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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出了意外,明天西尾監督和明青全隊哭都沒處哭去!
和也看著達也氣呼呼的樣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那些叔叔也是為我們高興。哥哥別氣他們了,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應付明天的比賽才最重要。」
說到明天的比賽,達也的表情稍稍緩和下來。
他看了下時間,發現已經快要九點,於是就虎著臉將和也一拽,直接拉進了兩個人的房間:
「就你脾氣好!怎麼被鬧也不生氣是吧?平時那黑心勁兒哪去了?你不知道你越是好說話,他們越會得寸進尺嗎?」
和也好脾氣地「是是是」應著。
他想起了曾經也是在這個時候,達也很生氣地打翻了一個叔叔手裡的酒瓶,就因為他硬要拉著和也這個高中生「喝一杯」,完全沒考慮第二天和也還有重要的比賽。
當時被達也一把拉開,護在身後時心中所泛起的那種驚訝和愉快,和也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感覺還非常清晰深刻。
從小到大,達也不知道像這樣維護過他多少次。
雖然看上去懶散又不靠譜,但和也心裡知道,他哥哥有多麼強大,又有多麼可靠。
而如今,他已經不僅只是個可靠的兄長,而且也是他在球隊裡,可以放心交託給他自己全部的信任的可靠隊友了。
想到自己回來以後最大的這一個改變,和也原本因為即將到來的明天而有些焦躁的情緒,不由漸漸平靜了下去。
「哥哥?」
「幹嘛?」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咳咳咳!」
正背對著弟弟換睡衣中的達也被這意料之外的突然告白突襲(?)了個正著,頓時被自己的口水嗆得劇烈咳嗽了起來。
和也好笑地走過去幫他順了順背。
「至於驚訝成這樣嗎,哥哥……」他一臉無奈。
達也轉過身來用一種「你這又是在打什麼鬼主意」之類的眼神驚悚(→_→)地看他:
「突然莫名其妙地說出這種話你覺得我能不驚訝?」
「才不是莫名其妙。」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啊?」
「這還需要什麼原因,我只是單純地感歎一下而已。哥哥不要總把別人的心思想得那麼深沉好不好。」
「…………」所以怪我咯?
達也死魚眼看著又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的自家黑心(劃掉)弟弟。
和也大大方方地任他看。
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他的頭髮已經幹得差不多了,於是他收好毛巾,取過睡衣也開始動作利落地換起衣服來:
「馬上就要九點了,比起瞪我哥哥不如放鬆精神現在就上床睡覺如何?畢竟明天的對手,可是那個須見工呢。」
達也看著他坦然自若的樣子無聲地抽了抽嘴角。
——算啦。
反正他弟弟突然抽風起來說些肉麻的話什麼的他最近已經開始慢慢習慣了(等下這信息量好像有點大……)。
總之和也說這樣的話應該不是為了調戲他,而是不知道又被什麼事情觸動了哪根神經,突然有感而發而已……吧?
並不能百分之百猜透弟弟想法的達也哥哥表示心累。
他有氣無力地對和也揮了揮手,轉頭爬上了屬於自己的上鋪。
和也看著他鑽進被窩,慢慢揚起嘴角……
「晚安,哥哥。」
他聲音柔和地說著,隨手熄了燈。
窗外月色明亮柔和,一如兩年前,和也剛剛回來的那一晚。
——明天,就是一切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
和也平靜地想著,翻身上了床。
不知道為什麼,他此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冷靜淡定。
或許……是因為無論如何,都有人會一直在他身邊吧。
想著想著,和也慢慢閉上眼睛,毫無滯澀地陷入了安穩的沉眠……
***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和也有點意外地發現達也的床鋪竟然已經空了。
從半決賽前兩天開始,他和達也平時堅持的早晚十公里長跑的自主訓練就已經為了保持體力放鬆身心而暫時中止了,所以這幾天兩兄弟的起床時間也就跟著推遲了一點,往往要睡到七八點鐘才會滿足地自然醒來。
而通常即使已經睡飽了,達也往往也還是會習慣性地賴床那麼一會兒,不到和也三催四請,甚至去掀他被子,絕對不肯起來,怎麼今天居然……
「難道說哥哥緊張了?所以醒來以後就再也睡不著了?」——不不不,這個猜測剛一冒頭,就被和也自己立時否決了。
從達也第一次踏上賽場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就算這次的決賽事關能否進入甲子園,和也相信以達也的心理素質,應該也不會緊張到早上睡不著的程度。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
他有點困惑地收拾好自己,慢慢走下樓去。
在廚房和起居室分別轉了一圈,除了被晴子逮住餵了一口煎蛋卷,順便交代他看到達也的話叫他等下來吃早飯,又看自家父母不分時間地點地好好秀了把恩愛,達也的人影卻是一直也沒見到,和也想了想,推開門,走進了院子。
院子裡同樣靜悄悄的,不遠處的南風門口傳來水流沖洗地面的聲音,和也循聲張望了一下,只看見小南帶著寶治站在店門口,達也卻是並沒有在她身邊……
「所以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哥哥……」
他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轉身走進了旁邊的學習室。
剛一推開房門,果然看見達也就躺在學習室的地上,翹著腿,手裡舉著什麼放在眼前,直直地盯著那東西發愣。
和也不知怎麼的竟然鬆了口氣。
「你在這裡啊,哥哥。」
他走進來,順手關上房門。
正在發呆中甚至都沒有察覺到他到來的達也直到聽到他的問話聲才驀然驚醒,反射性地坐直上身:
「和也?」
「不是我還會是誰。」和也被他臉上的茫然之色弄得無奈又好笑。「媽媽叫你去吃早飯呢。」
他邊說著,邊走過去,準備伸手拉起達也。
然而手剛伸到一半,卻突然被達也一把握住,緊接著,他家哥哥就猛地湊近過來,表情甚至有些讓和也感覺莫名其妙的急切:
「護身符!」
「……什麼?」
「護身符!媽媽之前特意跑去京都的神社給我們求來的護身符!」
「啊……那個怎麼了嗎?」和也還是一臉狀況外的神色。
達也臉上的焦躁已經明顯到讓人根本不可能察覺不到了。
他一把揪住和也的衣領:
「你有好好地帶著吧?」
「誒?」
「誒什麼誒!你有好好帶著的吧?!護身符!」
「……」和也不明原因地沉默了一瞬,突然,在達也幾乎要冒火的目光注視之下,他慢慢揚起了嘴角:
「當然有好好地帶著啊。」
說著,他掰開達也的手掌,從敞開的衣領中,拎出一隻護身符:
「你看,這不是就在這裡嗎?」
達也看上去狠狠鬆了口氣的樣子。
「什麼啊……原來並沒有弄丟啊……」
「……咦?」和也聞言先是一怔,繼而,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一樣,睜大眼睛看向達也:「哥哥……你起這麼早還沒被爸爸媽媽發現地跑來學習室,難道是以為我的護身符丟了,所以來幫我找……?」
難怪,他進門的時候,感覺學習室裡好像有點亂,明明昨晚他和小南剛剛整理過的。
達也的臉噌的一下變得通紅通紅!
「才、才沒有啊!」他凶巴巴地反駁。
和也只是笑瞇瞇看著他不作聲。
達也強撐著和他對視:「笑屁笑啊!」
「沒什麼。就是覺得很開心。」
「……閉嘴。」
「咦,我連說自己開心都不行了?哥哥好霸道。」
「霸道個頭!給我閉嘴!」
「好吧好吧,再說下去哥哥臉紅得都要滴血了——萬一真的滴出血來那可就不好了,今天的比賽還需要哥哥呢。」
「……嘖。」
兄弟倆高高興興(?)地一起去吃早飯了。
飯後晴子繼續準備等下觀看比賽時要吃的便當,和也則是催著達也上樓換好球服,要出發前往學校了。
「著什麼急,還有很久才開始比賽呢。」
達也邊換衣服邊其實不怎麼在意地隨口抱怨了一句。
和也笑笑沒說話。
的確。
若是晚一些出發,他或許根本就不會遇上曾經的那場車禍。
甚至,時間更提早一些的話,應該也能避過。
但和也卻選擇了和前世差不多一樣,只稍微早了一點的這個時間準備出發。
並不是他執拗地一定要和命運抗爭到這生死一線的地步,而是……
和也不會忘記,曾經他之所以會出車禍,是為了救下一個孩子。
是了,今生的和也若是錯開這個出門時間,或許的確可以免除這一場天外飛來的橫禍,但是,那個孩子呢?
若是沒有了和也的挺身而出,他還能得救嗎?
和也不是聖母,但他也同樣做不到明知一個小小的生命可能會喪失在車輪之下,卻什麼也不去做,只為了保全自己。
——若能夠做到後者,那他上輩子也不會那樣帶著無數遺憾意外死去了。
和也微微垂下眼簾。
所以明明有機會可以更有把握地規避掉這次意外,但他還是選擇了最冒險的一種做法,只因為……他不願意只為了拯救自己,而讓那個孩子有極大可能因為沒人捨身相救而——雖然事實並不是這樣,但和也卻忍不住會這樣去想——「代替」和也死去。
所以他選擇將出發時間稍微提早一些,所以他繃緊了全身的神經,只為了……努力去博取那一線生機。
直走,下個街口右轉,右轉,再左轉……
距離出事的那個地點越來越近了。
和也的精神也慢慢越繃越緊。
終於,當那個熟悉的路口出現在眼前,當看到那個孩子手中的皮球骨碌碌地滾掉在地上,當那個肥墩墩像是只小企鵝一樣的小傢伙著急地想要追著球,衝出護欄……
「和也!!!!!」
達也只感覺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的時候,他弟弟不知怎麼的已經衝了出去,正一把撈起一個陌生的小孩。
而在兩人身前不遠的地方,一輛使勁鳴著笛的巨型卡車,正飛速向路邊疾駛而來……
☆、第100章 「新生」
這一瞬間,達也腦海中一片空白。
眼前的畫面彷彿被定格成了一幅幅靜止的圖畫,有和也衝出去一把抱起嚇呆了的小孩子的,有卡車帶著尖銳的剎車聲向和也所站的位置不受控制地一路撞去的,有地面上被拖出的長長一串焦黑的胎印的,有驚魂甫定的小孩母親一把從和也手中接過孩子,抱住他崩潰大哭的,還有跌坐在地上,帶著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雖然驚出了一頭冷汗,但卻雙眼黑亮有神、帶著一種說不出什麼意味的眼神含笑看著自己的和也……
達也的理智一下回了籠。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這個時候才猛然驚覺,原來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他的後背竟然已經被冷汗層層打濕,雙腿也變得虛脫般綿軟無力,心臟劇烈地砰砰跳動著,好像下一刻,就要破出胸腔一樣。
強烈的後怕感如同洶湧的潮水,眨眼之間淹沒了達也,他在這一刻似乎突然明白了在至親至愛的人們遭遇了危險之後,第一反應不是哭泣著撲上去擁抱,而是狠狠給他們一巴掌的那些人的心情。
——沒有辦法。
這種劫後餘生的喜悅、險些失去的恐懼、回想之下的驚悚、慶幸與恐慌交織的複雜感情,真的不是輕易就能夠承受的住。
他緊緊抿著嘴唇,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只隔空與和也對視著,雙腳卻無論如何也邁動不開,無法向前踏出哪怕一步……
——他是真的被嚇到了。
意識到了這一點,對面原本雖然有些狼狽地坐在地上、雖然身體因為短時間內承受了巨大的瞬間爆發力而略有些疲軟虛脫,但精神上卻因為命運的已然改變而放鬆愉悅到了極點的和也再也不顧周圍人群的擔憂關切和交口稱讚聲,而是掙扎著起身,腳步有些跌撞地走向達也這邊。
周圍恰巧目睹了剛剛和也險之又險救下差點被撞孩子的一幕的人們這才注意到,原來旁邊還有個和救人的這個少年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此時正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裡,看起來一副驚魂甫定的模樣。
「哎呀……這兩個孩子,是雙胞胎吧?」
「看長相應該是了。你看把另外那個孩子嚇得……唉,幸好救人的和被救的都沒事,不然……」
「是啊。你們剛才是沒看見,那個救人的孩子動作太快了!他要再晚一點兒,沒準兩個人都被撞上了!看得我心跳都快停了……」
「呵呵,人家孩子心眼兒好運動神經也好,這不轉危為安了嘛!話說看那兩個孩子都穿著棒球服哪,估計是附近哪個學校棒球部的吧?」
「你這麼一說……」
「誒那球服上印的校名是『明青』吧?」
「什麼?!明青?那不是今年第一次打進夏季甲子園地區賽決賽的那支隊伍嗎?」
「好像是啊……」
「明青的雙胞胎選手……難道是上杉兄弟?!」
——話題進行到這裡,圍觀人群已經是議論紛紛。
但他們談話的內容絲毫也沒有影響到被關注最中心的和也和達也。
和也有些忐忑地在達也面前站定了腳步。
他知道今天這件事,他還是做得有些突兀和欠缺考慮了。
而且因為事前並沒有給達也做出半點的說明或者提示,讓他對之後要發生的事情簡直半點防備都沒有,突然之間,不被狠狠嚇到才怪。
但和也又實在想不到該怎麼對達也提前做出任何或明或暗的警示——就像他其實完全可以選擇更早一點出門,在出事的這個地點安然守株待兔,等到那個孩子出現後好好看護著他,讓他根本沒有機會冒險跑出去撿球,這樣的做法更加安全,且不需要像剛剛那樣冒險,但和也也沒有那樣去做一樣,和也並不是想不到這樣的做法,而是如果那樣做了的話,他會不知道該怎麼對達也解釋,自己要這樣去做的理由——
若是提早太多,那個孩子還沒來到這個路口,和也要用什麼借口說服達也和他一起在這裡等上一段時間?
若是提早到來又的確遇上了那個孩子,和也又該怎麼說服達也和他一起在這裡等到孩子掉下球,及時幫他撿起來以免出事故?
總不能說是因為孩子長得太可愛所以他忍不住想要逗他玩兒一會兒吧?
如果有選擇和也當然也想用更穩妥一些的方式,但事後的解釋卻也會因此而變得非常麻煩。
因為他面對的人是達也,是看似粗枝大葉,然而內裡其實心細如髮、有一點點不對勁的話事後回想一下都一定能察覺到的達也。
和也不想欺騙他。
但對於「重生」這件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並沒想貿然告訴給任何人——包括達也——知道,所以無奈之下,只能選擇冒險。
幸好精神的高度集中和提前預知了事故的發生,以及優秀的運動神經讓他成功在千鈞一髮之刻避過了幾乎擦身而過的卡車……
和也抿緊嘴唇,與眼前的達也視線相對——
「哥哥……」
達也沒有出聲。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臉色蒼白,與和也對視的雙眼中,好像平靜得沒有一點情緒,又好像滿含著所有和也所能想到的情緒……
和也一瞬間竟然感覺有點心慌。
達也不會生他的氣了吧……
也對。
誰讓他招呼都沒打就做出了這麼危險的事。
如果換成是達也這樣做了的話……
只是稍稍這樣想像了一下,和也都感覺一陣窒息,可想而知親眼看到了他做出剛剛那樣冒險行徑的達也,此時此刻是怎麼樣的心情。
於是自從重生以來,和也第一次在達也面前露出了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無措又有點怯怯的模樣。
「哥哥……」
達也還是不說話。
但他卻終於動了。
「哥……」
和也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猛然湊上前來的達也一把捏住了臉頰!
不僅如此,達也還一手一邊扯住他的腮肉,用力地向著兩邊拉啊拉——
「笨蛋!你到底長沒長腦子!怎麼就那麼衝動地跑出去了?!」
他邊扯邊一臉凶狠地大聲質問。
和也被拉得臉頰生疼,但眼中卻慢慢帶上了燦爛的光彩,即使言辭間因為被扯住頰肉而聽起來有些模模糊糊的,但語氣裡卻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濃濃笑意:
「對唔起……」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有本事不要做危險的事啊!」達也才不買賬。
他恨恨又扯了扯弟弟軟乎乎的臉頰肉,直到看著那白皙的皮膚因為自己的拉扯而微微泛紅,才有點心疼又有些不甘心地放開手,臭著臉用力拍了和也腦袋一下:
「給我好好反省一下!要是你出了什麼事,你讓爸爸媽媽和我怎麼辦!而且今天還是決賽的日子!你以為沒有了你,明青能贏過對手?」
「不是還有哥哥你在嗎……」
「笨蛋!我會放著你一個人不管還跑去顧什麼比賽?!」
「……對不起。」
「別以為一直道歉就會管用了。告訴你,我現在還是感覺很不高興!今天的比賽狀態如果受了影響,你就是那個要負全責的人!」
「是是!都是我的錯,哥哥你受驚了。」
「……態度再好也沒用!」
「嗯嗯。我知道。哥哥還想讓我怎麼補償?只要你說,做得到的我全部都答應!」
「你認真的?」
「當然。」
「……」
——看著和也一臉「我保證說到做到」的樣子,達也卻反而有點猶豫了。
事到如今他也慢慢從後怕的情緒裡抽離出了理智來,意識到在這場意外裡,其實作為當事人的和也,才應該是最害怕、最無法穩定情緒的。
可他現在卻在面帶笑容地安慰達也。
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本身的感覺一樣。
一想到這裡,達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突然又萬分火大了起來。
於是本來都已經到了嘴邊的「算了」兩個字,又原路被他嚥回了喉嚨深處。
「等比賽結束以後再收拾你!」
他狠狠瞪了和也一眼,一把拉過他的手腕,對旁邊想過來再度道謝又因為兄弟倆的交流而沒有貿然上前打擾的那個被和也救下的孩子的母親匆匆點了點頭,嘴裡說著「抱歉我們還趕時間」,一路突破了人群,向著學校的方向大步走去。
和也順從地被他拉著,一路行走向前。
夏日午前的陽光灼熱耀眼,街道兩邊茂密的樹叢裡,蟬鳴之聲不絕於耳。
熟悉的街景漸漸接近又慢慢遠去,一路走來,明青熟悉的校門已經遠遠出現在了眼前。
和也慢慢閉起眼睛。
這是曾經他最終錯失的風景。
是一條他想要走完,卻終究停留在了半途的路。
而現在他正被達也牽著,一步一步行走在其上。
終點已經近在眼前。
終於,在踏過大門,走進學校的一瞬間,和也再度睜開了眼睛。原本一直積壓在心上的那些擔憂、惶恐、不確定……種種種種,在這一刻全部煙消雲散。
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和輕鬆。
或許直到這一刻,他才能稱得上是真正意義上地得到了「新生」……
和也突然停住腳步。
「哥哥?」
「幹嘛。告訴你,我可還沒消氣呢。」
「嗯,我知道。只是想對你說一句……我回來了。」
「……」這又是抽的什麼風!
達也憤憤轉頭,卻在與和也視線相對的瞬間,整個人都呆呆愣住。
燦爛的陽光裡,黑髮的少年安然站在那裡,彎唇淺笑。
細碎的陽光跳躍著披灑在他週身,暈染出一圈又一圈小小的炫目光斑。
那是達也從未見過的,彷彿放下了一切的煩惱、宛若重獲新生般,純粹而喜悅的笑臉。
而不知是什麼原因,在看到和也這樣笑容的一瞬間,達也竟然感覺鼻子有點發酸。
就像今早剛剛經歷過的那場突如其來地襲擊了他,然而醒來以後卻將內容全部忘記,獨獨只留下強烈的、一定要讓和也帶上媽媽從京都求來的護身符的一股執念的那個夢境一樣,雖然不明原因,但卻給他帶來了情感上的劇烈衝擊。
不過與在那個夢境中曾經感受到過的悲傷、悔恨、滿是思念的沉重感情不同,這一次,即使是鼻子發酸,但達也心中泛起的,卻是某種原因不明的、強烈的喜悅感。
——就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失而復得了一般……
達也無聲垂下眼簾。再抬起時,神色與之前相比,卻是毫無異樣:
「又在那裡胡說什麼呢。快點去球場了!」他板著臉端起哥哥范兒嚴肅「教訓」弟弟,「遲到了這麼久,監督他們一定都等急了。」
和也愣了愣,直到對面的雙生兄長率先轉開視線,臉上帶上了有些不自在的淡淡緋紅,才回過神來,含笑回應:
「好的,哥哥。」
這一次,真的只是「遲到」而已了。
他微笑著,反手拉過達也,在他佯作不滿的抗議聲中,兩個人一起飛快跑向棒球場——
從此,一切……都將再不相同。
☆、第101章 宿命的對手
和也拉著達也,兩個人剛一走進棒球場,就被在場邊隨意做著揮拍練習的孝太郎一眼發現了。
「和也!你們終於來啦!」
他顛顛地跑過來,臉上帶著誇張的鬆了口氣的神色:
「距離約定好的集合時間都快過去十分鐘了,你們可是遲到了哦!剛剛監督和部長還在說,要不要打個電話催催你們兩呢……」
「抱歉,孝太郎。」和也微帶歉意地對他笑了笑,目光隨即轉向發現他和達也到來以後,快步向這邊走過來的西尾監督和部長黑木:
「還有監督和黑木學長,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沒關係沒關係。」向來好脾氣又好說話的西尾監督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與其說他是不生氣,不如說他十分信任自己的這兩位弟子,認為他們都是可靠的孩子,不會無緣無故就做出賽前遲到這樣的事。
「路上出什麼事了嗎?」走在西尾監督身後的黑木注意到了和也身上的球服有幾處顯眼的灰塵,看上去好像剛剛沾上沒多久,再結合兄弟倆有點氣喘、明顯是跑著或者快步走趕過來的樣子,不由有些關心地問道。
和也和達也對視了一眼。
在這件事上他們兩個非常默契,都是不想將之前和也差點因為救人被卡車撞到的事告訴給監督和隊友們知道,免得影響他們的心情和狀態,所以一個眼神交換過後,就由比較可信的和也(達也:……嘖!)開口解釋說:
「來的路上運氣不好遇到了車禍,雖然我和哥哥沒受什麼牽連,但是因為車禍的關係那條路被堵得水洩不通,我們沒辦法只有繞路,中途跑得有點急所以摔了一跤,幸好是在河提邊,摔上去的草地很軟,這才沒有受傷。但到底耽誤了不少時間,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
「這倒沒關係,你們兩個沒受傷就好。」聽了和也的解釋,黑木放下心來,對兩人笑了笑,才轉去請示西尾監督:
「監督,現在人到齊了,我們這就出發吧?」
「嗯。」西尾監督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去召集大家準備登車吧。」
「是。」
***
「今天的對手須見工,雖然去年夏天輸給了我們上一場的對手西條高中,沒能成功打入甲子園,但他們的實力絕對不弱。」
明青的臨時控室裡,西尾監督在對隊員們做著上場之前的最後動員。
「當家投手野島君,就像大家在須見工的比賽錄像中所看到的,雖然並不是像我們的和也君和達也君,又或者是西條的寺島君那樣,有天賦又實力超群的選手,但他的基本功非常扎實。」
「他前面幾輪比賽的數據佐知子和淺倉君之前也拿給大家看了,雖然三振與我們的記錄相比甚至可以說是少得可憐,但與此同時,他從第一輪預賽開始一直到半決賽,還沒有過一分自責失分。」
「連續四壞球的記錄在今年東京地區的所有投手數據中,也是僅次於和也君、達也君、寺島君和勢南高中的西村君的。」
「雖然不是天才,但卻絕對不是弱者。或許大家因為打贏了西條高中,現在心裡難免會有幾分自傲,認為連寺島君那樣的投手都被我們打敗過,像是野島君這樣,完全沒有什麼出眾之處的『普通』投手,被拿下更是不在話下。」
「但我要告訴你們,一旦你有了這樣的想法,那距離因為大意或者自滿而導致失誤甚至失分,就已經不遠了。」
「沒錯,我們是打敗西條高中和寺島君,但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今天我們的對手是須見工!他們今年新招收入隊的新田選手,是非常出色的擊球手,其實力即使放眼全國,也是足以踏入頂尖選手的行列。」
「所以各位,不要驕傲,不要自得,但也不要過分緊張,不要放不開手腳。」
「進入甲子園之前的最後一戰!不要留下任何遺憾,全力以赴地上吧!」
「是!謝謝您的指教!」
…………
明青的隊員們通過球員通道,開始向球場內走去。
與前面的幾輪比賽不同,決賽開始之前,對於兩支球隊的每一名隊員,現場解說都會在廣播裡按照擊球順序,進行報幕。
而首先被介紹的,是在本場比賽中先攻的須見工。
前面幾位選手的名字被報出以後,大家的反應還算平常,然而,當「四號,三壘手,新田!」的播報聲響起,全場爆發出的歡呼聲,卻是比之前幾位選手加起來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那麼有名嗎?那個什麼新田的?」
在明青的選手區這邊做著準備活動的達也毫無防備之間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他轉過頭,看著觀眾席上群情激越的圍觀人群,忍不住小聲嘟噥。
在旁邊正著球帽的和也聞言停下動作,「咦?哥哥難道一直沒有注意到他嗎?之前的比賽錄像裡,他可一直都是須見工的四棒強打,場場都有得分的啊?」
達也撇了撇嘴,「這個我當然知道啊。」他語氣裡帶著幾分微妙的不爽,「但那些錄像裡又沒有說過他人氣這麼高……」
「……」聽明白他關注重點的和也。
他有點想拍拍達也的肩膀,說對方之所以人氣高是因為他球打得又好又有張耐看的臉,而且關鍵時刻的一發擊球,足以改變整支球隊的命運,所以受歡迎也是在所難免,但轉念一想這不是有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的嫌疑麼?
於是這個時候也就只能微笑了。
偏偏達也不知道怎麼的,似乎就是看人家新田很不順眼,沒得到和也的回應,好像讓他更不爽了。
「什麼嘛……頭髮留那麼長,真的有認真想做運動選手嗎。」他小聲吐槽,「還有,臉板得那麼死,是對我們有什麼意見嗎……是啊是啊,決賽的對手不是西條不是寺島真是對不起您了啊……」
「哥哥……」和也哭笑不得。
人家也沒有抱怨對手不是西條的意思吧……
或者該說,正相反。
和也的目光穿過人群,遙遙投注向須見工選手席上,正坐在那裡和那邊的監督說著話的新田。
他還記得這個人曾經在唯一那場和達也的對決上,對達也所說的那番話——
「我是為了和上杉和也戰鬥,才選擇開始打棒球的。許多次許多次,練習揮棒到手掌皮開肉綻,但即使如此,也還是繼續揮動著球棒,只為了能夠打倒上杉和也。所以,我很感謝你啊!上杉!因為有你,才讓我在上杉和也死後一度死心的夢想,再度有了得以延續的可能——上杉和也沒有死。他還活在你的棒球裡。」
老實說,和也很感謝新田對他的這份看重。
在意外出車禍之前,他雖然也很期待這場決賽,對與自己同齡、高中之前籍籍無名,高中之後在經歷過幾場地區預賽之後橫空出世、被稱為天才擊球手的新田,他也十分好奇,並且很想與他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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