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整天看到煌和你一块出现，我还以为人家是专门来保护你的。”

“这话别让——咳，别让那位我最好不要提的女士听见，不然她用来损我的军火库里又新增一箱炮弹。”博士笑道，漫不经心地扯了张纸巾抹着嘴。

“凯尔希就凯尔希，说那么复杂干嘛。”

“你叫我不要提的啊。”

“那都多久前的气话了，你觉得我很小气？”

“绝对没有，你就当这是机器运行设置吧。”

斯卡蒂瞪着他，心里一时真有点拿不准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那，我现在把设置改回来行了吧？你爱说什么就说，我才不管。”

“好的呀。”博士笑吟吟地接道，“言归正传，煌猫猫作为精英干员要做的事多了去了，哪能给我当专职保镖，那阵子老在我周围出现的起因是，碰巧刚和她组过队的干员扎堆似的过生日，人比人气死人嘛，接二连三地受邀出席了好多场别人的生日会之后她就找我抱怨说自己连个贺卡都没得收，然后为了哄孩子我就搞了箱拉特兰啤酒大合集，来自市面上能买到的每一家修道院。她很开心啊，所以每喝一支都跑来跟我描述口感，那些修道院里头有一部分的出品我也喝过，还可以交流一下心得。”

“哦，难怪上次我征询礼物意见时她一说到给你选什么酒就如数家珍……等一下，不要把话题带偏，我还没问完：那你这一周明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干嘛要我来当护卫？”斯卡蒂眉头一皱，紧盯着他。

“措辞要严谨啊，我找您是做助理。”博士特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帮我处理那堆积压档案。”

“那之二是什么？”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增进对你的了解。”博士坦然回道。

“哼，倒是直言不讳。”

“我有问必答。”

“你有那么老实？”在她看来，这人的本职分明是个以隐瞒和误导为日常的欺诈师。

“遇到暂不适宜给出具体答案的，我可以回答无可奉告。”博士微微一哂，“总之，我可没打算忽悠你来毫无必要地守卫我，别随便歪曲人家的话。”

“你说过什么我记得很清楚。”斯卡蒂不耐烦地挥挥手，“接下来这一周的护卫就是我，这可是你的原话，又说是我职责的一部分。哼，就这还好意思自诩不骗人。”

“有时有些话我确实没有说全，但对你说过的每一句都保证符合实情。你认为我需要护卫，那我有了这么个需求，而你刚好又具备这个能力，所以当仁不让，就是你来担此大任了。”博士两手一摊，“再说，这也符合你的职业专长，既然你来做助理了，保护我当然属于你职责的一部分。”

“你这个诡辩家，我懒得跟你争。”斯卡蒂悻悻地开始收拾桌面，“你一向擅长扯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鬼话把人绕晕，兜到人家头昏脑胀放弃思考就凑合接受你的论点了。”

“唔——这项指控，我无法否认。”博士脸露微笑。

“承认就承认，还非得说无法否认。”斯卡蒂瞪他一眼。

“是是，我承认，再换个词，我无法抵赖。”

说着，博士忽而转开脸，视线定定地锁在最左边的屏幕上，像是突然有什么要格外关注的信息，对此斯卡蒂并没在意，几天下来博士各种忙碌的样子她早已习以为常。

“这还差不多……你忙吧。走了。”她抓起要归还给食堂的饭盒。

“……有劳了。”直待她走到门边，才听见博士轻声说道。

“哼，明天见。”

斯卡蒂大踏步地离开了，她所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背后，一手支着脑袋挡住脸的博士虽然对着屏幕，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焦点不知落在何处的双眼里，神色渐渐温柔。

1.5

周日黄昏时分，罗德岛本舰上层侧舷。

“哈啊——苏苏洛说得没错，偶尔出门晒晒太阳，感觉是挺好。”博士使劲向上伸展着两臂，作沐浴光辉状。

“您不如再晚出来一会，就可以直接晒月光了。”斯卡蒂看了看正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落山的那轮红日，深切理解了医疗干员们为何总是怨声载道——像这样整天公然展示其厚颜程度的家伙，很难想到除了暴力以外还有什么手段可对付。

回过身来的博士眼神闪动了两下，有那么一会儿斯卡蒂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更讨打的话了，但最后他只是平静地笑笑：

“感谢您这一周的尽职服务。”

“……啊？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正式发言，斯卡蒂不由得一怔，“没什么，又不是什么难事。”

“我是说，除了终端上的那些事情以外。”博士停顿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你在自己座位上忙碌的期间，还始终保持着对外部情况的警惕，辛苦了。”

斯卡蒂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觉得我那样很傻吧，既然你认为舰上非常安全。”

“客观上有没有必要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你的行为，我很感激。”

“哼。”可恶的家伙，总是偷偷观察人家还装作若无其事……斯卡蒂愤愤地想着，不禁又有些遗憾没能再帮芙蓉督促他吃特制料理。

“除了阅读报告、深入交谈、从他人口中获取评价等途径以外，让干员以轮值助理的形式与我共事，并从旁观察之，也是我加深对大家的了解的重要方式。”博士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尤其像你这样从不和队友闲谈又没有室友的干员，拖到现在已经算相当迟了。”

“哦。你要怎样工作是你的事，我不关心。”

“我想问你，亲自守在我门口的感觉如何？相比单纯地远离我？”博士照常忽略她硬梆梆的回应，续道。

“什么？”斯卡蒂愣住了。

“不必急于给出答案，只是希望你有空时能往这方面想一想。还有，正面回答一下，我没觉得那样很傻，考虑到你的经历，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但长此以往感觉不会太好，嗯……再直白点说，想必很糟糕，所以我还想问问，你有意向尝试心理干预吗？”

“怎么，这个你也懂？”她下意识地扔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博士此刻这般诚恳的样子让她太过不安，现在她情愿面前的还是往常那个不正经的家伙，以便自己轻车熟路地不予理睬。

“我没那么全能。”博士摇摇头，“不过我们船上颇有几位这方面的专家……”

“我不需要什么心理学家。”没等他说完，斯卡蒂就一口回绝道，“我感觉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你要是觉得我的心理状态不够稳定不能正常工作，大可以直接解雇我。”

“好的，我明白了。只是了解一下你的想法。”

博士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转身把两个胳膊肘都压在了栏杆上，像是专心欣赏起了正逐渐染上暮色的移动城市。于是从这个角度斯卡蒂已完全看不见他兜帽下的脸，而当对方实际情绪波动并不剧烈时，她也无法感知到那平和的外表底下藏着什么。

“……博士？”斯卡蒂有些后悔先前顶撞得过于强硬，甚至她都说不清自己为何反应那么激烈。

“怎么？”

“我……嗯……谢——谢谢你的关心。”她嗫嚅了一会，小声说道。

“做好本职工作而已。”博士安静了片刻，回过头来，“没事，我刚刚只是在想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斯卡蒂已经懒得暗自感叹有人总是能猜中自己心思这种事有多可怕，博士看上去丝毫没因为她刚才的态度而受打击，这就够了。

“你会觉得我在假公济私吗？”

“啊？”斯卡蒂定了定神，“你是指……你还，还——”

她咬着嘴唇，只觉还是很难把后面几个字说出来，但博士直接为她免去了麻烦，点了点头。

“嗯……我尽量不——反正平时也没去想这事……”她不安地交换着双脚重心，目光也移向下方正在三三两两地返舰的人们，“总之我还是不能……不能接受……所以，为了……唔，我当然希望你可以，可以不再……”

“能不能停止，什么时候停止，这事我说了不算。先别管那个，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斯卡蒂迟疑了一下，强迫自己重新与他对视：“你说过你会有职业操守的。”

“我说了你就信？”博士不禁莞尔。

“我没看到怀疑的理由。”她甩了甩被风吹得有些乱的长发，忽然感到轻松了不少，看来直面问题虽难，一旦能把心底盘旋的模糊念头亲口说出来，却往往有奇效。

“说实在话，你如此笃定，倒让我有点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

“我以为在你眼里我是个奸滑狡诈的大混蛋。”

“你当然是，本来就是。”斯卡蒂又抿了抿嘴，“不过——不过那是在你戏耍别人的时候，实际这件——这件事情上，你这人简直就是台机器。”

“谢谢你的高度评价。”博士垂下眼，恬静地微笑，“嗯，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一直保持机器状态。”

“呃……”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又发现不知该怎么说。

“行了，陪我去晚饭。吃完护送我回去，你就正式交班了。”博士突然直起腰，两手插着兜转身便走，“再次感谢你的恪尽职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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