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养着三条狗，其中两条是白色的泰迪——我没有认真观察过它们，它们始终被关在一块不大的围栏笼子中。还有一条哈士奇，它我常常见到，我与它通常只有一门之遥。

那是我见过最安静的哈士奇。或许安静这个词不太准确，或是应该说，最没有活力才是。从记忆中开始，至少四年以来，我从未见过这家的主人外出遛过这三条狗。泰迪我不敢确定，但那哈士奇大抵是真的始终被拴在院中。

唯一的外出便是剃毛。我没有亲眼见过它被哪怕一次地带出门外，只知道大概每两年一次的夏天，它身上无比厚重的毛发才会被一劳永逸般地剃到极短，露出它虽称不上瘦骨嶙峋，但也绝不健壮的身子。我不知剃毛时它是否终于有了机会离开这小院，也或许它的主人并没有心情将它送上他家的奔驰，再花几十上百元去将它蓬乱的体毛修剪成这般毫无美感。我也只能猜测，没有结论。

至少我能确定的是，我与它“认识”的这四五年来，它绝大部分情况下都被囚在院中。没有草地花园，只是一块普通的混凝土地面，它的小屋远观倒尚且精致，不同于乡间土狗那些乱搭的窝棚，至少还留存些“别墅区”住户所追求的上流感。只是狗屋也不过徒有其表，内部没有半块软垫甚至稻草。所以它在“屋中”与“室外”的区别，不过木板与水泥而已。

那这样自然的，屎尿也全在这块空地中解决，堆在它家主人的正门前，任谁从门前经过，虽不至于恶臭，但也是一眼可见的满地腌臜。粪便倒还没那么多讲究，但对犬科来说，大概尿液却不能随意排放。所以它选了离自己小屋最近的一根钢柱——主人家外搭的二层阳台的支撑脚——行方便，久而久之，那块区域生锈是十分严重。每每想起那根黄褐带着白色半点的柱脚，我都担心会不会哪日，那群年轻的主人在阳台处聚会玩耍，或是为她的舞蹈授课时发生事故。但细一想不关我事，甚至可能有些期待。我也明知道这样想不好。

屎尿每天还是会被清理的，伴随那大狗响亮的呜咽声。有时在下午，有时发生在半夜。我不确定那些呜咽究竟代表着什么，是它呼唤主人帮它打理卫生，还是它身体有病患而不适，或者心里烦闷。只是夜半响起时，我都在心里咒它早日升天。这样也不好。

见过一次主人对地板的清理，也不过是将块状物扫除后，再打开龙头，拿着水管乱冲一气。它便木木地窝在木板上，没有动作，水花飞溅也不躲不闪。

我想起数年前的某个晚上，我隔着栅栏与它相视。它的鼻头是已经斑驳了，但那对眼中还有光。

坊间传闻，它是上一任房主留给现任房主的“礼物”，即便宜买房，但需对这狗进行照顾。也难怪，这家主人或纯粹将其视作了累赘。

这样一想，难免对它起了同情。

只是现在它已不见了。不知是哪一天，连同那座小木屋一起，它不见了。我心里大体是没有什么波澜的，我默认它应是死了，细想有些悲凉，被前主人这样抛弃，再被现主人这样冷落，它走时恐怕难免孤寂。可转念一想，有没有可能是它的前主人将它接走了呢？确实美好，但也仅仅只是美好。我还是觉得它死了。

我曾经夜夜诅咒的狗终于消失了其一。我不觉得是我咒死的它，我没有半点自责的感觉，只是细细想来，我也早已习惯了那些半夜的呜咽与吠叫，而且此刻当它真的“死了”时，反而带上了点点惋惜。

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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