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头发束起马尾，秋季校服十分合体，熟悉的加厚的深褐色裤袜，面前的这个女生过分可爱，此时正坐在她的座位上，一手扶着身前的书包，一手拿着我递给她的报告单仔细的读着，眉头紧皱。

周五的傍晚，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就在昨天，我的“申请”被批下来了，虽然没有实感，但是我那该死的人生确确实实是被印在了那张单薄的纸上。而此时此刻，正被我仰慕已久的一名女生拿在手里。

细长的手指，居然轻松的拿着那样沉重的文字。

“所以说…”她抬起头来，越过纸面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我。

“抬起头看着我。”熟悉的，有些严厉的语气，甚至于过分熟悉，在我心头敲击出痛苦的波纹。

“哦…”我抬起头，对上了她如贝加尔湖一般明亮的眼睛。

摄人心魄，以前每次看到心脏都会漏跳一拍，而现在，那双漂亮的眸子正倒映着我的样子。

“嗯，我看不太懂这上面的东西，不太理解。你把我叫过来，是来帮你看你写的某种剧本么？如果是剧本的话，我想…”她叹了口气，显然对上面的内容不以为意。

“不是的，那些条目都是真实存在的。而我就是条目里的申请人。而你，我想请你成为我的管理人。”

“…”

短暂的沉默，我知道的，那个女生与众不同，她在认真的思考，十分冷静，真的是在认真的想我到底在说什么。

“你是说，你要把你的一切权力让渡给我，然后…以某种小动物的形式活在我身边？作为交换，我要尽力实现你的愿望？对我而言……听起来不错呢。”

我不敢抬头，只能想象着她的表情，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没有回应，我早该想到的，那个她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过分的请求。

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已经是对我自尊最大的保护了，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想着她会怎样结束这次交谈，想着接下来以后的我是不是就要过上再也不可能和她说的上话的这样悲惨而又没有希望、充斥着悔恨的余生。

突然间，我的头顶被轻柔的按住了。

睁开眼睛，她就站在我旁边，手上戴着那个我申请来的手环，方才被我放在桌子上的小盒子里，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戴上了。

“是这样操作吧，我哪里做的不对记得提醒我。”

我看着她略有俯视的眼睛，心里有种被承认的快感，“愿望”被实现了。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飞向那个手环，我的视线里，她的身体在不断的放大。

熟悉的……熟悉的感觉。不知为何，我的心底有着一丝释然。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就再也不是人类了，只是一个只能苟活在她周围的小家伙，活下去的权力，作为人类的尊严，连带着我一切的一切，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的手中，她手腕上戴着的手环，就是我生命的锁链。

全身仿佛都被抽干，现在的我大概只有两厘米大小，是手环设定下默认的体型。

我的身体，可以通过她的想法利用手环来更改性质。

“哇，好小只。啊，让我看看你的第一个愿望…被踩死…”

她的视线从手环上投射出的画面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冰冷的视线扫过，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

即使是我自己写下的愿望，在看到她皱起眉头，轻轻抬起脚的样子，我还是抑制不住想要逃走的念头。

“我还以为会更过分一点，这算是什么愿望啊…明明已经把人生都让给我了，就没有什么更想做的事么？”

巨大的身体遮天蔽日，走到我身边，轻轻的蹲了下来。视线越过膝盖，看着动弹不得的我。

“就这么踩死是不是太简单些了？你的愿望应该不止如此吧。说吧，我会努力帮你的。”

还是那样的温柔……不过，我知道的，她的内心还有着另一个小伊。

我张张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什么？我听不太清，能大声一点么。”

“…”

“手环？嗯好的，等我一下。”

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她摆弄着手腕上的手环。一根手指上下滑动着，幽蓝色的的光倒映在她的大眼睛里。

而我，现在要做好准备迎接第一次死亡了，在第一次死亡之后，我的灵魂就会彻底和戴着手环的她进行绑定。虽然是超乎存在的科技，但是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的，现在我的身体大小就是最好的证明。

“哦…原来还能再活过来，还能调整很多数据呢…这么厉害的嘛？还能更小，这个保留意识是什么…还能选定恢复的速度…改变体温…震动？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她熟悉界面的样子，我开始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本想着十分温柔的她，一定不会特别过分，虽然确实有着特殊的癖好。可现今的她和我之间……如果那样的话，我…

噗呲，我的身体被突然降临的鞋底碾碎了，剧烈的痛苦充斥着我的脑海，不对，我还有脑海么？

已经全部都被碾平了。应该不存在大脑了吧，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呢，我还有意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么，恢复的话，点这里吧。”

一阵奇怪的电流通过了我的身体，被碾成肉泥的身体部分正努力的聚集在一起，爬过她鞋底的纹路，再努力的分离开来掉在地上。

这个过程中，我能感受到，甚至品尝到她鞋底脏污的味道。灰尘刺激着我身体的神经，全身都像是火烧着一般，而慢慢的，我感觉到我重新变回了人形，随着电流感的消失，我应该是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手不由自主的在身上上下摸索着，确认着自己确实还存在着。身上没有伤，也没有脏的地方，但是方才的痛苦却是真实存在过的，死亡也是真实的，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好快…这么快就又变回来了。喂，小透同学，能听到吗？”

听到她的声音，从我的灵魂深处蔓延出一股自发的臣服感。

还没等思考，身体就擅自做了回答。

“能听到！”

“哇，好神奇。但是，那个…你…还是你么？”

“应该…是吧。”说的也是，我真的还是我么，被恢复过来的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么？不过，应该是吧。

“我要是不点恢复你是不是就不会变回来了啊。”

“啊？等等…”

还么等我说完，我的头顶就又被她的鞋底覆盖住了。

身体再度感受到了剧痛，变得扁平，紧紧的嵌在了她鞋底的纹路里。这次踩的力道和刚才没有可比性，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成人形了。

被翻了过来，能看到她那漂亮的面孔，“这…已经踩烂了吧…真的能变回来么。嗯…手环上写着一切正常呢，就这样踩着你回家会不会掉下来啊？”她的视线挪开了，又摆弄起手环投影出的屏幕了。

“哦，甚至有黏着度…调整下吧。”

随着她手指的滑动，我感觉我的身体发紧，自发的贴上了她的鞋底。

“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呢，真的会变黏么…”

她拿了一张纸片，小心的在我身上刮弄着。

“哇，好厉害，简直就是鞋子的一部分。看来没什么问题。那，我要回家了，你忍一下哦，回家之后再把你变回来。”

视线再度变得黑暗，我知道是她把鞋子踩到地面上了。

眼前到地面的距离，一瞬间被清零，再在一瞬间变得遥远，在失重与超重的过程中，如此反复。

身上各处的剧痛，在每次能见到光亮的时候，都会变得稍微舒缓一些，肉体在不由自主的扭动着，好像是在努力回到它应该在的位置，是在慢慢恢复么？

可是，每次鞋底和地面相碰，就会重新将身体再度碾碎，血液喷溅出去一个奇怪的弧度，可是只能重新落回在她的鞋底。

是手环的作用么？看起来颇为奇怪，几乎是违反物理定律的现象，不过，连那个手环的存在都是真实的，这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的存在，在她起起落落的脚步中被反复的打上她的烙印。

人权就这样被我轻易的转让出去了，到底是好是坏无从深究。

不过，也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如果是她的话，如果是我的小伊的话，只要是能和她一同生活的话，倾尽自己的全部又有何妨。

我不想……真的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感觉了。

……

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的自己，突然间被传来的剧痛唤醒。

“啊啊啊啊啊！”

仿佛要被撕成两半一样的剧痛，尚不能适应的、几近破碎的的感觉，身体擅自发出了浸透了恐惧的惨叫声。

“呜哇！！”

有些怯生生的话语传进耳朵，是小伊的声音。突然间回过神想起现在的情况，对疼痛的忍耐度在一瞬间提升了一个数量级。

努力睁开眼睛，左半边身体正被她捏在指尖，现在那贯彻骨髓的疼痛，正是她把我从她鞋底撕下来的动作引起的。

看着她担忧的眼神稍有安心，不过，我马上就意识到她并不是在担心我，而只不过是被我的叫声吓到了而已。

因为她在发现我收生之后，眼睛里那一点点的担忧也消散掉了，转而是那和平常一样的、冰冷的眼神。

小伊就是小伊，对待除了在意的人之外的其他任何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啊。

强撑住身体碎裂的剧痛，努力不叫出声。小伊也很配合的稍加用力，一下子将我的身体从鞋底撕了下来。

左半边身体被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右边是血肉模糊的、正不断蠕动、逐渐恢复的右半边身体。

被拎了起来，像是垃圾一样的耷拉在她的眼前。

并不在乎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我只担心她的手指会不会被我的血液弄脏。稍微有了动作能力的右手，遥遥地伸向小伊那遥远的脸庞。

方寸之间，触不可及。

“好恶心……”

也许是看到我破败不堪的躯体血肉黏连的样子。

那轻轻说出的、过分的、令人一下子寒下心来的话语。

右手一下子垂了下去，心里少有的蒙上了屈辱和不甘。

是啊，仅仅是这个时候的自己，怎么能妄图得到小伊的温柔呢？

可是这份不甘和酸楚，却这么真实，看来我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的多啊。

明明，明明我都把全部的自己送给小伊你了。

为什么不能稍微温柔一点的对待我呢。

逐渐怀疑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真的是错的。

本想着如果是那个小伊的话，自己一定会尽可能的满足小伊内心的另一面，然后把她扭曲的思想拉回正规，哪怕是让她有一点点的希望，让她不至于走向绝路就好。

但是，在那之前的某个重要的前提似乎被我忘记掉了。

现在的小伊，对我有一丝丝的感情么？

我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呢，我真的能以这种方式帮到她么？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小伊她……

“那个，我说……你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突然间的、温柔的话语，重新点燃了某人心里的爱慕之心。

“手环上的说明说着怎么粗暴的对待你都没关系……可是，还是会很痛吧？”

身体在逐渐恢复，张张嘴没有能够发出声音，眼前浮现出这个时间线不应有的回忆。

没事的，小伊还是那个小伊。即使是从头来过，我也会爱上她的吧。

即使是知道了她原本的样子，即使是知道了她一直活在面具后面，即使知道了她一直在欺骗我。

我也依然会……爱着她的。

“虽然很痛，但是，没关系的，这样就好，做你想做的吧。”

“啊……好吧，有觉得不好的地方要记得和我说啊，小透同学。”

小透同学……真是扎耳。

“嗯，还请多多关照了，小伊同学。”

……

『清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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