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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b:作者] 2025-08-06 13:26 5hhhhh 6840 ℃

我还是会做噩梦,事实上我应该已经习惯了,因为我经常做噩梦——但是没人会喜欢做噩梦

有一段时间,我绞尽脑汁列了一份单子,包含所有我能想到的药物及其搭配,来抑制我的噩梦。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列表,包含巴比妥类,褪黑素,维柯丁,各种酒类,甚至可卡——但是我尝试了所有的这些,都没用。我认为现在没有合适的方法来合成我所需要的那种化学物质,因为诺贝尔化学奖总是被颁给那些发明垃圾玩意的人。

我太累了,睡眠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太久太久,久到我已经无法回想起第一天是哪一天。但是,我并不希望以此终老。事实上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睡觉——我那时候总是在睡觉。但这都是在那一天之前,当我的朋友路德在凌晨三点打电话叫醒我并让我去他家,一切就改变了。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听到电话铃响,现在的一切会有所不同吗?我经常这样想。

实际上,在那个决定性的夜晚前一个月左右,他告诉了我许多关于这位老人的事。在和上一任发疯的房东交火后,我一直在苦苦寻找一所公寓。因为那个房东一觉醒来,觉得自己是戴高乐,而我被这个声明惊呆了,在我三思之前,我已冲动地说出了“我粗略估计你一点也不像一座机场”这样的话,尽管让波音757降落在他身上这样的场面并不完全令人感到不快——因此我很快被驱逐出了他的房子。我本来可以挣扎一下的,也许我们可以和解,但实在地说,那个屋子感觉起来就像一所精神病院,所以我很乐意离开。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了我的所想,这位“戴高乐”在一周之后将这里夷为平地,并告诉警方有一辆757撞了进来。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当我在圣莫妮卡和锡尔弗莱克找公寓的时候,路德告诉我有个住在他楼里的老人,后者拥有一套能望见一处宽阔的/杂草丛生的庭院的一楼公寓,而那个老人快要死了。虽然这件事令人难忘,一开始我并没有重视这件事,在那时我只觉得是他在骗我——他很喜欢夸大其词。我最终在好莱坞找到一间工作室定居下来,在纹身店里做学徒,回到了那枯燥的日常中去。

那是96年底,夜晚很冷,我征服了一位名叫克拉拉·英格利斯的女人,她曾经告诉过我她想要跟食物链顶端的人谈恋爱。因此我对这位脱衣舞娘倾注了不屈不挠的奉献精神——这位脱衣舞娘只穿着一条丁字裤,她在自己的丁字裤下面的纹身,距离剃光的阴部只有仅仅一英寸——她把这里称作“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可以说,路德和我在那一年的最后几个小时都是独自一人,在酒吧猎取新的面孔,然后在“生命的峡谷”中放肆地开车,尽力用无所事事营造午夜的天堂。

然后那个老人死了。

据我所知,他是一个美国人,但正如我后来发现的那样,与他共事的人发现了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腔调。

他自称赞帕诺——这是他写在租约上,还有我找到的几块残片上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发现任何类型的身份证明——无论是护照,驾照,还是别的什么官方文件——来证明他是一个“真实”的,等级在册的人。

谁知道他的这个“名字”是哪里来的——也许是真的,也许是虚构的,也许是冒名顶替,也许是一个笔名,甚至是他自己强行拟制出来的名字——跟那位自称是戴高乐的房东一样荒谬。

正如路德所说,赞帕诺在这栋房子里居住了很多年,尽管他几乎都是独处的,他每天早晚依然会准时在院子里散步。院子里杂草丛生,当时至少有八十只猫住在那里。显然猫们非常喜欢老人,即使老人从未给过它们任何诱惑,它们依然会跑过来蹭蹭老人的小腿,然后迅速跑回那个尘土飞扬的地方。

当然,那个晚上路德跟某个他在沙龙里偶遇的女人玩到很晚。过了七点,他才跌跌撞撞地回到院子里,尽管宿醉很严重,他还是立即发现了有些事不对头——日常路德早早地回家的时候,他总是会发现那个老人在野草丛中干活,当然偶尔他会在日光普照的长凳上稍息,然后再去做事。另一位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的单身母亲也注意到的赞帕诺的缺席,她早早地去工作了,而路德也早早地去找乐子了,但是直到他俩傍晚回家的时候,他们的老邻居依然没有现身,所以路德和那位单身母亲一起去找楼管弗莱兹先生。

弗莱兹是西班牙和萨摩亚混血的,他身高六尺四寸,体重245磅,几乎没有体脂。当某些寻衅滋事的小混混或瘾君子靠近大楼的时候,弗莱兹就会像疯人院豢养的斗牛犬一样扑向他们。但是别以为他相信自己的力量和体型是战无不胜的,如果闯入者携带者枪支,他会毫不犹豫地拔枪射击(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可以做的比威廉·邦尼更快)。但当路德向弗莱兹表示他对老人的安危感到担忧的时候,弗莱兹好勇斗狠的一面瞬间消失了——他支支吾吾说他找不到钥匙,咕哝着要给楼主打电话。二十分钟后,路德终于受够了这样的空耗时间,提出要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一瞬间坚毅果断回到了弗莱兹的脸上,后者咧嘴一笑,变魔术似的把钥匙塞给路德。

弗莱兹后来跟我说他此前从来没有见过尸体——但是毫无疑问,房间里有一具尸体,并且这让弗莱兹感到极度不安。“我们都知道我们找到了什么,”他说,“我们 _知道_ 那个老人他死了。”

警察发现赞帕诺趴在地板上,法医说这一切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一切只是“事情的发展”而已——摔倒了,或者是心脏病发作,然后各大系统停摆,生命之光就这样消逝了,这就是你看到的一切。那具趴在地板上的尸体不至于对任何人造成影响,除了死去的人自己。不过,这种死法至少比法医们在当天早些时候看到的妓女要好得多,后者在一个酒店房间里被撕成碎片,曾属于她的一部分染红了墙壁和天花板——相比之下,死得全尸至少是幸运的。

整个现场处理过程持续了好一会儿:警察走来走去,法医照看尸体,为的是确定老人是真的死了。弗莱兹和别的邻居呆头呆脑地往里张望,就像他们能在其中窥见自己的结局似的。一切结束得很晚,路德一个人站在公寓里,这时候围观的弗莱兹和邻居们已经走了,那些工作人员把尸体带走了,整个空荡荡的公寓只剩下路德一个人。

视野中甚至没有一个灵魂。

“八十多了,在那个破洞里孤独终老。”路德后来跟我说,“我可不想以此自终——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什么可以依靠的亲人都没有,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我想我肯定是笑了,因为紧接着路德说:“嘿,霍斯,别以为年轻态和古龙水能保证你免受孤独终老!看看你自己,在一家纹身店工作,爱上了一个名叫桑珀的脱衣舞娘。”他只知道一件事:赞帕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身无分文。

第二天,房东发布了一份废弃通知。在接下来的一周,当他宣布屋子里的东西价值不足三百美元后,房东打电话给慈善机构,让他们改天派人把这些废物运走。就是在那个夜晚——在慈善机构的孩子们戴着手套,推着手推车冲进房子之前——路德有了可怕的发现。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我正酣睡。如果是其他人来电,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但是路德是那种足够好的朋友,好到我真的会在凌晨三点从床上爬起来,前往他指示的地方。他就在门外等着,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我本该马上转过身去,我本该在那时就明白什么事情将会发生,但是在这极短暂的瞬间,在可能性消散的时候,在那关键的一小时中,在路德的凝视下——在这一切的共同作用下(我一定是个白痴,竟然无视了所有这些征兆)的一瞬间,路德用钥匙打开大门,锁链像骨钟一样嘎嘎作响,仿佛我们要进入的不是一座拥挤的建筑,而是某个被苔藓吞噬的地窖。事实上我们正在进入的回廊,潮湿阴暗,只有摇摆的挂灯闪烁着些许亮光,看起来就想某只野蛮蜘蛛的杰作。但是最重要的可能是路德的低语而非告诉我的那些内容——如果我没有记住那些事情,我所面临的挑战会少的多。

你是否看到过你过去做某事的样子?是否无论看到过多少次,你总会记得你始终想尖叫着让过去的自己停下,或者以某种更合理的方法改变当年自己的选择,以改变现在?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看着自己傻傻地被自己的惰性/好奇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拖拽着前进。一定有别的什么东西,尽管我自己完全不知道,不明白,也许什么都没有。不管怎样,昨天我的坚强已经足够推动我昂首经过那些沉睡的死者,锁上他们那扇沉重的大门,直到我站在回廊的尽头——在那里,我的左手边,也有一扇门,虽然这也是一扇不起眼的门,但仍然是通往死亡的门。

当然,路德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在大楼后面经历的旅程中那些令人不安的特征。他总是想着,并且不停地讲述老人去世后发生的事情。

“有两件事,霍斯,”路德在玄关滑开的时候喃喃道,“它们之间并没有多大区别。”据我所将知的,他应该是对的,这两件事确实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关系。而我之所以要把这两件事写进来,仅仅是因为他们是与赞帕诺之死有关事件的一部分。希望你们能理解我所传递的东西,尽管你们依然无法理解。

“第一件奇怪的事情是,”在领着我走一小段楼梯的时候,路德跟我说,“是那些猫。”显然在老人去世前的几个月里,猫就已经开始走失,到他死的那一天,猫全不见了。“我看到一只猫的头被扯下来,另一只的内脏散落在人行道上,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它们只是消失了。”

“第二件奇怪的事情,你自己其实已经发现了,”在我们经过一群戴着耳机,抽着大麻烟,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的可疑乐团的时候,路德压低声音继续道,“就在尸体旁边,我在硬木地板上发现了一些凿痕,每个有六七英寸长,非常奇怪。但是由于老人没有任何遭受身体创伤的迹象,警察并没有重视它们。”

 

我们在门口停下来,那一瞬间,我不寒而栗。我觉得我没有在场,在那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是在做一个关于桑珀的白日梦。这是一件让人发狂的事情,但是我不在乎。有一个晚上我甚至租下了斑比,然后把她狠狠“揍”了一顿。我想这是她的不幸。桑珀是另一回事,她一定会把查拉·英格利斯打个半死——也许有一个瞬间,我在想这两个猫女郎会怎么打架。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当我听到路德转动原属于赞帕诺的门闩的时候,我那些幻梦便不再可能了。

我首先闻到的气味——虽然那并不算糟糕,但是这味道确实非常重。我闻到的这种味道是极具层次感的,一层在另一层的基础上得以显现,其最深层的源头可能早已不见踪迹。这种味道的层次太丰富了——厌烦,疾苦,腐烂,甚至吝啬,所有的这些让我不堪重负。现在我已经记不起那气味了,只记得我对之所作的反应。不过,如果我必须给它命名,我将会称之为人类历史的气味——一种由汗水/尿液/粪便/血液/肉体和精液,以及欢乐/悲伤/嫉妒/愤怒/复仇/恐惧/爱/希望和更多这些本体性结构组合而成的气味。这些听起来很荒谬,好像嗅觉的分辨能力变得不再重要。当然,这种气味之所以复杂是有原因的。

所有的窗户都用钉子封住,所有的缝隙都被胶水填上,玄关和庭院门都是防风的,甚至连通风口都被胶带封住了。也就是说,为了消除这间小公寓的任何通风,这位老人做出了很多特别的努力——给窗户上了多封条,给门上来很多把锁。赞帕诺并不惧怕门外的世界——正如我指出的那样,他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甚至会“勇敢无畏”地偶尔乘坐短途公共交通前往沙滩(这是我都不敢冒的险)。我目前认为最合理的解释是,他把自己的公寓封起来,试图保全他自己的各种东西以及他自己。

赞帕诺所在意的东西是各式各样的——破旧家具,未使用的蜡烛,古老的鞋子(这些鞋子看起来特别伤感),陶瓷碗,玻璃罐,小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种铆钉/皮筋/贝壳/火柴/花生壳,还有上千种形色精致的纽扣),还有个古老的啤酒桶里只装着废弃的香水瓶。我发现冰箱不是空的,但是里面并没有食物,而是被赞帕诺塞满了怪异苍白的书。

当然,所有的这些东西现在都不见了,那种层理分明的味道也消失了很久了。只有一些快照留在了我记忆里:底部印有专利标识的破旧zippo打火机,蜿蜒的金属脊状(看起来像个小小的金属楼梯,螺旋向下,进入一个灿然亮起的灯泡灯座内部)。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我记得最清楚的事一管非常古老的唇膏,表面有一层质地琥珀般坚硬/纹裂的树脂。这样说依然不够准确(别误会,我没想过要准确地说)。我承认,关于他的“地方”,我还记得其他一些事情,只是那些事情在现在而言不是那么重要——在我看来,那些东西简直就是一堆垃圾,时间未能提纯它们。

果不其然,正如我的盟友描述的,在地板上,以尸体躺过的地方为中心,存在四个豁口。其中每一个缺口都比一只手掌要宽,显然是被某种我们都无法想象的存在抓出来的。当然这并不是路德想给我看的,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不可思议的形状的时候,路德给我展示的其实是另一个没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

说实话,那时候我依然难以从那可怕的地板上移开视线——我甚至摸了一把那些豁口下面的突兀,然后发现那里有东西,纸片,文字。

我当时得知了什么?我现在又知道了什么?至少在那个凌晨四点我带走了一些可怕的东西——现在它们就呈现在你面前,它们就像在那个晚上等待我的触摸一样等待你的发掘,只是少了那厚重的“遮蔽”而已

正如我发现的,那里有很多很多很多文字——无穷无尽文字,有时候扭曲成意义,有时候变成空洞的页面(一个字也没有的那种页面),它们经常四分五裂成只言片语,然后重组成我后来在其他一些地方看到的诡异段落:旧餐巾纸,信封的破损边缘,甚至邮票的背面!所有能书写的地方都写满了字,即使它看起来像是空的,每一块残损的纸条都被岁月的墨迹所覆盖,分层,划掉,修改。手写的,打字的;字迹清晰的,斑驳难认的;撕破的,污损的,胶封的;有些纸片脆而干净,有些则或褪色,或烧焦,或折叠——重新折叠了很多次,以至于整篇文章都被折痕抹去了。也许上帝知道这些残损斑驳的文字的全部意义?真相?欺骗?甚至一份因精神错乱而产出的遗产?关键在于,如何能够最终实现,指定,描述,再创造——或者说找到自己的语言,去理解这一切足够多,多得令人头昏脑涨的东西都他妈的在讲什么?

路德不需要答案,但是他知道我需要——这也许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原因。也许我错了,也许他确实需要一个回答,他只是明白他不是那个能找到答案的人——也许这才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原因,不过一样,也许我又错了。

有一件事是值得肯定的,即使没有人主动去触及它,我们两个人都渐渐开始感觉到它的重量,它的可怕的沉默和静止,即使它似乎被不小心推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我想要是现在有人提示我们要小心点,我会这样做的。我确信会有这么一个瞬间,有些坚硬的东西会从黑暗的角落冲出来,它将撕碎地板,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为非作歹,它已经谋杀了赞帕诺,现在是我们,甚至你。然后那一刻过去了,一切恢复寂静,这一奇迹归功于某种死亡暗示——让某种可怕的存在变成了仅仅是存在而已。

所以我把它带回了家。

那个时候,你可以在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的拉普贝尔酒吧看见我在喝威士忌,或者是在放着阴暗蓝调的豪华场所与红发爆炸头妹子共进晚餐。我们的话题总是野蛮地在各种性趣上杀来杀去,但是有一点是值得坑定的,那么就是我一定会绕开赞帕诺老头的阴影——去他妈的Z先生。上文种种我说的“征兆”在其后的日子里似乎都不可挽回地隐去了,甚至我可以回溯性地跟你说,它们一开始就不存在,从来没存在过,他们只存在于模糊的回忆之中。

起初,我的好奇只能驱动我一字一顿地看文章,通常几天甚至几周我才能读下去一片纸——但是我依然会被好奇心唤起,然后可能会用十分钟,甚至二十分钟来浏览一个片段,记住其中的名字,然后建立其中的小联系,接着是那些空洞片段中的小模式。

我从未连着阅读超过一个小时。

当然,好奇害死了猫,即使获得信息本身的满足感能让死猫复活,那些沉淀在空洞片段中的无意义信息却依旧会让它不停的死而复生,如同收音机播报的杂糅又周而复始的新闻——当然我不在乎,因为我刚把收音机关了。

然后有一天晚上,我看了看我的钟,然后发现七个小时就这样流失了。路德来过电话,但是我甚至没注意到电话响了,而让我更惊讶的事是在答录机上看到了他的留言。事实上,那并不是我最后一次失去时间感,而是意味着他们发生得更加频繁——沉迷在字行的危险扭曲中,通常几十个小时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可以肯定的是,我正逐渐迷失方向,越来越远离这个世界,一些可怕的存在萦绕在我的唇际,耳边,眼前。我无法再在晚上离家,不再,不再有什么可以让我分心。我感觉我失去了控制,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了。

没有人能再靠近我,即使是桑珀,即使是路德,因为我把所有窗户钉死了,把所有壁橱和浴室的门锁死了——哦对了,我还买了很多锁,锁链和许多卷尺,把地板和墙壁的所有缝隙都上了锁,用尺子横竖悬挂起来,它们远远的看起来就像外星飞船的脆弱肋骨。不过,不比赞帕诺,我想要打造的极具层次感的结构不是某一种气味,而关乎空间——我想要一处封闭的,神圣的,不可侵犯的,最重要的是不会变的空间。

在这样的预设下,我想卷尺是极其有用的工具。

但是他们并不是。

什么都不是。

我喝了点热茶,即使完全没有胃口,我依然需要它们——牛奶,还有蜂蜜——提供的零星温热来取暖。我现在住在一家旅馆里,我不再工作了,我的大部分过去也已经成了过去。

我还没把血迹洗掉——也不全是我的。我只知道它们还镶嵌在我手指间,依然在我寸衫上留下痕迹。“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一直在问自己,“我做了什么?你会怎么做?”然后我径直走向桌子,摆着一把枪的桌子,把子弹上膛,然后寻思怎么办。最简单明显的事情就是开枪,毕竟枪就是用来射击的。但是谁来射?又要射向谁?我完全不知道。

在我住的酒店,我能听到车来人往,但是我不知道半夜的时候有没有人在外面走着,我甚至不知道午夜时分有没有车会经过——至少我没有亲眼看到过,因为我把窗帘拉起来了。但是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那就是我能将子弹射向他们——我应该也必须能做到对他们射击。

但是我并没有那样做,而是躲进储藏间大哭起来。

当然,局促一室之内的我只能怪自己太愚蠢,老人明明已经在那一堆只言片语中,留下了足够多的线索和警告,但是我居然无视了它们——我真是个傻瓜——恰恰相反,我甚至还在偷偷地享受它们。至少在我读到这段笔记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绝境。这段笔记写于1997年1月5日,他死前的一天:

> 无论谁发现并出版了这些东西,都有权获得所有收益,我只希望我的名字能被摆在正确的位置上。也许你会成功,但是,如果,你发现你的读者不够驯良,甚至尝试野蛮地将这份精巧毁于一旦,我建议你在新婚之夜喝很多酒,然后在洞房里跳舞,因为不管你自己是否明白,你现在真的很成功。他们说真理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很庆幸这样一份文档没有通过这样的测试。

那时候这些话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当时肯定没有想过这些糟糕的语词会把我丢在这个充满我自己呕吐物臭味的破旅馆房间里。

除此之外,我很快发现,赞帕诺的全部描述都与一段不存在的电影相关。你可以自己去找,我反正已经找过了,即使你找遍全世界的电影院和音像制品店,也不可能找到那部叫做“钠威森记录”的片子。此外,文中大部分名人名言也是被拟制出来的,我甚至尝试过联系他们所有人,其中一部分回复我说,他们从未听说过威尔·钠威森这个人,更别说赞帕诺了。至于脚注中所引用的书,很大一部分也是不存在的,比如盖芬·[[rb:杨的 > 黑暗中的镜头]]是根本不存在的,休伯特·豪·班克罗夫特的作品也是不存在的。但是另一方面,所有傻瓜都可以去图书馆,在中世纪拉丁语词汇表中找到W·M·林赛和H·J·汤姆森的古代传说。在1973年的太空任务中确实发生过一次“叛乱”,[[rb:但是 > 美丽的尼斯和钱]]是编造出来的(我猜是关于奎萨达和莫里诺的血腥故事)。再加上我自己的错误,以及赞帕诺犯的那些我还没有注意到(更别说纠正)的错误,你就会明白书里突然出现了许多不必计较的错误。

突然想到,我觉得可能有一些人更有资格来处理这项工作,比如常春藤联校的博士学者,他们的思想比图书馆和互联网还要伟大——问题是他们依然被大学所桎梏,依然被他们的“网”所桎梏,即使当下,一个没有朋友或家人的老人死去的当下。

我现在开始认识到,赞帕诺是个有趣的人。但是他的幽默更像是一种苦笑,是热情士兵们干巴巴的低语——所有幽默的门槛都高不可及,所有笑声都只不过是嘴角的抽搐,他们抱团取暖,然后天黑了,然后他们意识到救援不会及时抵达,他们的上帝会最终崩塌。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无论他们想说什么,无论什么,这一切最终都会被消灭,化为齑粉,然后被秃鹫所食,在黎明升起的时候。

讽刺的是,这本书的核心,那个纪录片是不存在的,至少它是一种拟制。当然,是不是真的,从来不是一个问题,赞帕诺一开始就知道,什么真的假的都不重要——结果都是一样的。比如,我可以突然想象出我从未听过的喑哑乐声,然后想象不存在的嘴唇吐出的一丝微笑,用不存在的眼睛盯着黑暗:“反讽?那东西不过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马奇诺防线而已,对其空间化的想象在大多数情况下是随意且虚妄的。”当我们在根本上解构他的作品的时候,老人的锋芒才能毕露也不足为奇了。那些虚假的引用和捏造的来源,在与他开得最大的玩笑面前也略显苍白。

赞帕诺经常写到,我们看到了什么,我们如何看到,又看不到什么。他一次又一次地写,从不同角度,以不同形式。他常常用一些视觉艺术的角度——光线,空间,形状,线条,颜色,焦点,甚至音调,对比,动作,节奏,透视和构图。[[rb:当然这些在与最为核心的 > 钠威森记录]]相比时都不足为奇,这部纪录片由一位荣获普利策奖的记者拍摄,而后者试图以某种方式捕捉到最难以表现的东西——黑暗本身。

这本就很奇怪。

一开始我以为赞帕诺只是个阴郁的老家伙,然而他的公寓并不像我们对乔&彼得·威金的想象的那样,也不像新闻上常常报道的那样。他的房子是折中主义的,看起来没有什么怪异之处,直到你仔细一看,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些蜡烛没有使用过?为什么没有钟,墙上没有,甚至梳妆台的角落里也没有?这些奇怪的/苍白的书是怎么回事?整个公寓为什么几乎没有灯泡?为什么冰箱也没有?显然,这是赞帕诺最明显的反讽手法之表征——心碎的人和逝去的人书写的,对爱和生命的热爱,以及所有的这些关乎光,电影和照片的语言,还有它自从五十年代中期未曾“看见”的唯一实存。

他就像蝙蝠一样瞎

他几乎一半的书写都在使用盲文。路德和弗莱兹都说,多年来,有无数读者慕名而来,其中一些过问社区中心前来拜访,还有来自盲文研究所的,甚至还有一些大学志愿者。然而在跟我交谈过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敢说很了解他。一个学生认为他疯了,另外有个女演员,花了整个夏天给他读书,她认为赞帕诺是个浪漫主义者,有个早上她前来拜访的时候,发现他的样子很可怕。

“一开始我以为他喝醉了,但是那老家伙事实上滴酒不沾。他也不抽烟,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不管怎样他没有合作只是沮丧。然后他开始哭,叫我离开。我给他倒了点茶,他的眼泪吓不倒我。然后,他告诉我这是‘心脏病’。‘只是心痛的问题。’他说。我想,不管那个让他心痛的女人是谁,她一定很特别。不过他从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名字。”

后来我发现赞帕诺偶尔提起七个名字:比阿特丽斯,加布里埃,安妮,马拉,多米尼克,伊莲,伊莎贝尔和克洛蒂娜。显然,他只有在因不知什么原因被拽回从前乱麻般的记忆中,或者陷入忧郁的时候,才会提起这些。不过至少,七个情人比神话中的一个海伦要显得更加真实,甚至我们可以想象,他在八十多岁的时候还在寻找异性伴侣。

他甚至公开承认:“我的生活中没有什么比女人的语气更加抚慰人心的了。”

除了他自己的话。

赞帕诺的一生可以用一个词形容——“书写狂”。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奋笔疾书,直到死去。他从未事实上地“做完”任何事情,特别是他待之为女的著作。甚至在他永远不能再在那个满是杂草的庭院中现身的前一天,他还在口授长篇大论的段落,修改以前写的文章,甚至重新编排整个章节。他的思想从未停止向更广大的领域扩展的脚步。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女人说,没有什么能让他安定下来,直到死神降临。

运气好的话,你会承接这份使命,像赞帕诺所希望的那样。那一切将变得毫无意义的漫长,那些荒谬的构思你最终会相信,然后你会把“放在一边”。你会继续享乐,最重要的是你会睡的很好(不过很有可能你不会)。有一点我很确定,当然那不会马上发生,但是它会发生在你身上——也许一个月后,也许一年后,也许几年后,你会生病,或者深陷爱河,或者感到烦恼,甚至第一次在生命中收获满足。但是,出乎意料的,你会突然意识到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将不再是你曾经相信的那个人,你会觉察到周围发生的缓慢而微妙的变化,你甚至将会发掘你自己的变化。更糟的事,你会发现这一切一直在变化,就像微光,明亮的微光,即使它像那间被缝上了一切缝隙和光路的房间一样黑暗。但你不会明白这是为什么,不知道要怎么做,你会忘记是什么让你意识到这一点点。那些旧的精神家园——电视,杂志,电影——再也不能保护你连。你可以试试在日记本上涂涂画画,在餐巾纸上,甚至在这本书的空白处。到那时你会发现,那些你曾经认为的不可逾越的高墙是不存在的,而即使是你走过上百次的走廊,也会变得深不见底。而那些阴影,任何阴影,都会突然地变得更深。

你可以试试,像我做过的一样,找一片缀满繁星的天空来亮瞎你。只是,现在没有一片天空做到这一点,即使上面有那么多闪烁的星点,你的视线也无法再保持在光线上,你甚至无法追踪星座,你所关注的只有黑暗,你会观察它好几个小时,好几天,甚至好几年。然而一切只是徒劳,好像只要看一眼,你就可以把一切埋没在海水里——但那是不可能的,你会看着,直到你变成黑暗本身。情况会变得非常糟糕,你会害怕移开视线,害怕睡觉。然后无论你在哪里,在一个拥挤的餐厅,在一些荒凉的街道,还是在你自己的家里,你会看着自己亲手毁灭你曾经赖以生存的东西。你会在那里,被侵入,一点点撕裂,从复杂的组合体直到寂寞的无机物。你会发生变化,不可抵抗的变化,你会用你拥有的一切去抵抗你最害怕的东西——现在怎么样了?将来会发生什么?以前总是发生什么?你是什么?我们又是什么?当你最终被埋葬在可名的无名黑暗中时,噩梦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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