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幻太郎來到了市區醫院，醫院內部剛剛完成了裝潢，大堂是一絲不污全是純白的整潔，雖然翻新的裝潢擴大了病房和可擺放儀器的規模，但是等待醫生診症的大堂依然有很多病人，因此沒有預約的幻太郎需要坐下來耐心等一下。

低燒的狀態令精神處於無法集中的恍惚裡，不喜歡百般無聊地等待，同時也很在意著自己所發的惡夢，所以幻太郎取出了手機開始搜索起關於夢境解說的資料。

針對惡夢裡最在乎的「吃人」和「奇怪的飢餓感」來輸入，幻太郎意外地發現了一則新聞報道。

《流浪漢發狂吃人事件！是精神病還是濫用藥物？！抑或是政府無能整頓社會下的悲劇？！》

嘩眾取寵的誇張標題雖然在直觀上是帶有偏頗的致治立場，但是當幻太郎不經意地瞧見新聞簡述時，案件發生的地點大大吸引了他注意力。

居然是發生在他居住的這個地區...

因為自己末曾聽聞過有這樣的案件發生，為了一探虛實，幻太郎點開了新聞來閱讀。

新聞上的報導是這樣說的，在■月●日的深夜時分，有一名無辜的途人在路經地下隧道時遭受流浪漢的襲擊，但對方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搶劫，而是表現瘋狂地撲上去啃咬起途人的面部。

期間聽到慘叫聲的路人在目睹慘況後立刻報警，剛好在附近巡邏的巡警迅速開車趕來，可是聽到警車上響著的鳴哨聲，流浪漢沒有畏懼警察的到來選擇逃跑，反倒是變本加厲，像徹底成為野獸般準備襲擊趕來的巡警，由於受到咬面重創的途人傷勢嚴重，當時趕來的巡警根據情況立刻拔槍擊斃對方。

事後受重傷的途人被送往市區醫院深切治療部留醫，面部因嚴重的廝咬而缺失鼻子和嘴唇，情況危殆，於第二天中午證實失血過多死亡。

至於被警方擊斃的流浪漢沒有精神病紀錄，經法醫的解剖確認，他的胃部沒有藥物殘留，但是有結石的礦物質痕跡，同時血液檢測到他體內的金屬含量超標，懷疑是在精神錯亂下服食了異物。

在正經的案件簡述後便是強行把案件與政府管治制度牽連在一起的文章，幻太郎無視那些無益的文章直接滑到新聞報導的最後…

附帶在新聞上的圖像是受襲擊途人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樣子，雖然圖像經過加工蓋上厚厚的一層馬賽克，但是見到紅、粉、黃三色交雜在一起的混亂圖像，幻太郎腦內豐富的想像力已經為他修正出一張駭人的恐怖畫面。

身為偵探的他居然連自己身處地區發生過這件襲擊事件也不知道，幻太郎對此感到小小的打擊，但比起感到沮喪，他更傾向於亡羊補牢，開始惡補起這個城市內在近期發生過的重大事件報道。

《神秘礦石被盜，犯人疑是狂熱的地質學研究者》

看來除了流浪漢襲擊事件外，最近這個月發生的重大新聞便是這件礦石遺失案，原本保管在博物館內研究的礦石不翼而飛，同時它的研究者亦一起失蹤，很難不讓外界認為是研究者把礦石偷走逃跑。

幻太郎隱約有印象記得，這件事與以前一則發現地下遺跡的報導有關，因為該礦石是從地下遺跡裡發現的，且被檢測出成份與目前已知的所有礦石不同，是不為人知的新品種，所以隨著出土的文物一起被送往博物館裡交由專業的地質學家研究。

接著幻太郎搜索與該神秘礦石有關的資料，抱著試一試心態的他結果真的找到一小篇分析文章，是由負責研究神秘礦石的地質學家摘寫的，不過由於文章是用外文摘寫，加上涉及不少專業用詞，所以查閱量比想像中低。

總結一下文章上幻太郎能看懂的內容，這塊神秘礦石在地下遺跡裡是祭祀用的道具，配合遺跡的碑文內容，可以知道古人相信著這塊礦石可使人接近神明、獲得神明的力量。

而研究人員在礦石上分析出一種具有影響生物機能的物質，一旦長期接觸會像古時長期接觸有毒顏料的畫家一樣，患上各種怪病且出現精神錯亂的症狀，所以古人認為這塊礦石可以幫助他們與神明共感，其實僅是他們產生的幻覺而已。

看到這裡，幻太郎有一點不太明白的，便是研究者會把神秘礦石偷掉的理由。

負責研究神秘礦石的地質學家名叫白極晶，是一名擁有豐富的地質學年資的研究者，幻太郎認為這類學者比起一般人更能抵抗金錢的誘惑，不會輕而易舉地因為礦石背後所帶來的金錢價值而把東西偷掉，加上這位學者都已經是負責研究這塊神秘礦石的負責人了，可以對這塊礦石盡情展開狂熱的研究，完全沒有需要把它偷掉的理由…

更何況依照分析文章的內容，長期接觸這塊神秘礦石的人最後會變成瘋子，根本是礦石界裡的「希望鑽石」…雖然擁有著正面積極的名字，卻會為擁有者帶來厄運的不祥之物。

不，說起來研究者把礦石偷掉這件事本來是外界單方面的猜測，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去證明，難道事實就不能是有其他勢力瞧上了這塊神秘礦石，然後連同研究者一起滅口…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幻太郎的妄想，畢竟他的習慣之一便是為所見的人和事編造故事出來自娛自樂，沉醉在帶有一絲奇妙色彩的幻想裡放鬆。

很快，幻太郎被叫到自己的名字，可以進入診療室接受診症。

在簡單的問診和測量體溫後，結果跟幻太郎早上的判斷一樣，是發著低燒，為了以防萬一醫生給他安排了抽血，但由於情況並不危及於生命，所以抽血的化驗報告需要等候一星期才能有結果。

雖然知道不應該質疑醫生的診斷，但是感覺自己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幻太郎向醫生道謝後帶著退燒藥離開醫院。

想起跟入間銃兔說好了的工作，幻太郎抬頭一看晴朗的天色，覺得直接回家睡覺會白白浪費時間，所以偵探打算在回家休息前到事務所一趟，準備好這半年的失蹤人士名單。

結果在事務所的正門前，幻太郎見到一個站在門前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麼的人。

“帝統？”由於對方的穿著跟平常不同，幻太郎輕喚的語氣是不肯定的。

“啊！是幻太郎。你身體還好嗎？”聽到幻太郎的聲音，對方立刻轉身，果然是帝統。

此時的他上身穿了一件深藍色的燕尾款派克大衣，與深海顏色的頭髮互相映襯，讓人在見到他時會在腦內聯想起一些水族館、霓虹燈管等清爽又深邃的華麗事物，特別符合他二十歲正值年少輕狂的年紀。

因為極富設計師特色的風格，所以幻太郎一眼便看出帝統身上的衣服來自於亂數。難得見到青年穿著其他款式的便裝，幻太郎無可否認地感受到眼前一亮的新鮮感，該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還是反差感帶來的衝擊感太強，以致在他眼中笑著打招呼的帝統閃亮亮的，完全移不開視線...

“我去了便利店買了運動飲料和一些吃的，既然發燒的話要好好補充營養才能盡快恢復精神。”不知為何，這句話從總是饑腸轆轆的帝統嘴裡說出格外有說服力。想到自己今天起床後沒有吃過飽腹的正餐，幻太郎低眸一笑，打算把他邀請進事務所。

“有心了，站在門前說話不太好，有話進來說吧。”

突然，一陣甜美的香氣撲鼻而來，勾起了幻太郎放在腦內彼方深處的回憶。那是在他夢中縈迴著的甜香，幻太郎驚惕地左顧左盼，卻發現不到香氣的來源。

奇怪了，事務所附近根本沒有食肆存在...

“幻太郎？果然身體的狀況不太好吧...”見到幻太郎心神不定的樣子，帝統擔心地上前走近了一步，結果在二人拉近距離的瞬間，魔性的甜香再次溢滿鼻腔，震撼著他動搖的意志。幻太郎下意識抬起頭來看著帝統，一臉吃驚的他與一臉疑惑的青年面面相覷，心底裡有的是莫名其妙的愧疚感，以及突如其來的飢餓感...

咕...

似乎聽力靈敏的帝統聽到了幻太郎胃部傳來的寂寞聲音，他爽快地笑起來，把偵探的異樣當作肚子餓來理解，“哈哈，看來我來得正好，快進去吃東西吧。”

“明明是小生的事務所，為什麼說得像是你的住所一樣？”

“有什麼關係，快進去快進去。”

“真是的...”雖然帝統的調子成功打破剛才的僵局，但幻太郎心裡的不安依然存在，不過一直板著臉悶悶不樂並不能解決問題，首先應該像帝統所說的一樣，正經地吃一些食物來填飽體內的飢餓感，說不定問題便會迎刃而解。

將便利店塑料袋置於沙發前的桌面上，帝統手腳麻利地將裡面的食物和運動飲料都取出來，招呼去倒熱茶的幻太郎過來，“來吧，幻太郎，食物還熱的快開動吧。”

“真是買了很多東西...小生怕吃不完。”

“沒關係的，我連自己那份也買了回來，吃不完的話我收尾。”把杯子放到帝統面前，幻太郎坐在沙發的另一邊，看著眼前種類繁多的食物，雖然青年買來的是關東煮、炸雞塊、飯糰、沙津、布丁、三文治等簡易食品，但是比起杯面和能量棒已經好上不少，咬進嘴裡會有更強烈的像吃食物的實感。

“我開動了。”

“小生開動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雙手合十，然後開始拿起感興趣的食物吃起來。

“啊嗯！好吃！店員推薦得沒錯，這份炸雞很美味啊！”

帝統以豪邁的食相消滅著桌上的食物，看著他吃得歡快的樣子，幻太郎也被勾起了嘴上的食欲，拿起飯糰放入自己嘴裡細嚼。

縱然抱著一點期待的心情，但當咬開的飯粒和餡料在嘴裡散開時，幻太郎突然感覺到不對勁，不是飯粒未煮熟或是過了品質期有奇怪異味的問題，而是味道很淡很淡，像是他在干吃白飯一樣，他看了一眼包裝袋上的資料，飯糰的口味是鮭魚配美乃滋，沒有可能是淡味的...

雖然可以吃進去，不過跟帝統不同，他不會覺得食物美味。

“幻太郎，怎麼了？”注意到幻太郎停下嘴來，帝統再次露出跟剛才那樣擔心的表情，“你難道已經飽了嗎？”

“小生...單純吃不下...”

“吃不下的話就由我來收尾吃掉吧。”

幻太郎有想過為了讓帝統放下心來而演戲，然而當青年湊近了他，拿走那咬了幾口的飯糰時，那種蠱惑的香氣再度出現，讓幻太郎嘴裡的唾液不由自主地增加。

在他的視線裡出現嗡張著的肉色物體，一見到那個東西，幻太郎覺得他又燃起了食欲，甚至整個胃部都為此沸騰起來。

那嗡張著的肉色物體是帝統的嘴巴。

沒有留意到幻太郎的視線緊盯著自己的雙唇，帝統把未吃完的飯糰遞到嘴邊，每次在他張開嘴巴咬下食物時，偵探都能瞥見探出唇邊的潔白犬齒和濕紅的口腔內部，隨即他的腹部會倏地收緊，徘徊著輕微的疼痛感，既像是他與被帝統吞吃掉的食物產生了共感，也像是被珍饈的美味撩撥，餓得快要死去似的。

不自覺地伸手撫摸自己的腹部，當回過神來意識到這點時，幻太郎大大地吃了一驚，忍不住自虐性地咬下自己的下唇，阻止自己把現實和昨晚發的夢扯上任何關係。

他變得奇怪起來了...這件無法用謊言來欺騙自己的事實壓在幻太郎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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