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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raLaw·无声之夜

[db:作者] 2025-08-05 08:33 5hhhhh 43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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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什么好时机。

  特拉法尔加·D.瓦铁尔·罗深吸了一口气。吸入了一些月光,后者从极地潜水号的圆形舷窗投入室内,嗅上去有股寒冷的醛味。

  柯拉先生正站在他房间的角落里,只要再向前一步就会迈进这种月光中。

  这不对劲。不该是现在。医生把手中的书轻轻阖上放回书桌的一角,闭眼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他在读半个月前搞到的新版南海药理学手册,时间过了凌晨一点,他关了台灯要起身去睡然后他突然看见了柯拉先生。

  这原本不是什么……他习惯了偶尔看到这样的幻觉,柯拉先生的幻影——他拒绝承认那是鬼魂——安静地站在他附近,带着十三年如一日的凝固的微笑,守护神一样伴着他又好像身在另一个根本没有罗存在的世界。他习惯了,并认为这没什么不好。但那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发生在下潜的日子。潜水艇在深海悬浮时被寂静包裹,暗流搅缠涡轮和声呐的低语被睡眠冲乱,也扰乱了逻辑和时空感。正常来说只有在那样松懈的仿佛要融化在海里的时候,他才会看到柯拉先生。正常来说……这正常吗?不管这些。今天是上浮的日子,红心海贼团正浮在海面上而且他非常清醒所以他不该……

  他再一次睁开眼,看向那里。

  “不和我说说话吗,罗?”

  “影子”不知何时已然从黑暗中走进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真正的影子,并用唐吉诃德·罗西南迪的声音发问了。

  罗抬起左手压到阵痛起来的太阳穴上,右手摸到一旁鬼哭的刀柄。

  如果是幻觉,说明他这段时间已经到了疲劳的极限了。如果不是,那就只可能是有敌人趁他们上浮潜入了潜水艇——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察觉,不知道有什么能力,危险十足。无论哪种都很糟糕。

  “你……”他站起来,然后发现自己无法把目光从对方的头上移开。男人个子太高,在船舱里不尴不尬地微微低着头,黑天鹅羽毛的大衣太蓬松,轻飘飘挠着天花板,好像这人是用肩膀托起天空的阿特拉斯。对比之下,这房间那么狭小,就像他小时候在柯拉先生身边看到的世界那样。

  金发之下男人的脸上没有妆彩,只有一个微笑:“你已经长大了啊,太好了。”

  温和的,低沉的,带着一些被烟草熏哑的声线波动。柯拉先生的声音。

  看来不是敌人是过劳。特拉法尔加·罗感到膝盖骨像是凭空消失了,踉跄着朝前方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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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迷迷糊糊地认为这情况过于恐怖了。

  柯拉先生接住了他。他隔着彼此的衣料能够察知对方的体温,手掌与上臂,胸膛,以及他的额头现在贴住的锁骨,一切都这么逼真——幻想到了这么逼真的程度是很恐怖的,他不大对劲他正在自己的幻觉中融化。

  在这个怀抱里他不再像童年那样瘦小,能够用自己舒展的四肢填充起柯拉先生围合的空间,但他的肢体、自失去柯拉先生后十三年来成长起来的青年的身躯,此刻遗忘了他自己的意志,因此也就只能瘫在这里,一点挣脱的办法都没有。罗竭尽全力仰起头,与罗西南迪对视。

  “要好好休息啊罗。”“吻我吧柯拉先生。”

  他们同时开口。

  罗西南迪在那双琥珀金色的眼睛的注视下愣了几秒,继而眯眼微笑起来:“罗是想要晚安吻吗?真难得,不过没问题——”

  他点点头,俯下身瞄准这个阔别十余载的孩子的鼻梁靠近。而罗忽然动了动脑袋。罗西南迪的嘴唇最终撞上的不是鼻梁而是更下方的位置,一半落在人中上,一半是另一片嘴唇,柔软陷进柔软。

  金发男人猛地抬起头,惊恐地大声嚷嚷起来:“啊!?抱歉啊罗,我不是故意——”

  “您好吵啊柯拉先生。”罗尽力忽略嘴上和胸腔里共生的麻痹感,轻轻嘘了一下他,“您有开隔音壁吗?”

  话一出口他意识到一些不对,若这是他的幻觉,那便不必担心打扰到他人。这种问询除了让这个情景看起来更加逼真——以及让他的惨样更糟糕一点——此外毫无作用。罗有些懊丧地思忖着。

  “有的,但……”罗西南迪忙不迭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么继续吻我。”医生简单扼要地打断了他的话。

  柯拉先生仍然戴着那顶兜帽,长长的护耳垂下 ,天鹅绒红心扫荡在罗的下颌角。罗伸手抓住那两条布片,往下拉了拉。他看到柯拉先生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竟然真的俯下身来。

  罗伸手,用指腹顺着他脖颈上缓慢搏动的颈动脉向上攀去,像乘着血流逆流而上,最终能够勾住罗西南迪的耳朵。寒冷和柔软一同落下,带着柯拉先生的气息沉在他面上,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滚石般的声音,然后舒适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罗西南迪抬起头,用一个轻巧的额头吻结束了这一过程。罗拽着他的领子没松开手,感觉到一阵晃动,发现是罗西南迪托着他的股二头肌把他抱了起来。这使他头一次用头顶触碰到了船舱的天花板。为了避免颈椎受伤,罗赶忙低头伏倒在罗西南迪的肩上。

  “好了,该睡觉了。”趁着罗看不到他的脸,罗西南迪立刻宣布并朝床的位置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柯拉先生——那可不行。我什么时候睡觉我说了算。”罗把脸从蓬松的羽毛里挣出来,忍受着不停往嘴里飞的羽绒,“您得陪我,陪我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我已经二十六周岁了柯拉先生。”医生严肃地声明。

  罗西南迪把他放到床上:“你是想说你已经长大了?大人也得按时睡觉……”他本想以轻松的语气这么说,但这时他发现罗的衬衫扣子已经完全敞开了,暗影凝固在青年的皮肤上,花纹螺旋盘绕像败亡之羽或抽搐的荆棘,以心的形象汇聚在胸腔的正中。

  “嗯哼。并且我也会遵循成年人睡前的一些……流程。”罗点点头,在柯拉先生因了然而惊愕的目光中拉起他的双手,按在自己的颈间和锁骨。他不想把能力这么对柯拉先生用,但如果非有必要的话——罗在心里规划着——如果柯拉先生非要抽出手,那他就开启ROOM,把鬼哭跟旁边的枕头掉个个儿然后“斩下”这双大手;柯拉先生会很惊奇的,说不定会跌倒,只要用能力让他摔到床铺上就行了。在自己身边——在他的意志下,柯拉先生是不会受伤的。

  罗西南迪的手开始发力,罗渐渐压不住他的手,于是吸入一口气,悄悄将左手掌心朝下。

  罗的脸被捧了起来。他感觉到柯拉先生左手的大拇指在他的下巴——准确说是那一簇小胡子中间刮蹭了两下,滑到嘴角。他的手太大了。左手的其余四指,食指勾起搭在他颧骨上,中指和无名指盖在耳廓,小指拨弄着他右耳的两个镀金的耳环并使耳垂开始发热。

  右手呢?罗仓促想到这点。

  右手已经不在锁骨上了。罗西南迪更弯了弯腰,用右手牵起罗的左手,没有察觉自己搅碎了那只手下盘绕着的即将成型的气流。他露出一个为难的微笑:“但和我相比,罗还太小了点吧?”

  那只被他按住的手立刻用力地反抓住他,满含不快,类似即将暴起的寒地猫科动物。一阵沉默后,青年组织好语言,忿忿地用嘴把那些词儿摔出来:“我只是年轻,并不意味着我是小孩——我知道我要什么,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的感情是什么——您需要我怎么说?”

  “抱歉,罗,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想让你不高兴的,”罗西南迪慌忙摇头,“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而且我本想先告诉——”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高兴!”罗脱口而出。为了表示决心,他打算直呼柯拉先生的名字,“罗斯……呃,呃……罗西南迪。”

  天啊。看着柯拉先生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罗考虑起怎么把刚刚打绊儿的舌头咬下来:“别他妈笑了!——求您……” 

  夜晚是很短暂的。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床头的时钟。

  昏过去,大脑恢复正常,或者天亮了船员们都起床,在这三种情况之前他得做点什么。

  柯拉先生笑够了,抖开自己的羽毛大氅,在他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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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罗坐在罗西南迪的腿上和他面对面。双腿弯折并用腓骨面撑着床垫,只有右腿上还套着裤管。第二代红心此刻看起来还衣冠楚楚,罗感觉自己像是被剥了皮又没料理干净的金枪鱼,敞着腹腔任血液氧化。情况非常滑稽,他瞪着自己泛白的膝盖,髌骨的轮廓陷进羽毛里,腹下半立着的东西看上去还没柯拉先生半个手掌长。他不大乐意地想着。

  罗西南迪的手攥成拳,挺“绅士”地只用桡骨的棱角抵在年轻人的股直肌上,为了给自己找些行动的理由,他生硬地提问:“冷吗,罗?”

  罗下意识摇了摇头,但他只用了半秒就意识到自己放过了什么机会。所以他叹了口气,伸手勾住柯拉先生的脖子,仔细端详起对方。

  兜帽还是那样猩红的,天鹅绒沉甸甸压在金发上,罗忍不住用一只手指将帽檐挑开。刘海完全漏出来了,死气沉沉的月光陷落其上,蓬勃的淡金色却臻于圆满。他转而撩开这刘海并将手掌贴在柯拉先生的额头上,于是看清了那双同样猩红的眼睛。

  “有一点儿吧。”罗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而柯拉先生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向上隆起的两轮新月。在新月的尖牙上,有些皱纹河流般汇聚生长。

  他意识到这些细微的纹理是一种适度的、符合年岁增长的“衰老”的逼真印象,并诧异于自己的想象力——清醒时他从没想过柯拉先生会老啊。兴许今晚的一切都属于心理学的案例范畴,而不是他的专业领域,但他看得出来自己完蛋了。

  又是一吻。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或许吻就是妥当的。这次他们堪称巧合地碰了碰舌尖并轮流交叠,随蔓延的水移动,一些此刻无关紧要的琐碎知识从罗的脑海里有序走过。这儿是系带,这儿是伞襞,隆起的是舌下襞,拢于根部的是舌下阜。舌苔像天鹅绒,像被压实的雪或者米粒,像他熟知的一切平和的事物,还能裹住他们尖锐的犬齿。

  柯拉先生的双手从他的腹外斜肌上游过,两道影子般汇聚在背后而又分离,左手沿着脊柱上升到肩胛,右手则按他几分钟前的严正要求向下。再向下。再向下。再向下。

  “罗,你确定吗?”柯拉先生仍然举棋不定,罗用门牙轻轻磕了磕他的嘴角,低声嘟囔:“我自己试过。想着您试的。”此话将退路封死并渲红了罗西南迪的脸颊。他的右手在手心存了汗,但手指都是干燥的。中指抵达同样有些干燥的褶皱。罗感觉到指甲边缘的形态,考虑着自己受伤的可能性,继而不再能思考:指尖陷进去了。

  对于那块地方,罗的临床经验仅来源于过去几次有限的探索,与现在相比那都不过是浅尝辄止的游戏,有趣,舒适度相当于读书看报这类平和的娱乐活动,简直有辱之前他堂皇的“成年人”宣言。罗西南迪的手很大,和他的身高相称,罗当然清楚这点。但他忘记把体积的差异带来的体感差别列入预先计算,因此他直到现在才终于发现,原来那里对他来说还是未知,原来当外物蹒跚而上时每一毫厘的细胞都像被激活一样,次第抖动着膨胀又紧缩,剧烈地推挤,但节奏又像吸纳。原来指纹是粗糙的东西。

  现在只是手指啊。倘若换成……换成那种火炬呢?

  年轻的北方人咽了口唾沫,尽力阻止自己像雪人似的化成一滩,用额头抵在归来的幻觉的肩膀。

  罗西南迪辗转了几分钟。他当然也没干过这种事儿,而罗一声不吭,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感想。他边行动边反思,自认为是探入时手的角度不大对,于是转动了一下手腕。指关节自然地抵在柔软的壁垒上小幅度拧转了半圈。柔和的、甜蜜的黑暗立刻绞紧了,随之而来的是耳边紧促的呼吸。他再怎么大条还是能够把握住身边发生的关键信息的,便乘胜追击,朝涟漪的中心轻叩了几下。

  “柯拉先生——!”罗抬起头,憋着口气冲他喊,但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柯拉先生笑眯眯地继续着,罗只能有些无措地半睁着眼与躯干深层涌现出的奇异感觉磨合,眼睛下意识地乱瞟试图转移注意力。

  首先映入视线的是柯拉先生的躯干。他今夜穿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衬衣,但不知为何罗总觉得好像能透过它看到斑驳的红色。这确实让他的理智回来了些并陷入一种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阴郁。

  十三年。仅仅是十三年前的一眼他也至今牢记着柯拉先生在那个晚上获得的每一个枪口。猩红的生命就是从那些地方流泻出去然后消失的,那些闪着银光的金属穿过肋间肌、腹横肌或许也穿透了膈膜敲在骨头上,敲碎它们。他不知道那些声音因为柯拉先生过去没有让他听。但他知道伤口愈合后的样子。新生的血肉痛苦地在上面蜷起拧结,但被击穿的核心位置永远是凹陷的,过于柔软以至于令人不适,翻涌着丝绸般的纹理,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伤患。

  现在这衬衣之下,是否也有那样的疤痕横陈着?

  一想到这点,他立刻紧紧闭上眼睛。他没办法去亲眼确认。

  兴许是皱眉的动作太明显了,黑暗中他听见柯拉先生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很轻地、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什么?”罗低声问,“您说了什么?”

  “是我弄痛你了吗,罗?”

  一股鼻息从近处带着润泽的余温喷到了他的下唇。罗闭着眼抖了一下,顺着气流的方向凑过去,直到嘴撞上什么软和的东西:“不是。继续吧。”

  呼吸声沉重起来。他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柯拉先生的左臂时不时从他的擦过,兴许是在单手解纽扣——而且罗感觉到他右手的动作也停下来了。或许这意味着柯拉先生也忍不住了?他有些紧张地思索着。但半晌这动静都没停,想必是实在解不开吧。

  不愧是您啊。罗忍不住笑了笑,放开紧攥着黑天鹅羽大氅的手,闭着眼摸索到罗西南迪的手上。他的手指因为持续发力现在有点僵,但没问题……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啪”的响动,指尖勾着的两片衣襟之间绷着的拉力消失,他知道自己解开了。在柯拉先生懊恼的吐气中他咯咯笑出了声。作为惩罚,一个吻落在罗的眼睑上,这让他怔了几秒,而传来的声音告诉他,柯拉先生已经把衬衣甩掉了。有什么落在地板上,声音比棉布更加沉重,像黑夜里沉入海水的木头。柯拉先生也在出汗吗?

  他仍没有睁眼——现在的柯拉先生的躯干上了无遮盖,关于伤口的真实情况只要睁开眼就会立刻知晓,他抗拒这点。但或许,或许触碰也会揭露真相,所以得小心地摸索……

  在他自己的衣摆之下同样有汗水顺着背阔肌和胸腰筋膜的轮廓蛇行而下,水滴的端点形状在皮肤上格外清晰并带来麻痹的热痛。血管。肌肉纤维。细胞。全部在其下溶化混成一团柔软的荆棘。罗西南迪忽然勾了勾右手的中指,混沌升起。罗向前倒去。

  肌理与肌理接洽。在那种极具破坏力的柔软和温热的感知中罗用自身分辨出柯拉先生的每一块血肉的形态,他能叫出它们的名字且十分亲昵,好像他的骨头把柯拉先生的肉给吸收了、化为己有。但他们之间还存在一层不同寻常的摩擦力。并非因为空气或者皮肤的纹路,而是因为有汗水,它像胶水一样拉扯着他们。

  汗水是寒冷的。像是冬天的雪融化在皮肤上。

  “罗……”

  短暂的窒息后他听到柯拉先生这么叫他。罗发现自己的胸腔此刻压在柯拉先生的体表,他意外地不太能感觉到是否有伤疤的凹凸痕迹,只觉得有一种隆隆的地震般的颤动从对面一个地方传来,保持着稍快的稳定节奏。他控制不住嘴角往下耷拉,只能将头埋进柯拉先生汗涔涔的颈窝,一面收紧了拢在对方颈上的双臂:“柯拉先生,快一点吧。”

  深埋在青年之中的手指跟随这道命令耸起而后降下,周而复始地撵转,挑起一角黑暗,在一个固定的点上擦出内里闷燃的火星并被盆腔拢住。他感觉到骶骨和尾骨正在被一条闪电鞭笞,随着那只手指不断碾压,骨节之间的软骨环都随之融解,失去连接的骨骼舒展开来,漂浮在温暖的血液中。自然地,一声叹息般的软呼从他喉咙里飘出来。这让罗在震惊之余想起大部分系统解剖学教材中被放在最后一章的知识*,那些描述雌性的平常看上去客观公允的文字此刻仿佛都带上了主观色彩并在嘲笑他。他自觉不妥,迅速腾出一只手握上被遗忘许久的前端,好像这样他就还保持着对自身的完全的驾持,尽管他现在完全是强撑着挺起腰杆。

  嗯,太好了。罗挤压着自己。尽管手法也算不上多娴熟,但好歹这感觉——前方的感觉更清楚直白,按到哪儿火光就短促地闪现到哪儿,不会拖出懒洋洋的混乱尾音。而抓握的姿态和握剑一样令人安心。他假装这样就能忘却后方的入侵,甚至扬了扬嘴角。

  柯拉先生的呼吸贴在他耳朵上:“罗,你很着急吗?”

  他瑟缩了一下,一时间有点忘了手上该做什么。

  他听到金属链咬合的齿轮发出一连串的咯啦声,摩挲着,一种热度正在向他靠近并最终自拘束中解放。崇高昂扬的雄伟火炬,抵上年轻人的指关节时嚣张又温和。很快罗西南迪的左手也覆盖了过来。

  妈的!罗大惊失色。

  与人接触的感觉真的和自己碰触自己完全不同。他又一次失算了。

  “为什么不睁眼啊……”柯拉先生也压低了声音。这问题太难回答,何况那两只手正在前后夹击,罗自暴自弃地长长叹了口气,模仿着鲸腹下的䲟鱼,紧紧用脸颊贴附在罗西南迪的颈侧。在这儿他能闻到一股稀释海水的咸涩,他知道那是汗。“我不想。”他最后这么回答。

  柯拉先生用气音笑了笑。然后他开始行动。

  两种惊人的刺激立刻升起,猛然攫住了特拉法尔加·罗的脖颈。太快了。从幽湿的深处挖掘到的充盈感和在外部的圈禁中挤压出的欢快,它们在通过每一个神经元时分裂增生,泱泱大军共同挤到他狭窄的颈椎,都想最先抵达大脑。唯一的结果就是他的意识被猛然推翻了,他的手指在罗西南迪的肩胛骨上打了个趔趄,一下滑就整个人跌入蓬勃的热浪。

  等一下、等一下!罗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喊叫,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他只觉得金属棉丝塞在耳道里,嘈杂的寂静轰鸣其中,盖过了一切他本能听到的东西。柯拉先生还在加速,他恍惚间从黑暗中看到虎鲸自海面跃出,有力的尾鳍拍碎龟裂的浪花,而被抛起的四分五裂的就是他自己的身躯。等一下!

  柯拉先生用鼻尖拱在他的颈动脉上,他感觉那里的皮肤很快就会消失了。

  等一下——

  有什么东西即将爆炸,或是他自己或是这个世界但绝不会是柯拉先生,第一次死亡之后再无死亡*,能够在每一个当下被毁坏的只有至今尚存的恒星或凡胎的生者——曾经是罗西南迪,现在是他,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准确地意识到了某种奇迹:在这惊惧的痉挛中活的与死的被拋进了共同的震动频率。洋流从黑夜中涌现,骨头被太阳嚼碎,皮肉解理融成黏胶,然后他们会混合、被搅拌在一起直到了无差别的程度。

  他原本以为这是在死亡尽头才能获得的一场壮丽的美梦。

  一阵仓促的愉悦突然从身后跳出并死死绞杀了他。在震颤中他发出尖叫。他确实发出了声音,因为声带绷紧了震动到整个咽喉都在剧烈的疼痛,但他听到的只有罗西南迪的呼吸,叠加在一起的心跳,还有磅礴的血流。而它们都被更加浓稠的东西掩盖了。宇宙的卵壳遭到击穿,浑浊的浆体涌流、挥霍,流星般坠毁在凡人的胸膛和臂弯。

  罗西南迪僵硬地坐在原地,而罗歪向一边。茫然中他感觉到入侵者的撤离,柯拉先生的手回归常态,扶着他让他完整地仰躺在床上。他奄奄一息地哼了一声,听到柯拉先生的呼唤。

  “让我看看你,罗。”

  世界并未毁坏。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寒冷的空气和月光稀薄悬浮于他们之间,好像到处都飘散着细微的鬼魂般的尘埃,从遥远的战场上被吹来,沉淀在这个寂然无声的夜晚,没有任何潜水装置能承受那份重压,此刻都压在他的心脏上。罗西南迪的脸越来越模糊了。

  “罗?罗,怎么哭了?”柯拉先生的声音慌乱无比,“是不是其实很不舒服啊?告诉我吧——”

  “不是……”他有些崩溃地拽紧抚到他面颊上的那只手,在内心编排着接下来的吼叫,比如我只是很丢脸因为我叫得像一只烧开了的水壶而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比如您也别太把我当孩子吧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瞧瞧您几分钟前还在做什么呢。比如抱歉柯拉先生我对您实在是非常非常地——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喉咙被痰或者什么别的东西死死堵住。甜蜜且苦涩,坚硬又细腻,如果非要类比的话是恶魔果实,这样说柯拉先生一定能感同身受。

  他张开嘴,接受随幽影一同落下的一个吻,然后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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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拉法尔加·D.瓦铁尔·罗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醒来。

  开始的几分钟他没能知觉到自己的身体,周围好像是一片白光。等到思维稍微清晰了一些,他发现自己已经(本能地)从床上坐起来了,穿着用来当睡衣的闲置病号服,身上是一条亚麻色的薄毯。光着的脚趾头点在地板上,每个脚趾都感觉着寒冷,混在一起倒像是踩在冷水中。

  夜晚结束了,白昼和理智一同归来。

  罗木然地活动了一下十个趾头,让关节彼此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然后扭过头,用茫茫的脸对着同样茫茫的舷窗*。

  透过凝结着一层白蒙蒙水汽的玻璃,他看到同样白得漫漠的海和天空。海面没有那种流动的、星星点点的阳光反射,荒芜凝滞在一起,一整块冻住的动物油脂。这不同寻常的海景令他疑惑了一会儿,然后他猛地掀开毯子,跳到地板上,交替双脚蹦跳着穿鞋并朝门口赶去:这他妈是浮冰!他们的船开进了浮冰区,方才的震动可能就是船体撞上冰层弄出来的!该死,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他的船员都怎么了,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都没有告警的,最起码敲敲他的门让他知道啊!还有船上的警铃系统又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

  等一下。声音?

  他的手在门把手上僵住了。

  他不确定地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脸,把本就乱得很的刘海和胡子彻底弄得歪七扭八。然后他抬起头,鼓足勇气,顺着门板上的副窗望去。

  在看清了中央舱里现在的场景之后,他倒抽了一口气,赶紧拧开门冲了出去。

  

  

  

END

  

注:

*指生殖系统组织解剖学原理部分。

*“死亡”一句,异轨自狄兰·托马斯《拒绝哀悼死于伦敦大火中的孩子》,英文原文:“After the first death, there is no other.”本句的核心含义来源于基督信仰中最终审判后义人得救并不再有死。

* “茫茫”一句,异轨自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第一章第二节,“孩子的茫茫然的脸转过去问白茫茫的窗户。”英文原文:“The boy’s blank face asked the blank window.”

* 本文的解剖学术语来源于对《系统解剖学》和《局部解剖学》的临时抱佛脚,由于本人是纯文科生,医学专业错误许在所难免,提前致以诚挚的歉意。请诸位不吝赐教、直接指出问题,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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