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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嫁娘,2

[db:作者] 2025-08-05 16:02 5hhhhh 5540 ℃

她揉眼,用手支起身體。耳朵裡還迴響著茵蘊不去的轟鳴聲,夾雜著淅落的細雨音色;她的鼻腔裡塞滿只有雨天才能聞到的濃烈泥土味道、以及一股爬著地上蔓延的霉臭;她摳弄地板,從指紋的縫隙間觸摸紋理。是木頭,有著被平滑打磨過的絲滑,並不扎手。她曲起拳頭,用指節骨頭朝著地板輕敲,空心的木板底下瞬間傳遍一聲悅耳迴盪,如鼓板共鳴。光憑音色,她就能推斷出,自己應是在一間做工高級的建築物裡,不是神社,就是哪一戶人家的貴府豪宅。

用力眨了眨眼,想要驅散濛蓋視線的黑暗,看清周遭。奏卻發現,無論自己多麼努力想要辨別屋室裡的一切,回應給自己的,仍然只有一片黑暗。

她倒吸一口慌張,憑藉著出色的聽力與觸覺,朝著雨水滴答的旋律爬行。即使多種感官都告訴她,她正面對著開闊的木廊,前方就是下起大雨的空地,她那雙瞪大的眼珠子,仍然無法感受到任何光源。

不要!

糟糕的唸頭從腦海中萌生,她伸出手在自己臉前的揮舞,能感受到風勁,卻仍見不著應該急切浮動的影子。

劈——啪——

直到下一瞬間,轟雷再度刷上亮色背景,將整面視線從漆黑刷成刺白。奏才再從那萬分之一毫秒的世界裡,見到自己定格揮舞的手掌陰影。

同樣看見的,還有一抹豎著耳朵的狐狸,睜著金黃色悚人瞳孔,如同幽鬼般佇立在她身旁的影子。

呀阿——!

嚇足一跳,奏向後逃去,倒在木板上發出偌大的聲響。直到天雷再把光亮收回,世界又遁入黑暗之中,她才想起,眼前這個人矮小人影應是曾經帶她走出山林的雨。

那位嫌棄她、討厭她、排斥她、痛恨她的雨。

「奏,妳沒事吧?」

聽聞碩大的碰版聲音,雨連忙跪進室內,準確無比地握住雨的手心。那雙雪亮無比的狐狸眼眸,彷彿不會因為室內的昏暗而有所遲鈍。

啪——

奏拍開了她虛偽的手,憤恨的心緒甚至不需要比劃,就能充當回應。

「奏,別這樣。妳聽我說。」

摀起耳朵、塞住耳洞、轉過頭去、切開思緒。即使再視線不能捕捉到一切的情形下,奏也要閉起雙眼,隔絕一切外在與自我。

卻無奈……即使外頭雷風狂作,大雨席捲,也不能完全掩蓋雨拋卻溫柔、難得厚實的真摯嗓音。

她的音色,好似有種穿透般的魔力一般,將言靈附在文字上頭,悄然無聲地鑽進心窩裡。

「奏,我那樣說,並不是有意的。」

胡扯!沒辦法透過喊叫拒絕聽聞,奏只能狠狠搓著自己的耳後皮膚,發出躁響。

「並不是胡扯。那些話,都不是我的真心。」

她奏慌忙搖著腦袋,要把不小心聽進去的幾個音韻盡數倒出。

「是真的。奏,其實我並不討厭妳。」

不滿的踐踏木板,敲出一連串躁動的空隆回音,終於把身後那人無法盡信的花言巧語,隔絕在身體之外。

只可惜,再怎麼樣的躁動,終有因為疲倦而安靜下來的時分。

雨饒有耐心地等待著這一瞬間的安寧,趁勝追擊。

「奏,我需要妳的幫忙,妳可以信任我。作為交換,我也會協助妳離開這個山莊。」

凌亂的聲音終於在這一刻有個休止,只剩下一灘灘落雨的背景雜聲。奏放下摀起耳朵的手,轉過身來,用敏銳的聽覺辨別出雨的方向,並伸出右手,挑釁似地在耳邊夾住一陣空氣,挑起眉頭。

「……我希望妳能信任我。」

她再將右手垂於胸前,伸出小指。擠出厭惡的神情。然後左手精準的指出雨的方向,彈開右手曲起的食指,接著指向自己。

「奏,我並不討厭妳。」

再重複一次彈開食指的動作。奏將拇指縮於掌心,伸直其他四根手指貼平嘴唇,隨後收到只剩食指再唇邊晃動。

「我確實是那樣說……對不起。不過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指向雨,晃動食指,隨後曲起指節,在自己的腦門邊畫圓。

「奏……妳知道言靈——」

啪——

話還未完,奏就先將雙手交疊,拍出聲音,打斷雨的辯解。她伸出銳利的指節,刺向雨瘦小的身軀,隨後抵在唇邊晃動。左手挺直拇指,自腹部由下往上推入胸腔,再將雙手比出一個心型符號,掛在胸前。

「……我是要說,言靈並不只是一種咒法而已。它包含太多、太多複雜的東西。有時候,妳並不需要對一個人施以咒法,她也會依照妳的命令,去做違背的自己真心的事情。」

停下了揮動的雙手,奏撇開視線,似是不相信她的胡扯,也似深刻地思考著。

「權力、蠻力、利益、感情。太多複雜的因素在其中拉扯,造就太多的謊言、猜疑、忌妒、與欺騙。」

艱難的轉動視線,盯著聲音的源頭。即使奏辨別不出室內的漆暗,她也可以尋到黝黑中的一絲光亮。是雨的音色,感情豐沛地就像天使降落一樣,迴射出陣陣潔白的栩光。

「妳知道……為什麼我願意跟妳說我的名字嗎?」

愣神、呆晌。奏有些憤恨這樣三兩下就被說服的自己,但她仍然止不住回應雨地輕搖搖頭。

「我只跟妳一個人說。因為,在妳身上,我並未感覺到那些複雜的感情;在妳身上,我並不需要堤防欺騙與背叛;在妳身上,我彷彿……能夠決定我自己該做什麼,不用顧忌著誰。」

靜默,無語。就連屋外陣陣滂沱的大雨,在此刻都變得柔綿霏細。

「所以……我甘願把我的真名交付給妳。我甘願賦予妳權力,請命令我。妳有這個權力對我施展言靈,而這正是——」

「雨~」

話還未完,就先被一聲遠方的親暱打斷。

「我的新奴隸醒了沒呀?」

是公主的呢喃音色,就像撒嬌的孩子哭嚎般,夾雜厚厚的鼻音磨蹭,惹人憐愛。

「我已經等不及要讓她替我服務了呢~」

噠、噠、噠——是誰人走在木板上,輕盈而有力的腳步聲。

愈近,踩動的節奏就愈發從溫柔變成嚴厲。

雨連忙退開身子,拉開適當的距離。她的衣料輕靠在門邊,擦出一聲細微的摩娑聲音,連語調都在急切之中被強制拉回恭敬音色。「回秉公主,她已經醒了。」

「很好。」挑步踩進,公主高挑修長的腿,彷彿每踩一步,就會從虛無之中生出荷花。奏並未見到狐身入房,但她細緻的鼻腔神經,早已嗅到公主身上稀淡的荷香味道,正端坐於自己的面前。「以後所有的苦差事,都交給她來做。這樣妳就有整天的時間陪伴我,妳說好不好?」

「好——都依照妳的吩咐。我會整天都陪伴在妳身邊的,諾諾。」

「哎呀,妳真好。不愧是我最喜歡的寵狐。」

「搭」地一聲,有誰人在無名之中彈起響指。

一瞬間,就把昏暗的室內片刻點亮。

奏瞇起屋房撲來的刺眼,悄悄打探著自己身旁。糯米色發白的日式紙門、黃木色澄亮的琥珀木板、白金色穿著華貴衣裳的狐狸公主、以及慕黑色模樣拘謹的狐狸侍女。

她伸開雙手,瞧了瞧自己的袖擺。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打扮與雨一模一樣,黑色的和服、牡丹紅色的繡紋。差別只在,自己並未佩戴面具,是以人面示眾。

她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卻發現,房屋內並沒有燭臺、油燈檯、爐火、燈籠架子之類的東西。整個室內並未出現光源,只是出奇地透亮,像是整間屋子本來就會發散著光芒似地。

「妳叫做『奏』是嗎?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我狐族底下的婢女。」公主點著泛出螢光的指尖,悄然在空氣中寫下一道「奏」的字跡,隨後伸手將那些光輝都抓入手心。

我才不是婢女!奏並未比劃反駁,而是將手掌拍動空心木板,震出好大一響,以此提振自己的氣勢。

「這可由不得妳做決定呢。」狐狸公主唰地一聲張開白扇,遮住容顏。扇面中央有一種金色的材料,繡出一個不知道是玫瑰還是牡丹花的紋章。「凡是闖入這做妖山的人類,都只能任由妖魔擺布。妳能投身我們狐族,已經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了。妳要知足。」

似是聽進了她的忠言,奏將雙掌捧在胸前,握住拳心成祈禱姿勢,隨後閉起眼。

那一刻,在場非人類的狐族二人,都能聽到她誠摯的默禱聲音。

雨——請幫幫我——

「哼,她還想著找妳幫忙呢。」噴出一聲嘲諷的嘻笑,公主側過身子,用扇面圍出私語。「哎呀呀,我的小雨。看來,她對妳的感情很深阿?」

「……沒有用的。」倚在門邊,雨將雙手環胸,擺出一個無所謂的厭煩表情。「我討厭她。」

「很好。」勾起微笑,公主再將纖手一轉,收起扇葉,握穩主意。「那麼,就由妳去幫她一下吧?」

剎那,是錯愕,也是困惑。雨擠起眉頭。「公主……雨不明白妳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就由妳去帶她。讓她熟悉這裡的環境。」勾勾食指,公主示意雨走上前來,接著靠住耳朵細談。「妳有多痛恨她,就藉這個機會,好好地折磨她。」

「……」退開身軀,雨抿住嘴唇,微微欠身。「我明白了。公主。」

「好吧,看妳這麼可憐兮兮的,人長得也算不錯。本公主就格外開恩一次,讓雨指導妳侍女的工作,學習該做些什麼。」笑盈盈地,公主緩慢站起身來,讓本就高挑的威儀更嚴肅不只一個檔次。「我也不希望被人認為是蠻橫霸道不講理的公主。妳不想做婢女,我給妳一個機會。若是妳能在天亮之前達成我的要求,滿足服侍我的條件,依照狐族的規定,我可以放妳離開這座山莊。」

此話一出,奏本來灰死的眼眸轉瞬間便亮麗了起來。

「但是,若妳不能滿足我的要求。依照規定,妳必須留在莊內永遠服侍我。明白嗎?」

奏愣了愣眼,將目光投向公主身後的雨。

「我在問妳,明白了嗎?」

厲聲威嚇,瞬間激起身上所有寒毛倒豎。奏已經無暇顧及其他,像是個就要溺亡的人突然抓到了身邊的支撐,荒部擇路地只管點頭便是。

「我的要求是:『在明天太陽升起之前,妳要把整個山莊都清掃乾淨。地板的木紋要用山頂的淨泉水擦拭、天頂的梁柱要用深井的地下水清理,一點灰塵都不能落下。在我起床之前,還要準備好一百道豐盛的菜色,擺到廳堂桌上,每一道都要是熱騰騰的。最後,在正午前,妳要將整個山莊前院的雜草都處理乾淨,修整山莊的門面。』,若妳能到這些要求,我便不會刁難妳。記住,妳可不能悄悄溜走呦,可不要辜負了雨的一片好心,更不能忘記我今日予妳的恩情。」

公主眨了眨眼,朝著雨暗送秋波。隨後一揮袖、一轉身,又是瀟灑地走出廂房。說也奇怪,一踏出房門,光亮的室內隨即昏暗下來。公主望著屋外的雨、屋外的山、與屋外的月,興致高昂地再譜出一調。

「哎呀,今天真是個舒服的天氣,指不準明天可以起個大早呢!哼哼呵呵~」

公主走在廊道邊,向著敞開的屋簷外伸出去守,讓雨滴如小鳥啄食般砸在手心上。她深深呼吸,聞著森雨中夾雜的焦躁與憤怒,那種怨、那種恨、那種散發瑩光青綠的憂愁,都讓公主此刻心動不已。

「哼~哼~這雨怎麼就這麼漂亮呢?」

「公主。」突然一聲無預警的翠音在身後響起,令一直風雅端莊的狐狸公主也不免俗地抖了一下,是雨。「我知道我很漂亮,但妳沒必要如此陶醉地誇我吧。」

「誰誇妳了!我說的是雨!是雨!」拋開繁束與拘謹。公主舉止不甚雅觀地胡亂揮動的手掌,將濺濕手心地水珠隨意潑灑。「怎麼,我才剛走兩步,妳就想我了嗎?小寶貝。」

「……是呀。」僵冷地吐出字句,硬到能夠被敲入木樁當作釘子。雨有些尷尬地接話。「畢竟諾諾貴為一族之主,風韻十足、琉璃倜儻、姿色如春水、美艷若天仙,要讓我不想,還真是難啊。」

「少廢話,有什麼事情求我?快說。」

「呃——」精心準備好的奉承轉眼就被識破,一時之間,雨竟然只能乾著嗓子,僵著臉蛋,活像是個羞澀害臊的女孩似地。

「啊啦,妳不會是想要求我陪妳睡覺吧?」

「不會。」

「長這麼大了還要人陪睡,羞羞臉喔~」

「我說不會。」

「沒辦法,誰讓本公主我是個迷倒千萬妖精的狐狸精,我就勉為其難陪妳睡一晚吧。」

「……我明明不是這樣說的。」瞇起眼睛,躲閃掉公主迎面靠來的龐大身軀,退開她肆意勾搭的花手。雨憑藉著自己小人一等的身軀鑽到公主面前,如同宣事一般彬彬有禮的躬身。「公主,我是來說奏的事情的。」

「切,又是那個女人。」愛意撲空,公主乾脆放任自己靠上紙門,緩解尷尬的氛圍。「妳真的對她很上心啊?雨。」

「並沒有,不要亂掰好嗎。」嘆口氣,將雙手藏於袖中,雨聳聳肩。屋外的大雨好似倏然掠過一陣傾盆。「我是要提醒妳……妳提出的要求,根本就不符合族裡的規定。」

「規定規定,誰管這麼多規定啊。」

「公主。規定是先狐流傳下來給我們的方法,讓我們——」

「在這座山中安身立命?我不知道聽你講過幾百遍了。」

「公主既然理解,就更應該對規定保持敬畏之心。」

「不要喊我公主,喊我諾諾。」

「公——」

「嗯?」

「諾諾……」

「欸嘿,什麼事啊寶貝兒?」

「……妳已經是山神家的夫人,這種字詞可不能隨便亂喊。」

「我想喊就喊,怎麼樣?反正這裡又沒人管我。」

「我還在呢。」

「妳捨得管我嗎?」

「……」

「我就知道妳捨不得。」

「……好吧,妳說對了一半。」恭敬地獻出手,邀請公主輕柔覆上。雨牽著公主,領她走回山莊中最隱密的廂房裡。「我是捨不得……如此強硬的管事。我也知道妳不是一個不明究理無理取鬧的公主。所以……我想知道的是,妳在山神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煞。

剎那間,雨好像停了。被某種冷冽的心情凍結在空氣中。

「我說過了。」

「諾諾,我知道那並不是真正的理由。」

「哼,妳憑什麼知道?這就是理由。」

「……妳願意跟我說嗎?」

「……」

「跟妳最喜歡的寵狐。」

靜默。

靜默。

靜默。

靜默。

雙方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似地,互相把言語中的權靈,讓給對方。

卻沒有人願意開口。

兩人無聲地走回門廊,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雨遵照著侍奉程序,拉開紙門,迎著公主回到廂房裡。

「噯——美好的一天,都被妳搞得不美好了。」公主跨入房內,這次並沒有亮起燈火,反而是在密閉的空間裡吹起徐風。

「還請公主寬恕。」雨正在門口,並沒有跟著入房。她草草的行了禮數,隨後拉上拉門。

「雨。」

饒有一聲,將她就要離去的踝足,喚定在門前。

「妳若真想知道,就去問問妳的人類小女友吧。」

「公主……她並不是我的女友。」

「隨便啦,反正妳很喜歡她,不是嗎?」

「……」

「而且她也很喜歡妳。」

「諾諾……妳……還在吃醋嗎?」

「沒有。」回應得聲音斬釘截鐵,俐落果決。但……總有一點惆悵。「不如說……稍微有點羨慕呢。」

「羨慕……?」

「如果妳想把她留在莊裡,最好使勁去刁難她。」

「蛤?」

「不要錯過——」

話說到一半,廂房裡的空氣像是突然被抽乾似地,再聽不到半點聲音。

雨看著紙門上自己投下的影子,聽過兩道自己的孤獨吐息。

「……不要錯過什麼?」

「不要錯過,任何一個可以報復的機會。」

「……啊?」

「哼哼……這種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唔——」

「妳好好珍惜。我睡了。」

「等一等……諾諾。」

「怎麼?」

「只要她達成妳開出的條件,妳就會放她離開山莊嗎?」

「哼哼,她不可能達到的。我不會讓她達到。」

「嗯……」

「妳也不能幫她達到。」慵懶的聲音,從廂房中傳出,卻帶著恫嚇。「這是命令。」

「如果……我只是說個如果。如果她達到了,妳願意放過她嗎?」

「唉,我說了她不可能——」

「她不可能達到。所以妳也無須擔憂立下這樣的承諾,不是嗎?」

「好好好,她達到了,我就放過她,行嗎?」

「如果她達到了。妳不僅要放過她,還要跟我回去山屋裡,跟山神賠禮致歉。」

「欸——雨,妳真是蹬鼻子上臉。」

「沒辦法,誰讓我是公主最寵愛的寵狐呢?」

「原來這才是妳的目的嗎?」

「……能讓公主無慮的事情,就是我的目的。」

「唉……總感覺妳變成了跟小鬼一樣嘮叨的個性啊。」

「因為公主總是這麼令人擔憂呢。」

「才怪。沒有妳們,沒有族民們,我敢說,我自己也能過得好好的。」

「是是……」

「妳不相信?」

「信……我信。」繞開愈漸複雜的迷糊仗,中止這一連串沒完沒了的信任問題。雨難得壯起膽子,單刀直入的提出最後一句犀利提問。「諾諾,妳的答覆呢?」

「答覆?」

「關於奏的。和妳的。」

「……」

「我答應狐老爺要盡心盡力照顧妳的。」

「……隨便妳。反正那些條件,她不可能做到。」

「確實,她一個人不可能做到。」

「那就對了。別再提這件事了。」

「遵命,公主。」

「我要休息了,好累。」

「晚安,公主。祝妳有個美夢。」

躺下臥榻裡,公主側著身子,盯著門口被微光描繪下的狐影輪廓。

「晚安,諾諾。」

聲音極小,小到可以被雨聲蓋過,卻逃不過一個殷切期待著軟語的耳朵。

公主將棉被捲成一束,抱在懷中,直到屋外的人影踩著腳步聲離去,她才將臉埋入柔軟中,呼吐著鼻息囁語。

「晚安,小寶貝。」

安靜的房裡,甚至可以聽到木頭呼吸的聲音。

滴滴——答答——

落珠打在屋簷上與泥土地上,在用實木築成的山莊裡,那種敲擊的音色格外誘人。

是雨的聲音呢。

公主竊喜,隨後,咪上了聰慧的眼睛,讓黑暗與之相伴。

唰——唰——

不知道是睡夢裡還是現實,她聽到了毛氈唰過木版的聲音。

嘩啦——嘩啦——

不知道是雨聲還是瀑布聲,她聽到了大片大片的水花落下的聲音。

咚隆——咚隆——

不知道是腳步聲,還是木筒滾動的聲音。她聽到如滾石落下山坡般地深沉厚響。

滋——嘶——

不明白是是沙珠倒盡的聲音,還是什麼怪異聲響,她聽到一團霧氣從滾水中解放出來的歡呼。

嘰啾——啁啁——

不知道是晴天還是雨天,她聽到有鳥兒正再外頭歌唱。

呀哈——

伸開手腳,公主慵懶地從臥鋪爬起。

「雨,我醒了。幫我梳洗。」

一如往常。她將裹被隨意扔棄再旁邊,雖厚撐著臉蛋,繼續自己的幸福打盹時光。

……

……

「好了嗎?」

沒有動靜。

沒有聽到來人走動的聲音。也沒有聽到紙門拉開的聲音。更沒有聽到雨一如往常那聲畢恭畢敬地「公主,早上好。」

公主站起身來,用整個早起的悶氣蘊在腹腔,然後從丹田中送出嘶吼。

「雨!」

「雨——」是回聲。

「給我過來!」

「給我過來——」是個不太高興的回聲。

公主待在廂房內跺腳。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等了五秒,她最忠心耿耿的寵狐,居然還沒現身。這又讓她心底更不是滋味。

「雨!居然沒服飾我起床!妳完蛋了!」

拉開紙門,氣噗噗地踏出廊道。還沒走三步,公主就先頂著凌亂的髮絲,聞到一陣凌亂的飄香。

山菜、紅芋、雞蛋、米飯。

她又深吸,讓味道更往鼻腔裡頭鑽入。

鮮魚、竹雞、大豆、味噌。

味道從廳堂裡傳來,她連忙趕去,恰恰聽到那如間歇噴泉一樣不斷呼出的霧氣聲,正從山莊裡的灶爐位置傳來。

有人正在做飯。

她拉開拉門,還未撇見人影,就先忘道在長桌上擺了滿盤的華麗菜色。

晨起時的愚鈍腦袋,伸出指尖數了數。

一、二、三……

六四、六五、六六……

九七、九八、九九……

「一百!」

歡呼聲,一刻不差地從屋內跑來出來,跟著一抹粉色身影,與黑色的狐狸氣味。

奏和雨,一人扛著一邊,將偌大地黑色鍋爐從廚坊裡端出。

香氣瞬間溢滿整個室內。甚至不需要揭開鍋蓋,公主就已經知道,裡面盛裝的料理是什麼東西。

「鏘鏘!一百份炸豆皮!」

是啊,炸豆皮。那可是她最喜歡吃的料理。

「辛苦了,奏!這樣就趕在諾諾起床之前,完成了一百道料理!」

卸下面具,臉上洋溢著喜樂的狐狸。居然在此刻還沒察覺,她口中的公主,正與她一同站在寬敞的廳堂裡。

肯定是一百道料理混雜的味道,蓋去了她敏銳的嗅覺。

炸得脆香的豆皮發出酥酥卡卡,奪去了她機警的聽覺。

一心專注在夥伴身上的注意力,更是蒙蔽了她的視覺。

「咳咳。」公主故作不驚,驟咳兩聲,示意她早已存在。「我早就醒了,是妳們晚了。」

咚——

兩人將沉重的鐵鍋般到長桌旁,頓時,餐桌上其餘九十九道小碟子小碗盤盛妝的料理,都變得不再起眼。

「啊!公主!早上好!」雨抹著汗漬,滿臉尷尬地向公主問好。

奏將右手握著拳頭,急忙從右上方劃入懷中,隨後點在鼻尖。

「哼,雨。沒想到妳為了這個人類少女,居然忤逆我的命令?」公主挑眉,只一個眼神,就將那隻小巧狐狸嚇得不輕。她連忙衝刺到公主身前,五體跪地地表達驚慌,與恭敬。

「沒有的事!公主!絕對、絕對不是這樣!」

雙手環胸,公主顯然還是不滿意。「那妳說,是怎樣?」

「公主!幸好有妳來了!這人類少女陰毒得很,居然也會使用言靈!我整個早上,因為一時疏忽不甚,居然落入了她的言靈陷阱中,被迫替她完成公主交代的條件!」

「胡扯。她只是一個人類,哪有什麼言靈。」

「是真的!公主,妳看!」

一搭,還有一唱。雨連忙將表現的權力丟給奏。而奏只是在身邊輕輕劃下手語:

她先是將雙掌垂落在胸前,上下移動。接著左手屈指朝上,擺出一個碗盤的樣子,隨後將右手蓋上。

雨,去添飯。

無聲的命令,就從心意裡頭發聲。

雨先是大吼,然後抗拒,最後仍是乖乖的走入灶房,替公主添滿一大碗早膳,端於面前,咬牙狠烈地說。

「諾諾!快幫我,我控制不了自己了!」

公主只是使著壞綠色的眼眸,打量著雨全身上下破綻百出的演技。有時候,她真不知道自己身邊最親暱的寵狐是怎麼想的,真以為就這點伎倆能騙過她?

她靦腆一笑,將指腹按在唇尖,吹出噓聲。

「噓——被言靈操控的人,應該是不能說話的呀?」

「唔——呃——這不一樣!這種人類的言靈招法更為狠毒,她讓我保留意識,可我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是嗎?」不知道是拆解軼聞很感興趣,還是本身正享受反作弄人的惡趣味,公主挑開眉頭,直朝著站在遠方呆立觀賞的奏叫喊到。「喂!那妳能不能下個命令,讓這頭蠢雨把自己的尾巴打死結啊?」

「死、死結!?」雨跟著撇頭,瞧望奏的反應。

「對!最好打個三層,誰都解不開的那種!」

見到雨細小又猛烈的搖晃腦袋,奏故作高貴的定了定神,隨後撇頭,不理睬。

「妳做不到啊?那我來吧!」

深吸、吐氣。

「雨——」才剛吐出一個字,就有風韻從窈身邊環起。

「等等!等等……諾諾,別這樣,別這樣啊!我是妳最喜歡的寵狐,記得嗎?」

公主並未停止凝聚起的氣韻。她睜開閃著青瑩色的雙眼,直瞪著眼前汗如雨下的小狐狸。

「公主!想想!妳再想想吧!要是我的尾巴打死結了,妳可再摸不到這麼柔順的毛髮了!」

不聽勸告,公主再換慢地吐露字靈。「我要妳——」

「哇——我錯了!諾諾!別這樣!」

「我要妳告訴我,為什麼欺騙我。」

「唔——」本來還再哭喊哀饒的嘴,一下子被帶著咒縛的字句堵住了喉嚨。雨拋開了躁動,失去神智地將所有心思老實交代。「因為,我並不希望公主過得不開心。」

「不開心?」

「公主是為了狐民,犧牲自己嫁去山神家裡做切,對所有狐民有恩。我不想見到公主為了保護我們,而過上自己並不想要的生活。」

出乎意料的回答,頓時讓廳堂內的兩人有些楞神。

公主撇開視線,望向一旁呆如木樁地粉櫻少女。她一臉的狐疑,已經充分說明她也不知道奏悄埋在心裡的盤算。

「……妳為什麼要幫忙奏?」

「因為我知道,公主對奏的處處刁難,是因為自己在山神家同樣不受待見,不讓人喜歡,被困在一個自己無法抵抗的世界裡,受人操控過著生活。所以才會把這一股煩悶與怨氣都撒在奏的身上。」

「……」握住拳頭,咬緊牙根。公主望向雨的身後,那徹夜未眠趕工出來的一百道佳餚,不免感到好氣又好笑。「妳以為幫忙奏,就能夠幫忙到我嗎?」

「不是的,公主。我只是想透過這個舉動告訴妳,言靈並不是萬能的。她包含太多太多複雜的感情與權衡。所以,公主面臨的困境,也並不是無法可解的。」

倏然地,奏用拳眼敲擊掌心。時至此刻聽聞雨發自肺腑的真心話,她才終於明白,為什麼雨對她說「請命令我。」

人類沒有靈力。

人類不懂言靈。

人類無法比擬修行有千萬年深的垂老妖怪。

即使是這樣,雨還是能被奏的言靈操控著。

甘願替她打掃屋房。

甘願領她撈打深井。

甘願陪她一起熬過整夜,準備早膳。

接著,甘願與她耨身山野間,拔去根本除不完的雜草。

言靈,不單單只是言靈。她包含了更多,更複雜的東西。

那應該是愛吧。

有人主動為妳獻身。

有人殷勤替妳打理。

有人閉口不談,默默地提供保護。

全都是違背自主意願,並且對自己沒有益處的事情。

只要是為了她好。

「妳以為……只要這樣說說……山神那邊的處境就會有所改變嗎?」別過臉去,公主望向屋外,看著空山新雨過後,吐著泡泡薄露地雜亂草根。

空氣很新、很清。一切都是這麼的美好。

奈何,她就是開心不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梗在心頭。

「確實,山神家的狀況,並不會因為這樣就有所改變。」雨眨眨眼,從已經解脫開的言靈之中喚回神智。

她眺望著公主的背影。那身比她高挑,卻也比她承擔更多壓力的軀體。

「但是,我想讓妳知道,不管環境有多麼艱難,受到的對待有多麼不合理,我都會待在妳身邊,陪妳一起度過。」

「……」

「再怎麼弱小的人,都會有自己的方法。有自己的退讓、也有自己的堅持;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生活。諾諾……我一直想要幫助奏,是因為我也想要幫助妳。現在,奏的努力有沒有成效,能不能改變處境與現狀,決定權在妳身上。」

「我……」

「妳是新嫁到山神家的夫人。肯定會有許多陌生,不熟悉的地方。說不準,山神家的『安靈』儀式,就是在帶妳融入他們的環境呢?是在迎接妳,歡迎妳成為整座山的夫人。」

「……」

「諾諾——」

「別說了。」公主扶著拉門,有些虛弱地倚靠門框上。「……妳走吧。」

奏雨相互對視一眼,再把目光投放在有些憂愁地公主身上。

「去追逐妳的自由吧。別再回到這座山裡來了……下一次,我可不敢保證我還願意放人。」

「那怎麼行呢!」選好節奏,雨故意唱聲高亢,將就要拖入死灰的心情再復拉起。

時間拿捏得剛好,有一隻手,輕輕拍在她的後背,是要抓住她的注意力。公主轉過頭來,恰看到那名髮色粉櫻的少女,俐落地比下幾個字。

將雙手相對放在胸前,如同抱著一顆鵝卵石般像內抓起。

隨後,左手掌心朝上,托住碗盆似地,右手則在旁邊搧呼。

她比了比自己,再比比小巧的雨,最後將柔膩的指尖,指向公主。

「一起吃頓飯吧!」嫌棄讀出的心音不夠有力,雨還要在旁替奏留下註解。「準備這頓飯,還真是花了我們不少時間呢!」

公主愣愣地看著不知道從哪裡借來驕傲的雨,以及無法開口說話的奏。

頓時,她有些感動。

「妳是說,妳想永遠留在這山莊裡服侍我?」

好吧,看起來沒有這麼感動。

奏尷尬地搖了搖頭,將雙掌攤白,比出認輸一般「饒了我吧。」的氛圍。

「諾諾,妳別欺負人家不能開口說話。」沒大沒小的擠了擠公主的嬌體,雨繞到身後,半強迫似地推著公主就坐,坐上滿爐炸豆皮的鐵鍋面前。「吃完這頓飯,我就送她出山。」

「唉……真可惜。」

「可惜什麼?」

「妳看,我是嫁到山神家的人。那妳要比喻的話,是不是也讓奏嫁到我們狐族裡呢?這樣比較有說服力。」

「……哪門子的說服力。」才剛坐定,奏就殷切地替兩人盛上滿盤的炸豆皮,焦色的薰香,一下子就逼人泌出唾液。「況且妳指派她做的事情,也已經跟個小妾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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