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猛然回过身来，面带微笑，目光炯炯，语气里的慵懒也在顷刻间一扫而空：

“感谢，陪我做完这一切的你，斯卡蒂。”

斯卡蒂疾如闪电地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眉目低垂。

“任务而已。”

“是吗，那，现在，任务完成了。”他轻声接道。

是，任务完成了，所以，其实早在送出最后一份巧克力的那一刻，她就可以将空口袋还给博士，说声再见，然后回自己宿舍去。斯卡蒂不知道她究竟还有什么理由，再跟着他一路回到这里。

或者该说，她知道，但她不想知道——不愿承认。

“……嗯。”她的脑袋垂得越来越低，但同时她也能感觉到，从那个方向落下来的目光正变得越来越灼人，“所以我……应该回去了……”

“你要走了吗？”

他此刻的嗓音已缥缈得有如一片细羽，甚至是一道轻烟，仿佛随时会在风中消逝。这让斯卡蒂的心止不住地颤抖，她绝不忍就此回答“是”，但相反方向的另一句，她又仍然说不出口。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接着博士的声音听起来突然又平稳如常了：

“走之前，至少先收下这个。”

“什么？”斯卡蒂倏然抬起头，发现眼前是一份小小的——巧克力，虽然这个包装与他们今天分发的那些完全不同，并且显然密封得很好，半缕甜香也没散出，但看到它的一刹那，她就知道，里面是，只能是，博士亲手为她做的，巧克力。

“白色情人节快乐，斯卡蒂。”

“……我一个月前没给你送过巧克力。”

“是，但我还是得答谢你，我最应该答谢的，就是这两天愿意来陪我的你。”博士将小而精致的礼盒往她面前又送得更近了些，“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她机械地接了过来，迟疑了一下，“白色情人节快乐，博士。”

“嗯。”他笑了笑，就像以往的许多次那样，对她平静地微笑，“再见。”

“……”她咬了咬嘴唇，身体的上面那半开始往后转去，腰部以下却仍然没动，仿佛双脚已被钉在了原地。

卡在这个奇怪的姿势里不知多久之后——也许实际只有不到半秒，但她感觉很漫长——斯卡蒂突然又回过头来：

“正确的标准程序很有必要，这是你说过的。所、所以，导向结果的前提条件不能跳过，有因才能有果。”

飞快地说完这一连串之后，她往博士垂在身侧的右手里硬塞了一个东西——是另一个礼盒，已经在她怀里藏了一天、带着她体温的小礼盒，装着她昨晚悄悄到食堂用剩余材料所做的，巧克力。

“情人节快乐，博士。”

办公室里一时又陷入了静默，博士如慢镜动作般地抬起手来，注视了好一会儿托在掌心里的巧克力，然后又缓缓地，将视线移向她。

“斯卡蒂……”他沙哑地慢慢发出声音。

“——等、等一下！”她猝然抬头，“让我先说！”

但是尽管她直视着博士的目光不再移开，在刚才的话落地之后，又过了半晌，几番张口欲言的她仍是没能再说出半个字。

“不用勉强……”博士再度开口道。

“不行——！不许说话！在我说完之前不许你再说话！”

他闻之又无声地微笑了，依言缄口不语，只是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柔和，像一双温暖的大手，正轻抚着她发鬓——接着斯卡蒂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博士的手，并不知道实际上他掌心的温度究竟如何。

那么，为什么不呢？

抢在自己的理智未能意识到并出来阻止之前，斯卡蒂上前握住了仍垂在他身体另一侧的，空着的左手。刹那间所感受到的暖意，就和她所想的，一模一样。

然后她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你的心意，博士，而且，其实我也很清楚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我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反正我对它的存在确认无疑。可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总是不愿把它说出口，我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最初相识的时候对你过于冷言冷语，才让我在后来即使心态早已转变也还是耻于承认吧。又或者是出于别的什么缘故，我不知道，说不定你会比我更清楚，你有时总是比我自己更能看透我。”

“很抱歉我不止一次地躲过你，其实在那些时刻里，每一次，每一次对于你想要说些什么我都心知肚明，可是由于我不想承认自己的这份心情，然后也就自私地不准你自由地表达。事实上到后来我完全能从你眼中看见你心底的话，你甚至已经在用眼神恳求我说，说就让你对我表白吧，哪怕说完了就立马被我拒绝也好，求我能允许你说出来一次。是我的逃避心理已经扭曲得登峰造极，是我不敢承受拒绝你的痛苦，所以我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你，这对你很不公平，我明白，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为了躲在自己的舒适区里，而让你那样难受。”

“我实在是太擅长自欺欺人，明明心底对你这份难受一清二楚，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索性躲得更远更彻底，仿佛这样就能假装它不复存在。于是后来，你对我的任性就更加纵容了，你也干脆当作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就这样维持着一个波澜不惊的和平表面，与我若无其事地相处。不得不说，你和我自己联起手来的这份欺骗，威力当真不小，有时我恍惚间都要以为我们是不是真的成功与对方处成兄弟了。但是这不可能，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这份深藏心底的情意就像潜伏在深海里的火山口，总会不定期地喷发，有时规模较小，只形成在海面下吞没一切于无形中的漩涡暗流，有时则不小心掀起滔天巨浪，让我们谁都难以直面其锋，最终又是各自强行避开。”

“我有时很恨自己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人，折磨自己更折磨你，我还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懦弱，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甚至用越远越好的外勤来放纵自己逃离。可是，我其实早该知道——早就知道，我压根逃不出去，当我不在舰上的时候，当我闲下来的每一刻里，我满心想的，就只有你。从物理上远离你根本毫无意义，就像我上个月到雷姆必拓出完任务而在准备归舰之际被天灾阻住行程的那几天里，我很清楚情人节就要到了，我不愿去想它，可当我在城里漫无目的地乱逛时，却又发现自己不管走进哪间店铺都在不由自主地思考，有没有什么能当作礼物送给你。”

“博士，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你那样喜欢，值得你到现在都不肯放弃，但是，好吧，我也该万分庆幸，你终究还是没有放弃，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永远这样任性下去。博士，你已经无数次地对我说过了，尽管没有宣之于口，但你所做过的事，你未曾明言的话语，你的眼神与动作，甚至只是你单纯的存在，都早就对我说过了，所以这一次，请把说出来的机会，让给我。”

“博士，我喜欢你。”

一口气倾出所有这些话之后，在她终于停下来的那一刻，斯卡蒂也才突然惊觉，这些她过去从来没有真正在心底试着去组织去遣词造句的言辞，实际上大概早就在她的潜意识里锤炼了千百遍。尽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以前即使在面对最可怖的凶敌时心跳也从来没有这样快过，但她还是这么一股脑地彻头彻尾全说完了，甚至还说得很流利，就像是在背诵此前已排练过无数回的台词那般流畅自然。

博士的左手仍被她紧紧地攥着，或许这正是支撑她一路前行无阻的主要动力，至少是其中之一。但在说完最后那句的一瞬间，她清楚自己真的已经快撑到极限了，她能感觉到掌中传来阵阵潮热，也不知是源于博士还是她自己。接下来博士最好赶快也说些什么，否则她实在要站不住了，手心里益发湿滑的汗正在让这份抓握变得愈来愈难以维持，也许下一刻她就会突然甩脱……

——然后她猛地想起另一件事。

“我、我说完了……”她半低下头，可又忍不住要在保持脑袋不动的前提下依然奋力抬起视线偷眼望向面前的男人。

在听到这几个字后，博士仍然在沉默中静止着——只静止了不到两秒，这是他事后的说法，当时在等待的焦灼中已丧失了时间感的斯卡蒂无法求证那到底符不符合事实，可谁又在乎呢。

她只知道，在那之后，博士用力地，将她拉入怀中，牢牢地抱住，哪怕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胸膛已经相互压迫得让人濒临窒息，也舍不得有丝毫放松。箍住她的双臂与身躯给予斯卡蒂的感觉如此真切，于是她知道，这便是已经宛如身在万物皆化作混沌的那片虚空中的她，唯一能实实在在地抓住的东西，并且，此生她再也不想放开。

而在这个滚烫怀抱卷起的烈焰将她从头到脚吞噬殆尽之际，耳边低沉的嗓音带着火热的吐息，也轻轻地送出了直达她心底的那几个字：

“我喜欢你，斯卡蒂。”

作者又按：本文是与《42信》或《今日泰拉》两个连载均无情节关联的节日特供独立小短篇，唔，就当作是又一个平行宇宙里的鲸博吧（我为什么要说又？）……

刚刚看了一下，虎鲸的那番长篇大论，word里的字数统计显示正好1111字（草，怎么有种十分微妙的感觉，扇子笑）。临时决定的即场表白表出一通大作文来，小虎鲸我的阿戈尔女超人～不过这就对了，我前前后后已经写了二十万字的“我向斯卡蒂表白”，那么，在这个理应收到回应的白色情人节里，就该让我也痛痛快快地听上一篇“斯卡蒂向我表白”。

美滋滋。

好了，诸位，白情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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