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78年初春，中国某地。

刚经历了一场初春的细雨，地中的春笋开始冒头了，钻破湿漉漉的地面向上生长。地里的花草洗掉了沉积在表面的泥土，伴着雨后的阳光泛着微光，就像这个国家一样迎接着属于他的新生。

远处的公路上，一辆吉普车从远处驶来。地里的农民抬头看了看，他们知道这是城里来人了，招呼地里帮忙的孩子跑回村里向生产大队里报信好让大队书记去村口接人。那个年代，吉普车只有县城甚至是更大的干部才能座，农民们自然知道这是大官到来，而对于这个稀奇的东西，孩子们是要追上去瞧瞧的。

吉普车掠过乡间的土路，扬起一阵黄土，就如同一条黄色的丝带扯在车位，而在这丝带的两边，甚至是这丝带之中，隐隐约约的是几个蓝色和黑色的身影，那便是追着车跑的村里的孩子们。

孩子们跑过一个坐在田埂边的男人身边，他穿着一件领上有些毛的大衣，大衣上破了几个洞，棉花都露出来了。头上戴着一顶棉帽子，耳朵没有罩住。带着一双布满灰尘的大眼镜，灌木丛般的胡须沾满了他的腮帮和下巴。那没有抬头，没有说话，只是这么坐着，从大衣中探出一根树枝不停地在地上划拉着。

他，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来的时候，他的眼角还有一块淤青。

（二）

十年前的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那个年代是知识分子比较难受的时期。他那个时候23岁，在北京大学做一些研究，不过谁也讲不清楚他在研究什么，只是他有一次偶尔和村中的孩子们说起过，说在我们这样的人出现以前，这个地球上其实还存在着别的人。而他就在研究这些东西。

就在他研究出一些成果的时候，那个时代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1967年10月，“大联动”对“四二八兵团”的武装斗争达到了白热化。双方的代表们还正在中央办的学习班谈判，讨价还价。在下面，双方正紧张地调兵遣将，猛烈攻击所谓的“战略要地”，以取得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他们的旗帜在大楼周围躁动地飘扬着，冲锋枪、步枪的子弹在空中呼啸，石头和手榴弹在楼上楼下乱飞。密集的爆炸声和惨叫声不停地回荡在大学的校园里。疯狂如同无形的洪水，将北京大学淹没并渗透到每一个细微的角落和缝隙。

终于，“四二八兵团”的那帮学生踏着烂桌子堆冲上楼顶。不到一分钟，在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战斗结束了，枪声也停息了。楼顶上的“大联动”，有不少伤亡。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再也不会从喇叭里用语录同“四二八兵团”唱对台戏；他们再也不会爬起来用机枪和手榴弹对付“四二八兵团”了。

他被“四二八兵团”那些穿着绿军装头戴八角帽臂膀带着红袖章的年轻人拖了出去，临拖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那些年轻人听不懂的一些东西，其中一个年轻人朝他脸上给了一拳才让他安静下来。几个人冲到楼下，抬起他的身体，作为一个战利品炫耀地举了一段，随后扔到了操场前的主席台上。

与当时一些被打成牛鬼蛇神的人相比，他这样的人被称为反动学术权威，在北京，四十天的时间里就有一千七百多名批斗对象被活活打死，更多的人选择了更快捷的路径——自杀来逃避疯狂的现实。当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自己被一帮年轻人戴上了高帽子，拖到了主席台上然后朝他喊着一些杂乱不堪的口号，最后有几个年轻人上来给他踢上几脚后便一哄而散了。

但是他不认罪，不自杀，也不麻木。只是天天琢磨着自己从大学的办公室里偷出来然后藏在内裤里的纸，纸上面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岁月像河流般，无休无止地朝前平静而安祥地涓涓奔袭。转瞬一年过去，除了消瘦的身体和脸上的淤青以及日渐茂盛的胡须外，倒是改变什么。

直到1968年，他被通知下放，地点在中国北方的一个小乡村。刚从城市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他有点受不了。他白天干活，积肥、搬砖打夯、挖河泥、起猪圈、修土路、搭工棚、拍煤饼，不就是干活嘛，他一开始不会，后来倒也上手；晚上开会，批判、批斗也没问题，不就是讲话嘛，他给自己备着一张草稿，每次都拿来用。但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是不让睡觉，干完活、开完会，他们都睡了，他一个人，还得睁眼写检查！但是后来倒也习惯了，并且写检查的时候他都会多要几张纸，不断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奇奇怪怪的符号。一旦有人发现，他便把纸夹在抽屉缝里。

由于他不仅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286[[rb:条毛主席语录和 > 为人民 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三篇经典文章，还能帮着村里写大字报。因此村里的大队书记批准他上工的时候不用使劲干活，并且也特批他每次写报告和检查的时候多拿几张纸。要知道，那个时候，纸对于农村也是很宝贵的资源。

直到1971年林彪出逃坠亡后，他被特批回到北大探家。那一次，他走了三个月，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并且拉回来了一车花花绿绿的书。具体他回去干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知道，他的老婆自杀了。

从此，他白天干活，还是积肥、搬砖打夯、挖河泥、起猪圈、修土路、搭工棚、拍煤饼；晚上不用开会了，就在他住的那间不大的房子里彻夜看书。除了期间去县里帮着赶马车运粮食，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座小村庄。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书，也不知道他在研究着些什么。

直到今天，那辆吉普车的到来。

（三）

吉普车进了村，停在了大队驻地的大院门前，大队书记早在院门口等着了。从吉普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中山装，手里都提着牛皮公文包。大队书记把人迎进了屋子里。院外面，一群小孩正在围着吉普车转圈，孩子们对这种城里来的新鲜事物很好奇，对于他们来讲，城里和乡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没过多久，那两个人从屋里出来了，跟着大队书记往村外的田地里奔去。看热闹的村民在一旁小声嘀咕着，被大队的人往两边赶。

“估计，老张要走了。”村东头的老钟叔抬起手里的烟袋锅子抽了一口说道。

老张，这是村里人对他的称呼。

一行人到达田地。大队书记往那个男人坐的地方指了指。两个男人和大队书记径直跑了过去。

那个男人没有意识到有人向他靠过来，还是低着头在想事情。

“老张，城里来人了。”大队书记向那个男人喊到。

那个男人仿佛受到了惊吓，一开始先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着大队书记

“您是张卫国同志么？我们是中科院的，领导派我们是来叫您去北京开会的。”那个中年人走上前去讲到。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赶忙从文件包里抽出文件。

那个男人回了头，用一种稍显抗拒的眼神打量着这两个从城里来的人。

年轻人递给那个男人文件，男人仔细地看了一遍递了回去，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手，伸出左手来和中年人握了握手，说道：“我就是张卫国，现在毛主席也走了，四人帮也被打倒了，现在华主席上来了，你们又要把我拉去开新的批斗会么？”

中年人继续讲到：“您说的没错，现在四人帮被打倒了，一切都在拨乱反正了，国家要制定以后的科学发展规划，准备在北京召开科学大会，要让咱们科学家们建言献策啊！”

张卫国回了一句：“也就是讲，我可以回北大了是么？”

“您对于超古代文明的研究以及超古代生命体的探索，在国际上都是出名的，我当年呢也听过您的课。”年轻人在一旁说道。

张卫国抖了抖棉袄，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没想到还真有人相信我说的话。”接着他往一边走了几步，又说了几句：“超古代文明的文字，出土的部分，我以前一字不落的全背了下来，在十年前陆陆续续默写在了信纸上，这十年，不，准确的说是这五年来，我一直在尝试破解，现在破解了大概大半了。现在回去继续搞，恐怕还来得及。”

“您放心，现在国家越来越重视科学技术了，您还是大有作为的。”

“大有作为，当年把我下放到这里的时候送我的人也说这里大有作为，确实，倒是有了一个安生搞研究的地方。”

“六年前，这个村，记得刚到时是晌午，我当时因为背过了毛主席的三篇著作去县城里比赛给村里拿了奖，村里人请我吃鱼，见做饭的人拎着擀面杖出去，到村前的那条小河中几棒子就打上几条大鱼来，可现在看看那条河，一条什么都没有的浑水沟。我真不知道，现在社会到底是在搞生产还是搞破坏？这还真的像超古代文明的文字记载的那样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安南就要来了。”

“安南？这是什么？”年轻人问道。

“安南，撒斯姆，奥特曼……”张卫国不停地念叨着这几个词。

“奥？奥特曼？那又是什么？”年轻人越发表示疑惑。

张卫国听到一种“呼啦啦”的声音，远处，一片片黑色的点从山下的密林中出现，盘旋着升上天空，不知道为什么，一大群鸟儿被惊起，四散朝天空飞去。

“是要变了。”张卫国自言自语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中年人及时打断他们两个的对话。

吉普车驶向通往县城的大路。黄色的土地把张卫国居住过的小山村紧紧地围住，羊圈那边传来阵阵狗吠，除此之外，一切静得像梦幻一般。吉普车开到村口的小石桥，这石桥是1973年张卫国他们修的，他伫立在桥头，十年的往事如烟如雾，从石桥那边漫卷而来。张卫国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歌声，那歌声来自超古代的地球，那么清晰，那么悠扬，那么婉转，那么情深。张卫国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张纸，上面有一个齿轮状的符号，那便是超古代时期奥特曼存在过的象征。

（四）

五年后，1983年3月23日，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发表演说，开始了战略防御计划。北约国家对外宣称已经开发基于专门用于攻击和防御外星人进攻的武器和计划组建针对外星人的专门部队。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针对苏联的。没有人相信真的有超古代文明、没有人相信有外星人。张卫国回到北京以后，在整个八十年代，他走遍了世界各地采集超古代遗迹的信息，逐渐发现，一个叫做“安南”的名词多次出现，并且“奥特曼”、“怪兽”这类词语也一直频繁的出现。一开始张卫国觉得超古代文明的毁灭可能是奥特曼和怪兽联手造成的，这个推论在他的脑海中持续了很长时间，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佐证。

一九九三年六月，张卫国出席在北京召开的一次重要会议。军乐队奏起庄严的国歌，张卫国同国家和党的领导人，同来自全国各地各界有影响的人士一齐肃然起立，而在他的身旁，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那个年轻人叫做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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