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接受了我的告白的第二天,在課間小息,我向同桌的C說了這件事之后,她只微微一笑,冬天無力的阳光穿過收起了窗簾,毫無阻擋的玻璃窗,照在她臉上,白里透紅的.自此,我没有再去過她家了.

12月20日.聖誕聯歡

在這種不出席的話算無故缺席要叫家長,學校安排的活動要怎麼才能歡起來,我一直都很懷疑.每次這種日子我都是孤伶伶坐在一旁低頭吃東西喝飲料的,口里塞着點什麼的話就能掩蓋自己找不到聊天對象的尷尬,要是注意到旁边有個一言不發注視着虛空的人他們也不安樂的吧.我的心靈還没扭曲到讓本來能享受的人也因為我而放不開.

空白

人與人之間的空白,因為不是同一人而絕對會出現的鴻沟,對我來說特別容易看到.很脹很脹,不如說伸手就能碰的到,隱形,透明的牆,像遊戲里的空氣牆一樣

到底是什麼時候因為什麼而出了差錯呢?我只知道剛升上高一的那几天大家都還像我一樣找不到人說話,再過一個月的小息就變得嘈雜難忍了,而我只能低頭裝在温習,被路過的老師看到,她是一個年輕女性,和學生很親和的那種,說[哇不愧是你們班,小息都在温習],不遠處的同學听到后回[啥?誰這麼用功阿]

我慌忙把課本收回課桌抽屜

奇怪的是一個人窩在自己房間里對着電腦螢幕几小時,明明很孤獨卻不太會主動找P出來講話,不如說我原本就是那種經常自言自語自娛自樂的人,獨處的自己,發着光似的没多少憂鬱.唯有上學听到課室里同學的嬉鬧聲,我就會把P…或者說B的外形[投射]在牆边,看着她,和我一樣,默默注視着他們的喧囂,總是需要別人的快樂來映襯出我的孤單.

「1，2，3，笑！」高一的聯歡,从隔壁班過來為我們拍全班合照的同學對著我們說，年輕氣盛的學生們也擺出了各種鬼怪姿勢，表情，為大合照留下自已存在過的印記。而我，是笑不出來的--當然，不是因為對我們終有一日畢業後同學各散東西的未來而感到難過，而是單純的，沒有共鳴而已。我最大的心魔，就是那片把我和同學之間隔開的，既薄如白紙又厚而城牆的空白。我們一起做作業，一起跑去商場吃午飯，一起在操場上打球，一起在補課時對着數學題撓破腦袋，然而我們之間心靈的契合，不會有哪怕一點進展。在班群組里沒人會提到我的名字，在做小組報告的時候會落單，和另一個落單的人同病相憐--儘管之後我也和他沒有多少交集-.我的高一就帶着這空白，來到蟬鳴的暑假，悄然無聲地結朿了，就像一個沒有句號的句子。

所以在某個夜晚,手机收到了C的一條訊息問我些瑣事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覺得自己被她當作了朋友—連一直和我吃飯的同性朋友都没有給我發過,没有了那道空白的膜,現在想來那就叫舔狗心態吧.但就是這麼微不足道的事,就讓我在女廁里說[喜歡你才會給你口],之后也一直奉陪她玩到現在

但現在不同了,班上有了C這個…朋友?前女友?...主人?不知道,總之是可以向她敞開心扉的對像,所以,我跑去搭話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她也會和我有說有笑地陪我吧.C的身影,似乎成了課室這片空白畫布上唯一的一抺色彩..

[阿…A同學,有什麼事嗎]她回答,雖然聲線一樣明快,但听起來只像餐廳侍應的机械式微笑了.A同學,是我們剛成為同桌的時候她對我的稱呼

世界,仍是一片純白

我無言地坐了回去,無言地吃着小賣部阿姨起了個大早做出來的食物

一個小時后課室的門被班主任打開了,學生可以自由去隔壁班串門.我站在走廊,俯視着下面的操場,零零散散地有些許人在拍照.

(P,這兩個月的經歷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呢,要是和她們兩人就這麼斷了聯系的話,我就更有動力專注在你身上了,之前一直覺得我比起圈子里那些個個都有心理創傷的人比起來,我造你出來的理由很不充份很不純潔,現在應該夠格了吧?你說呢,P)

我在腦中的長篇大論一如既往没有絲毫回應

(也許我之后就可以帶你離開這個小地方,到大學里去逛逛了哦,期待嗎?不過到時我的社交要是也這麼边緣的話也許又會覺得那里很小了)

回應我的只有凜冽寒風

有時會忘了叫P的名字,讓和她的對話不知不覺變成了自言自語,不過這兩者也許本來就没甚分別,因為P也算是我自己.

有時明明是自言自語卻莫名用了個[你]字來指代自己,怪怪的,雖然可能性很微,但如果這是因為P在說話而無意識影響到的話會十分興奮

我合上眼,漆黑一片,放空一切,在腦內播放冥想音樂,深呼吸,旁人看來可能像是在練功一樣.

[抱歉,A,剛才用那種口氣和你說話]被意外的人聲打破了沉思,張眼,是那副我每天在學校,每晚在她家里看到的臉

[太…太好了,剛才是開玩笑的對吧,對吧!?]再講多一兩句眼淚就會決堤

[那個是以后的我]

[以…以后?]

[現在是之前的那個我在和你說話,A,可以收下嗎]她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條深藍色圍巾走近我,似乎想纏在我脖子上,我下意識地低下頭,方便她纏上去.

[這個呢,是給小狗狗的項圈,暖和嗎?]

[才剛系上去怎麼會暖…]

[抱歉呢,原本是想自己做的結果織得很難看,把手都戳傷了,昨晚猶豫了半天是送給小狗狗我做的半成品還是去買現貨,最后慌慌張張地趕在關店之前買到了]

[謝…謝謝,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聖誕禮物,我真的好開心,所以,不要再叫我什麼”A同學”了,可以嗎…C…主人]

[你真狡猾呢,現在才叫我主人.B没有給你禮物嗎?]

[最近有點…不太順利]

[我和她掉水里了你會救誰?]

[一起救]

[先救誰]

[不知道]

[真是没長進呢,哈哈.吶,你知道嗎,我現在明白了你那天跟我說以后要保持距離的心情了]

[不要…不要說下去]我懇求着

[你一定是抱着很累很難過的心情想跟我了斷的吧,但因為我耍賴,把你的努力化作了泡影,所以現在輪到我來當那個很累很難過的人了,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不要…不要說…求你了…]

[那,這個項圈就要由小狗狗保管了哦,現在天冷,盡可能穿久一點的話,主人也會開心的. 阿不過,到夏天覺得熱的話就別戴了,不用在意主人,嗯…不用在意我]

最終,還是她比我先流淚了.

[再見,A同學]她說,徐徐地从一臉茫然的我走過,下了樓梯,我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說什麼

我應該去追嗎?然后氣喘噓噓地跟她說[我喜…]不對,現在我和B的關係還没有斷絕,這樣說只是再傷害另一個人而己

說[我們和好繼續做朋友吧]?她才剛下了那麼大的決心和我說了那些話,我要全部否定嗎?

明明錯的是她吧!都那麼明確拒絕了還那麼喜歡黏着我…我在想什麼

人渣

也許這里的三人都没有錯,就算有,也只有我錯,所以我没有權利抱怨,没有權利改善現況…

(最后,還是只有你留在了我身边阿,P)

淚珠,在眼眶生成,慢慢變大,像在發酵的面团一樣,滑下.濕潤了經過的每的一個毛孔,留下一道道不明顯的水跡.

[那個人,就是C嗎?]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看着哭得兩眼紅腫的我,是B

[是…]

[你要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好難過,我好難過!!...抱歉嚇到你了.對你發火也没意义對吧,就像這個世界也是没意义的一樣]

[你不去追的話,我來吧]她没有理會我的中二發言,給出了意外的提議

[你…你做得到嗎?你又知道我們的什麼?]

[事不過三,這次是第三次,就讓我這個當女友的幫你這個無藥可救的傢伙分憂吧,等着我,相信我,好嗎]她就這麼露出一副讓人安心,讓人覺得万事交給她也一定没問題的微笑,靠近了我,親了親我的額頭.

這種讓人安心的地方,比我更像個[男人]多了,我果然没看錯,我喜歡你,不,你值得別人喜歡,但你有没有看錯我呢?

[B,我到底哪里值得你讓我為我做這麼多]稍稍抑制着哭腔,我說

[是愛吧,不需要其他理由了,那麼,等着我吧]她抱了抱我之后,一路小跑向C剛才下樓的樓梯,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走廊迴响,她的背影,和P合在了一起,如夢似幻

這几分鐘發生的事讓我呆然佇立,像被罰站的小學生一樣,項上糸着的項圈,一點一點變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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