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

“今天上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博士。”

每天的工作完成了。在这几个小时里面，博士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宜。博士的助理——今天正是阿米娅担任此职，往日里活泼的卡斯特少女此刻却显得异常地稳重，一个个组织名和地名被接连不断地报出：喀蓝贸易，多索雷斯，哥伦比亚······

现在，工作的事宜刚一结束，办公室里原本安静的氛围一下子变了，阿米娅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资料，砾从沙发上慢悠悠地走过来，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夹杂着纸张摩擦旳声响，吵作一团。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外面等待的人也察觉到了屋内的动静，打开门，看向屋子里面。

巫恋看着屋子里面的人，开口说道：“博士······”

阿米娅把手上的文件放在桌面上，预料到了巫恋的造访，“博士，巫恋来了哦。”

巫恋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小提莫，稍稍后退了一步，“凯尔希医生让博士去一下医疗部，说要进行例行检查。”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沉了下去。

阿米娅收拾文件的动作一顿，回想起来一个月前那件令人心情沉重的事情。

当阿米娅结束了卡西米尔的冗长的外交谈判回到罗德岛之际，看到的便是一整个A1小队在大厅中沉默地坐在一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隐隐约约地升起，连带着感知情绪的能力感知到了一抹绝望的灰色，让她有些不安。

“大家······发生了什么？”她强装出一个笑容，心里面的不安正在一点点扩散开来。

“对不起，阿米娅，”芬无力地低下头，“博士······出了意外。凯尔希医生正在进行手术。”

芬讲明了事情的经过——一场意外，在战斗的最后关头，刺客突破了防线，徒然地进行着最后的斩首行动，并在最终来到了博士面前，舍命相搏。

“当时是砾小姐担任博士的近卫，”芬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博士本不应该受伤的，但是······”

阿米娅静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谢谢你，芬······我想去一下，手术室。我先走了。”

“阿米娅。”芬叫了她一声，她木然地回过头来，表情呆滞。“能······安慰下砾小姐吗？她正在手术室门口。”

“嗯。”

一切没有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博士保住了一条命，但永远地失去了视力。而此刻“检查”这两个字，勾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不好的回忆。

“知道了。”一直沉默的博士却是最先打破沉默的人，“阿米娅？”

突然被点到自己，阿米娅打了个机灵，“博士？”

“麻烦你带我去医疗部了。”博士轻声说着，“别让凯尔希医生等太久了。”

他顿了顿，苦笑了一下，“不过这下怕又是躲不过她一顿唠叨了。”

“凯尔希医生，博士来了。”阿米娅敲了敲门。

“进来吧。”

坐在医疗部办公室的凯尔希审视着自己手上的文件，一声不发，直到阿米娅来了才轻轻笑了一下，点头示意让博士坐在桌子对面，阿米娅也带着博士坐了下来，自己站在一边。

“阿米娅，你出去吧。”凯尔希对着阿米娅说道，“剩下的事宜交给我就好。”

阿米娅神色有些紧张，对凯尔希轻轻用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希望凯尔希不要过多地责备博士。凯尔希则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那我先出去了，”阿米娅又接着说道，“凯尔希医生也不要太操劳了。”

“再见。”“再见。”博士和凯尔希一起对着阿米娅说了一句。

阿米娅走了，带上了门，医疗部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凯尔希恢复到往常冰冷的神色，两人似乎也都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诡异地一同沉默着。

半晌，还是博士先开了口。

“阿米娅是不是让你别生我气，”博士无奈地笑了一声，“真的是······她有时候其实真挺可爱的。”

“不，博士，战斗的意外是正常的，罗德岛上的每一位干员都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凯尔希低垂着眼，顿了一下，“也包括，你。”

“但是，”她接着说道，“一些无意义的损失是可以避免的，尤其是当你有能力避免的时候。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遍。”

“无论是为了罗德岛，还是为了你。”

博士听着，即便眼前一片漆黑，他也仍然能想象到凯尔希那双翡翠般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样子。他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倦怠地靠着椅子。

“凯尔希。”

“嗯？”

“谢谢你。”

“谢谢我什么？”

“谢谢你理解我。”

“······开始检查吧。”

“等下吧。”

“下午的工作我会找人处理的，你好好休息吧，就当给你放了个假。”

博士没有回应，把头扭向一边，脸上带着某种因疲惫而产生的漠然，正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旷远而安宁，似乎一刹那间静止了时间。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很久都没有声音。

博

落日余晖透过温室布置的玻璃瓦照过来。晚霞漫天，像是火烧似的。莱娜在一尊铜铸的小香炉里面投入香料点燃，缥缈的香烟从香炉炉嘴里喷出，渐渐弥散开去，直至了无痕迹。

博士从睡梦中缓缓转醒，睁开眼睛，躺椅上迷糊中说了一句，“莱娜，你还在吗？”

莱娜停下手上安抚的动作，“啊，博士，你醒了吗？”

“嗯。”博士低声回应了一下，没由来地笑了一下。

“是做了什么好梦了吗？”莱娜看着博士，对坐在他的对面。

“挺有意思的，”博士摇摇头，“一种挺奇异的状态，在梦里我明知道是梦，却感到比现实更加真实，尤其是现在这种我看不见的情况下。”

莱娜呼吸呆滞了一刻，低沉地说道：“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这件事情的。”

“没关系的，”博士微微一笑，“都过去了。只是可惜我忘了梦的内容了，不然我还可以给你讲讲。”

博士摸索着躺椅的椅背，调整着椅子的斜度，努力想让自己坐起来。莱娜静静地等候着，直到博士坐直，才继续开口说道：“我睡了多久了？”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已经是傍晚了。”莱娜看了下表，顺着说了下去，“凯尔希医生在您睡着之后来过一趟，让我尽量不要叫醒你，所以没有像之前约定的那样下午四点叫起来您。”

“是吗······”博士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辛苦你了。”

“最近您还是不要太操劳了，”莱娜把椅子挪到了博士身后，伸出手摸了摸博士的头发，“最近我正在研究怎么按摩头皮，需要我帮忙按摩放松一下吗？”

“嗯······”博士似乎在想些什么，“随便吧。”

两个人无声地坐在一起，博士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抓住夕阳的余晖一般，但夕阳一点点沉下去，直至整个世界陷入长久的黑暗，博士能感受到手上那种夕阳温暖的触感还在，只是像被风吹去一般一点一点地散去了。

“天黑了。”

莱娜轻声回应着他，“嗯。”

“不用点灯吗？”

“暂时可以不用的。”

博士仔细嗅了嗅，空气中仍然弥散着香料的味道，他感觉到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了，“是最近又加了什么新的香料进去吗？”

“这个啊，”莱娜专注地按摩着“之前多索雷斯那边买到的罂粟，最近才刚刚开花的，罂粟花做香料有催眠的功能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了笑，“博士你能睡这么香，说不定也有它一份功劳呢。”

“或许吧。”博士回了一句，沉默起来。

“您似乎对罂粟花的味道很熟悉？”

“嗯，”博士微微一笑，“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是吗？方便和我讲讲吗？”

莱娜顿了一下，黑暗中她只能模糊地看见博士的轮廓，宁静地坐着，看不出异样。

“博士？”

“抱歉，”博士回过神来，微微叹口气，“最近有点累了，总是跑神。对了，我可以带走一些香料吗？最近晚上的时候总是睡不着。”

“当然可以，”莱娜心中舒了一口气，“很乐意为您做些事情呢。”

房间中再次回归到无声的状态中，只有沙沙的抚摸声作响着，两个人安坐着，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

黑暗中，莱娜能感觉到博士的呼吸一点点平稳起来，直至成为房间中唯一的声响。

“好好睡一觉吧，博士。”

巫

夜深了。

月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浮动，映在深夜的罗德岛走廊上，金属的色泽也因月光而明暗交替。从昏暗不清的远处，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掠过晦明不一的世界，地面的月光因人的经过而略略地颤动，就如同水面上微微荡起的涟漪，转瞬又复归宁静。

是巫恋。

她走过长廊，最终停在了一间房间前。月光并不明亮，所幸的是她很熟悉这里了，所以即便看得模糊，她也能确定这是博士的房间。

她站在房门前，无意识中搂紧了自己怀中的小提莫。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知道博士在晚上的时候被调香师小姐送回了房间，现在博士就在里面，和她之间隔了扇虚掩着的门，但她却突然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了。

她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凯尔希医生在博士来之前，”巫恋回忆着之前调香师小姐的话，“让我观察一下博士的情绪。”

“博士的情绪很稳定，但是却显得······”调香师小姐目光闪烁了一下，“很疲惫？”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样子让我想起来之前的A1小队队员第一次上战场回来的样子。因为一些东西在战争中徒然破碎成灰，那时候的他们也像现在的博士一样，身上带着某种因为疲倦而生出的漠不关心。我不明白为什么。”

调香师小姐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伸手摸了摸巫恋的头，勉强笑了一下。

“好了，不要再为博士担心了，博士会好好休息的。”

巫恋抱着小莫提，静静地站立着，心里隐约间察觉到了什么。

她站在虚掩着的门前，最终推开了门。

她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香料旳气息迎面袭来，她迎着香气，轻悄悄地走进房间。

辛秘

博士受伤之后，砾小姐就一直守在博士的病房里面，不吃不喝。阿米娅也曾经劝说过她，但砾小姐一直没有松动。

博士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傍晚，暮色四合，当时砾小姐正紧紧地握住博士的手，在博士的病床边守着。她是第一个知道博士醒过来的人，她握住博士的手，趴在病床边，问出了她心中最大的一个疑惑。

“博士······我不是想为我自己开脱，但当时，在我去即将挡下那个刺客的时候······”

她顿了很久，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这件事——她并不想被博士误解。

“有什么东西好像无形间挡住了我，让我没法挡下他，这才······而且，那个刺杀者身上没有使用源石技艺的痕迹。”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两个人之间的静默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砾的心一点点提起来，她开始怀疑博士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话而生气了，就要开口打破这沉默。

“博士——”

“就这样吧。”博士轻柔地打断了她的话。“就这样吧。这件事情，不要再对别人说了。”

砾愣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博士抽出被砾握住的那只手，轻轻地放在砾的头上，无声地抚摸着。

砾看着博士有些虚弱的脸，不解，不安，难过一点点地从她的眼睛中闪烁起来。

“能告诉我吗？”

博士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停了下来。无声地摇了摇头。

“是······这样吗？”砾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冲地鼻子酸酸的，“那我先离开了，不打扰博士您休息了。”

她起身，博士的手从随之滑落。

华法琳来的时候碰到了从房间中走出的砾小姐。

“博士醒了，”砾轻声地说道，“我就不打扰博士休息了。”

没等华法琳回答，她就径自快步离开了。

华法琳望着砾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砾小姐出来的时候，似乎眼睛中闪着泪光。

“兴许是看错了吧。”她这样想着。

砾回到自己的宿舍里，爬到自己的床上，头落到枕头里的那一刹那，眼泪唰地划过了脸庞，她死死地抓住毛巾被盖住自己的脸，低声呜咽起来。

很久。

巫

一个月前。

身体后仰的瞬间，他看到窗外数不清的雨点落在玻璃上，瞬间粉碎，随即又被后续的雨点砸得更碎，此起彼伏地砸出千万簇水花，每一簇溅起的水花都出染了暖黄色的水雾······博士注视着窗外瓢泼大雨，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博士很喜欢这样的雨天，无尽的雨似乎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听天由命的停滞状态里，节奏缓地似乎能做上一场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梦。

他重重地打了个哈欠，把头埋在桌子上，陷入一种生物性的舒适中，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但今天似乎博士并不能这样子悠哉下去了。一声呼喊让博士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回到了现实。

“博士。”

博士抬起了头，房间的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推开了，巫恋抱着小莫提，在办公桌前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望着博士。

“找我有事情吗？”博士显然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了，他温柔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巫恋的头，“不要总是乱跑。芙蓉姐姐她们会担心的。”

“没有乱跑，我是来专门来找博士的。”巫恋指正到，“雨好大，睡不着。”

博士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巫恋总是这样拐弯抹角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所以，想让我给你念故事吗？”

巫恋连连点头，拉起博士的手，“回房间里吧，这里太冷了。”

博士也随之起了身，离开办公室之前，最后回望了一下窗外的雨，雨大到似乎在上面封了一层流动的水，整个模糊了窗户外的一切。

博士轻轻为巫恋盖上被子，把她的小莫提整理好，坐在巫恋床边的椅子上——她特意准备的。

巫恋的手仍然拉着博士，不愿松开。博士翻开故事书，用轻柔的声音念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飞行员被迫降落在萨尔贡的沙漠上，他遇到了一位金发的小孩子，他告诉飞行员他叫小王子，很快，他们成为了朋友。小王子对飞行员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小王子来自其他星球，一颗比一栋房子大不了多少的小行星。有一天，一颗玫瑰种子飘落到小王子的星球上，并且生根、发芽、开花。小王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楚楚动人的玫瑰花，他对这朵敏感而又虚荣的玫瑰花很好奇，处处呵护她。但当时小王子还太年轻，他醉心于玫瑰花的魅力，却不懂得如何爱，让自己的心受了伤。于是，小王子决定离开玫瑰花，离开居住的小行星，开始拜访其他行星。

小王子先后拜访了六个行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了各种见闻，但他始终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他只好继续他的旅行，而他拜访的第七个星球便是地球。

不巧的是，小王子降落在萨尔贡的沙漠，起初并没有遇见人。他在沙漠里遇到的第一个生物是蛇，因为小王子的单纯和友善，蛇并没有伤害他。他在无边的沙漠上旅行，见识到了很多的玫瑰花，小王子很伤心——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玫瑰花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了，他在苹果树下休息，结识了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告诉小王子只有驯服过后他们才能成为朋友，并教导小王子驯服就是建立联系，只有在驯服后，两个人才会成为对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小王子驯服了小狐狸，并明白了正因为玫瑰驯服了自己，她才成为对自己独特的玫瑰，他决定继续旅行，并与狐狸分别。继续在萨尔贡的沙漠上漫游。

可小王子旅行了太久了，他太孤独了。他想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家，再次看到他的玫瑰，他回到了自己降落在地球的地方，见到了在此地的飞行员。

最后，在他们相遇的第十天，飞行员修好了他的飞机，顺利地回到了家乡。小王子在蛇的帮助下放弃了自己的躯壳，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星球。”

博士顿了顿，“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再次看向巫恋，巫恋蜷在被窝里面缩成一团，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房间中只余下巫恋悠长的呼吸声，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无声地地合上故事书，把巫恋的手放到被子里，防止她感冒，轻轻地吻了一下巫恋的额头。

“好好睡吧。小狐狸。”博士在心中低语。

他轻柔地关上房门，拉上灯，退出了房间。

房间中一切回归静默，巫恋睁开自己的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笑了一下，随即搂住自己身边的小提莫，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直到累了才闭上眼睛，睡了。

巫

难耐的炎热，在艳阳下无休止地肆虐着。几天前，罗德岛刚刚进入玻璃瓦尔的边境，接连几天的暴雨忽然停住了。大风还没走，仍把天空吹得碧蓝如洗，看不到一丝的云。上午，罗德岛起航，缓缓向北奔去。

博士站在罗德岛的甲板上，静静地远眺着，地平线的远端，升起多索雷斯这座繁华的城市，近乎古怪地伫立在周边的破败和荒凉的大地上。

“巫恋会成为你的干员，”凯尔希曾经这样对他说过，“有时候，适当的情感联系是必要的，所以需要你去照顾她，包括生活的各个方面——起居，饮食，连带着人际关系，她需要这么一个人，能让她在刚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的时候安定下来，能更顺利地接受治疗。连带着开始信任你。”

博士想起凯尔希曾经的请求，想起他所做的一切，随即他又想起凯尔希那天晚上的话。

“巫恋现在有点过于依赖你了，我问了幼教部的人，他们和我说巫恋每天都往你那边跑，有时候连课都不去上，”凯尔希微微叹了口气，“你怎么想的？”

博士沉默了一下，“我不想做这个恶人。”他缓缓说道，“巫恋······是个好孩子，虽然有时候比较沉默寡言，但是她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

“你在她生活中的占比太大了，”凯尔希说，“这不利于她的人际交往。”

“我知道。”

两个人对着沉默了下来。

“一点点来吧，”凯尔希定了主意，“负责照顾铃兰或者其它什么的，找个借口支开你一段时间，希望她能慢慢适应吧。”讲到最后，她突然抬起头，看着博士的眼睛。

“你似乎不是很高兴？”

“我······”博士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只是有点担心她。”

“辛苦你了。”

“嗯。”

“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见过巫恋，她还好吗？”

博士想着，心里有些乱。

远处的多索雷斯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直到船体猛地一震，博士一时没注意，差点倒在甲板上。

多索雷斯到了。

博士漫无目的地在海滩上行走，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地倦怠映出黄色的光，铺洒在波涛翻涌的水面上，就像有无数黄色的羽毛在水波上动荡飘摇，似乎每个波浪都能吞没几片光羽，随即被更多的光羽俘获，如此循环，反复不已。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在这时候放假，他倒是宁愿在办公室中应付如山一般高的文件，但事与愿违，他只能在多索雷斯的海边上百无聊赖地走着，不知道要干什么。

直到他看见了远处的一个小小的身影，海风的吹拂下扬起了她粉红色的短发，熟悉的背影让博士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她到底是谁，身影的主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停下脚步回身，看到了远处的博士。

她在远处站着，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了句：“博士。”

博士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做，他看了看远处的少女，对巫恋一个人在多索雷斯的担心压过了最近疏远的尴尬，博士快步走到了巫恋身边。

“博士下午好。”巫恋小声地说了一句。

“嗯，”博士尽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一个人出来的吗？”

“嗯。我溜出来的，没和别人说。”巫恋说道。

“不能这么做，”博士脸上流露出担心的神色，“很危险的。”

“下次不会了。”

两个人之间又开始诡异地沉默下来，博士心中逐渐升起了对巫恋误解的担心，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原因

“巫恋？”

巫恋停下了脚步，面朝着他，双眼和他对视。

“最近有点忙呢，一直都没有见过你，最近在罗德岛上过得开心吗？”

巫恋低下头，抱着小莫提，没有吭声。

“看样子是不开心啊。”博士心中嘀咕了一句。“其实，最近没和巫恋见面，是我故意的。”

“为什么啊？”巫恋突然大声回应了一句，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生气和茫然的神色，“我一直在被博士讨厌着吗？”

“不是的，不是的。”博士赶忙回应道，“是我不应该一直陪着你，你的生活中不应该只有我啊，生活中还有很多人，有老师，有朋友，还有罗德岛上的哥哥姐姐，不能因为我而不和别人交流啊。”

“我不想。”巫恋赌气般地说道，“我只要博士就好了。”

一种隐秘的胜利感突然出现在了博士心中，他呼吸一滞，喜悦的感觉一瞬间近乎压过了理智，随即被恐惧和羞愧取代，这一切的变化都让博士心乱如麻。

“不能这样想啊，”博士强装正常道，“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都一并放弃了吗？”

巫恋不吭声了，别过脸，不看他。

博士勉强笑了一声，轻轻摸了摸巫恋的头，“巫恋乖，好吗？”

巫恋甩了甩头，从博士身边闪开，不让他摸自己。

“那先回去吧？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行吗？”

巫恋站在了原地，只留给博士一个背影，过了很久，才回过头来，“嗯。先回去吧。”

博士和巫恋并行走在罗德岛的走廊上，中间隔着宽阔的空间。

“那我就先去医疗部了，”博士这时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我会和他们说你已经回来了，不要让大家担心，好吗？”

“嗯。”巫恋低声回应道，“那我在办公室等。”

“好。”

“有人在吗？”博士轻轻地推开医疗部的门，“有些情况需要说下。”

房间中只有华法琳一个人，她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一边回过头来看着博士，“有事情吗？”

“是关于巫恋那孩子的，她回来了，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说真的吓死我了，”华法琳不满地吐槽了一句，“要不是之前找的时候有人用战术终端发消息和我说看到巫恋在你身边，我就准备贴寻人启事了。”

“抱歉啊，添了这么多麻烦。”

“对了，”华法琳突然问道，“你见到铃兰那孩子了吗？她说要去办公室给你送蛋糕了。”

“我刚回来，还没去办公室”博士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我先回去了，巫恋她在我那边，之后我就直接送她回宿舍了。”

“嗯，辛苦你了。”

“巫······”

博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房间中却不见巫恋的身影。房间中的布局和他之前离开时一样，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愈发静谧。

除了——，博士走了过去，一块蛋糕连带着盘子被扔在办公室的地上，奶油飞溅到地板上，弄脏了一旁的纸条。

“承蒙最近博士的照顾，这是我自己做的蛋糕，博士请务必要尝尝！

铃兰”

他小心地捡起纸条和蛋糕，放进了垃圾桶里面。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长长地叹了口气。

“巫恋······”

“博士······”

巫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小莫提，泣不成声。

“为什么啊？我只是想让博士一直陪在我身边啊······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博士站在巫恋的宿舍前，犹豫了很久。

“巫恋？”他轻轻扣了扣门，“你在吗？”

很久都没有回应。

博

夜深了。

这是博士隐约间感受到的，他轻轻睁开双眼——仍是一片漆黑，他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失去了视力。空气中隐约弥散着香料的气息，这是他特意叮嘱莱娜走之前点的。

博士就这样躺在床上。

他等待着——尽管不知道是否最终会有人来，但他还是等待着，一直没有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又在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阵沉寂，长到让人觉得刚才的声响不过是一个幻觉，其实四周一直都是无边的寂静。

“吱呀。”门打开的声响扰动了寂静的夜晚。

博士轻轻笑了起来。在黑暗中，她没有察觉到。

辛秘

深夜。

这时间的罗德岛是一片寂静的，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还醒着，长廊里面只能微微地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辨认出事物大致的轮廓，在阴影细微地晃动着。

巫恋轻轻地走着，直到看见一扇透出温暖的昏黄色灯光的门，显眼地在一片昏暗中安静地立着。

她轻轻推开了门，望向里面的人。

“博士。”

博士还没睡——这是他的习惯，巫恋知道的，他习惯于在要在开始指挥战斗前先规划一遍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因此每次都会熬夜到很晚。

博士放下了手中的档案，用手揉了揉双眼，轻轻地笑起来，“巫恋啊？”他回应着，“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吗？”

“睡不着。”

“因为什么事情吗？”

巫恋习惯地沉默下来，低下头，死死盯住自己的脚尖，之后才抬起头来。

“博士，对不起。”

“其实应该是我道歉的，”博士略带歉意地说道，“说的话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能原谅我吗？”

“博士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之后会改正的。”巫恋说道，扬起脸看着博士，“之后的话，博士还能陪着我吗？”

“看巫恋表现了。”

巫恋可爱的小眉头皱了起来，眼睛也看向别处，有些不太满意博士敷衍的回答。博士看着明显开始不高兴起来的巫恋，心里面苦笑了一声。

“唔？！”

博士轻轻抱起巫恋，抱着她坐到沙发上，而后坐在她的旁边，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不该敷衍我们可爱的小巫恋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没有生气。”

“好好好，那就是没有生气，是我弄错了。”

“嗯。”

巫恋把小莫提遮在自己面前，好掩饰住自己脸上开心的神色，她下意识地把头靠在博士的怀抱里，想离博士更近一些。

“博士？”

“嗯？”

巫恋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比小莫提小了一号的布偶，递给了博士。

“给你，这是小莫提的分身，请一定要把它带在身上······”

博士看着手中和小莫提一样的布偶，挑了挑眉毛。

“这不是诅咒的，不是的。博士收下的话，我就像是一直待在博士身边一样了······”巫恋低声说道，抬起头，正对着博士的眼睛，“不行吗？”

博士没说什么，看了看手上的小莫提，又看向了巫恋，在视线即将对上的那一刹那，巫恋的眼睛避开了他。

“好啊。”

巫恋抬起头来，眼神也明亮起来，看着博士，之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谢博士。”

“其实是我该谢谢你的，”他也轻轻地抱了巫恋一下，“辛苦了，早点回去睡吧。”

巫恋松开了博士，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博士也要早点休息。”她在门口挥了挥手，而博士也回以微笑。

门被关上了，办公室中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当中，只剩下淡黄色的灯光静静地照耀着，博士的脸冷了下来。他起身安静地坐回自己办公桌前，拿出了小莫提仔细端详，灯光下的小莫提显得越发诡异，用纽扣缝上的双眼似乎在闪烁着异样的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坐在办公桌前沉思了良久。知道办公室的窗户流淌进第一缕晨曦。

天已经亮了。

博

我知道我是有罪的。

下午，我没有离开躺椅，在目隐中感受着太阳在日暮时刻光线的变化。在我感觉到太阳落山之际，几天里第一次，我睡着了一会，做了个梦。我处在梦境的奇异状态，自知是梦，却感到其中有一种真实，嘲弄着我的道德，我的良知，连带着我清醒时的人生。

是调香师小姐的抚摸，连带着轻风将熏香再烧的罂粟味道将我唤醒的。迷迷糊糊中，我被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法很轻柔，就像是在抚摸着一只流浪太久的猫一样，我也沉浸在一种过度的疲惫中，无力抵抗。

我很感激调香师小姐——原谅我的不加掩饰，我并未内心中与这样一个人亲近，我并不想称她为“莱娜”，这个亲昵的名字，但这并不是她的问题，我知道的，是我内心中那种病态的欲望造成了这一切，面对她的好感，我终究只能漠然视之。

还有砾和凯尔希······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对不起。

此刻的我正躺在床上，我想起白天的那个梦——我撒了谎，我一直记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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