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直呆在驻地深居简出的歌蕾蒂娅没有遭到任何骚扰或是审查，仿佛阿戈尔议会从未让她出过任务，那些牺牲的队友也一直不存在一般。

在这段日子里，歌蕾蒂娅也乐得清闲，乘着这段时间，她在深入研究了自己的躯体之后，对新得到的能力也完全掌握，在没有无时无刻的监视的情况下，她完全有能力把马上就要调遣到她麾下的新队员神不知鬼不觉的变成完全服从她意志的人形海嗣。

整个驻地虽然外表上完全看不到任何变化，但其内里已被完全感染，茂盛的根茎与触须取代了合金制成的支架和各种管道，末端的细化部分进化出了独有的信息交流机制，可以接入整栋设施的电力系统和通讯网络。

如果歌蕾蒂娅愿意，这整个驻地甚至能生长出几丁质的肢体，拔地而起。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发展无非是歌蕾蒂娅感染了所有派遣过来的队员，随后感染如同瘟疫一般席卷整个阿戈尔帝国，整片海洋归于歌蕾蒂娅的统治。

但万事总有意外。

这天清晨，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了歌蕾蒂娅的驻地，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两名深海猎人。

他似乎是一位研究员，但他那如同干枯海草一般的深绿色头发已及乱糟糟的白大褂让他更多的像是一位乞丐。

歌蕾蒂娅打开了大门，她微微皱着眉头，暗红色的，野兽一般的竖瞳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两女一男。

“我今天似乎没有任何预约，请问您是……？”

歌蕾蒂娅那清冷的嗓音在被同化后变得有些许嘶哑，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迟疑，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今天到来的三位客人。

“贸然造访实在是抱歉，您一定就是歌蕾蒂娅执政官了吧？鄙人名叫昆图斯，是一位研究海嗣生理学以及神经学专家，此次前来是想向您咨询一些关于您最后一次任务的细节，我对一部分发生在您身上的遭遇有很大的兴趣。当然，如果您不愿意分享的话我可以现在就离开。至于她们二位，是您接下来要共同相处的队友了，我也是行职位之便，顺带跟了过来。”

那名邋遢的研究员微微躬身，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对歌蕾蒂娅说道。

听到昆图斯的话，歌蕾蒂娅用探究的眼神扫视了面前的两个猎人一眼。

左边的猎人梳着一头及腰的长马尾，后背上背着一柄几乎和她一样高的巨剑，此时她正斜靠在那柄巨剑上，双眼空洞，似乎是在发呆。

右边的猎人虽然也有一头长发，但却没有选择梳起来，仅仅是用一根丝带微微扎紧，并在脑后系成了一个蝴蝶结。她的手上握着一把被加长了把手的复合圆锯，数枚锯片拼合成了这把嗜血的兵器，意在简单粗暴的肢解敌人。

见到歌蕾蒂娅看向自己，这名猎人微微一笑。

“我的名字是劳伦缇娜，歌蕾蒂娅执政官，我经常听到我之前的同僚们提到您，久仰大名。”

劳伦缇娜伸出手。

歌蕾蒂娅愣了一下，随后也伸出手，象征性的和她握了握。

“如你听到的，我是阿戈尔技术执政官，深海猎人战争方案总设计师歌蕾蒂娅，希望我们接下来的日子中相处的愉快。”

察觉到歌蕾蒂娅的视线看向另一个猎人，名为劳伦缇娜的少女轻轻捅了捅另一名猎人的后背。

“我叫斯卡蒂。”

背着巨剑的女性说出了她的名字后就没了下文。

歌蕾蒂娅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冷漠微微皱眉，但也仅此而已。成为深海猎人的改造手术会对受术者的身体造成巨大的负担，承受不住手术而发疯的阿戈尔人大有人在，对于这种性格上的缺陷在长远的收益面前也就变的无关紧要了。

她看向斯卡蒂那暗红色的眼眸，随后便被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所震惊。她的血脉对于海嗣而言是如此的高贵，甚至不亚于那个神明。

“看来你找到了我选中的人。”

祂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歌蕾蒂娅的脑海。

“这么说来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并非如此，她的蜕变并不稳定，你是保险，要确保在她无法觉醒的情况下你能接过族群的重担。我们所受的苦难还远远未到尽头，只要海洋还存在，只要生命还有意义，我们的苦难也将永在。”

祂的声音再一次消失了。

歌蕾蒂娅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但随后她便再次处理好情绪，看向了昆图斯。

“只有她们两个人？”

昆图斯闻言连忙解释道：“啊！是这么回事，议会根据您这几次任务的队友伤亡率认为您更适合执行小规模斩首任务而非正面战争，因此决定临时让您和两位精锐猎人组成特种小队，如果在接下来的几次斩首行动中你们配合良好的话，貌似回去让你们执行一次绝密任务。我在此期间会负责你们的生理和心理的观察员并帮助你们克服可能出现的困难，当然，更多需要做的则是研究你们的生理数据，毕竟在面对那些……海怪的时候你们的身体会出现哪些变化一直是议会重点关注的对象。”

“猎人转化为那些家伙的同类的过程是不可逆的，至少目前我并没有发现任何有效的解决方案，我会单独和议会谈谈这个问题，现在先进来吧，我先带你们熟悉一下这个驻地。”

歌蕾蒂娅叹了口气，她盯了昆图斯两三秒，随后转身让开了驻地的大门。

……

“万万没想到，深受议会信任的您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歌蕾蒂娅执政官。”

深夜，歌蕾蒂娅的房间中，名为昆图斯的研究员，同时也是阿戈尔帝国中近些日子出现的新兴教派——深海教派的主教之一，正痴迷的看着他面前那优美的生物。

在他的面前，名为歌蕾蒂娅的海嗣向他露出了獠牙。

歌蕾蒂娅那本就高大的身躯再次生长到了接近两米半的高度，她的皮肤褪去了属于人类的粉嫩色泽，转而变成了混杂着些许青蓝色的瓷白。细密且锋利的麟覆盖着她的体表，如同丝绸般柔软的鳍沿着她四肢乃至脊椎的粗壮骨刺迅速生长，青黑色的利爪已经无法握住曾经的兵器，取而代之的是在其表面分泌的足以在数秒钟分解血肉的剧毒。她身上穿着的紧身衣早就被她分解消化，新的皮肤拟态出了属于衣服的质感，前凸后翘的身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渴望繁衍的气息。那原本高傲的脸上生长出了狰狞的口器，柔软的触须不断轻轻挥动，暗红色的眼眸看向他的目光就如同是在看一只猎物。

对于深海教会这个在最近才如同病毒一般迅速在阿戈尔社会中传播的新兴教派歌蕾蒂娅虽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她身为执政官之一也没少听到过关于这个教派的闲言碎语。她知道这个教派大部分的成员都是那些对研究海嗣或海嗣本身过度痴迷的家伙，而他们大多身居高位，有不少人也是和她一样的执政官。

“这个教派似乎过度推崇与海嗣融合以达到进化的目的……”

歌蕾蒂娅想着，似乎她在这里有机会了解这个教派的秘辛。

“你们的行列……？”

歌蕾蒂娅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

“我们本就是同胞，我们流着同样的血，为何你要将我们区分开来？”

昆图斯似乎有些惊讶，他试探性的抚摸着歌蕾蒂娅那因生满了鳞片而有些粗糙的小腹，换做平时做出这种极其失礼的动作的人早就被歌蕾蒂娅切成碎块，但现在她不仅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甚至主动将腹部靠近他。

“这是你表示友善的方式吗？在我的常识中你们这些自称人类的个体通常都适用握手表示友善，而你的这种行为更像是侵犯。”

昆图斯被歌蕾蒂娅的声音惊醒，他下意识的跳开，但歌蕾蒂娅的利爪拉住了他的手，再次把他拉了回来。

“如果你想摸的话就摸吧。因为你我流着同样的血，我们是同胞。”

昆图斯稍微大胆了一点，他缓慢的抚摸着歌蕾蒂娅的身体，从四肢到胸口，再到小腹，最后停留在了歌蕾蒂娅的私密区域。

而歌蕾蒂娅在此期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猥亵自己的躯体，似乎作为人类的羞耻观和价值观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和对恐鱼以及海嗣的研究相吻合。

“真是神奇！尊贵的神使，为何您选择留下歌蕾蒂娅执政官的皮囊？您完全可以进化得更加强大！在获得了她的知识之后，是什么阻止了您继续壮大自身？”

昆图斯恭敬的退到一旁，眼中充斥着惊喜和好奇。

在歌蕾蒂娅被带回来的时候，为了防止出现带回来的歌蕾蒂娅已经变成海嗣的情况，阿戈尔议会给歌蕾蒂娅和另一名濒死的猎人进行了完全的检测，负责给歌蕾蒂娅检测的就是昆图斯，当时的检测结果显示歌蕾蒂娅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海嗣化，然而她的外表如常，精神状况也十分稳定，这和部分接受“神明”恩泽的研究员的状态十分相近，这让昆图斯决定铤而走险，谎报结果，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密切关注这位可能会成为同胞的深海猎人。

而这次的结果更是让他欣喜若狂，刚刚歌蕾蒂娅的表现让他完全相信曾经的那个属于深海猎人的歌蕾蒂娅已经在神明的恩泽下完成了升华，已然成为了神使一般的存在！更让他惊讶的是，她似乎完整的保留了歌蕾蒂娅的所有记忆和性格，这对于他们这些痴迷于海嗣研究的研究员来说是巨大的诱惑。只要把神使的消息带给其他的兄弟姐妹，他们所追求的崇高事业势必会迈向下一个阶梯！

“神使！您是否已经和神明完成了交流？您是否接到了任何神谕？”

昆图斯有些急迫的问道。

“是的，祂说，祂将陨落……但继承者已然脱颖而出。祂，要我蛰伏，隐秘发展，汲取营养，壮大族群，随后辅佐新神，扫平障碍，迎接飞升。”

歌蕾蒂娅靠近了昆图斯那因激动而颤抖着的的身躯。

“为了壮大族群，我需要繁衍，需要养分，需要……你。”

昆图斯还没能处理完神谕蕴含的庞大信息就被歌蕾蒂娅按在了地上。

“啊？什么？”

突然的袭击让昆图斯有些慌张。

“你必须奉献，和我合二为一，我会汲取你的养分，保留你的知识，你将永生。”

海嗣的本能在歌蕾蒂娅回忆起“神谕”时开始支配她的意识，已经严重变形的身躯更是加剧了这一过程，而长时间没能大量进食导致的饥饿则是压倒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歌蕾蒂娅张口就要撕下昆图斯的头颅。

“不！！！尊贵的神使，比起吞噬我，我活着能对您做出更大的贡献！”

歌蕾蒂娅歪了歪头。

“我其他的兄弟姐妹们遍布整个阿戈尔帝国，您只需要转达神的意志，无论是什么诉求我们都会满足！”

歌蕾蒂娅松开了昆图斯。

随着一阵血肉蠕动声，鳞片溶解，鱼鳍软化，歌蕾蒂娅的身形恢复回了人类的模样。

“我似乎吓到你了？”

她缓缓的退后，赤脚踩踏金属地板发出的明明是清晰的啪啪声，可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昆图斯只觉得那是某种软体生物在地上蠕动。他微微抬头，歌蕾蒂娅的身形隐秘在黑暗之中，但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依旧在露出渴望的神情。

昆图斯咽了咽口水，他用力地深呼吸，试图尽快克服内心中的恐惧。这种险些被吃的经历在他研究恐鱼的过程中并非没有发生过，但今晚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震撼，以至于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了强烈的阴影。

而另一边，歌蕾蒂娅也十分懊悔。海嗣消耗食物的速度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作为被祂亲手制造的高等海嗣，常规的食物已经无法满足她的日常消耗，在没有溟痕哺育她的情况下，她只能不断的忍耐饥饿。而就在刚刚，面对昆图斯身上那股同胞的气息，她终于没能按耐住她的食欲。

但好在，在一切没有无法挽回时她恢复了清醒。

“我很抱歉，同胞。我很饥饿，失去了祂的庇佑，我在这里找不到充足的食物。”

“如果只是食物的话，我们能够奉献给您，神使。请问您需要什么？”

昆图斯努力的定了定神，他的求知欲战胜了恐惧，歌蕾蒂娅证明了她身为海嗣的强大，这让他愈发谦卑。

“尸体……很多的尸体……新鲜的尸体。一部分将重获新生，加入族群，另一部分则是养料，滋养族群。”

“您能复活死人？！这怎么可能？”

昆图斯感觉自己今天的经历简直是做梦一般，惊喜一个接着一个，如果真的能够复活，那么离永生的终极答案就更近了一步。

“死去不久的血亲，生命活动还没有完全停止，释放信息素，可以让未死去的组织吞噬死去的部分，通过自喰，获取短暂生机，及时补充养料，伤口愈合，组织再生，生命活动，继续。”

“如此强大的能力……您是否已经将它分享给了其他的同胞？”

歌蕾蒂娅顿了顿，“这份能力，我还没有分享给海洋深处的同胞，因为祂让我躲藏，让我蛰伏，我生存的意义是族群的火种，我不需要向任何族群共享我的知识。如果你愿意加入我的族群，你就能得到这份知识。”

见歌蕾蒂娅又有走过来的想法，昆图斯急忙说道：“等我们研究出能够升格的方法后，我会加入你，尊贵的神使。但现在请允许我拒绝。”

“好吧。”

昆图斯看了看时间，他决定是时候结束这次谈话了。

“我很感激您能够解答我的部分疑惑，尊敬的神使。但请您允许这次谈话先告一段落，我必须向我的兄弟姐妹们分享今天发生的一切，而您的诉求我也会传达。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了的话，请允许我先行告退。”

“还有一件事……”

“您请说。”

“请你在以后的日子中继续用歌蕾蒂娅这个名字称呼我。”

“我能明白，毕竟您还需要这个身份潜伏在帝国之中。”

昆图斯了然的说。

“不，这是纪念。名为歌蕾蒂娅的深海猎人从未死亡，只不过是和我融为一体。现在，我就是歌蕾蒂娅，歌蕾蒂娅就是我。歌蕾蒂娅是猎人，歌蕾蒂娅是海嗣，歌蕾蒂娅和你……是同胞，是血亲，是兄弟姐妹。”

“我明白了，歌蕾蒂娅执政官。”

昆图斯离开了。

……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