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思

魏無羨生辰過後不久就將要過年，他身為一宗之主一下就忙碌起來，宗務能在年前處理的就先處理，正在清理的亂葬崗要設好結界，有些門人住得遠也要提早安排他們回家過年，也有些不回家、回不去、或是以宗門為家的人他也得仔細思考讓他們過年期間能夠有吃有穿，不會因為過年期間所有人和攤販店舖都休息而吃不飽穿不暖，還有採購年貨、給整個宗門發年底封賞等等。

而且他自己也遇到了難題。

他過年要在哪過？

照理來說魏無羨應該在宗門跟留下的門人一同用年夜飯，但是跟藍忘機成為道侶後的第一個年他又覺得一定要和藍忘機一起過，然而把藍忘機留在不羈門也很奇怪，可是他也不可能跟著藍忘機回去藍氏過年……

他苦惱的跟親親道侶求助，藍忘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回去藍氏時就稍稍跟兄長透漏了一點，然後藍曦臣就告訴了他們父親與叔父，最後是青蘅君拍板定案──先和魏無羨商量。

商量結果是，藍忘機和魏無羨先在不羈門主持年夜飯的時候吃一點，再傳送來藍氏吃團圓飯，然後看他們要在靜室過夜還是回映芍蘭都隨他們的意。

魏無羨想了想，覺得藍氏作息早，不如除夕就住藍氏，大年初一直接去跟藍氏的長輩拜年，然後再回不羈門露面，接著跟留在不羈門的師叔師伯一起回去無名山。

魏無羨本以為自己也算成家立業了，年初一跟長輩拜年就真的是拜年，沒想到居然很多長老都送了他禮物，他實在受寵若驚，還是青蘅君讓他收下，畢竟雖然他和藍忘機是結道而非嫁娶，但是他的名字也是寫在藍氏族譜上的，這都是長輩的一片心意。

之後回去不羈門，魏無羨除了給所有人發紅包外，竟然也收到幾位熟識的年長女性給的新年禮物，讓他一時間哭笑不得，只能臨時加碼又多送了溫苑兄妹、孟瑤、莫玄羽、溫寧一些小法器，隨後他和藍忘機就與曉星塵幾人匆匆的回了無名山。

這次就換藍忘機收到許多禮物，不過有些玩具就落入了魏無羨手中。

這個年雖然忙碌，但卻是魏無羨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年。

元宵後藍忘機的生辰也要到了，魏無羨實在想了不到能送對方什麼，直接去問藍忘機有沒有想要的東西，藍忘機終於知道為何魏無羨最近總像是在煩惱什麼，於是說不送也無妨，結果兩人就莫名約好以後不用特意送生辰禮物，反而他們都是有什麼想給對方的當場就給了，也不用還等生辰才來用心。

正好也藉著藍忘機生辰，魏無羨給了自己五日的休沐，陪藍忘機在藍氏住幾日，也讓藍忘機不用為了授課每日往返於姑蘇和夷陵。

當然他也是想躲懶偷閒，去年中自不羈門開宗就一直忙碌，宗門建築、宗門禁制、教聶明玦怨氣煉魂解決刀靈、安排亂葬崗處理事宜，還有他們最新開張的古珍閣，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還好清理亂葬崗都安排好了，不然他都不一定走得開。

魏無羨也算是熟悉雲深不知處了，藍忘機去授課他就自己四處走走，或到藏書閣看書不然就是在照影居研究符咒法陣法器──自二人結為道侶後，照影居成了魏無羨在藍氏的書房、研究室，但是由於他很少回雲深不知處，所以照影居也是今日才正式啟用。

在他們回到藍氏的隔日、藍忘機生辰的前一日，青蘅君來照影居找魏無羨。

魏無羨此時正好坐在廊下玩從後山抱過來的兔子，見到人連忙把被揉到毛都膨起炸開的兔子放到地上急急的起身行禮：「父親。」

也許是因為前世他從未見過對方，而對方更是在戰爭爆發前就逝世，所以魏無羨對以這個他很少使用的稱呼來喊對方並不抵觸。

青蘅君擺擺手示意他起身，溫聲道：「別緊張，無羨。」

魏無羨裝乖一笑，將他引入屋內，心道您特別來找我，怎麼可能不緊張。

青蘅君也不知是被騙過還是表面上也在假裝沒有發現，如一般長輩般問他：「忘機去授課，你很無聊吧？」

魏無羨燒水準備煮茶，聞言搖頭：「不會。我們也不是總待在一起的，哪可能其中一人不在就無聊的找不到事做。」

青蘅君溫和的笑笑，像極了藍曦臣：「也是，我聽聞你昨日在藏書閣待了整天，還是忘機進去把你拉出來的。」

魏無羨老臉一紅，昨日他沉迷藏書閣裡的各種有關符咒、陣法、煉器的孤本，唰唰唰寫了一個多時辰的手稿還停不下來，藍忘機去喊他用飯都喊不動，直接把他親了個七葷八素然後牽回去靜室……等等這件事怎麼傳開了？！

可能是注意到他表情驚愕，青蘅君像是忍俊不禁般笑了一聲，「忘機在藍氏聲望很高的，更是那些尚還年少的族人憧憬崇拜的對象，所以大家都對你很好奇。而且你也很出名，照影君、不羈門門主、靈思閣閣主……有著這些身份誰會將你看作泛泛之輩？」

魏無羨簡直想捂臉，小聲道：「我從沒想過……」

青蘅君笑容未褪，「孩子們不敢問忘機，也怕打擾你，所以就都這樣默默關注，你不必在意。」

倒了一杯茶遞過去，魏無羨想到自己自結道禮那日以後來到雲深不知處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還幾乎不會留下過夜，忍不住嘆道：「果然是我太少來了……也讓藍湛很少在家，我實在……」很抱歉。

「不必自責。」青蘅君打斷他的抱歉，「忘機從來都很有主意，從他尋你時就同我和啓仁講明了，我們自是不會阻攔，過往也不是沒有與道侶搬出雲深不知處居住的前輩，且你身為不羈門主也不可能與忘機常住藍氏。若你心中介意，不如之後常來吧。」

魏無羨點頭：「若是有暇，我就跟藍湛回來住幾天。」反正不羈門也不是一定要他天天都在，尤其現在門中發展穩定，鬼道課程也還沒開始，其他如劍法、符咒、法陣、醫術等更不是非他教導不可。

青蘅君啜了一口茶，話鋒一轉，「無羨，父親心中有所疑惑，想問你要個答案。」

魏無羨一直在等他開口，聞言也不慌不忙：「父親請說。」

「忘機是否對你提起過……我記得『魏有思』？」

原來是要問這個。魏無羨鬆了一口氣，「有的。父親不用顧慮，關於此事，我沒什麼不能說。」

青蘅君看起來也放鬆許多，面帶微笑著點頭，「那就好。所以你究竟為何……身體會是這種狀況？」

魏無羨便一筆帶過他前世死因，然後敘述起自己如何被異世大能以異世之術復活送去抱山散人處，以及復身術對他本身、對整個世界造成的影響。

青蘅君聽完，幾度猶豫後還是問他：「前世……你和忘機，並不相識？」

魏無羨微微一怔，居然聽出對方真正想問的──你們是否前世未能互通心意，所以才會使你孤立無援？

他搖搖頭，「我和藍湛相識於志學之年，我來藍氏聽學。我們有同窗之誼，更是生死之交，但是……」魏無羨幾番思量，才簡單概括那幾年間的事情與他和藍忘機的關係：「射日之征前藍氏被溫氏打壓損失慘重，我所在家族更是只剩我與少主姐弟，戰爭打得很辛苦……與今生相差甚遠；戰後……金光善欲成王稱霸諸多算計，我既是目標也是障礙，許多陰謀針對我而來，我被逼入絕境畫地為牢、聲名盡毀。我和藍湛……也是重重誤會，我以為他厭惡我，他亦認為我不會有心於他，當時我心裡自卑敏感，他又不會說話，便經常不歡而散，我們對彼此的誤解越發深厚，後來甚至兵戎相見，我……至死都不知他對我的心意。」

青蘅君一下捏緊了茶杯。「你們前世，我是否……沒有活過射日之征？」

魏無羨見他一臉堅定的要得到答案，艱難的點頭：「您……在溫旭欲火燒仙府那時……」

青蘅君輕嘆一聲：「想來忘機也是有所謂前世記憶……這兩年，他有時會用一種慶幸的眼神看著我，也經常來找我下棋、研究樂譜，原來是……」他沒說出「我曾在他記憶裡死過一次」，反而稱讚起小兒子來：「難怪他忽然變得更加沉穩，有時做事還比曦臣妥貼，多了二十年的記憶，幸好他沒有像他們叔父那樣更加古板。」

魏無羨噗的一笑，「他沒想起來前就被我影響得不古板了，總不會想起來後還能變回去吧。」

青蘅君聞言也笑了，卻是話鋒一轉：「這十幾年來，你很辛苦吧。」

魏無羨愣了一下，笑容還停在臉上，心中卻瞬間酸澀瀰漫，「我也不知究竟辛不辛苦……我是拼著一個要改變過去悲劇的執念才願意下山，所以也並沒有別的心力去思考這個問題。」

「所以你才給自己改字叫『有思』……」青蘅君嘆道，「多謝你了，當時水行淵和溫氏來犯，你願意出手相助。我疑惑已解，就不打擾你了，忘機也要下課了。」

見青蘅君起身，魏無羨連忙站起來相送。

※※※※※※※

把兔子送回後山，魏無羨就回了靜室。

趁著藍忘機還沒回來，魏無羨探索起雖然也是他地盤，但實際上卻很少來的靜室。

靜室內陳設甚簡，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折屏上工筆繪製的流雲緩緩浮動變幻，一張琴桌橫在屏前。角落有一張三足香几，上面擺了一尊鏤空的白玉香鼎，魏無羨想了想，過去點了燃香。

裊裊輕煙從香鼎鏤空處緩緩升起，泠泠檀香慢慢在室裡鋪散開來。

他晃到藍忘機放置過往課業的書架旁，隨手取出一疊紙，隨意的翻看起來。

然後他就發現，這是藍忘機練字的字帖，一下來了興趣，看得津津有味、邊翻邊笑，看到藍啓仁的朱筆評語只覺頭昏眼花，倉促略過。

一連看了好幾張魏無羨都沒看到一個錯字，不禁感嘆藍忘機真是太厲害了，練字都這麼認真，認真到不會寫錯字，還都整整齊齊，這要是他估計整條手臂都廢了。

魏無羨翻到下一張，就看到一個被朱筆圈出的墨字。

「……」才感嘆完，錯字就出現了。

他把這張單獨抽出，就見下一張紙滿滿的都是這魏無羨目前唯一看到的錯字，竟是藍忘機拿了另一張紙認認真真的抄寫了一百遍！

魏無羨咋舌，「這抄得怕不是都要不認得這字了？藍湛對自己真狠啊。」

「什麼真狠？」

魏無羨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就看到藍忘機拿著幾本書站在他身後，一看就是剛下課回來。

魏無羨蹦到他面前：「你下學啦二哥哥～怎麼我都沒聽到你的動靜？」

藍忘機低頭在他唇上一吻，到一邊去放置物品：「你在靜室總是比較放鬆。」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夠警惕。

魏無羨聳聳肩：「我在自己房間要警覺什麼？對了你看我找到了什麼～」他把那張紙遞到藍忘機眼下，「被我抓到不專心的證明了喔～這麼簡單的字也寫錯，你是不是偷偷想些糟糕的事呀？」

藍忘機瞥了他一眼，似是在說前世他抄書不僅用狂草，還偷工減料寫一句落兩句，怎麼好意思笑他寫錯一個字。

他看了看落款的年月日，忽然很淡的笑了一下：「沒有想糟糕的事。我在想你。」

魏無羨先被他的笑容衝擊得一呆，又被他說的話弄得一頭霧水：「這個時候……喔，好像是我剛好來你家的時候？欸嘿，含光君，你果然第一次見到我就起了歹意對吧？想我想到會寫錯字啊？嗯？」說著就去搔藍忘機下巴。

藍忘機意思意思的躲了一下，然而魏無羨的爪子還是摸了上去。「那時你生我氣。我不知該怎麼辦，苦惱多日，求助於兄長，他建議我送禮賠罪，還告訴我……要多跟你交談。」

魏無羨一愣，幾乎瞬間就想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以及事情經過。

他上前親親藍忘機，「說起來……我真不知為何當年你對我那麼……友好？明明前世都不搭理人……」

藍忘機道：「我對你很好奇。」

魏無羨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對我？好奇？那時候的我那麼無趣，你居然會好奇？來來來，你告訴我，你好奇什麼？」

藍忘機捉下他的手，不讓他維持一副要戳自己鼻孔的蠢樣，「第一次見到你就好奇。明明沒有靈力，泡進水行淵中卻無事；身手很好，滿身秘密，看起來冷冷淡淡似乎沒有在乎的事情，卻會突發奇想做防火護陣，很會與人相處……」

待藍忘機細數完，魏無羨嘖聲道：「原來你喜歡神秘感嗎？不喜歡我前世那樣熱情？」

「……」藍忘機知他在翻前世舊帳，伸手一按他的後頸：「都喜歡。」然後他就狠狠的擒住了對方的唇。

兩人唇舌交纏，兩具溫熱的身子貼得緊緊的，等藍忘機鬆開魏無羨，他已經被親得目眩神迷、雙腿發軟、嘴唇發麻。

藍忘機咬了咬他的耳朵：「無論是魏無羨，還是魏有思，我喜歡的，都是魏嬰。」

魏無羨被他低磁微啞的嗓音酥的一哆嗦，耳朵也因為藍忘機的輕咬和吐息麻麻癢癢的，雙手勾著他的脖子趴在他懷裡啞著嗓子道：「藍湛啊……你真是……越來越不含蓄了。」

藍忘機親親他的眼角，低笑道：「和你學的。我說實話，不好？」

魏無羨站直身子：「好好好，當然好。那照影君也跟你說個實話。」

藍忘機見他神色認真，知他不是在玩笑，便點點頭：「你說。」

魏無羨道：「父親來問我……魏有思的事，關於復身術的我都說了，還說了一點前世發生的事。」

藍忘機沉默一瞬，「父親看起來如何？」

魏無羨道：「有點……惆悵吧，但是情緒還可以。父親到底沒有記憶，而且我也沒細說。嗯，他還猜到你有記憶了。」

藍忘機嗯了一聲，忽然道：「魏嬰，多謝。」

魏無羨一愣，有點不明所以：「怎麼忽然……」

「火燒雲深不知處時，你其實還做了別的吧，來的人比前世少，所以損失傷亡比前世少許多；還有水行淵，也是你在聽學的時候解決的；甚至玄武洞，你偷偷混了進來，幫助我們逃出，對吧。」藍忘機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語氣非常確定。

魏無羨猶豫的點頭：「嗯……」

藍忘機伸手，將他抱了滿懷。「幸好我有想起來，不然……我就不會知曉你究竟費了多少心力。總說我偷偷做事，然而你也同樣。」

魏無羨回擁，在他肩頭蹭了蹭：「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現在可不會默默做事，一定會來跟含光君邀功討賞的！」

藍忘機輕笑一聲，撫了撫他的頭髮：「我等著。」

魏無羨嘿嘿笑道：「不用了，現在就給，我要含光君給我做午飯！」

藍忘機爽快應下：「好，麻婆豆腐、香辣魚絲、辣子雞丁和辣炒牛肉如何？」

魏無羨馬上道：「好！我給二哥哥做個竹筍炒肉和臘肉白菜！」

於是兩人又到了照影居，一起下廚去了。

＊＊＊很流水帳的一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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