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战争的冷酷

　　默默地和五叔走在回军营的路上。

　　皇帝李嗣源这次的突然好转，可能就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抹余辉。就象李从厚所说的，使用最好的办法，他脆弱的心脉，也会在这最后不到百天的日子中灰飞烟灭。

　　目前，太子李从厚势弱，举国上下的藩镇、军队，能真正对他效忠的就只是我这万许新军，和远在凤翔的五叔的队伍。而刘知远在晋阳观望；石敬瑭在契丹的支持下，于京城中虎视眈眈……

　　李从厚能够顺利地从老皇帝手中接过这万里江山吗，他眼下的情形，正如一群凶猛的虎豹，窥视着皇座上他这只盈弱小猫。

　　“走，去看看你的小兵蛋子！”五叔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来到校军场，热烈的操训场面让我的心情为之一振，和危机四伏的皇宫相比，我更愿意看到，在艳阳下壮健的兵士们，挥洒着他们热情的汗水。

　　转了一圈，五叔停下来，对刚才看到的情况来了个不置可否。

　　他突然凝望着我问道：“你以为照目前的操训，百日后控鹤军的情况将如何？”

　　“侄子以为，控鹤军都是以募兵组建的新锐之师，当下，侄子一方面在进行兵士的作战技能操训，同时也在培养他们作为军人所具备的勇猛、坚定的品质！百日后虽不说能成为一支健旅，但守卫皇城还是能够胜任的。”我自信地对他回答道。

　　点了点头，五叔说道：“表面上看，好像是如此，不过你的这支新军缺少了一样东西？”

　　“愿闻五叔教诲！”我恭敬道。

　　“冷酷！”

　　见我有些意外，五叔继续解释道：“你的这些小兵蛋子们倒是有些激情和气力，可惜没有对敌人、战争的冷酷心态，他们永远不能成为一支健旅！”

　　顿了顿，五叔似乎回忆般地、幽幽地说道：“记得我年轻时，刚刚来到凤翔军，正是一支百多人的马军头领。队伍中都是从各地来的新兵，大家来到这个西北边陲，想的都是什么建功立业，什么西风——白马——长剑。呵呵，都是扯淡！当时的统领，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收尸，收三日前一场作战中阵亡将士的尸体。我带队来到那里一看，或者说还没到那里，只是远远地随风一闻，队伍中不少人便在开始呕吐了。哼！到处是被秃鹫吃剩的肢体，以及已经被血染成黑色的地面，还有就是粘糊糊的脑浆，秃鹫从死人肚子中拖来出的……当下没吐的没有几个。我努力忍着搅动的胃，来到尸体中央一面倾斜的军旗前，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的脸色也有些发黯，默默摇了摇头。

　　“是这次战斗中，凤翔军的三个指挥军官。他们都静静地立在那里，当时，我还以为他们还活着，走近一看，好像才死了不久。吩咐手下把他们抬走时才发现，他们是被敌人用一截矛杆从屁股洞插进去，直插到了喉咙口，所以才这么竖在那里，三天了才……”

　　肠胃中似乎在一阵翻搅，我的头上冒出了冷汗。

　　“那次之后，我的部队接到了第一次与回鹘骑兵交锋的机会。当我带着弟兄们和他们冲杀到了一起时，当我的眼前纷飞着敌人的肢体、头颅时，当我身上的铠甲上布满了腥骚的血液时，我突然发现自己格外地平静。从军前，我会为杀死一只家中厨房才买的羊犊而兴奋不已。可是那次，当我最后用长剑削掉了回鹘百夫长的半边头颅，他白色腥臭的脑浆溅了我一脸，我居然没感到一丝兴奋。我们胜了，但我和我手下还活着的几十号弟兄，就这么呆呆地在那里……”

　　五叔说罢，叹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哼！什么旌旗招展，什么势如破竹！那些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们的想象。战争就是杀戮和被杀戮。什么时候，让你这些激情有余的小兵蛋子们明白了这点，他们才能不被血肉横飞的场面吓得尿了裤子，而你的军士才能做到面对杀戮时，应有的冷静。中秋夜，你和你的小兵蛋子们也许就要面临这个考验了！哼！兵法，士气，阵形，哈哈哈，这些写兵书的人懂什么是战争吗？哈哈哈……”

　　五叔有些凄厉地笑着，摇着头，独自离开了校军场。

　　　　　　　　　　　　　　　　……

　　“大人，大人！”

　　“啊！”我回头，看到赵匡胤正在我身边。

　　“大人，刚才安王殿下的话属下在旁边大致都听到了。”

　　我点了点头，望向校军场上依然热情如火一般操训着的军士。

　　“安王所说的都是实情，属下和光义是从在战场中冲杀过来的，一些实际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只是在这东都皇城中操训，哪里去找这种机会让弟兄们长长见识啊？”赵匡胤有些忧虑地说道。

　　“会有的，中秋夜，机会或许就会自己找来的。刚才你没听安王说了吗？”我冷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赵匡胤不由低下头，对我一揖道：“属下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我和光义去作些准备。”

　　晚上回府的路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明亮的月儿挂在天边，后天晚上，可能我这支新军就要面对成长的洗礼，成为一支成熟的军队了。而他们中有多少人，能再看到中秋后明丽的月色呢。

　　来到府门，只见一台装饰着雉羽的轿子停放在门前。在宫中几日，也清楚了一些仪仗规矩，这个雉羽不是普通人能够随便用的，必须是和公主同等级的高贵女子，才可以在轿子上饰用，难道是清儿来找我？心中一热，清儿近来一直在病重的皇帝身边侍侯，在宫中我总没有机会见她。

　　跟来牵马的王禧问道：“禧子，今儿府中来了贵客么？”

　　王禧对我道：“翔少爷，是宫中的虢国公主来府了。”

　　虢国公主？今日宫中撞见的那个娆媚宫妇！想到她离开时那有意无意的眼神，以及对我说的话，心中不由来一阵燥动。天，我不会对她感了兴趣吧？听宫中的奴才称她为大长公主，那至少是当今皇帝的平辈姊妹，清儿的姑母近亲了。

　　我摇了摇头，想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径直往府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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