靠敏銳嗅色與熟識記憶,迅速定標起山林草木間最靠近自身的水塘清湖。剛將視線窺進反射天空蔚藍的湖面,女人還沒走到湖畔,就先看進一目橘黑白色相間的顯眼斑紋。

那是一隻正跪伏在湖塘邊靜謐飲水的老虎。她加重自己的呼吸深度,把緊張吐得乾淨;隨後收緊自己頭紗口,端正儀態,故若無事地走進這林色裡難得平靜地湖池。

「我還以為你故意避不見我。」語調不驚,平穩得如同踏進森林的自信腳步。女人慢悠悠地走到虎體左側,觀牠飲完清水,將珀黃色的眸子安在山巒天邊。「拉茲卡……好久不見。」

虎牙張口,捲起舔滿倒刺的軟舌,回嘴一口充滿母性的音色,慈愛又堅毅。「我為何要躲妳?」

「因為……山下的小鎮裡,總傳說著,只要一進到這座山裡,就會被妖怪抓走,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

「所以……有人向我許願了。」將指腹貼觸拉茲卡橙黃的皮毛,然後撫動,從黃、過黑、到白。拉茲卡坐立的體態,甚至可以比女人還要高出一整個身型,然而那一身髭短鬃毛,卻與她巨大無畏的形象不同,柔軟而又細膩。「他們向我許下願望……希望山裡那頭巨大的老虎精消失,不要再出來害人。」

「所以……」呼出一口不以為然的哼氣,拉茲卡無所謂地舔舐著右掌梳妝。「妳回來森林裡,便是為了除掉我這隻『老虎精』?」

「不,怎麼可能——」倉促否決,女人的聲音就像一隻直墜滑翔的歸雁,一頭栽進由呢喃與愛語構建成的家。她緊緊環抱住拉茲卡的前腿,讓腦袋靠在黑白黃三色交映的毛原上滾動著,感受那層在鬆軟毛皮底下,歷經千年風雨歲月鍛鍊出的結實肌肉。「我只是想……或許妳可以不要攻擊那些誤闖山林的人類,讓他們平安回家。」

「希妲,我沒有對人類動過手。」堅定的語調剛出嘴,就引得一陣不算安穩的呼嚕聲。拉茲卡呼出鼻息裡存疑的低吼,悻悻更正自己不太準確的說詞。「好吧……我可能有。不過,我沒有攻擊過無辜的人類,我沒有這麼無聊。」

「我知道。拉茲卡,妳有多麼溫柔與慈愛,我都知道。」

前言剛畢,拉茲卡又呼出一陣存疑的貓聲嚕呢,從掌縫間突出利爪。「妳還知道我是隻老虎吧?溫柔與慈愛……根本沾不上邊。」

「不過…….那些人類並不了解,不了解是妳一直默默守護著這座山林。」

「呃……我也沒有這麼偉大。只是做著一隻老虎應該做的事情,餓了就吃、倦了就睡、渴了就飲水,僅此而已。」

「妳不是還會驅趕來森林中的盜獵者,維持森林的平衡?」

「盜獵者?我哪有空管他們,只是不想有人跟我搶食物而已,這裡是我的領地。」

「對、妳的領地。妳看,這整座山都是妳的領地,裡面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都是屬於妳的東西,那不就相當於妳是整座山的守護神嗎?」

「希妲,我是一隻老虎。」

「是一隻——活了上千年的獸神老虎!」

「只是普通的老虎而已。居住在山林裡,再普通不過的老虎。」

「拉茲卡,不用謙虛了。妳明明知道整座山林裡的動物都尊敬妳。」

「尊敬?哼嗯……我想用『畏懼』可能更合適。畢竟,妳知道的,我不僅是隻老虎,還比想像中大得要多。」盯望湖中倒影,拉茲卡擺弄出一個裂嘴表情,讓四顆顯眼的虎齒尖牙閃著威懾寒光,不怒自威。「說實話…...有時候,連我都會被自己嚇到。」

希妲翩若一笑,也凝望著湖中倒影。自己小巧的身形依附在拉茲卡身邊,一下子,做為人類的那種驕傲便蕩然無存。「畏懼也好、尊敬也好,結果都是一樣的。事實是,妳就是象徵著整座山林富裕的獸神,整座山林裡的生物,都會聽從妳的意見。」

「……好,妳說的沒錯。」放棄爭辯,拉茲卡蹬起後腿,沿著湖泊平亮倒映的鏡面散步。「既然妳都知道我是山林裡的守護神,為何又要聽從人類的建議來約束我?」

「拉茲卡,我沒有想約束妳。我只是……只是想跟你談談。」

「嗯,談談怎麼除掉我這隻『老虎精』?」

「不……我只是希望能在這當中取得平衡。從小長大的森林,與我現在生活著的小鎮。我希望所有生物都能夠和諧共存。」

「聽起來妳比我更像守護神呢,連出口的言詞都一副要拯救世界的樣子。」

「是嗎?那一定是妳教得好。」

「少來,我根本沒教過妳這些東西。」抖抖白鬚,隨興地呼嚕兩聲。拉茲卡轉動她墨黑點白的雙耳,細聽周圍林相發出的所有聲音,隨後慢步且優雅地調轉身軀,直往樹叢埋去。

說也奇怪,若依人類的方式計重,希妲眼前的這頭大老虎怎麼也得有個千斤重量。然而她行走過的山林草木,都像是畏懼她的威嚴般噤聲,就連臥於軟地上的碎葉也無雜音,一片悄然。

轉眼間,一隻有整層樓這麼高的猛虎就這樣憑空消失,匿於更廣闊的森林裡。若不是希妲看著她離開,眼神盯著黃黑浮動的斑紋從沒轉過,恐怕現在又是一場尋著拉茲卡的捉迷藏嬉戲。

她嫣然起笑,讓雙手招來白色燦光拂上腰際,輕輕搖動衣裝上被純金鍊條繫住的鈴鐺,直到再怎麼大的震動,都透不出任何一點脆響,這才敢起身去追尋整座森林的獸神。

「我只教過妳怎麼在森林裡生存。」即使通過小伎倆隔絕了所有雜音、消彌掉所有氣味,在悄無聲息靠近拉茲卡背後時,總還是能被她機警察覺,也不知道是怎麼練成的絕學。「只可惜,這些技巧現在都用不上了。」

「那是因為,我學會了更方便的方法嘛。」迫於無奈,希妲只得搖搖手,褪下掌心的輝光,找回行走時的踅音,與難得依賴的嬌氣。「妳看,現在我是村裡的祭祀,不用忍受飢荒或寒冬。必要時,我還可以籌辦祭典,讓人們留存食物給森林裡的小動物們,維持整個森林的平衡。」

「希妲,我替妳感到開心。」尋得一處聳天大樹蓋下的蔭毯,拉茲卡熟稔地貼磨樹皮搔癢,接著一派輕鬆地趴入軟草地,準備享受個舒服的午間。「不過……森林是森林、自然是自然、我是我。我沒有辦法號令整個山林生態的運作,更沒有辦法干涉別的生物如何生活。因為……我只是一隻活得稍微久些的老虎而已。」

「拉茲卡……妳知道嗎?」陪著她的慵懶模樣,希妲走近拉茲卡伏臥的樹下,如同她倚靠著樹幹,她也慵懶的倚靠著她。「在人類的世界裡啊,總是敬畏那些很長壽的人們。因為活得越久,就相當於他所積累的學識越淵博,經歷的事情更豐富。」

「是嗎?」

「是呀——所以人們想方設法的,巴不得自己能夠長壽,能夠永生不老。他們給那些特別長壽的人取了一個名字,叫做仙人。以此做為區別,仙人跟人並不是同一個物種,他們飽含智慧,看透了世界運行的道理,不僅順應自然,還能將一部份的蘊能留做己用,他們稱做『仙術』。」

「這麼說……你就是一隻仙狐了?」

「還差得遠呢。」不讓薄紗與短毛糾纏,希妲卸去紅絲兜帽,留下一頭黑而秀卷的長髮。她在柔軟的虎皮上磨蹭兩下,隨後像隻玩累了的幼虎,直接倒躺在拉茲卡龐大的身軀裡,仰望晴天。「在人類的社會裡,流傳著一聞九尾狐的傳說。他們說……一隻小狐狸啊,要經過一百年的修練,吸收天地精華,才能悟出神性。即使悟出神性後,也要勤加修練,心懷善念。如果沒有怠惰,那便會在每百年修煉出一條尾巴,直到一隻小狐狸修練滿九隻尾巴以後,才能位列仙狐。」

「九條尾巴……」順應著傳說故事,拉茲卡將亮俏的虎尾甩過一邊,再甩回去。「感覺就很礙事。」

「我也是這麼想的。」希妲淺笑,是被拉茲卡的直白逗樂。「不過呢,當妳修練的越深,自然會有辦法可以免除這些負擔。妳看,我現在身上不是一條尾巴都沒有嗎?」

「妳變成人類的樣子,要是再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怎麼想都很奇怪。」

「會嗎?」

「看起來就像一隻尾巴被雷劈過的猴子。」

「被雷劈過的猴子?」先是訝然,然後暢笑五聲。希妲縱使法力高強,也無法抵擋拉茲卡直白描繪構築成的滑稽想像。「哈哈——出乎意料的像呢。要這麼說,那麼所有人類不都是被剪掉尾巴、光溜溜的猴子。」

「是阿,所以他們才是森林裡的妖怪?時時要蓋著那些奇怪的布料偽裝,生怕被看穿自己見不得人的軀體。」

「那些布料叫做『衣裳』。是用來保暖、禦寒,必且彰顯社會地位與階級使用的。而且……也不全是布料,妳看,我身上披著的這一件,就是用蠶絲織成的薄紗,輕飄飄地,觸感也很好。」

「蠶絲?」

「就是那些森林蛾的寶寶,他們不都會結成一團球繭嗎?」不光嘴上說著,希妲卸下頭紗細絲摩蹭著拉茲卡的皮毛,看她同樣細質堅韌地虎穿過織紗洞口,被刮起一縷縷不整齊地翹梢。「人類居然有一種技術,可以將蠶繭一絲絲抽開,並且製作成衣裳。很神奇,不是嗎?」

「如果他們毛能長齊的話,根本不需要這種技術。」

「是呀……確實。」撫過一豎一直排起的絲紋,直到現在,希妲依然吞嚥不下初次見到薄紗的輕嘆。「但是,挺特別的不是嗎?明明在森林中是最弱小的存在,卻用自己的方式,壯大到能跟整座森林抗衡。正是因為自己本身的缺陷太多,才會想方設法彌補自己的不足,他們或許沒有厚厚的皮毛禦寒,但正是因為這樣,人類才穿上衣裳。不僅解決了保暖的問題,還可以改變自己天生的花紋外貌,讓每一天都是不一樣的自己,甚至不需要變形偽裝就能做到。這不是很奇妙的事情嗎?」

「……很奇妙嗎?」

「是呀!妳看,我今天身上穿著紅紗頭蓋,不單單是因為我喜歡這樣子的紅色。在人類社會裡,這還是一種身分地位的象徵,象徵我是一名巫女祭祀,可以受得所有人的尊敬愛戴。」

「希妲,妳不需要穿著這種衣裳,也可以讓其他生物愛戴。」

「但是,妳瞧,我身上的服飾很漂亮。森林裡再也找不到這麼美麗的衣裳了!」

像是談到自己的驕傲處,希妲翩踏著蝴蝶飄步,躍舞著身子展示在拉茲卡面前。她撩起裙擺,讓衣裳底下的美腿時而隱去、時而現蹤。迴旋轉過身子,讓整件衣服的華麗穿過拉茲卡面前,接近正午的陽光直曬在不同角度起伏的金鍊繩上,照出一閃又一凝地金色輝光,好似眼前媚狐幻形成的女人,真是天上下到凡間來的奇蹟絕色。

拉茲卡睜著那雙總是嚴肅又真誠的眼珠子,讓瞳孔中凝聚的油黃從未離開過希妲的身上一刻。呆滯的老虎面容上看不出喜色,也看不出怒容,只是飽含著情愫脈脈地擅自述說著故事。

或許是看得入迷了。希妲白皙的妝容上,不免淺淺勾揚起顯色紅潤的嘴角。

「是很漂亮。」停隔許久,拉茲卡才撇著老虎腦袋,終於抓定說詞地感嘆到。「不過,我更喜歡原來的妳。」

「我也可以變回一隻婀娜多姿地赤狐呀。」言語暢快俐落,希妲跟著張開五指,醞釀於掌心匯流地五色光輝。

卻在輝色凝聚成白的時候,被她抓握住所有正要四放的能量,消光黯淡。

「不對……如果我在這裡變回原本的樣貌,這些衣裳——」

「妳是隻狐狸,還管衣裳做什麼?」

「雖然我是隻狐狸,但也得在日落前回去山下的村落裡……否則,村里的人會認為我被老虎吃掉了。」

「哼……」垂落雙耳,是顯而易見的失落。拉茲卡甩甩頭,拉過一個大大地哈欠,將圓鬆的臉蛋臥入交疊的虎掌,示意無聊。「我才沒有這麼貪吃。」

「別不高興嘛!拉茲卡,我也可以把妳變形成人類呀!」

「我幹嘛沒事變成人類?那種又矮又醜又笨又臭的生物。」

「當人類很方便呢,妳會有可以活動的前爪,可以任意抓取自己所愛的東西;妳會有更靈巧的關節,可以隨著心情愉悅舞蹈;最重要的是,妳可以去探索人類社會的新奇,那裡有好多——好多、好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需要。」

「別急著拒絕嘛——拉茲卡,妳變成人類的話,肯定會長得很漂亮。」

「我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在這裡撐著準備睡午覺。」

「妳應該會比我高一點點……就高五公分好了。」

「一點?我比妳大了好幾倍有吧。」

忽略拉茲卡隨興地抱怨,希妲曲起身為人類的指節,框成鏡頭捕捉眼前老虎慵懶的儀態。「妳的皮毛濃密又蓬鬆……所以應該有一頭健康烏黑的秀髮,長長地落到腰間。」

「別蝦想,我可沒有要跟妳玩這種遊戲。」

睜起如裂紋般長隙地瞳孔,希妲將一雙狐狸眼睛瞪得更為駭人,彷彿在叢林裡盯上了難得一件的獵物。「妳的眼睛……會是很乾淨漂亮的琥珀色澤,就像通透的水晶。」

「水晶?那是什麼?」

「會是承載著一點點佯裝出來的無知,與活了千歲悠久、看淡一切地死魚眼珠。」

「噁,為什麼是魚?我才不要。」

「還有一些本能排斥的厭倦,與身為獸神的高傲凶狠。」

「我說過我不是什麼獸神。」

「妳那健壯的體態,都會變成結實而可靠的肌肉。嗯——雖然因為有些懶散可能沒這麼結實,但是手感肯定不差,讓人想要依靠。」

「希妲,妳該醒了。」

「好。」

落定應答,然後迅速地拍出兩下掌聲收尾。

叮鈴——

搖鈴輕喚,隨後彩光再聚攏希妲手中。

「喂——」

還不等拉茲卡氣急敗壞的拒絕,五色光線就從希妲施術的手向松下懶散地老虎身型闖去。

「等等——妳不講道——」

那是在拉茲卡被奇異光芒籠罩前,吼出的最後一聲咆嘯。

奇光從森林裡乍點浮現,就像從天上落下一道五彩斑斕地轟雷,直直貫通天際雲層。不僅森林裡的動物瞧見了,就連遠在山腳下的城鎮都能見聞這種怪異天象。有的人在歡慶蒼天有眼,終將山中作怪的老虎精收拾乾淨;有的人則顰眉憂愁,認為這是不祥之兆。

等待眩光幻變,希妲輕輕坐在如茵地草皮上,抹去額頭上滲濕的汗珠,鬆緩吐氣。拉茲卡的身形實在太過龐大,要對她施加變形戲法,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若要論年資閱歷,拉茲卡可是整整比她高上好幾百年。

咯登一下,是心臟壓縮得劇烈緩急。

希妲凝視者眼前點點就要散去地輝光,突然心裏頭萌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她曾在小鎮裡的酒樓,聽過說書人天南地北聊開的鄉野奇聞,把酒桑麻談唱地荒嶺怪談。其中更不乏修仙之人的趣聞軼事,故事裡更是充滿精彩連環地仙術鬥法。

霎時也會像著眼前這般模樣,眩暉如雷光在雲層間竄動,甚至轟出陣陣擴響。

若要比拼仙術,看得便是道行高低。

「——理欸……」

褪光如同剝裂蛋殼般,碎去成比風沙更細的結晶。希妲有些膽顫地盼望那大小如一的彩景,看看從朦朧中走出來,是否是心目中所遐想的美人兒。

「哇喔——」

身影端出前,先有拉茲卡驚奇的吐氣,吹散還縈繞著她的塵彩。

「喔——嗯……」

語調直豎下墜,就像有一場天雨,從上傾盆沖刷,把她所有地訝異都滌洗乾淨。

「……沒什麼變嘛。」

拉茲卡垂目端望自己仍舊紅橘地虎掌,本能似地伸出尖爪試探收回,然後老練地用舌頭舔舐鼻頭濕潤,再甩甩零如巧蛇的環節尾巴。

一切身體皆無異樣,只是照舊。

「唉——果然——」深沉地嘆氣,希妲軟步走到拉茲卡面前,前額倚靠著白鬃,將記憶中柔順地手感搓亂,如同記憶裡的無害嬉鬧。

「果然什麼?」知道無事發生的拉茲卡終於放鬆警戒,無所謂聚地托起語調。

「變形術對妳沒有用。」

「那是好事,對吧?」

希妲不言,只是淺語盯著拉茲卡有自己半張臉大的瞳仁,默笑。

「……妳笑什麼?」

沉默片晌,是被刻意截停的靜止。希妲悠長吐出一口氣,裝做無事地走回拉茲卡的大腦袋旁,倚在她巨大的前臂懷中。

拉茲卡抖抖鬍鬚,不曉得這一片寂靜從何而來。「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有點感嘆而已。」

「感嘆什麼?」

「沒……不算什麼大事……」

憂傷才跟吐出,希妲的耳畔立刻迎來一陣質疑般的低吼呼嚕。「妳騙不過我的。」

眨起眼,希妲再次溫柔靨起笑容,只是嚐苦。「是呢……我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像妳一樣厲害……騙不過妳。」

「妳何必像我?妳就是妳,是妳自己。更何況,我哪裡談得上厲害了?」

「拉茲卡……妳知道九尾狐傳說……還有後續嗎?」

「什麼後續?」

「一隻小狐狸阿……好不容易經歷過百年修煉,積攢了八隻尾巴。她獲得了能夠幫助人實現願望的仙術,卻沒想到……她怎麼樣也無法滿足自己的心願,長齊第九條尾巴。」

千風輪替,如今讓空氣喧囂的位置,再轉到了拉茲卡這一側。

她聽著風音,感受著撲在自己懷間的嬌小身影。縱然看不到身形,但是從身上不段流淌下來的溫度,仍提示著彼此存在。

只是拉茲卡居然分不清楚,那些溫度究竟是熱、還是寒冷。

「直到後來,她遇到了一個天真的小男孩。男孩沒有什麼貪念、沒有癡望、沒有欲求。於是她像九尾狐虔誠許願——」勾一轉手,一片仍然蒼綠的樹葉便似牽著引繩,兀自落於希妲的掌心。她再一吹氣,讓手中的葉舞翩翩,宛若一隻飄然的蝴蝶。

等不到故事的答案,拉茲卡終於沒忍住困惑低吟。「沒有欲求,還許願?」

「她許願……希望小狐狸能長出第九條尾巴。」適當頓停,希妲將攤掌反手一抓,握成拳頭。飛舞出去地落葉,霎時又像抽空魂魄的軀體,只是隨風搖落。「只有這樣,小狐狸才能真正成為一隻完美的狐狸。」

悽風拉扯過喉腔,逼出低吼。拉茲卡不至可否地撇過頭去,裝做漠不在乎。「這是什麼詭異的故事。」

「很詭異吧?所以……人們把她稱作『怪譚』。」梳起虎毛,如同麥穗波浪。希妲先是用指腹逆行,撩開雜毛,再用手背輕壓,撫平反正。「現實中,又哪有一隻狐狸能找到如此好心的小男孩呢?」

閉唇不言,拉茲卡只是遠眺著彼方藍天,看著森樹,在陽光越漸蹂躪地對待下拉長黑影。

怨嘆鮮少地不得回應,希妲端起頭來,讓手順著視線延伸,撫到拉茲卡被毛髮脹開蓬鬆地臉廓。

「……所以,妳才到人類社會裡,時時替他們完成願望嗎?」

「可以這麼說吧……我跟著人類生活,不下百年,卻從未見過怪譚裡所註解的,那樣心思純真的孩童。說實話……這樣有些累……」

「我覺得,妳搞錯了一件事情。」

「嗯?」

「希妲,或許妳缺少的,並不是荒謬怪譚裡紀載的天真善良小男孩。」

「不是嗎?」

「那些不都是人類杜撰出的故事嗎?都是人類自我安撫催眠的想像。」

將前爪壓平,抬高後腿,拉茲卡有些慵懶地伸著懶腰。

「可是希妲,妳不是隻狐狸嗎?又何必依循著人類空想出來的規則,小心翼翼行事呢?」

「……可是……如果不是從人類社會中學到這些事情,我也不會走到現在這樣的境界。人類雖然醜陋、矮小、愚蠢、笨拙。但是……不可否認,她們靠著自己,發展出了有別於森林自然的生活模式。」

「所以?」

「所以……」拖長尾聲,像蜂蜜滴落般延展思考。在一片暗不見日光的叢林中,又會有誰,大膽無謂地拋下自己尋來的藏身山洞呢?「所以,我也想要創造屬於我自己的生活模式。」

「所以?」

「所以……所以我必須更加努力修練,潛心學習,精進自己的能力。」

「所以?」

「所以......我終於學會了變形術,終於可以去往人類世界中,學習她們的知識與經驗。」

「所以?」

「所以我處處實現人類的願望,為得是,能夠實現我自己的理想。」

「所以?」

「所以……所以……」蹙起眉梢,有熟透地果實那樣苦澀味道。希妲偏著頭,仔細凝望著拉茲卡不見正眼的面容。她詩望著寧靜森林遠景,安靜而又順暢的吐息更不像是參雜著玩笑成分。「拉茲卡……我不明白。」

「希妲,妳還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

終於轉回的正眼,讓兩獸能夠望盡彼此的靈魂。那雙真摯不變的清眸,是任憑怎麼施術,都不會渙散變形的感情。

那一刻,在威嚴的老虎面前。希妲總是感覺自己如犬狐般渺小。

「妳想實現自己的願望,卻只是拚了命地去實現別人的願望。這不是很奇怪嗎?」

「不……這就是書上記載的道理……」

「所以說,妳缺少的,根本不是天真善良的小男孩。」

「或許我應該說……願意真心為我著想,願意對我付出真心的人更加妥當。」

「不……也不是這樣。」

「再不然……我想不到還有其他可能性了……」

「希妲,其實妳一直在找的,是一隻狐狸阿。」

「狐狸?」疑問出嘴,甚至比風聲吹得更快。「我為什麼要找狐狸?」

「為什麼……」拉茲卡用後腿搔著腦袋,直到從裡頭抓出一個還算合適的藉口。「因為啊——這座山,在好久好久以前,走丟了一隻小狐狸。」

「才沒有,不要騙我。」

「我看起來像是在欺騙妳嗎?」

啾——

不知怎地,整座林野居然喚出一聲鳥鳴,是遠方的山鸚哥呼喚,響得蓋過所有謐寂聲音。

「可是……不可能……我從小就在山裡長大,如果有狐狸迷失在山裡——」

「妳想說,妳一定會知道?因為妳就是一隻狐狸?」

希妲輕刷簌長的睫毛,將眼底的瀲光,從俏靈水色浸泡入湖底沉思。

「可是阿,妳離開這座山這麼久了,妳還有把握自己能夠掌控整個山林的狀況嗎?」

「……」偏著頭,希妲將手掌平蓋入草地,讓熟悉的草葉輕癢刺痛自己的皮膚毛孔。她支著幫拉茲卡梳毛的靈巧雙手,一遍撫過草坪,再起雜亂;又一遍溫和勾勒大地樣貌,替整座山林打理皮毛。「我……並不能把握。」

「怎麼樣,還需要我帶妳重新認識這座山嗎?」

「嗯……」搓動身上與肌膚相親的薄紗,感受那如風一樣在身上拂動的細膩。

希妲抽動鼻尖,竟然發現自己的身上,總是沾滿著與森林格格不入的香。

縱然能用道法仙術掩蓋,但總是欺騙不過自己。

「麻煩妳了,拉茲卡。」

「就像往常一樣?」

「就像往常一樣。」

「會很可怕的喔。」將尾巴捲起,在這慵懶的平日午後,總算有件事讓這支存活千百年有的獸神提起興趣,不在度過平日無奇的時光消磨。拉茲卡提起語調,吊著一聲左右搖擺的盪音故弄玄虛。「他們會說:『就連村里仙術無邊的祭司都被老虎吃掉了,太可惡了。』」

「不管他們說什麼了。」柔然嫣笑,如同盛開的花兒在一秒鐘內綻開櫻粉。

「不對,這很重要。」拉茲卡再次抖抖鬍鬚,不悅的嗔道。「憑什麼最後都是被我吃掉阿?」

「那是因為——」

響指一打,自然彷彿受到召喚似地,牽喚韻流在希妲身邊悠轉。她脫開紗衣、卸去裙擺,讓飛流花草舞蹈的流風蓋住裸身,再從森林裡孕育出一道眩色奇光。

「妳是一隻老虎。」

聲響喊停了被喚起的狂風。

朦朧過後,希妲從滿溢著的暉光中提步而出,不是人足,而是狐狸略帶深色的腳掌,如穿著鞋套。她有一身漂亮的棕紅深毛,在整座蔚綠的森林裡動彩顯眼,更讓人目不轉睛的,還當屬於胸前華白如雪的膨鬆軟毛,與一條如幾乎可以當成圍巾使用的毛絨尾巴。

「修練了這麼久,妳還是只有一條尾巴阿。」拉茲卡調戲道。

「一條就足夠了。」希妲笑答。

「還記得怎麼當一隻狐狸嗎?」

「不記得了。」希妲習慣性地用兩條後腿站起身型,有些遲疑地看著自己藏滿尖爪的腳掌。「拉茲卡,妳教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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