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猛地从床上蹦起，身上的白色虎毛全部炸开，就如受惊的鸟儿，玥大后退地抱着自己紧缩在靠墙的床脚，窗外的咒骂声也随之响起：

“天杀的，大清早吵什么吵！”

恐惧与绝望逐渐从小白虎涣散的眸子中退去，大大的虎眼睛重新清亮了起来。吱吱呀呀的床，坑坑洼洼的地，噩梦中黑色的，红眼睛的，尖牙利齿的高大兽人已然踪迹全无，这儿是玥熟悉的，廉价的出租公寓。

重重地面朝着倒回留有余温的被子，小白虎能感觉到毛发与外衣裤摩擦的瘙痒，上衣口袋处有一叠硬物咯得胸口发慌。游戏充值，地下酒吧，兽太服务生……

唉。不是梦啊。

将手机拿到眼前，屏幕的亮光闪得小白虎暂时性的失明。玥清楚的知道，现在已经没办法再睡得着了，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早上7点12分。

就算是连衣服都没脱的倒头就睡，玥也有分心设置了从7点半开始的阶梯起床铃，可没想到居然都用不上。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玥真是听见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响。不明不白地签了“卖身契”，在穷凶极恶的地方熬过了一晚上不说，才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被噩梦吓醒，又得打起精神去上学，一天之后去第二次酒吧，作业是一点没做的，上课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

这，这都凭什么啊。玥突然感觉到无尽的疲惫和脱力，头往旁边一偏，鼻子马上就酸了起来。虽说现在是活了下来，可这繁多杂乱，甚至生死存亡的问题又哪是一只13岁的小白虎该面对的，真值得花那么大的代价去向家里人掩饰这些吗。玥在床上对着空气挥舞着喵喵拳，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切显然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哭？起不到半点作用。玥吸了吸鼻子，喉咙里哽咽几声，他必须振作起来，小白虎已经记不清今早的他是怎么回到出租屋里睡觉的了，但当务之急是去洗一个澡，然后马上赶到学校去补他的作业。

抬起水阀，放掉先出来的冷水，把脑袋伸到喷头下，让热水哗啦啦地落在后颈。暖洋洋的感觉可算让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发出几声舒服的哼哼——他有些庆幸当时在更大的空间和带24小时热水的两个住所间选择了后者，他之前还以“谁没事天天洗澡”来腹诽自己的选择，可没曾想要天天洗澡的兽竟是他自己。

毕竟这也真算是……造化弄人，能遇得上这些事情……

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白色虎毛被热水冲刷得翻腾，玥心中的思绪也如此这般紊乱：他怀揣着满心的憧憬投入自己心目中的知识胜地，为了能学到一番真正的本事，就像家中长辈所描述的那样，找到一个好的单位和工作，这样他们的脸上就有光了，家道也发扬光大了……而如今的自己，却在一个恶心违法的酒吧里出卖色相，把羞耻和淫秽供人玩乐观赏……小白虎喘着粗气，再次把沐浴露抹上了身，洁白的虎毛已经被反复的搓洗蹂躏得近乎分叉，但玥仍然觉得没有清洁干净……难道要归结于他出众的躯壳？玥觉得可笑，这样追溯上去，充值游戏，差意的新角色，以至于来到锦川，哪个又不能作为这一切的起因和缘由？现在只是希望，尽量的顺从，能够在三个月后结束掉这一切吧……

迈着湿漉漉的脚爪焉巴巴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洗好大的一个热水澡也不够小白虎提起多少精神。已经没有时间休息了，大半干的毛发贴着衣服有些凉凉的感觉，熬夜的后劲把玥的脑袋搞得昏昏沉沉。衣服就随爪扔进了浴框里，这可是一定要洗的，虽然在昨晚仅仅穿了那么几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却和着被摸脏的身体睡了整整一个晚上。一想到这，小白虎全身都泛起了一股寒意，直到再套上了一件米黄色的背心才有所缓解。抬头看了看时间，关上了预备响起的闹钟，熬夜和少睡，清晨居然能如此早点。脏衣服玥不想去碰了，狭窄的出租屋也容不下洗衣机这样的大型物件。玥打算晚上再把换下来的衣服全都送到洗衣店去，虽说在平时小件的衣物都是由小白虎亲自手洗，但他真的不想再……可不是说放纵！那些的确由自己“血汗”换来的资源，又岂有不用的道理？

披上外套，提起从昨晚回家后就没再打开过的背包，玥照例在出门前环视了一遍屋子，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带上门，穿过走廊，从窄小的楼梯踢踏走下。玥美美地深呼吸了一口初春早晨的新鲜空气，似乎已经在其中嗅到了面汤浓郁的鲜香——小白虎的算盘已然在心中打好：先去公寓门口那家馋了许久的面馆吃上一个早餐，然后去学校抄同桌小狐狸的作业，上好他的课，午间来一份超级加倍的午餐犒劳自己；下午放学后先回家洗澡，再把脏衣服一起送去洗衣店，回来的路上把现金存进银行卡里……毕竟，生活还得继续，他必须更好地照顾自己，以弥补他作出的巨大牺牲。太阳高升，阳光普照，说不定未来会更美好，明天依旧如今天一样是光芒万丈的……

“玥小朋友早呀，这么点时间有睡得好吗，要再抽出时间来休息哟，可不要耽误了学习，影响了工作。”

“你早……啊？”

路过门卫亭的时候，玥听到有人在跟他打招呼，刚张开嘴准备礼貌地回复一句，玥猛然间发觉到招呼里有些不对劲。急忙抬头一看，顿时，小白虎呆在了原地，鼻子就像被塞住一样完全堵上了。

在半透明的遮阳窗后，是一只年轻的狼兽人，戴着黑黑的鸭舌帽，面部隐藏在模糊的阴影之中。玥非常确定，小区的门卫应该是一只五六十岁的老山羊，也就是说，就在这短短的12个小时之内，家门口的门卫就这样随便地被换成了黑帮的人？

别啊，一定要这样步步紧逼的吗。

一直到进入面馆，一直到一碗大份的，冒着热气的馄饨面在眼前送上，玥的脑海中浮现的仍然是狼兽人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玥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面，在那盘圈整齐的面条边，是能看见馄饨半透明表皮下粉色肉团的，清澈的面汤上打着油圈，提味的香葱零散地点缀在其中。好好地吃上这样的一份早餐，本该多是一件美事啊！可止不住的，玥的眼泪在大滴大滴地往外掉。他明明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所遇到的一切不过是意外和噩梦，撑到梦醒就是成功，可要是连家都不再安全，那又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一处小小白虎的容身之所呢。

草草地扒完根本吃不出味道的汤面，顶着悲怆与恐惧，玥依旧在上课前赶到了教室。黑帮做的每一步都完美踩在了小白虎底线上一点点的地方，让他心理防线变得加岌岌可危的同时又不至于到一溃千里的地步。玥的心态在极度释怀和极度怨愤之间来回调转，他没有胆量去反抗，也没有精力处理这样的情绪，只有把糟乱的部分截断不管，他才有可能走回到正轨上来。至于黑帮那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现在只能做好他应该做的事情。

在进入教室前的最后几步咬起牙根把刚才所想的一切都抛诸脑后，玥吞吐着粗气，尽量不让鼻子发出堵塞的声音，一言不发地闷坐到小狐狸身边，把桌面上的作业一把拽过就抄了起来。

“咦，小玥今天的作业没做吗？”讶异地看了一眼正在作业本上笔走龙蛇的玥，小狐狸露出有点不敢置信的表情。在他的印象中，平时偷懒的时候都是他去抄小白虎作业的。

“嗯，昨晚，没做……”刚说出口，玥就后悔了。干哑的，厚重的鼻音一下就暴露了小白虎刚刚哭过的事实。玥赶紧咳嗽几下，但这很明显是适得其反的掩饰。

“欸，是感冒了吗，要注意身体啊……”小狐狸挠挠鼻子，他显然没什么遇到这种事情的经验。低头又踌躇了一会儿，小狐狸试探地开口道：“嗯，要不我给你接点热水？”“不用。”“就喝一点吧，可能会好一些……”“说了不用！”

玥的声音骤然提高，引得周围的同学都频频侧目过来。玥艰难地再咽了口唾沫，狠狠地咳嗦两声，小声地对小狐狸说：“不用，谢谢。”

跟着咽了口唾沫，小狐狸也从没见过他同桌这样，不说话地别过头去摆弄自己的文具盒了。经过这样的一来一回，玥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连抄写这样简单的操作都无法达成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他的面前转着圈，再把他绕得更加晕头转向……

“……好的。玥同学，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怎么，突然就开始上课了。

“呃……这个……”晃了晃脑袋，勉强能睁开眼睛看见东西了，小狐狸在面前伸着爪子，正指着试卷上的题目，玥听见后面传来了嗤嗤的笑声。

“选C。”“为什么？”“there be句型的就近原则。”

身后的嗤笑声戛然而止，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正在瞪着的缘故，小白虎自顾自地坐下，推开了小狐狸的爪子。

“课间来我办公室一趟。”

……

“哎哎哎，那不是二班那个吗……”“是了。听说他上课睡觉被老师叫了……”“切，天天板着那个脸装天才少年，是不知道家里给了多少钱吧……”

在走廊上，小白虎不间断地听到有各种窃语私议，事实上，这也正是玥不愿意去和他的大部分同学，甚至同龄人结交的原因。他们幼稚，什么都不懂，却自恃神武，以为所有的人都该围着他们转，肆意地揣测别人，再随意贴上对错好坏的标签。说实在的，玥在很早之前就学会了如何对抗无端的恶意，小白虎表面看上去的面色凝重其实是在担心如何同老师解释上课睡觉的问题。他不可能说是打了黑工，也不愿意谎称是游戏熬夜后看到老师失望的表情……真的是，好没道理啊。

“报告。”“请进。”

忐忑不安地敲开门，玥走进了老师办公室。小白虎已经确定自己是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了，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老师看在他平常真像一个乖乖学习的好学生，能够教训得轻一些吧。但，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玥发现老师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变成训责前的严肃，反倒是很轻松愉快地微笑着。老师停下手中正批改着的作业，起身盛了两杯水，安排小白虎在谈话用的茶几旁坐下。

“身体还好吗？没有这么累了吧。”

“呃……？”

玥惊讶地抬起头，有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老师找你来呢，其实不是说上课的事，”老师笑着转过身，把一叠文件从桌面下的隔层拿到茶几上，文件顶头《奖学金申报表格》的标题特别明显，“老师已经帮你破格争取到了学校里的励志奖学金，这是学校专门为一些有潜力的学生设立的。”

玥知道这个，每学期有五千块钱的资助。在最开始的时候小白虎也曾往奖学金的方面做过假设，不过要是真的拿了那么大的奖励，家里人也肯定会知道。

“老师和学校从一开始就在关注你，作为学校破格录取的对象，你不仅入学第一次摸底考试考出了全级第8的成绩，在校期间的学习状况，学习态度都非常良好。所以老师才为你争取了这么一次机会，希望你能够好好把握……”

“老师知道你有很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但没关系，老师和学校会一直是你求学路上坚实的后盾……”

“老师虽然没办法和你共情，也不知道这种方式是否有用，但仍然希望能够在你的生活上提供一些帮助，让你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学习上……”

“老师和学校都相信，玥同学一定是一位坚韧而刻苦的学生，能够迎难而上， 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

“加油努力吧，老师和学校都很看好你。”

“谢谢老师……”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玥就已经泪流满面了。这次，终于不是悲伤与无助，而是充满温暖和希望的感激之泪。远离家乡和父母，只身前往大城市求学的玥，一直作为依靠的只有他自己，而当他自己所创造的一切被无情的入侵毁坏时，是对他本就有教育之恩的老师与学校再度伸出了援手。尽管学校误以为他的失意是因为金钱和环境，而这点帮助现在看上去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对于小白虎来说，这一切已然足够。

居然，在见识了那么多被黑暗侵蚀的领域后，还能有这样一条温暖而充满善意的前路，也恰好是他的追求，他的向往，他的初心。他行走的正是这样的一条康庄的伟路，这是多么地幸运与荣耀。

是啊，他还有他未完成的学业，在他面前的不只有漆黑和阻力，也有引航指路的明灯。倘若小白虎真能跨过这些障碍走了过来，面对寄予他厚望父母和学校，一定是一件更加值得称赞和自豪的事情吧。

顿了顿，玥微微伸了伸脖子，将喉咙里略微堵塞的食物加紧咽下。午间休息的他点了远超平时份量的餐食，不止要以暴食来化解负面的情绪，还有为不可预见的未来储备体力。

至此，玥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当然，也该平复下来了。黑帮如此恐怖的实力，可以肃清那么多阻碍，在庞大，前沿而又重要的城市，在最大酒店维纳斯之海的地下，如火如荼地经营。再机灵巧智的逃跑都可以抹杀，再存疑的血腥案例都能盖板尘封。黑帮仿佛控制了城市中的一切，轻易地就把眼线安插到任何他们想要的地方去……要是玥没有“那么”重要，又何必在他的身上浪费那么多的时间。

一切事件的缘由都滑向了那个小白虎不敢直视的起因，玥重新把视线聚焦到同样放在桌上的一本浅蓝色封皮的小册子上，这是午餐后的玥准备在综合活动室午休时意外发现的。学校的午间会允许学生回家，就比如他的同桌小狐狸。小狐狸每天上下学都会有管家的专车接送，而离家稍远一些的学生，则会选择在学校特设的综合活动室里午休，玥也是如此。只不过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他都是乘着午休的时间自己自习，今天好不容易想午睡一次，结果在和衣的时候就从口袋里摸出了这样的一本小册子。

《维纳斯之海兽太酒吧服务生行为准则》，刚瞧了一眼封面上的几个大字，还没来得及细想，直觉得口干舌燥的玥就忍不住拿起桌面上的果汁再喝了一口。这意味着什么，小白虎很轻易地就能够知晓了，他对于黑帮的用处无过于以一名兽太服务生的身份供黑帮进行违法经营。而为了让服务生们更好地进行“服务”，酒吧固然会有这样的一本员工手册，想来应该是昨晚和大狮子一起离开酒吧的时候被塞进来的吧。

摸了摸小册子的封皮，一种油润光滑的触感从爪垫上传来。在此之前，玥有着一本几乎一模一样的员工手册，只是标题里少了兽太酒吧四个字，联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玥的内心就本能地开始抵触。不过手册既然是大狮子亲自塞给他的，说明这是需要认真研读的东西。玥感觉到内心那股紧张和焦急的情绪正在蔓延，爪子在桌面上来回无意识地轻挠着，玥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些什么。

翻开看看吧。

尽管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玥也肯定这里面一定没什么好东西，不过翻开手册的第一页，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一双蔚蓝色如同宝石般的眼眸正直直地盯着小白虎，明亮透彻的目光仿佛让观者能从中一浸而入进同样清纯的内心世界。纯白色的毛发自头顶遮下，只在未端携带起一抹浅浅的灰。他正张开着毛茸茸的大爪子，微笑地咬着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努起脸蛋上毛发间半分羞涩的腮红，得意地向看客展示着他吹弹可破的粉色肉垫。从周身毛发上一个个深灰色的圆圈不难分辨出，这是一只幼年的雪豹。

这是一只多么可爱的小雪豹啊，玥并没有吝啬自己的赞叹。而回过神来，玥却觉得无比悲哀，毕竟出现在色情酒吧员工手册的扉页上，又能预示着什么好事呢。

翻过一页，玥看到了手册的目录，和他之前的员工手册一样，写着酒吧简介，工作考勤一类的诸多条例。不过，眼尖的小白虎还是很快发现了其中的不同：在酒吧精神和工作须知的中间，很冷不丁地插入了一条新的回目。“兽太简介”，这是什么，要告诉本就身为兽太的他们什么才是小兽太吗？玥好奇的心情被调动起来，他没有按照顺序依次阅读，抬爪就翻到了手册的第四页。

一瞬间，小白虎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把书啪的一声合上，受惊的小白虎狠狠地把头往衣服里一缩。啊，这。什…什么东西啊！这里面，这里面是兽太雪豹的全裸写真集吗！毫无疑问，既然要介绍兽太，那肯定得先告诉读者什么是兽太才对。于是，扉页上的小雪豹很大方地贡献出了自己的身体，拍摄了一组姿势繁多的组合例图，完美地展示了自己身体上的方方面面。

胆颤地四处张望了几下，周围休息的同学要么在沉沉地午睡，要么在摆弄着手机，确定并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小白虎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这都什么啊。再度翻开手册，玥目光如炬地落在图中雪豹裸露的躯体，挺翘的肉棒上。玥的爪子正因羞臊而颤抖，在公共休息室里看着这些东西的他就好像代入进了小雪豹的视角一样，换成了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衣服，做出污耻淫荡的动作。

不行，看不下去了。胯下的虎茎明显是要硬过了玥的头皮，再读了几句由黑色的细线从小雪豹“重要器官”上引出的解释，什么“畅饮兽太雪豹鲜美精液的出口笼头”“祝雪豹幼崽开足马力的燃料投放仓”。玥的耳朵已经从耳尖红到了耳背，脸都差不多羞到要和桌面贴成了一片。

不，别也起来啊。玥死死按住自己下体昂扬着的小东西。再这样下去，怕是还没撑到三个月，他自己就先支撑不住了。一口气接连喝下两大杯水，举棋不定地在自习和午休间拉扯，再来回跑上几趟厕所。一中午折腾下来，虽是勉强把身体里燥热的情绪消散，但作为一只未经世事的小白虎来说，确实已经心力交瘁得不行了。

接下来的半个下午，玥都像丢了魂一样死气沉沉。好在下午的课程稍短，上午戏弄过他的那些同学小兽也没再来他旁边聒噪多语，唯一令玥有些在意的是他的同桌小狐狸。在玥的视角里，小狐狸一直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也难怪，平时的小狐狸每天都要向玥问上好多问题，今天玥表现得怪怪的，同学们的气氛也不太对劲，小狐狸也只能在心里憋着一大堆的话了。玥没有办法，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改天再给小狐狸当面赔礼道歉了吧……唉。

放晚学后先去银行把现金存进卡里，再回家洗澡，把脏衣服一起送去洗衣店，然后在回程时带上晚饭，玥瞅了一眼周围无时不刻都存在的，一两个明显在观察和尾随的成年兽人。通过这一天下来的接触，小白虎也算摸清了这些眼线的脾性：正常情况下，他们只是会远远地跟在后面；当玥乘车或者疾跑赶路时，他们也不会追上来，过一会自然会有新的，摆明已经恭候许久的新面孔出现在视线前方，再毫无表示地跟在周围。这真是还有点那种“因为赌气离家出走，却发现身边都是家里保镖的大少爷”的感觉，玥对自己嘲笑道。

回到家，把晚饭放到桌面上，玥撑着脑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跟着他的人到小区的门口就停住了脚，和门卫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玥也观察到，学校的门卫并没有更换，并且在学校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对于玥来说就像一粒定心丸，至少表明了黑帮的能力还没有大到染指学校这样的正规机构，但他自然也不能永远躲在学校里。

玥不准备先吃饭了，如果按照一般的思路，先吃饭，再写作业，最后看手册的话，玥担心自己又被手册里的内容难受到，搞不好整个晚上都过得不舒服。于是玥便想着先完成了作业，然后一边吃饭，再一边细读那本手册。如果到一半读不下去或者吃不下去，大不了就都不做了，反正这么大一本册子，也不是一天能读完的嘛。

在中午的最后时刻，玥其实有把所谓“兽太简介”的回目翻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大致是告诉服务生们身体上的哪个地方会更吸引人，应该怎么去展示才最为美观等等。同样的错误玥可不会再犯第二遍，为了能够让自己集中注意力，玥先是完成了自己的作业，之后又调整出一个较为放松的状态，这才把晚饭和手册端端正正地摆到桌面上。

玥如临大敌地翻开本子，立刻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口饭。手册的第一篇，写的是《维纳斯之海简介》。

“维纳斯之海地下兽太酒吧，是位于锦川市维纳斯之海主题酒店地下，经营兽太文化的特色酒吧……”

哇哦，这就第一句，黑帮就把酒吧的位置和性质娓娓地道了出来，他们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有服务生把这样的一本手册直接交给警察的吗，玥的眼角惊讶地抽搐着。当然，他肯定不会当所谓的“出头鸟”，这种太过明显的证据往往是陷阱，不用想什么“就算不查封也会多少调查一下”的话。小白虎想得很明白，既然他都知道的事情，其他的小动物会想不到吗，如果黑帮因此吃过亏，还会这么地放肆吗？用爪子挠了挠牙缝中卡住的肉屑，玥接着往下看去：

“维纳斯之海推崇着这样颓废与华丽，个性与自由，张扬与艺术的特点，愿意把这样的气息传递给那些需要动力的人们，把现如今因生活压力而深埋于内心的灵动和活泼再度唤醒……”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讲的是什么，不就是消费未成年色情吗，还什么“传递气息”“唤醒灵动”，脸都不要了。嗤嗤地咧咧嘴，玥承认有点被黑帮的厚脸皮给折服到了。关键是这也太能吹了吧，写在普通员工手册上的只有几句什么“充满个性，健康阳光，崇尚艺术”，然后就说自己的装修多么多么有品位，完全没有兽太版本里那种“酒香不怕巷子深”“拨开云雾见天明”的感觉。你整一窑子，干嘛故作出这种高雅的情味。玥有点被气笑了的感觉，但偷乐了一会儿，玥突然转念一想，黑帮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并不会因为这有点搞笑的事情就轻视黑帮，相反，黑帮的严密和利落早已让玥胆战心惊。

耐着性子接着往下阅览，跳过兽太简介的部分，玥渐渐读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关于酒吧义务，工作须知部分的内容虽然和普通的员工手册相差无几，但其中的措辞却被改了个天翻地覆。如果说一般的手册是在对员工的各方面进行详细的解释规定，那么这本专门为兽太撰写的手册就像是一位慈祥的家长用轻声细语和调皮的小孩谈着条件，好似规则成为了提议，要求成为了条件，一些变态无比的想法更是变成了受欢迎的技巧。

坏了，不会真的有那么些小兽看完手册之后会认为，自己在做着什么高尚的事情吧？

玥立刻就想到了他那些积极又主动，看起来高高兴兴的同事们，特别是那只总是翘着肉棒的黑白小犬。这下，玥笑不出来了，反而有点麻木地把嘴里嚼碎的饭咽下。他一心对着小手册里色情的内容畏手畏脚地防范，却没想到在看似正常普通的酒吧简介中失了蹄。左顾右盼地点头再摇头，又不停地从鼻腔中吹出失望意味的气体，小白虎在尽全力平复内心羞恼的情绪。他几乎能肯定，这本册子一定是出自那只大狮子的手笔。不论是面试时的拐骗，还是在酒吧里的威慑，乃至于调教出那一群围着转的，甜甜地喊出“大西几安安”的小兽太……那位纳经理，他真的太懂小孩子了。

“为了勉励和保持服务生的活力，监督和保障服务生日常的工作，更好地给客人们提供高质量的服务，维纳斯之海专门设计有一套令客人也参与其中的特殊奖惩考核制度……”

不仅于此，这份“兽太限定”的手册也不完全就是用污言秽语把普通手册的内容复述了一遍，里面居然提到了一个颇为新颖的，在普通手册里没有的“小爱心奖惩考核制度”。普通的考勤，对违纪和缺勤一般用会扣除部分工资的方式作为惩罚，但兽太对钱是没有特别深刻的概念的。就拿玥这样被骗而签订合同的服务生来说，只要没犯重大的错误，黑帮也不会随便地记以违约。而每天高达数千的报酬，又对于小白虎这样的服务生，多一些少一些，甚至不拿，又有什么关系呢？

鉴于这样有可能被钻空子的情况，黑帮便如此巧思：把本应真实的钱财抽象成了所谓的“小爱心”，把每天的上班打卡，衣装仪容，工作要求，服务好坏都纳入考核的范围。酒吧会根据每只兽太当天的表现情况给予爱心，在每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酒吧会以当月的经营情况进行一个爱心的划线考核，爱心数量不达标的兽太都将面临着佩戴上特殊装饰的惩罚。当逐渐可有可无的钱财变成了迫在眉睫的月末结算和未达标惩罚， 纵使再不情愿的兽太也会为了不受惩罚而努力，这也正巧迈进了考核设计的第二环：爱心的主要获得方式并不是每日的评价，而是来自于每一位来此消费的客人。客人可以根据消费的额度获得一定数量的爱心，并有权分配给来此桌服务过的服务生。此外，为客人提供包间服务会获得更多额外的爱心。毫无疑问，当每只兽太都不愿受到惩罚，而又不清楚当月的标准线是多少时，就会因为虚拟的紧迫感无形地竞争起来。想方设法地在客人面前表现自己，拿到更多的爱心，亦或是直接把客人拉进包间里进行强取豪夺。这无疑又提升了酒吧的业绩，抬高了标准线的高度。所以，在这样独特奖惩机制形成的“良性循环”下，每月将要结算的那几天时间，酒吧里可谓是高朋满座，夜夜笙歌。

用筷子在饭盒里空扒了几下，玥悲哀地发现，越紧张，他吃东西的速度就越快。本来想着吃不下饭也不看书了，现在可好，书没看完，饭倒是先吃完了。草草地擦了擦嘴，把收拾起来的饭盒扔到走廊外的垃圾桶里——因为出租屋实在是太小了，留在家里会有味道。小白虎漱着口，任清水从面颊上流过，思绪却悄然移到了别处：他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了，服务生自入职起的第一天就会开始考勤，并在月末照旧接受考核，会根据失去的时间进行一定量爱心的补偿，不是特别差基本都能通过。可小白虎不同，他这周的周日就是月末结算的时间，算上明天的班次，他就工作了两次而已，可以说规则都还没完全熟悉，怎么进行考核；其次，玥查了日历。在三个月后，他的合同会在当月的最后一个周日前截止。也就是说，玥只需要参加两次月末总结，其中一次或许还能用新手上路的借口再偷工减料些，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但，之后呢，之后怎么办。玥重新坐回书桌前，揪起手册的纸页。就算他能混过两次考核，也终有一次要靠自己的硬实力。玥突然有点后悔和黑白小犬搭档了，要是跟小犬一起进行的服务，结果那些客人都被色狗狗给迷了去，那他小白虎的爱心从哪来？摇了摇头，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子，纵使再埋怨，玥也不敢做出取消搭档这种事，不然别说拿爱心，小白虎能直接在酒吧里表演白给。玥其实很清楚，自己对酒吧并没有完全熟悉，在这里想破了头的办法，到最后也不一定能用上，至于考核……再说吧。

现在，饭吃完了，手册也读了大半，目前的状态还算不错，最好在今晚能搞定吧。稍微给自己打了打气，玥再度把注意力放到册子上，读完了考勤的末尾和后面的工资安排。这些部分倒没什么好说的，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已经规定得清清楚楚。

在全部条例的背后，是手册的附录部分，这里大部分是对前文规定的细则和解释，比如这样的一条：

“附录一：维纳斯之海酒吧服务生营业前身体清洁要求

此为维纳斯之海酒吧服务生身体清洁标准与清洗推荐步骤。

1.以水闸标志处的温水湿润全身

2.分五次从瓶内取自然摊开至二分之一爪垫的沐浴露分别涂抹于双耳背及后脑勺，脖肩及胸前，肚子腹部并环绕整个腰部，屁股及尾根，脚爪垫。

小说相关章节：《永夜之城》系列：维纳斯之海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