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金发女孩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为祭司包扎伤口。

“大人…一定要这样做吗？”她的声音发颤，手也在抖，“您还怀着身孕啊……”

神像浸在女祭司的血里。

女孩把绷带紧了紧又怕弄疼对方。祭司不许她为伤口上药，她只能用水清洗后按压止血。

“大人，疼吗？”手掌的伤口那样深，流了那么多血。女孩吻了吻祭司的右手，染上了血腥味。

“没关系，没有看着那样可怕。”祭司说，可是她苍白的脸骗不了人。

“我为您守夜。”女孩坚决地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叫她这样跟主人讲话。

祭司不置可否，只是盯着灯火下女孩晶莹湿润的双眼。

“你一早就去市场买两只刚出生的小羊羔，带到上次我们去过的高地。”女祭司递给女孩一块孔雀石，她在那上面刻了神的符号。

“用石头和木棍搭建一个小小的祭坛，把这块孔雀石放在中央，有符号的一面朝上。再把这里面的……”她拿出一个细小的容器，“…淋在符号上。然后宰杀羊，把羊血浇在祭坛上。回来前让屠夫把羊处理了，只带回羊肉。有人问起就说是为我买的吃食。”

她知道女孩不会拒绝她。

女孩接过了装着祭司鲜血的容器。

“他会在市场北门等你，备好所有你需要的东西。”祭司顿了顿，又说：“他同你一起去，但是记住，仪式只能经你一人之手。”

“是，绝不假手于人。”女孩点点头，也明白祭司口中的“他”自然是上一场谋杀的同伴。

“你这一趟会花上半天的时间，路上不要耽搁，尽早回来。将军很可能午前就会返回。你若一整天都不在，他会生疑。”

女孩有些发抖，却不是为自己担忧。她急切道：“您怎么办？这伤……要怎么交代？”

下午的时候，将军接到国王的传令，命他赶到王宫参加军政会议，并出席晚宴。

王宫位于约六十里外的新首都。国王继位后在此建都，此后政治重心逐步转移至新都。大部分名门望族仍居住在旧都，拥有巨大的权势。国王为了巩固权力，倚重军人阶层，不断对外发动战争，利用掠夺来的财富大兴土木，提升王权威望。

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三位大将军，有两位都出身普通，靠赫赫战功被国王提拔，不断晋升，直至最高位置。也许是两位的出身和境遇之故，作战方式都异常残忍凶狠，并纵容士兵的种种恶行。也因为如此，其他名门出身的军人不屑与之为伍。

祭司的丈夫也是名门之后，但是年少失去了长辈庇护，后凭借个人能力当上将军，在新旧两派势力中都有不错的声望。国王对他青眼相加，也是急于笼络的对象。

无怪乎国王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将军，联姻一直是最有效的手段。此前将军的拒绝让国王大为光火，于是国王屡次刁难。僵局持续了很久，将军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王宫晚宴是个缓和的迹象。

“但愿他别旧事重提。”将军揉揉前额，其实并不想出席宴会。“你想去吗？你乘马车去应该正好赶上晚宴开始。我带着你出席，总能让他闭嘴了。”

此时已是初春，天气转暖，将军不再限制她外出。

“不，我累了。而且，别拿我当挡箭牌。你自己想办法吧。”祭司为他整理前襟和项饰，语气轻快。

将军看起来光彩照人。

“你年轻有为又英俊迷人，哪个女孩不喜欢呢？听说公主十七岁了，正是结婚的年纪。你若是想……我也不会反对。”

“请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吗？”他拾起她的双手，郑重地说，“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你腹中的孩子将会是我的继承人。”他轻轻抚过祭司的腹部，她此时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悄悄隆起。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女孩也可以继承。”

“男孩属于父亲，女孩属于母亲。”

“什么？”

“这是我们那里的说法。”

“毫无道理。”

“嗯。”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我长得好看。我终于迷住你了吗？给我一个吻证明怎么样？”

“别得寸进尺。”说罢，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不够。”他托着她的后颈，亲吻她的嘴唇，不知餍足。

他与她本就分别了很久，归家的两个月纵然比从前更亲密，也丝毫不减将军对她的迷恋。那晚过后，出于种种顾虑，两人不再提床笫之欢。如此，他更加渴望与她亲昵。

她拍拍他的肩膀，让自己从漫长的吻里找回呼吸，缓缓道：“会议别晚了。”

将军不舍地放开：“今晚恐怕赶不及回来了，我会在明天中午，不，也许午前就能回来。”

“没关系，不用那么着急。”王宫不算近，祭司默默计算着来回所需要的时间。

“你好好休养，别累着。”

“好。”

祭司待将军离开后便做了决定。

向男仆交代好次日的计划后，她以静养为由，让仆人不要搅扰她，待在外庭和厨房工作，她则在小房间里祈愿立誓。

晚膳和沐浴后，她只留金发女仆一人在她房间里侍候。

“不用担心，我会有办法的。”祭司看着染血的神像，这样说。

金发女孩小心翼翼地扶她到床上休息，只留了一盏油灯。

就在女孩服侍她躺下的时候，她突然抓住女孩的手，不容置疑地说：“明天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明白吗？”

“啊……”女孩顿感不安，“大人您要做什么？”

为了让女孩安心，她说：“你要置身事外，我才能打消将军的怀疑。”

一阵沉默，祭司的声音变得微弱：“我好累……”她放开女孩，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好的，好的，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女孩赶紧答应着。

祭司躺在床里，摊开右手，夜里女孩为她换过一次绷带。

她半梦半醒，只觉得身体轻盈若尘，意识在空中盘旋。她人好像在此地，又好像回到了故土。朦胧之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轻轻唤了一位贞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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