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園

• 甜蜜樂章背景

• 時間線為2009年

「金大哥，明天您有空嗎？我想邀請您一起去植物園走走。」

「啊、抱歉，我明天不太方便。」

在劇組殺青的一片吵雜聲中，紀翔無意聽見休息室前蕭依莉和金皓薰的對話。在工作人員的呼喊下，他轉頭快步走回梳化間讓化妝師卸妝，其間劇組人員詢問他是否參加慶功宴時，紀翔以隔日還要工作為由婉拒了。

到家後天色已經沉了，將回家途中隨意買的晚餐擱置在餐桌後，他重重跌坐在沙發閉起眼倦怠地靠在背枕上。

自從離開翱翔天際後，紀翔覺得自己很容易感到疲倦，並不是說加入純真年代後工作量變多，而是少了金皓薰的陪伴和叮嚀讓他的心裡空了一塊。

紀翔知道這是他選擇的，見不到金皓薰時讓他想念，看見金皓薰和蕭依莉談笑親暱又讓他難受。為了讓自己更能死心抽離他甚至對金皓薰惡言相向…

這樣就好。

儘管金皓薰受傷的表情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但這是他保護自己的唯一手段。

請別再讓我繼續對你傾心了。

隔日早上進日月光時，紀翔被工作人員告知器材出了點問題，要他先去休息區等待。打開休息室的門卻見到金皓薰正坐在裡面，戴著耳機用筆電看著什麼，眼神很是專注。

紀翔關起門放慢步調走過他身邊，瞥眼一看筆電螢幕放的是姚子奇的MV。

他選了個離金皓薰很遠的位置坐下，隨便抓了本雜誌，然後不時悄悄偷看他的側顏。

金皓薰在確認所有MV都沒有出現奇怪的白光黑點後，才呼了口氣拔掉耳機關閉螢幕。他伸了個懶腰發現紀翔也在休息室裡。

「嗨。」金皓薰走上前友善地打了招呼。

「我在檢查子奇的MV，你呢？」

紀翔抬眼看了他，又將視線移回到雜誌上：「我沒有義務和你報告吧。」

不意外地，金皓薰尷尬地笑了下。

休息室的門很適時地被打開，將有些沉重的氣氛轉換。工作人員先是和金皓薰點頭招呼，再和他說：「紀翔，維修師傅評估需要一天時間修理，遲浩老師說今天沒法錄了，進度改天再補上。」

「我知道了。」

待休息室的門再次關上後他起身，才想著將雜誌歸位準備離去時，金皓薰握住他的手臂。

「等等！」

見紀翔停止了動作，金皓薰才把手放開，他有點緊張地說：「我等一下有個地方想去，如果你沒事的話，能不能陪我？」

「去哪？」

「去…」他蠕動著嘴唇，被頭髮遮掩的耳根有點發紅。

「該不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吧？」見金皓薰支支吾吾，紀翔習慣性勾起嘲諷的笑容調侃。

「不、並不是！」金皓薰有些激動地說，他垂下頭抿了唇，然後抬頭望向他笑說：「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地方，我想我還是自己去好了，抱歉耽誤你休息的時間…」

儘管金皓薰是笑著說，但語氣卻充斥著落寞，紀翔忽然想起昨天在休息室前無意聽到的對話。

不是因為工作而婉拒蕭依莉的邀約也要去的地方。

他突然很想知道那個地方是哪裡。

「我並沒有說要拒絕你吧？」紀翔看了一眼有些呆愣的前經紀人，他將雜誌放回書報架上，又問：「在門口等你行嗎？」

「啊、嗯！」對於紀翔的回應金皓薰有些受寵若驚。

在門口等待時紀翔先發了封簡訊給杜雲芊，告知今天的錄音取消。沒多久熟悉的車就開到他身前，睽違幾個月再次坐在金皓薰的車上感覺有點微妙。

車內流淌著廣播節目的音樂，穿插著主持人和來賓互動傳遞的笑聲讓車裡不至於太冷清。紀翔撐起下巴盯著窗外流逝的模糊景色，耳朵有時會捕捉到金皓薰隨著歌曲旋律哼的小調，很細微，就像車窗反射出他的嘴角弧度一樣。

目的地是個讓他所料不及的地方，紀翔看著金皓薰從售票亭買的兩張門票，眼神飄移有些靦腆地說：「果然過三十歲來遊樂園感覺真有點不好意思…」

他原本想說些什麼挖苦的話，然而看到金皓薰盯著檢票口的眼光中暗藏期待和興奮，又將之嚥了下去。

「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遊樂園又沒有年齡限制。」語畢，紀翔率先走到檢票處，回頭看向還在因他的回答而發愣的金皓薰。

金皓薰驚訝於紀翔的回話，或許是紀翔說的太理所當然讓他有些自信心，他微微一笑趕緊上前讓工作人員檢票。

進到遊樂園裡，遊樂設施並不是太多，散佈在不大的廣場。或許是平日早上，遊客稀稀落落，只有幾戶帶著學齡前兒童遊玩的家庭。

紀翔靜靜走在金皓薰身邊，觀察著他的表情，每經過一個遊樂設施，金皓薰就會用晶亮的眼睛看著啟動的設施，紀翔原以為他想要乘坐，但金皓薰也僅止於看，不像是想要玩的樣子。

有的時候，聽到家庭間遊玩發出的歡笑聲，金皓薰的眼神就會透露出羨慕的神情，然後在原地癡癡地望著。

紀翔斂下眼簾，心有些悶。

「我其實很嚮往和家人一起來遊樂園。」許是沉默太久，金皓薰開啟話題，眼神依然看著正在轉動的旋轉木馬。

「老爸拍片很忙，假日有時又要跑宣傳，我們很難得會有一起出遊的時間。」

「不過我們還是去了很多地方，然後計畫下一次老爸休假時要來這兒玩，可是…」金皓薰咽了口唾液，看向乘坐在木馬上的小孩，眼神有些縹緲。

「我老媽在前一天車禍死亡。」

紀翔詫異地看著他，金皓薰沒有回望紀翔，語氣平淡地繼續：「我不再提要去遊樂園的事，可能時間間隔太近吧，一提及就會聯想到車禍喪生的老媽…」

「對於這裡的印象，都只是聽聞同學們的講述想像而已，雖然過了那麼久，還是想要來看看…」

「不過和家人一起來遊樂園玩的心願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實現了吧。」語畢，金皓薰對紀翔露出一抹苦笑。

旋轉木馬和歡樂的音樂一起停止，紀翔將視線轉移到剛下馬準備離開的遊客們，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說：「如果你這麼想填補遺憾的話，趕緊娶個老婆生個孩子帶他們來玩不就行了。」

金皓薰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他含糊地低喃：「也許吧。」

他不確定紀翔有無發現他的異樣行為，只好趕緊轉了話題：「我們到別的園區繞繞吧。」

他們轉了一圈走到入口附近的坡道，順著緩坡來到另一個園區，門口是個仿長城的建築，不長，就像小孩子的堡壘。從城門進入景色也慢慢轉變成閩南特色建築，紅磚牆紅磚地，幾間房坐落一起像是走入古早台灣的村落。

紀翔在心中驚嘆，耳邊已傳來金皓薰的驚呼聲。

「裡面好像可以進去耶！」金皓薰上前查看了一下，然後興奮地朝他招手：「我們進去看看！」

古厝裡面展示著許多古老家具和器具，他們悠閒地走過一間又一間，細細看過講解牌上的文字，有的區域還有人型蠟像模擬當時生活的情境。

竹編製品和早期農業用具一一展示，也有民俗技藝簡介和簡單器具遊玩。

「聽說假日會有表演喔。」金皓薰打出手上的陀螺後，拾起另一顆將手上的繩子一圈一圈地纏繞。

「要試試嗎？」金皓薰將纏好的陀螺遞給紀翔問道。

陀螺在地上不斷轉啊轉，沒有要停歇的意思。紀翔接過金皓薰手上的陀螺：「要怎麼做？」

「嗯？丟出去就好。」

紀翔聞言將捲好棉繩的陀螺丟出，拉回繩索時可能角度不對還是怎樣，陀螺直接滾落，還撞倒金皓薰方才打出正在轉動的陀螺。

金皓薰用手遮掩笑意的樣子讓他微微挑眉，紀翔看著他走上去撿起那兩個東倒西歪的陀螺時肩頭仍在抖動。望著他的背影，他的眼神不禁放柔。

「嗯，我想想怎麼丟比較好。」金皓薰還給他一個陀螺後，再次用棉線纏繞手上那顆。

紀翔看著他的動作依樣畫葫蘆。

不多時他手上的陀螺也纏好棉繩了。

金皓薰這次甩出陀螺時刻意放慢動作，然後眨眨眼睛看著紀翔說：「大概…這樣？」

這傢伙絕對不適合教人吧。

「啊，最後繩子抽回的動作要快一點。」像是想到什麼，金皓薰補充說。

紀翔模仿金皓薰的舉動，將陀螺甩出後快速抽回棉繩。這次打出去的陀螺順利轉動起來，兩個陀螺碰撞後仍然繼續旋轉。

「耶！成功了！」金皓薰開心笑道，彷彿挑戰成功的是他自己一樣。

體驗了傳統技藝以及一些古老的益智遊戲後，紀翔覺得自己並不是完全了解眼前這個人，儘管改變造型的金皓薰看起來成熟許多也少了些傻氣，但童心未泯充滿稚氣的神情是他第一次見到。

他覺得自己有陪金皓薰來這裡真是太好了。

「紀翔，謝謝你陪我一起。」像是心有靈犀，金皓薰對他笑道。

「畢竟一個人來實在是太寂寞了。」金皓薰看著不遠處在合影的家庭，嘴角仍掛著笑。

「你為什麼邀請我？」

金皓薰疑惑地看向他。

「應該還有人更適合陪你來遊樂園的吧。」

像是蕭依莉。

紀翔在心裡補充著未說出口的話語。

金皓薰盯著紀翔看了良久，似在思索理由，爾後他露出了有些複雜且不解的神情說：「嗯，為什麼呢？」

在紀翔還來不及消化他的意思覺得莫名其妙時，金皓薰再次轉移話題：「啊，那裡有賣彈珠汽水耶！」

金皓薰的表情轉換得很快，讓紀翔一瞬以為剛才只是自己看錯。他看著金皓薰在小販前和老伯交談著什麼，只能把疑惑先擱在一旁。

待紀翔走近，金皓薰的雙手已經拿著兩瓶汽水舉在他面前：「我們去涼亭喝吧。」

第一次喝這種奇妙設計的飲料讓紀翔很是新奇，但他沒有表現在臉上。嚥下的碳酸水帶著檸檬香料的人工味，殘留在喉嚨的甜膩讓他不是很習慣。

金皓薰的表情一直都是笑著，他似乎對於自己拿出瓶內的彈珠十分得意，正沾沾自喜地盯著透明的彈珠瞧。

「你要的話這個也給你吧。」紀翔將自己喝完的空瓶移到他面前。

「為什麼？你不留著紀念嗎？」金皓薰看了他一眼。

「我並沒有什麼興趣…」紀翔原以為金皓薰會笑著接受，突然被這樣一問著實讓他感到意外。

「這樣啊。」金皓薰扭開瓶蓋取出墊片，將彈珠倒出。

「我去回收玻璃瓶和洗彈珠。」

等他們逛完整個園區回到遊樂區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遊客有開始變多的趨勢。因為園區沒有餐廳他們只好在小販前隨便買點什麼墊胃。

「你有什麼想玩的嗎？」金皓薰拿著炸熱狗咬了一口，問話時不忘咀嚼。

「我沒有什麼想要玩的。」紀翔說完後才吃著手上的包子。

「嗯～」金皓薰拉長了聲音，環顧四周像是在物色，然後他抬頭看著最為顯眼的設施：「那我們去坐摩天輪！」

吃完後他們走到最近的售票亭買了兩張乘遊券，紀翔留意到窗口上貼著一張告示，告知遊客遊樂園只營業到這個月的19日。

或許金皓薰就是知道這個訊息才決定在今天過來的吧。

拜平日所賜，他們沒有排到什麼隊，很快就搭上摩天輪。摩天輪的車廂並不是封閉式的強化玻璃，而是用鐵欄杆圍住，春天的風從空隙中竄入，很涼爽。

摩天輪的轉速並不慢，在車廂內很明顯可以感受到它在上升。往外面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圓山飯店和粼粼波光的基隆河。

金皓薰俯瞰著美景不發一言，大概等摩天輪轉了四分之一的弧度後才看向紀翔問道：「可以過去你那邊嗎？」

「為什麼？」紀翔聞言也回望他。

「感覺風景比較好。」

沒有等紀翔回應，金皓薰已經彎起身子坐到他身邊。

「如何？有覺得風景比較好嗎？」紀翔扯了嘴角嘲諷著：「現在我們車廂大概也傾斜到變成大家注意的風景了吧。」

「你在意嗎？」

「什麼？」

「車廂傾斜被大家盯著看。」

他本來就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但也不會讓自己做出太出格的舉動引人側目。

而且…

紀翔總覺得金皓薰說的話別有含意。

「你不怕車廂摔落嗎？」紀翔收起上揚的嘴角，帶著謹慎語氣看著金皓薰問道。

「怕，」金皓薰看著紀翔，眼神甚是認真：「但至少有你在。」

紀翔垂下眼簾，金皓薰的視線太過灼熱讓他無法直視。

他不想讓自己有所誤會，只能別過頭刻意扭曲金皓薰的語意：「你的意思是，至少還有個人可以替你墊背是嗎？」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金皓薰將視線拉回窗外景色，口吻有些失落。

「那你是什麼意思？」

紀翔問出口時覺得自己內心十分焦躁不安。他甚至想著如果此時車廂墜落，他是否就可以緊抱著金皓薰表達對他的愛意，不用再去想表白後被拒絕的痛苦和難堪。

可事實是金皓薰並沒有回答他，他躁動的心也漸漸恢復冷靜。

車廂內只剩下沉默，和風吹拂的聲音。

結束後，金皓薰對著他說：「謝謝你，今天玩得很開心，我送你回去吧。」臉上掛著的是紀翔最為熟悉、也是他最常看見的淺笑。

回程車內還是開著廣播，離尖峰下班時間還有些早讓車程很是順暢。紀翔和去程一樣支起下巴看著窗外，摩天輪上金皓薰和他所說的話不斷盤旋在他腦中。

直到到了紀翔的住所，金皓薰才開口：「你的彈珠。」

紀翔看了對方從口袋掏出並攤在掌心上的彈珠一會，還是伸手拿取。他放入口袋解開安全帶準備開車門時，金皓薰的聲音讓他的動作頓住。

「下次再一起去遊樂園嗎？」

紀翔想起了售票亭上貼的公告。

「再說吧。」打開車門，離去。

確認紀翔已經不在自己視線範圍內後，金皓薰才拿出自己的彈珠，腦中一直縈迴著紀翔今天的問話。

他看著因折射而閃閃發光的彈珠，喃喃自語。

「我才是最想知道答案的吧。」

fin.

2022.07.22

Answer in 2014

新坐落的遊樂園在今年年末開始營業了，金皓薰很是期待，確認紀翔的休息日是在平日後，他也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新遊樂園的支付方式變得多元方便，遊樂設施也是琳琅滿目，雖然少了古早童玩和傳統建築展示有點可惜，但也足以激起金皓薰的玩性。

「這個咖啡杯轉速也太快了吧！」

「旋轉木馬變成海底生物了耶！」

「竟然還有大怒神！」

「哇！有美食街耶！」

紀翔莞爾看著身旁已然變成大孩子的戀人用著晶亮的眸子盯著每一項設施，激動時還會拉著他的袖子。

「所以你想玩什麼嗎？」

「先去坐摩天輪！」金皓薰絲毫沒有猶豫地回答。

雖然是新開幕的樂園，平日早上遊客並沒有很多，他們很快地搭到摩天輪，車廂已經更改為密閉式，車頂上還有空調。

在工作人員關閉車門後，金皓薰直接起身坐在紀翔身邊，側頭看著窗外景色。

紀翔拿下遮掩用的墨鏡看著戀人的後腦勺，對於金皓薰的行為而造成車廂的歪斜有些無奈。

「還記得之前摩天輪上你問我的問題嗎？」金皓薰問，視線仍然看著窗外。

「就是我坐在你旁邊，你問風景有變好嗎那個。」像是怕紀翔忘記，他補充道。

「嗯，我記得。」

「其實風景是一樣的，」語畢，金皓薰轉過頭和紀翔對望，手也覆蓋在紀翔的手背上。

「但有你在我身邊，我很開心，看到的景色也就明亮許多。」金皓薰彎起眼，柔和地笑著。

紀翔翻動手腕和金皓薰十指交扣，爾後低頭在戀人的臉頰落下一吻。

「我也是。」他在戀人耳邊溫柔呢喃。

fin.

2022.07.22

碎碎念：

和家人一起陪外甥去新兒童樂園所得到的靈感，有點後悔在舊兒童樂園關閉前沒有再去回味一次。

只能靠著很久以前不可考的記憶來寫個情懷了。

ir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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