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结束后，秋之国体正式开赛。两名教练和几位老师领着他们这支磨合了一个星期的神奈川县队到了这一年的举办地，京都。

在那之前，宫城找到了田冈教练。

“你要换室友？”田冈教练对他提出的要求很惊讶，“仙道应该是很好相处的才对啊！”

宫城紧锁着眉，垂着眼，沉默了几秒才下定决心撒谎:“是我，是我的问题。”

他紧了紧拳头，咬着牙重申:“是我影响到了他。”

“是这样吗？”田冈教练怀疑地看着他，然后思考了一下说道，“嗯，想起来，昨天战术训练，仙道确实表现得不怎么样……”

说完他顿了顿，用更加凝重的表情盯着宫城:“但是宫城你的表现更是一塌糊涂啊……完全没发挥出正常的水平吧？”

“是的，正是这样，我才希望能换室友。我也想有一个好的状态参加比赛。”宫城顺着他的话，低着头说。

“唔……”田冈教练似乎有点被说动了，不过他还想问得更清楚一点，“但是为什么你影响了仙道，不是仙道来找我提出换室友这件事？”

“他不好意思说。”宫城硬着头皮继续说谎。

“那你又是做了什么影响到他了呢，宫城君？”田冈教练又问道。

“呃……”宫城没有准备这个谎言，一时哑口无言。

“要是你再影响下一个室友怎么办？”没等宫城回答上一个问题，心思缜密的田冈教练已经提出了新的问题。

“我和他性格不合！”担心田冈教练不同意，宫城脱口而出，“他太散漫了，我看不惯，所以我们总是吵架！”

不光田冈教练，宫城自己都被他喊出来的话惊到了。

“这样啊……”目瞪口呆了有一会儿，田冈教练点点头，总算买了他的理由，“好吧，我同意让你换室友，不过前提是你要找到另外一个队长愿意跟你换，牧或者藤真都可以。然后你去找成田老师，我会先跟他说一声的。”

“知道了，谢谢教练！”宫城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得到了田冈教练的同意，所以在打包好行李，准备集体搭巴士到新干线车站之前，宫城看了一眼躺回床上打盹的仙道，出门去了牧和藤真的房间。

因为觉得牧比较好说话，见到牧一开门，他就直接在门口说了。

“牧桑，抱歉打扰你。”他稍稍压低了声音，“到京都之后，我想跟你换房间，可以吗？”

“换房间？为什么？”牧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不想和仙道同寝。”宫城皱着眉回答。

“哦？你们是发生什么了吗？”牧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也像田冈教练一样提出了类似的问题。

“没有。”宫城揪着衣角，这时候有点后悔了，他知道牧和仙道的关系不错，如果他再搬出对付田冈教练的那套说辞，牧很可能会去告诉仙道。

就在他犯难的时候，整理好最后一个行李箱的藤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跟你换。”

藤真很直接地对他说道，明显是听见了他和牧的交谈。

“谢，谢谢……”宫城很惊讶地看着藤真，显然是没料到藤真会主动帮他。

“不客气。”藤真冲他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房间。

虽然那完全出于礼貌的笑容实际上没什么温度，但是宫城竟感到有一丝的温暖。

在藤真离开之后，宫城又看向了牧。

“既然他愿意跟你换，那应该也是可以的吧？”牧笑得有点尴尬，“这样到京都后，我们就是室友了哦！”

“嗯……请多多指教了。”

宫城说完这句，正准备离开，却又被牧叫住了:“等一下，在那之前，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换室友？”

宫城默而不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仙道知道这件事吗？”

“是私事。”宫城这才抬起头，简短地回道，“如果牧桑想告诉他，也可以。”

察觉到宫城话语里的火药味，牧也不再多问，只是笑了笑，对他说道:“放心吧，我不想多事。希望我们能愉快相处。”

这样到了京都后，分配房间的时候，宫城跟着牧走了。

他看见仙道显得有些错愕，但并不明显，反而是樱木大呼小叫地问宫城为什么跟藤真换了房间。

跟牧暂住的房间离仙道和藤真的房间分列在一条走廊的两端，这样一来，除了集合和比赛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能跟仙道碰面的机会。宫城对此十分满意。

整个秋体的比赛更是让宫城再满意不过了，他几乎没有和仙道同场的时刻，不需要和他配合也不需要和他沟通。至于这是不是源于两个教练对自己的轻视，因为他上场的时间屈指可数，他并不想知道。

仙道好像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地方，甚至再也没走近离他两米之内的范围。

还有就是，赛程安排得很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比赛上，他和仙道降到冰点的关系也就没有一个人察觉。

倒数第二日，神奈川县队打进了半决赛，以一分之差输给了福冈县队。

虽说很可惜，但已是神奈川县近年来取得的优异成绩了。当天晚上两名教练和随队的老师们带着他们去吃了一顿算是庆祝的晚餐，准备第二天早上就打道回府。

晚餐是在离旅社不远的一家回转寿司店里举行的，期间有人哭有人笑，樱木和清田为了最后一盘龙虾刺身又打又闹，然后被赤木和牧一人一拳揍到老实。

宫城坐在一个角落里闷闷地喝他的可乐。晚餐吃到一半多，三井在和鱼住又扯一通罚球要领之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是又在想那个像经理的女孩子吗？看你这副颓丧的模样……”三井拿起宫城放在桌上的那杯可乐，边喝边翻了个白眼给他。

“别胡说……”和十几天前不一样，这次他的反驳有气无力，像是被抽干了精气。

“怎么？你最近还有其他烦心事？”三井又喝了一口可乐，这才把所剩无几的杯子放回到他的面前。

“没有。”宫城简短地回道。他从一开始就傻呆呆的没在看三井，这会儿说着反话，他无意中把视线随便移向了右前方较远的那个座位，这样，他就看到了仙道。

仙道的旁边坐着福田，但是仙道显然没有在和福田交流，因为仙道的目光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仙道这样看了他多久，也许是从一开始就在注意着他，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他下意识回避着仙道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

这个认知令他一阵害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要回去了！”

他急匆匆地站起来对三井说道。

“什么？喂——”三井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夺门而出。

刚好东西也还没收拾完，回去继续整理好了。

在门外被夜风一吹，宫城打了个寒颤。他缩着脖子，快步往旅社走去。

大家，包括教练们都还在寿司店里，他是最早一个回来的。

回到房间后，他关上门，从衣橱里把背包搬出来放在地上，拉开拉链开始整理。

今天换下来的队服已经洗好了，明早晾干了再收，明天就穿着身上这套衣服回家好了，不再换衣服了。唔……这两天冷了，这件外套也可以穿在身上……就有多一点空间可以放茶果和金平糖了。

就在他把那件深蓝色的外套从背包里掏出来的时候，他听见钥匙插进锁眼转动的声音。

应该是牧回来了吧，牧长相老沉，性格也沉稳，不喜欢疯闹也挺正常。

接着门关上了，然后是清脆的落锁声。

“怎么今天一回来就锁门？”

他嘟囔了一句，仍低着头，往背包里塞他买的纪念品。

“因为我想跟你谈谈。”

听到仙道的声音，宫城惊愕地抬起头，站了起来。

“那天从海边回来之后，除了必要的沟通，你就不再跟我说话了。”仙道把手插在衣兜里，一步步走向他，脸色和眼神都严肃得可怕。

宫城看着他渐渐逼近，只觉得心脏又在跳得生疼。他反复用眼测量着仙道和门边墙壁的距离，直到他确定他无法绕过仙道逃出门去。

何况仙道有的是手段让他动不了。

想到这一层，宫城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目光死死地盯着仙道的脸。

“你一直在躲着我，呵，居然还申请换了室友。”仙道仍在说着，用着轻蔑的语气，边说边站到了离宫城仅有一段小臂的距离。

这是他们自那天以来最近的距离，却是从东京那次之后他们之间最远的距离。

宫城不由地后退了一步，背抵上了衣橱。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紧张得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不想说话吗？”

仙道无视了他的应激反应，又往前踏了一步，把宫城堵在了衣橱的前面。

宫城别无选择地抬起头，却意外地看见了一双受伤的眼睛，配合着那双眼睛，仙道用上一种温柔到宫城无法拒绝的语气问他:“为什么这样躲着我，良田？”

“……为什么不能躲着你？！你，你……”他想说你是那么可怕的存在，像怪物一样，但是面对着仙道星辰大海一般的眼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在害怕啊？”

宫城戒备的样子太明显了，仙道看在眼里，不禁想笑。

“这就是你躲着我的原因？”和宫城不一样，作为enigma本身，仙道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在普通人看来是多么的可怕。

他无奈地笑了笑，用安抚性的语气说道:“放心吧，我不会主动攻击你的。”

宫城没作声，只是仍然用警觉的眼神盯着仙道。

“我都这么保证了，你还那么害怕吗？”仙道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会有钥匙？牧桑呢？”沉默了一会儿，宫城捡了个问题问道。

“我说我和你闹矛盾了，想趁着合宿的最后一天把问题解决一下，他就把钥匙给我了。”

“真是不靠谱的家伙。”听到这里，宫城咬牙切齿。

“别这么说，我很感激他的。”

“那是帮你奸计得逞了！”宫城义愤填膺。

这句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哈哈哈哈……”仙道紧接着笑了起来。

“哼。”宫城则不尴不尬地抽了抽鼻子。

这几天绷紧的神经叫他都快忘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本该是多么的愉快。而仙道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的心缓和了下来，看向仙道的眼睛里总算带上了一丝活泼的生气。

“现在我们可以聊一聊了吗？”仙道保持着那副轻松的模样，往宫城旁边的衣橱上一靠，趁机说道，“啊，我本来以为向你表明身份多少可以改变我在你心中的看法。比如，不再把我当成某个人的替身……但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害怕……”

“是信息素吗？”他还想继续说，宫城却打断了他，“Enigma的信息素？那种，让人动不了的东西……”

仙道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见过？”

宫城点了一下头。

“难怪你那么害怕呢……”

仙道恍然大悟。

“是，我承认，我真实的信息素确实有那种能力。”仙道耸耸肩，坦白道，“Enigma通过信息素，是可以控制其他性别的人，甚至可以控制未分化的……”

“很糟糕呢，是一种可怕的性别。哈哈哈哈……”见宫城盯着他没吭声，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好吧，你害怕我的性别，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你要搞清楚，我首先是你认识的那个仙道彰，然后才是enigma啊……况且我都说了，绝对不会对你出手的嘛！”最后他认真又无奈地说道。说完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宫城开口了:“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

大约是仙道的话打动了他，他慢慢地，平静地把那时候他的遭遇说了出来。

叙述完毕后，他眨眨眼睛，看着仙道，悻悻地又加了一句:“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感觉自己好倒霉。小时候遇到那样一个enigma，现在又遇到一个……”

“唔……如果你当时的感受是那样的话，那确实很危险。”仙道没去计较他的嘲讽，而是神情凝重地说道，“我有用过我真实的信息素，但也只是让对方不会动而已。至于你说的那种……让你有窒息感觉的……不知道，我没试过。”

“什么？这种还有区别吗？”宫城无法理解了，“信息素不是一样的吗？”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当然是不会改变的，是哪一种，到死都是那一种。”仙道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不为人知的关于enigma的事和盘托出，“enigma却可以变化出各种各样的信息素，alpha的，omega的，模仿各种味道大概都没有问题，只要本人闻过。就好像我一直用来伪装的，柠檬草的alpha信息素。但是enigma真实的信息素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感觉。虽然也会有独特的味道，不过味道却不是重点。重点是可以影响他人感受，不止是身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你说你当时有很强烈的恐惧，那一定是那个enigma故意让你有这样糟糕的体验的……”

“原来是这样。”宫城明显松了一口气，“所以只要你不想对付我，就算是释放出你真实的信息素也就还好是吗？”

仙道看着他笑了。

“对呀，你放心吧。本来要我放出真实的信息素都不太可能。我还是想安静地装成一个alpha的。”

“说话算话？”

“那当然。”仙道笑着保证。

“好吧……”虽说还有一丝不安，但他已经消除了对仙道的戒备。

“你不害怕我了吧？”仙道问他。

“嗯。”宫城说道。说实话，要不是enigma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他根本不想承认他的害怕。

“那最后一个晚上，和我同寝吧？”仙道弯起眉眼，笑眯眯地建议。

“不要。”宫城低下头，脸微微有点热，“突然换宿舍会影响到藤真桑和牧桑的吧。”

“哈，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跟牧前辈说好了，他很愿意跟我换一个晚上。”

“……”宫城没有理由了，他感觉心脏一阵乱跳，但他自己并不清楚这一次又一次突然涌现的是一种什么反应。

“如何？”仙道催促着他要同意。

“好啦，你想住就住吧！”他没好气地说道，同时却想起了一件事。

他追求彩子也有两年了，但因为彩子也是alpha，并且不能容忍他的信息素，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接受他的求爱。

如果自己也能像仙道一样改变信息素，那和彩子的交往兴许就不会存在任何问题了。

想到这里，宫城感叹了一声:“你能随意改变信息素的味道，真好啊。”

“是还可以啦，有时候挺方便的。”仙道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顺口回道。

“不过你那柠檬草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宫城撇撇嘴。

“你不喜欢吗？”仙道笑了，“那在你面前的时候我换一种？”

“好哇。”对“改变气味”十分有兴趣的宫城立刻表示赞同。

“这样吧，我……有一款很中意的，”仙道看着像是在等魔术表演的小孩一样的宫城，边说边改变了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不知道这个味道你喜不喜欢……”

他微笑着，笑里还带着点自信。

然而前一秒还准备雀跃的宫城却在闻到那味道的一瞬间，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他不知道仙道是怎么抽到这味道的，那明明就不是一种可以简单归类的气味。

兴许是因为血统？仙道家和宫城家隔代联姻使得仙道身上带有和他的哥哥一样的基因。

那么连气味也一模一样，就顺理成章了……

宫城彻底怔住了，他站在原地，睁着眼，一开始只是一点点，紧接着泪水却是大滴大滴地涌出来，湿了他的整个脸颊，汇集着从下巴坠落。

“良田？！”见到宫城傻站着流泪，毫无心理准备的仙道有些慌了，“你，你怎么了？”

他第一次手忙脚乱起来，用手去擦拭宫城的脸:“别哭啊……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宫城没有理他，宫城甚至都没有眨眼，只是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流泪。

“喂？！”仙道几时见过这种情况，在他的脑子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反射一般，一把搂住了宫城。

宫城却在他的拥抱还没有持续到一秒钟的时候狠狠推开他，跑了出去。

跑。

似乎跑起来就能甩掉很多东西，紧张的感觉，痛苦的感觉，绝望的感觉……

所以他很喜欢跑，因为他有太多的东西想要甩掉。

他跑到旅社后面的一条巷子里，在一面铁丝网的前面坐了下来。铁丝网的后面站着路灯，白惨惨的灯光映衬着他青白色的脸。

他缩着身子，抹了一把脸，忍不住又抽泣了一声。

他没准备跟任何人敞开心扉，就算是他心仪的彩子，一起长大的安田或者是和他最交好的三井和樱木他都不打算告诉，更别说是仙道了。

可是仙道仅仅是出现在他的身边，就有办法反复碰触到他内心最深处的伤口。

他预感到仙道很可能会得知他的一切。

这让他觉得糟透了。

仙道找到宫城的时候，看见那个矮子坐在一盏冷冰冰的路灯下，双手环抱着折起的双腿，像一只受伤的小野兽。

“你还好吗，良田？”他很有分寸地跟宫城保持了一段距离，轻声问道，“我可以过去吗？”

“抱歉……”宫城的声音闷闷的，一句道歉，叫仙道止住了脚步。

“应该我来说对不起吧，”仙道叹着气，“我，我不知道你的反应会那么大……”

等了好几分钟，宫城都没再说话了。

仙道联系了之前的经历想了想，虽然觉得会刺激到宫城，但还是开口问道:“是因为那个人吗？那个人有一样的味道，对不对？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嗯……”宫城承认了。

仙道的心一沉，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宫城对自己亲口承认那个人的存在。

“我想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他忍不住把那句话问出了口，“那个人，那个像我的人，你……很爱他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宫城重重地点了点头。

“也好，”他死了心，在这一天的末尾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当我们没有过交集好了。至于我的秘密，也先拜托宫城君替我保守了。”

说完这句之后，没有去等宫城的回应，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小说相关章节：白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