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陆光遇刺的那一夜已经过了不少日子。这些天来，程小时的脑子一直浑浑噩噩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混乱了：乔苓摆脱控制之后，看到眼前发生的情景和自己手上的鲜血直接尖叫崩溃，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直到今天还把自己一直关在家里，不愿出门见人；而他当晚刚从那变态杀人狂手底下夺过水果刀，却立刻被不知被谁报警引来的警察直接破门拘捕，扣上手铐便当做第一嫌疑人押上了警车。

　　他在看守所待了好几天，幸好负责事件的正是了解他们情况的肖队。在肖队的周旋下，最后程小时因为证据不足被暂时放回了家。而此时从肖队口中他才知道，原来刘旻这天晚上本来也在接受审讯，却没想到他竟会趁人不备图谋自杀，想用一把手铐活活勒死自己，如今和陆光一样，也被紧急送到了圭都市第一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刘旻发现得及时，没有什么大碍。但这小刘总简直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前前后后对那连环杀人犯的事半句都不透露，再加上他那个财大气粗的老爹横插一脚，阻碍警务人员继续调查取证不说，还威胁公安局说要把他们对守法公民滥用私刑，妄图对刘旻屈打成招的事捅给媒体。肖队他们没有办法，也只能暂时将这方面的调查按下。

　　这段日子以来，他常常回想起和这个变态杀人狂的两次交锋。很明显，对方的目标是他，无论是在他面前害死Emma，还是刺杀陆光伤害乔苓，其实都是为了刺激他。他知道这家伙是个疯子，所以从那之后，他时刻提防着周围。

　　但不知为何，从那天之后这家伙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一个半月过去了，陆光依旧躺在病院里。他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虽说乔苓一个姑娘力气不大，但那变态杀人狂刀刀直刺要害，听医生说，陆光在抢救时一度失去生命体征，还好死里逃生，最后还是幸存下来了。程小时则是一离开看守所，就马不停蹄地去医院照看陆光，就这样照顾了半个多月，总算是等到他脱离了危险。医生说是在医院继续静养一个月，等伤口长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办出院手续。所以这一阵子，照相馆关门歇业，他则留在医院里照顾陆光。但问题就是，直到今天，陆光在病床上一直昏昏沉沉的，几乎没怎么醒过。一开始他以为是伤口感染了，但医生检查过，一切都十分正常，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在最开始的一个星期，他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陆光的床前，生怕他一离开就发生什么闪失。然而什么都没发生，他也就慢慢地放松了警惕。

　　直到今夜。

　　陆光所在的病房很空，只有他一个病人。程小时有的时候晚上来不及回家，就会干脆在相邻的病床凑合一晚上。而今天他本来打算早走，但不巧撞上了台风过境，他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诊台前，一边打手机游戏乱坑队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护士小姐姐聊天。

　　圭都市第一医院的住院部夜里并不太忙。而程小时又生得一副好皮相，青春俊美，眉目含情，和女孩子们说起话来也总是笑嘻嘻的，嘴巴抹过了蜜一样，所以无论是哪个护士当值，都爱和这个年轻人说上两句。但今天晚上当值的小护士白天被拉去社区做了一天的核酸检测，累得要死，晚上的夜班也提不起精神，即使她真的很想跟面前的漂亮青年多聊一会，却还是顶不住睡魔侵袭，还没等听到手机里那句我方水晶正遭受攻击，就已经迷迷糊糊地趴在诊台上睡着了。

　　而程小时则又在诊台边打游戏打了好久。没别的原因，这里的WiFi可比陆光屋里好多了。他今天晚上本来打算冲上个段，然而运气总是不好，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赢一把就行。可惜今夜不仅天公不作美，排位之神也不作美，队友不是演员就是挂机，一直到了后半夜，他才终于艰难地赢了一把。

　　程小时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抡圆双臂抻了个懒腰，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想洗把脸再睡觉。

　　雷声阵阵，暴雨倾盆。住院部的大楼已经很老了，长长的走廊上，灯光晦暗难明，随着他的经过亮起又熄灭，仿佛一双双沉默地监视着他的眼睛。这种联想让他不由发笑。他妈的，程小时，你又在瞎想了。他在心里自嘲，陆光不在，你总爱想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陆光。

　　他抬起头。在卫生间苍白的灯光下，这张蜡纸般憔悴的面孔让他觉得陌生。

　　程小时平日里也挺爱打游戏的，但这一阵子，他几乎到了沉迷的地步。他从来不是不知节制的类型，过去最痴迷电子游戏的岁月里，也没有到过现在这种程度。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知道只要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就会再度掉入那个随时准备吞噬掉他的黑洞中去。

　　>>>

　　在父母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有乔苓陪他。但那时他和乔苓年纪都太小，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对于生活还尚且缺乏经验，因此哪怕她很多时候想安抚程小时，也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程小时又总是逞强，觉得堂堂男子汉在女孩面前掉眼泪像什么话，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自己扛着。

　　直到后来在篮球场上，他第一次和陆光说上话。再后来，或许是已经足够天长地久，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再也离不开陆光。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程小时的第一个反应是觉得恐惧，而第二个反应是觉得迷茫。二十一世纪已经进入第三个十年，同性恋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以他恐惧的并不是自己的性向。

　　他只是不知道今后该往何处去。

　　那天恰逢毕业晚会，众人一醉方休。唯有陆光把五讲四美贯彻到极致，不仅滴酒未沾，还负责任地把每位醉鬼都安安全全送走，最后回来，对着已经瘫成烂泥的程小时叹气。

　　他说程小时，程小时，你醒醒。他说上来，我背你回家。

　　程小时已经喝多了酒，感觉自己只有脑子清醒，除此之外身体各个部位一概不受控制。八爪鱼一样地爬上了陆光的背，鼻尖的酒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陆光发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淡香气，就像他每一次离陆光极近时所能闻到的那样。

　　两个人从店门口走到大桥上，一路摇摇晃晃。晚风习习，行人寥寥，青铜色的月光落在陆光的肩膀上，柔美得几乎不似真实。

　　时至今日，程小时已经经历过许多危险的时刻，但直到如今，他也必须承认那是这么多年来最危险的一次。因为那条路太静了，几乎连虫鸣都听不到，他伏在陆光背上，只能听见彼此不均匀的呼吸，和自己近乎轰鸣的心跳声。

　　是程小时先开的口。

　　「哎，我说……我说陆光。你觉得……我们两个，算什么，什么关系啊？」

　　陆光的脚步停住。程小时抬眼，发现他们已经走到桥头。斑马线对面的红灯出人意料的漫长，简直像一种此路不通的隐喻。

　　「……父子关系呗。多明显。」

　　陆光的声音平平淡淡。

　　「去……去你的！哎，陆光，我……我可是认真的，没逗你……没逗你玩啊。」

　　交通灯切换。陆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背着他，跟随着周围的行人一起穿过了斑马线。十字路口车水马龙，刚才安静下去的所有声音一起涌过来，唯有陆光一路上沉默无言，几乎让程小时产生错觉。

　　但答案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好朋友。那不然呢。程小时，你今天喝的真不少，净问这种弱智问题。」

　　「你……你才弱智呢。那，那你说，陆光，我们两个铁不铁？」

　　「当然。」

　　「那……那我们以后也得这么铁！」

　　「好。」

　　「……咱俩要当，当一辈子的……好哥们。」

　　「一辈子。」

　　「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一有一天，我们之间，一言不合就……就分崩离析了呢？」

　　「为什么？」

　　「没……没有为什么。就……我就是说，如果，万一，有这么一天……怎么办？」

　　「不可能。……至少我不可能。」

　　陆光说。

　　陆光和程小时性格不同，平日里就是更冷静稳重的性格。程小时喜欢和他交朋友，本也是有点想找个人和自己互补的意思在。而现在陆光声音依旧平稳，这份平稳却前所未有地让人痛恨。

　　「……你最好，最好不可能。」程小时听见自己故作轻浮的声音，「否则到那时候……我一定一拳打，打花你这张小，小白脸。听到没？」

　　后面陆光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了。酒精开始发挥它强大的麻醉作用，使他尚未回到照相馆，已在陆光背上沉沉睡去。再之后发生什么他也根本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他再想出门喝酒的时候，总是被陆光说你要是喝多了，回来必须给我去睡沙发。

　　是不是我那天晚上真的发过不得了的酒疯啊。……可是看陆光的表现，也应该没有吧。

　　再后来，毕业后他和陆光一起经营这间看似普通的照相馆，乔苓则给他们联系委托事宜。岁月就这么转瞬即逝。

　　也许他们之间真正的感情根本无关紧要，程小时在很多时候都这么觉得。他只希望陆光一直陪着他，平平淡淡，天长地久。

　　可如果一切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以照片为媒介穿越时空的超能力看似引人艳羡，却也万分危险。更何况，程小时是个天生就敏感多情的性子。这种性格在社会交往时总是十分有利，能够使他轻而易举地就讨到别人的欢心。所以在绝大多数委托里，他总是无往不胜。但感情丰富明显是把双刃剑，它能如何地让程小时轻而易举就讨人喜欢，就也能如何轻而易举地把他推进深渊。

　　每到这种时刻，唯有陆光能够能够在他摇摇欲坠的时候，总是恰到好处地拉住他。他常常觉得自己仿佛身处血海的键陀多，必须紧紧地时刻拽住陆光抛给他的蜘蛛丝，哪怕放松一点，都会从此万劫不复。

　　我离不开陆光。程小时想。但只是我离不开他。

　　有时候他会无法控制地设想陆光离他而去的时刻。也许那时候我们已经变成无趣的中年男人，他依旧形单影只，而陆光谦谦君子，玉树芝兰，早已有娇妻爱子陪伴身侧。他梦见过陆光的妻子，有时她是文静温柔的家庭主妇，有时是风风火火的职业女性，只是无一例外全都面目模糊，但有的时候，他也梦见她生着乔苓的面孔。

　　那一夜他陡然惊醒，汗如雨下。时值除夕，正是万家灯火，团圆欢乐的时候。他想起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厨房里热闹的声音正遥远地传来。是乔苓还没回家，正在厨房里教陆光包饺子。从父母离开他之后，其实乔苓每年都会留下，今年自然也一如往常——但乔苓现在正在和陆光说话。一个是他的至交，一个是他的亲朋。他们听上去真是要好啊，程小时想。随后他意识到了一种全新的恐惧。

　　一种他将会被再次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所有人与他渐行渐远的恐惧。

　　从此以后的无数深夜里，这种痛苦的幻想都侵蚀着程小时的心脏。乔苓是好姑娘，陆光是好哥们。他本没有理由不去衷心祝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话虽如此，他却难以抵抗内心深渊的呼唤。更糟糕的是，幻想痛苦到极致竟能引起一种强烈的肉欲，那一夜他睁着眼睛看向上铺的床板，一边用自己的手指回忆陆光的碰触，一边竭尽全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就这么自我折磨，直至天明。

　　就像现在一样。他打开水龙头，将自己的双手冲洗干净。

　　在医院陪床的这些天，程小时几乎不敢合眼。一旦合眼，噩梦就会不间断地重现，无数遍无数遍，都是那些死去的委托人，都是那个鲜血淋漓的陆光。但如果在病房里一直守着陆光，守得太久了又会带来另一种罪恶，另一种痛苦。因为在沉睡的时候，他隐秘的爱人甚至比往日更加英俊，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越发地迷恋，也越发地因此绝望。

　　程小时慢悠悠地往回走。天花板上的眼睛依旧跟随着他。

　　在罪恶与痛苦达到最顶峰的时候，他险些在病房里对着陆光自渎。那时他的一只手已紧紧握着陆光的，十指交握，是前所未有的亲密姿态。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他知道自己强烈地渴望着陆光，但越渴望，这种渴望越成为陆光在他心里不可亵渎的部分。总而言之，他已经很对不起陆光了，他不能再对不起陆光了——

　　「陆光？」

　　他走进屋内，大脑一瞬间从浑浑噩噩里醒来。陆光不知何时竟然醒了，正背对着他，向窗外看。他柔软的银发在夜色里闪闪发亮。

　　「你醒了？……你怎么站起来了？」

　　他连忙向陆光走去，嘴上说着你今天醒得可挺晚啊这都大半夜了不过这些天可没见你下地怎么样伤口还疼吗陆光，陆光？陆光你说句话啊——

　　程小时突然停下脚步。一种猛烈的不安感骤然侵袭了他的身体，使他全身都应激地绷了起来！

　　「……好久不见，程小时。」

　　那身影慢慢转了过来。外面黑夜沉沉，狂风骤雨，却猛然间划过一道闪电，将整个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程小时分明地看到了一双猩红眼瞳。那不是陆光。

　　陆光不会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陆光不会用那样轻佻的声音问，有没有想他。

　　>>>

　　噩梦。噩梦重现。他无法忘记那天晚上他想飞奔过去拉住Emma的手，却在最后时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生生拉出照片，之后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让他无法理解。乔苓双眼鲜红，衣服沾满鲜血，脸上笑意狰狞宛如恶灵附身，手上的水果刀闪烁着比冰还冷酷的光。

　　如今，那笑容再度浮现。陆光平日里不苟言笑，因此这副神情又给这张脸平添了许多怪异。

　　「……是你？」

　　「是我。我来见我的好朋友啦。」

　　时至今日依旧不明正身的幕后黑手压低声音，笑声粘腻得像冷血动物在他耳畔爬行。

　　「谁他妈是你的朋友？」

　　然而对面这声音再怪也是陆光的，下意识脱口而出后，程小时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是你说的要当我的新朋友吗，程小时？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面对这个变态杀人狂，程小时的心里只剩下暴烈的怒意。他本来想大骂出声，想让这家伙从陆光身上滚出去，可仅存的一丝理性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因为病房在住院部的第七层，而陆光现在离窗台太近了。

　　你必须稳住他，程小时。现在只有你能保护陆光了。他对自己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的目标是我对吧。陆光跟我们之间的事无关，你有什么事直接冲着我来！」

　　令人意外，面前的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为了陆光，你愿意做任何事？看不出来，你还真对这个白毛小子这么情深意重啊。」

　　「陆光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之间的情谊，你这个疯子怎么会懂——」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很明显地，面前的家伙变了脸色，笑容就像突然按下了停止键一样僵在脸上，旋即消失。

　　「好兄弟，他也配？」

　　「他不配，你配？」

　　「我当然配。」他说，「因为我们才是同类，程小时。你和我，我们才是同类！」

　　他向程小时走来。

　　「为什么？我确实不明白。」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里竟带着一点罕见的茫然。可程小时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立刻堵了回去，「不过我想，不久之后我就会明白。」

　　「虽然你上次耍赖，但我惩罚也惩罚过了，咱们就两清。我也说了，游戏重新开始。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大度，所以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程小时。你可得珍惜，毕竟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慷慨的，是吧？你比如说那个倒霉的刘旻——他让我觉得没意思了，所以我不跟他玩了，让他一个人在家里烂死吧。还是和你玩比较有意思。好吧，言归正传，你问我到底想干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了，我很想你，所以过来看看。……就是这样。」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讨论天气或食物一样简单。但越是这样，程小时越是觉得头皮发麻，因为这家伙简直像是一改常态，不再动不动就发疯动手，反而像是故意装作正常人，要喋喋不休同他废话。

　　理智上，程小时当然知道面前的人已不是陆光，正如那兽瞳般的红眼，也正闪烁着从不属于陆光的神情。这家伙不伦不类，大言不惭，可偏偏还要继续顶着陆光的脸，用陆光的声音与他说话。但陆光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又如此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他的神经，几乎让他产生朦胧幻觉——

　　简直就像许多次他梦到陆光。陆光在梦里说，他很想他。

　　「……那你看完了吗？看完就赶紧滚吧。」

　　强行打散脑内的联翩浮想，他咬牙切齿地说。但面前的青年听到这话，只是笑嘻嘻地摇了摇头。

　　「但我发现看到你之后，我更想念我的好朋友了，所以我现在改主意啦。」

　　一股猝不及防的巨力袭上程小时的头。曾经属于陆光的手现在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头发。程小时瞳孔缩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脸不断放大——

　　他吻了他。

　　「……」

　　果不其然，程小时立刻便咬了他一口，下意识地后踉跄退去：「操你妈，你干什么！」

　　他故作无辜：「奖励我的好朋友啊。」

　　「哪有朋友之间干这种事的？你是不是有病……」

　　「可是你不也很喜欢吗？」

　　他擦了擦嘴角，手上是鲜血和唾液的混合物。新鲜的血腥气和程小时残留的气味让他更加兴奋。他回想起前一秒与程小时的唇舌交缠，对方显然是没有料到他这一招，居然任他长驱直入尽情逡巡，反应青涩得和他的年纪并不相配，简直就像从未在花丛里流连过一般。好家伙，别是个大龄小处男吧。

　　「刚才的吻你也挺享受的，装什么傻呢，程小时？我们刚才贴得那么紧，我一下就知道你有反应了。都说了我们是同类——」他抵着程小时的下巴，「你骗不过我的眼睛。」

　　「还是说，因为吻你的这张嘴是陆光的？是你梦寐以求，朝思夜想的陆光？哟，不说是好兄弟吗。你就是这么对好兄弟的吗，是不是天天想着跟好兄弟亲嘴啊？」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程小时倏然挣开他，直接一记重拳招呼上来。不过两人也不是没交过手，他对这小子的狗急跳墙早有预料。他轻轻松松避开拳风，两人瞬息间走过七八招，一时间打得是有来有回，可惜没过多久，程小时就渐渐落了下风。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程小时确实明白，对方的搏斗技巧比他强那么一点。而且即使被附身控制，但那毕竟是陆光，伤口尚未恢复的陆光。程小时顾忌陆光身体，完全不敢攻击要害，但附身陆光的家伙可不爱惜程小时，看准机会便结结实实一拳砸向了他的脸。

　　他双眼发黑，感觉自己险些被潮湿和剧痛淹没。程小时抹了一把脸，朝地上啐了一口。满口都是血味，简直像生生咽下了一块铁。却不知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更能激起面前人的践踏欲，他猝不及防地被提了起来，还想伺机反抗，却被揪着头，二话不说就往墙上撞。

　　「非要吃点苦头你才肯听话？」

　　也许是几下，也许是十几下，也许是几十下。你无法预测一个连环杀人犯变起态来有多疯狂。程小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满脸满嘴都是腥气，鲜血沿着他的发际线落下来，眼睛被刺激得根本睁不开，只能不断流泪。但这家伙还不作罢，还未等程小时反应过来，一脚踢向他的腹部，程小时被踢得简直直飞出去，险些撞上病房的门框，又被他拖了过来，从门口到床前，竟直接生生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附身陆光的家伙把他压在地上，居高临下。他双眼红得更甚以往，满眼都是血丝，神情狂热得像是条饿了一百天的狼。

　　下面硬得烧起来一样。现在的程小时多么漂亮啊，那么虚弱无力，受尽摧残，往日里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脸此刻终于因为痛苦而缩成一团，优美得几乎令人心碎。

　　「我本来不想这样。程小时，都是你逼的。」他呼吸粗重，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病态狂喜，「好朋友，帮帮忙吧。你这位陆光兄弟也真是够可以的，你自己摸摸，我现在硬得要死啦。」

　　他强迫程小时去摸他的裆部，被程小时打开了。他听见程小时骂他，粗言秽语延绵不绝，倒是真够烈的，但程小时就该这样嘛，烈马驯起来才有成就感，要是软绵绵的，那多没意思啊。

　　「别惹我生气。」他说，「我警告你，程小时，这是最后一次。你不把自己当回事是吧？无所谓，你不是挺在乎陆光吗？」

　　「你他妈要干什么！」

　　他沉着脸，解开陆光的病号服。那尚未愈合的伤口依旧被绷带包裹，他冷笑一声，手指伸进绷带里，一瞬间鲜血涌出，身下人瞬间恐惧的表情竟比刚才还要令人心觉甜美。

　　「操你妈……你……你他妈别动他！你别碰陆光！我答应你！你要干什么我都答应你行了吧！」

　　附身者疯狂的笑意和陆光因痛苦而本能扭曲的神情混合在一起，落在程小时眼中，简直是一生难忘的地狱图景。那个事到如今依旧不明正身的杀人狂此刻低下了身，两人又贴在一处，他能感觉到鲜血浸透了纱布，正在渗到他的身上。

　　「这才乖嘛。」

　　然后他对程小时说，他要程小时张开双腿，被他操一次，他就放过陆光。他也对程小时说，好朋友，你可不要不识抬举，要是没有我，你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吃到陆光的鸡巴。

　　「你知道吗，这具身体现在感到很恶心，很明显是陆光感到恶心。怎么会这样呢？陆光一定想，你程小时，他陆光的好兄弟，居然在他背后用这种心思想他。……不过嘛，他恶心，我不恶心呀。我向你保证，今晚的一切陆光都不会记得的。」

　　他把血抹在程小时的衣服上，贴近了耳朵，听到程小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一定。来，我的好朋友，再让我亲一口吧？」

　　他吻程小时，细细地舔着带血的牙床。程小时发着抖，牙齿都不受控制。他难以想象此刻程小时内心有多么不甘，多么怨恨，多么害怕，他怕自己再多想一点，都会控制不住地先在程小时身上射一发。

　　其实那天他本来想就这么杀死陆光和乔苓。因为只要干掉他们两个，程小时就再没有什么能依赖的朋友了。围绕在程小时身边的家伙们实在讨厌，程小时本该亲缘绝灭知交死散，干干净净孑然一身，这样才算与他相配。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这样的程小时也很有乐子，他不介意再多玩一会儿。

　　>>>

　　程小时本以为接下来的事乏善可陈，他只需好好扮演一条死鱼，在床上闭眼熬到天亮。他却没想到变态杀人狂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竟只是草草扒开他几件衣服，就把头探进里面，从他脖子开始黏黏腻腻地舔起来。

　　这家伙不会是条狗吧？！

　　程小时承认自己有点被吓到，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这变态看起来精神极其脆弱，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刺激得发狂，他今夜已经领教太多，实在不想再去触这番霉头。

　　但程小时没有想到，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从脖颈，后背，大腿，他竟一路向下舔到了脚尖，就连膝窝都不放过，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舔过了一整遍，就连满脸的血也被舔净了大半，浑身都汗津津湿淋淋，仿佛被个不讲理的小屁孩用舌头从头到尾吮了个透，只为了向大人宣告他要独占这盘中美餐。

　　不过，我们的不速之客其实并没有想太多。他舔程小时，只是单纯地想舔一舔，因为漂亮猎物来之不易，更何况程小时已被他握住软肋，现在想为所欲为便能为所欲为。他更不知道他这一番举动差点使程小时一开始就招架不住，因为他享受到极处往往就闭上了眼睛，程小时望不见那一双恶魔般的红眼，时间又漫长得几近停滞，简直能给人带来一种恍惚错觉，仿佛真的是过去许多梦境重现。

　　「陆……」

　　几乎失神地要唤出他的名字，但后半节发音又被程小时生生咽下。附身者饶有兴趣地抬起脸来：「怎么，想他啦？舔两下就勃起了啊，好朋友。你不会天天晚上都在想陆光这么操你吧。」

　　他笑得促狭，恶趣味地拉下程小时仅剩的内裤。涨红的阴茎直接弹到恶人手上，被可怜巴巴地肆意玩弄。他想这位漂亮朋友血气方刚，贞烈死硬，没想到要害处却脆弱得令人心惊，他只是随便用指腹揉了揉马眼，捏了捏阴囊，便能观察到程小时明显变得可爱的反应。

　　直到刚才，他都不确定程小时是否已经历过人事。毕竟这年头类似的男男女女见过太多，嘴上说着清白忠诚矢志不渝，背地里并不耽误放纵自我与人偷欢。不过现在他可以确定了，通过他熟谙风月的本能反应。

　　他差点轻而易举地就把程小时玩到射，却在最后关头恶劣抽身，转而去玩弄性器底下那一小片不见天日的柔软会阴，还有与之相连的敏感褶皱。这高大俊美的黑发青年此刻的反应却像他附身富二代玩过的每一个年轻处女，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双腿，难堪咒骂被取而代之，只留下还在逞强压抑的破碎低吟。

　　「真厉害，程小时。」他贴着程小时的耳朵说，「真想把你照下来，过两天寄给陆光看看。你说现在如果是他，你能被弄得这么爽吗？」

　　「你他妈的……你能不能……别再提陆光了？」

　　「那怎么行。现在不是陆光在操你吗？」

　　「你不是陆光！」

　　「那好。」他掐住了程小时的胯骨，随后毫无预兆地把自己的临时阴茎往他后穴里一顶，「你要记得。等会你被干爽了，千万不要叫错老公。老公生气了，可是要打你小屁股的。」

　　回答他的只有程小时的一声惨叫。他心满意足。

　　他把程小时发颤的双腿强行掰开了。线条漂亮，毫无赘肉，淡淡的蜜色光泽，能够清楚地看到刻意锻炼过的肌肉痕迹。很好。招人喜欢除了要有一张老天赏饭的脸蛋，还得有这种以色事人的自觉，很明显，他的朋友对于后者也颇有潜力。

　　就他个人来说，他喜欢把自己的玩具摆成现在的姿势，足够放荡，足够物化，他最习惯的也是这样，因为可以插得足够深，能一次性彻底地击碎对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沦落成表里不一的娼妓。

　　但之后他才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差点忘了，这次他操的是个男人。毕竟是临时起意，没有事前做什么准备，搞得他现在只觉得干巴巴，紧绷绷，简直是骑虎难下。

　　他们结合得很艰难。毕竟真不能指望这位新朋友真的天赋异禀，随便操一操，屁股就会像女人一样淌出水来。程小时一边哀嚎，一边挣扎着向前爬行，直到撞到床头，再也无处可逃。他按着程小时的腰，一边骂他长了个什么破屁股，还没有人经操，三两下就见了血，一边却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顶，直到连根没入。

　　程小时这时倒也像是被逼急了，牙尖嘴利地回击，说其实是你不会操，还他妈怪老子的屁股。听了这话，他只觉雄性尊严受到了严重冒犯，用了狠劲往里捅了两下，把程小时捅得又是哀哀求饶，才又故作游刃有余，说这要是我的原装鸡巴，你现在早就被活活操死了。

　　「所以我说程小时，你废话真多。」

　　他嫌程小时心烦，心生一计，把手指塞进程小时嘴里夹住他的舌头，还故意恶质地用粘满陆光鲜血的手。他想程小时现在这副模样可怜巴巴像足了丧家之犬，而他正是在故意逼这条落魄小狗去吃同类的肉，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而程小时恨他恨得要死，却又不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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