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狼的報恩

狼的報恩‧旅途

狼的報恩‧月光

　　艾黛爾賈特決定重新規劃前往大雪山的路線，順便補充物資，便帶著貝雷絲返回城鎮。

　　等待重新出發的期間，貝雷絲跑去冒險者公會擔任「安全教官」，負責教導冒險者戰鬥技巧和相關知識。

　　她的學生傷亡率極低，任務達成度和委託人滿意度也比其他冒險者高，公會有意長期僱用她，連這份短期工作也給了豐厚報酬作為誘惑。

　　貝雷絲毫不留戀地離開，把賺來的錢換成便於攜帶的水晶幣，自己留下一小部分，其餘全塞給艾黛爾賈特當旅費。

　　「我不要。」

　　旅店客房裡，艾黛爾賈特擦著銀劍拒絕收下，就算貝雷絲沮喪地變成幼崽型態叼著錢袋重新奉獻也沒用。

　　兩人住在同一間房，分成兩張床睡，宿費包含一天三餐，全由艾黛爾賈特事先付清。

　　她這麼做是為了報答貝雷絲在雪地的照顧之恩，當然不希望虧欠更多。

　　艾黛爾賈特預付了十天宿費，把這十天行程排得很滿，先再次搜集整理情報，包括更詳實的地圖、魔獸與天然資源分佈、禦寒與過夜對策，重新規劃好前往大雪山的新路線。

　　第五天，她前往冒險者公會，付費利用通訊水晶，跟位在魔女之里的母親請教變形術和防寒魔藥的製作方法。

　　母親傾囊相授後，一個勁追問她接下來要去哪裡、為什麼要用到變形術和防寒魔藥，她不斷敷衍帶過，只說自己有個可靠旅伴，不會做危險的事。

　　接著，母親突然安靜下來，盯著她的脖子看，艾黛爾賈特這才想到脖子上有貝雷絲留下的狼頭圖騰，連忙趕在母親追問前切斷了通訊。

　　艾黛爾賈特離開通訊室時，隔著一條走廊遠遠看見跟公會長談話的貝雷絲。

　　不得不承認貝雷絲是個美人，身材也很好，穿著傭兵戰服站在窗邊的沉穩模樣十分養眼，連擺在窗台繽紛多彩的花卉也相形失色。

　　注意到視線，貝雷絲轉眸望來，發現是艾黛爾賈特，立刻搖起了狼尾巴。

　　「艾……」

　　見她轉過身子，似乎想拋下公會長奔過來打招呼，艾黛爾賈特立刻下樓離開了。

　　十天後，艾黛爾賈特重新展開旅行，貝雷絲也理所當然地跟在身旁。

　　「其實，我快要抵達狼神祠時，用圖騰召喚妳就好了。」

　　艾黛爾賈特準備了兩人份的旅行用品，走進森林小道時，卻突然對貝雷絲說。

　　「妳不用一直跟著我，可以去做妳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就是保護妳。」

　　貝雷絲走在前面幫忙撥開樹枝和草叢，清理各種阻礙，為艾黛爾賈特保持道路暢通。

　　「這裡有很多魔獸會攻擊人類，不過妳不用擔心，我會負責處理牠們。」

　　艾黛爾賈特倒不擔心魔獸出現，她的咒術能對付任何有威脅的生命，不過這不代表她喜歡面對，貝雷絲的保證讓她感到安心。

　　接下來的路程，貝雷絲單憑存在便驅逐了不少魔獸，不怕死膽敢靠近的也被她痛揍一頓、哀叫著逃走了。

　　兩人出了森林，進入植被稀疏的冰雪地帶。

　　這裡比之前的路線好走許多，她們還遇見了一些認識貝雷絲的冒險者。

　　冒險者沒有直呼貝雷絲名字，而是恭稱她為「老師」，每個人談話內容不同，但都對貝雷絲保持敬意，艾黛爾賈特這才知道身旁的保護者也會教導其他人類如何自我保護，而且對他們的態度相當嚴厲，絕對沒有像對自己一樣呵護至極。

　　稍稍對貝雷絲改觀的晚上，兩人在一座冰湖邊紮營過夜。

　　冰封的湖水表面平滑如鏡，反射著皎潔月光，魚隻在微藍冰面下悠哉地游來游去。

　　艾黛爾賈特坐在火堆旁，邊用餐邊欣賞夜景。

　　用餐前，貝雷絲用魔法燒了熱水，讓艾黛爾賈特在臨時用樹枝和防水布搭建的隔間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她擦乾頭髮一出來就聞見濃郁的食物味道，不由得脫口而出：「好香……」

　　貝雷絲在火堆前舀了一碗湯，招呼她說：「來吃吧。」

　　今天的晚餐是蕈菇清湯和起司蔬菜烤薄餅。

　　食材是貝雷絲在路上跟冒險者買的，起司、新鮮蔬菜和蕈菇等等加工品和食材在冰雪地帶很受歡迎，有些冒險者來做任務時會特意多帶一點賺外快，也有人是受商人僱用幫忙運送商品的，畢竟他們的費用比傭兵便宜。

　　艾黛爾賈特告訴過貝雷絲不用幫自己準備食物，但她還是會準備，艾黛爾賈特只好配合進食。

　　「謝謝。」

　　艾黛爾賈特接過木碗和放在乾燥寬葉上的兩塊烤薄餅，先拿起其中一塊，對著焦黃邊緣咬下，烘烤過的麥子香氣頓時充斥口中。

　　「……！」

　　薄餅本身就很好吃了，上面又放了烤到融化的起司和水煮蔬菜，喜歡的食材搭配在一起，遠遠超越單獨品嚐感受到的味蕾衝擊。

　　艾黛爾賈特剛洗完澡，身體暖呼呼的，現在又吃到這麼美味的烤薄餅，不由得面露微笑。

　　「想吃還有，我可以一直烤。」貝雷絲說。

　　「不用，我已經有點飽了。」艾黛爾賈特吃得很滿足，對她笑著回應。

　　「嗯。」

　　貝雷絲臉頰微紅，輕輕點頭，舉碗喝湯。

　　艾黛爾賈特跟著端起木碗，喝了一口放涼到剛好適合入口的熱湯。

　　蕈菇清湯也是鮮美極了。

　　貝雷絲沒有準備其他食材，光是挑選她覺得味道最好的幾朵蕈菇，用煮沸的雪水熬煮出蕈菇本身的鮮美，再簡單用鹽調味。

　　為何能如此美味呢？

　　艾黛爾賈特剛開始旅行也試過自己煮食，回憶不是很好，看著手上空碗，考慮要不要請貝雷絲指導她廚藝，又決定暫時作罷。

　　再欠下去就還不起了，至少得先找到適合的籌碼。

　　兩人用完餐一起收拾營地，輪流洗漱準備就寢。

　　艾黛爾賈特洗完臉回頭，又看見貝雷絲在她帳篷裡幫忙用狼毛毯鋪了厚厚軟軟的床，那張毯子她從來沒看貝雷絲自己用過。

　　「晚安。」

　　貝雷絲在帳篷門口說完話，坐到旁邊枯木前的一塊大石頭上，靠著樹幹，邊看火邊警戒。

　　艾黛爾賈特在溫暖舒適的帳篷裡躺下，枕進了一股柔和好聞的氣味。

　　狼毛毯上帶著貝雷絲的味道，連自己捲起來充作枕頭的衣服都沾染上了……

　　個人領域被貝雷絲無形入侵，艾黛爾賈特卻不太討厭，閉眼想著昨晚和貝雷絲的溝通。

　　展開旅行後，貝雷絲每晚都會守著睡覺的艾黛爾賈特，艾黛爾賈特發現她原來沒好好睡覺後，要求跟她輪流顧火。

　　貝雷絲點頭同意，接著分析比較狼人和人類每日必要的睡眠時間、狼人和人類的夜視力及偵察能力，安排艾黛爾賈特在日出後的一個小時負責看火。

　　也就是說，夜晚的漫長時間都是貝雷絲負責。

　　艾黛爾賈特這時突然發現自己被唬了，太陽出來還要看什麼火？貝雷絲人在這裡，動物和魔獸不敢靠近，保留火源的用途根本只有讓貝雷絲起床後做早餐，而且她說狼族每天只要睡一小時，究竟是真是假？

　　艾黛爾賈特越想越睡不著，乾脆爬起來找貝雷絲繼續溝通。

　　「確實，那個時間並不需要看火，我做早餐前也可以重新升火，妳完全沒有必要在日出後起床。」貝雷絲面無表情地撤銷艾黛爾賈特的任務。「可以多睡一小時，骨頭才會長得好。」

　　艾黛爾賈特再度感到不對勁：「這樣不就跟以前一樣？」

　　「嗯。」

　　貝雷絲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一匹狼時都這樣過夜，只是不會每餐改變菜色怕有人吃膩，也不會特別讓部落送來她從小用脫落狼毛編織的毯子、帶在旅途中給艾黛爾賈特用，畢竟這毛毯是狼族重要的聘禮。

　　「等等，妳剛才提到長骨頭是……」

　　艾黛爾賈特話沒說完，一陣強風吹熄了營火。

　　天上有巨鷹飛過，艾黛爾賈特抬頭仰望被遮蓋的月亮，看到那巨鷹越過山頭才收回視線。

　　營火尚未重新點燃，月光成了唯一照明，艾黛爾賈特低頭看見貝雷絲深深凝視著她，心跳不自覺加速起來。

　　「……怎麼了？」艾黛爾賈特若無其事地問。

　　「妳現在會不會冷？」貝雷絲反問。

　　經她這麼一提，艾黛爾賈特開始感受到一股寒意，搓揉手臂回答：「有點。」

　　「那要不要坐到我身上來？」

　　「……」

　　艾黛爾賈特覺得這建議不太尋常，看了一眼營火殘燼：「妳不是可以用魔法點火嗎？」

　　「我現在……」貝雷絲越說越小聲。「好像……嗯……魔力不足……」

　　「哼。」

　　艾黛爾賈特一向厭惡別人說謊，但對這頭傻狼的謊言並不那麼反感。

　　「我坐哪裡？」她淡淡追問。

　　藍眸立刻亮了起來，耀眼的程度甚至勝過月光。

　　「這裡。」

　　貝雷絲朝艾黛爾賈特展開雙臂，將修長雙腿伸得筆直，用閃閃發光的眼睛跟艾黛爾賈特對看片刻，猛然意識到自己姿勢不對，連忙張開優雅併攏的雙腿，騰出一個足以容納她的空位。

　　艾黛爾賈特看出這頭傻狼是第一次讓別人坐她大腿，而且反應相當奇怪。

　　等著自己靠近時，她像是非常興奮，嘴裡不斷喘氣，但當自己坐到她腿上後，她反倒屏住了呼吸。

　　「我身上是不是有汗味？」艾黛爾賈特邊問邊不安地聞了聞自己。

　　剛洗過澡，應該不會有汗味才對。

　　果然，聞了好一會，她只聞到髮油甜甜的味道和貝雷絲身上獨有的柔和香氣。

　　「沒有，妳身上很好聞。」

　　貝雷絲也這麼回答，卻轉頭朝沒有她氣味的方向深深吸氣，再度憋進肺裡。

　　「那妳為什麼憋氣？」艾黛爾賈特目光微沉。「妳再這樣，我就不坐了。」

　　「哈啊──」

　　貝雷絲立刻吐出一口長氣，幾次大喘後，恢復了正常的呼吸。

　　艾黛爾賈特感到滿意，稍微挪了挪臀部。

　　貝雷絲腿上坐起來很舒服，但受到下方大石頭的角度侷限，姿勢稍稍前傾。

　　艾黛爾賈特感覺自己快滑下去了，立刻抓著她不敢亂動的雙手扣上自己腰間。

　　「抱好我，別讓我掉下去。」

　　「……是。」貝雷絲虛弱得剩下氣音。

　　艾黛爾賈特覺得她真的很怪：「明明是妳邀請我坐妳腿上的，別表現得好像是我在強迫妳。」

　　「我不介意妳強迫我。」

　　「聽錯重點了。」艾黛爾賈特冷聲糾正。

　　「對不起。」貝雷絲立刻道歉。

　　艾黛爾賈特懶得回話。

　　她安靜聽著耳後怦咚怦咚的心跳聲，發現它始終跳得飛快，想了想狼人的標準心率，忍不住回頭說：「貝雷絲，妳心跳太快了吧？」

　　貝雷絲露出迷惑又尷尬的神色，回答：「我不曉得怎麼放慢……」

　　「我並不是在抱怨妳。」

　　艾黛爾賈特急忙澄清，就怕貝雷絲靈光一現直接把心臟弄停，那次她拿出小刀準備割肉的樣子給人衝擊太大了。

　　「只是在想，妳平時心跳就這麼快嗎？是的話，我們應該去找專治狼人的醫生為妳檢查身體，有些疾病是外表看不出來的。」

　　貝雷絲順口說出平時的心率次數，又補充：「我之前在魔女之里剛做過檢查，醫生說我比矮人們還健康。」

　　「所以，」艾黛爾賈特疑惑地推測：「妳現在就只是……在緊張？」

　　「對。」

　　「因為我坐在妳身上？」

　　「……對。」貝雷絲乖乖承認。

　　艾黛爾賈特認為自己很能理解她的心態──過去一向獨來獨往的傭兵突然被人貼身靠近，當然會感到緊張。

　　「既然妳會緊張，為什麼還要用魔力不足當藉口，讓我坐到妳腿上？」

　　貝雷絲猶豫片刻，回答：「因為我想更親近妳。」

　　「坐大腿就能親近了？」

　　貝雷絲沉默下來，呼吸節奏聽起來有點不穩，讓艾黛爾賈特覺得她剛才沒有說真話。

　　「坦白妳的本意。」艾黛爾賈特嚴肅要求。「如果還想跟我一起旅行，不許再有隱瞞。」

　　貝雷絲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老實回答：「我很想舔妳。」

　　「！？」

　　艾黛爾賈特大驚失色地從貝雷絲腿上彈起來，轉身放出魔法盾，再將魔力具現化纏繞在手臂，以宛如活物不斷扭動的紫黑色觸手直指著她。

　　「妳再說一次！」

　　受到威嚇的貝雷絲垂下狼尾巴，傻愣愣看著她：「我想幫妳舔毛……」

　　「『舔毛』？」

　　「我知道人類沒有為同伴舔毛的習慣，也不喜歡被聞身體。」貝雷絲委屈解釋。「沒經過妳同意，我不會對妳做那些事的，請不要討厭我。」

　　「……」

　　艾黛爾賈特伸手扶額，明白自己對貝雷絲產生了天大的誤會。

　　她默默收回張牙舞爪的紫黑色觸手，正要拉下面子對貝雷絲道歉，眼前的傭兵忽然變成一隻毛茸茸的灰色狼崽，趴在地上向她求饒。

　　「嗷嗷……」

　　縮成一團的小身板和濕潤水亮的大眼睛十分惹人憐愛，柔弱叫聲彷彿飽受欺凌。

　　艾黛爾賈特瞬間被激起保護欲，不由自主走回貝雷絲身前，蹲下撫摸她小小的腦袋。

　　「我聽說，妳在傭兵之間是讓人聞風喪膽的『灰色惡魔』，怎麼會變得跟小狗一樣？」

　　「汪嗚……汪嗚……」

　　艾黛爾賈特無奈地把這隻發出可憐哀叫的幼崽抱起來，坐回石頭上。

　　「我現在知道妳不是我認知裡的那種狼了，也沒有討厭妳，所以，妳可以變回來了嗎？」

　　「嗷。」

　　幼狼貝雷絲欣然應允，輕快跳出她懷抱，準備變回人形。

　　愛不釋手的柔順觸感突然消失，艾黛爾賈特內心頓時一陣失落。

　　幼狼貝雷絲回頭望見她表情，當即停止變身，保持獸形回到她身前，用腦袋蹭了蹭她的小腿。

　　艾黛爾賈特垂下眼眸，問：「妳這是在撒嬌？」

　　「汪嗚。」

　　幼狼貝雷絲搖了搖尾巴，姿態可愛得讓艾黛爾賈特情不自禁再度伸出雙手，將這隻「灰色惡魔」牢牢抱進懷裡。

　　「變成幼崽的妳……也很溫暖呢。」

　　艾黛爾賈特「離家出走」的原因是要迴避惡人。

　　由於是現任皇帝和魔女的愛情結晶，她在魔女之里學習魔法時頻頻遭遇暗殺，不想繼續連累包含母親在內的魔女們，成年前便決定帶上行囊遠走他鄉。

　　咒術和醫術都是為了加強自保能力偷偷自學的，在旅行中也確實很有幫助，還讓她救了一頭狼。

　　一頭會變成幼崽模樣學小狗叫，只為了討她歡心的大狼。

　　「不過，妳留在我脖子上的印記，還是必須去除。」

　　艾黛爾賈特摟著全身蓬鬆軟毛的可愛幼狼，用極度溫柔的嗓音提醒。

　　「該睡了吧？我們明天還要走很多路呢。」

　　「嗷嗚。」幼狼貝雷絲自然順從她。

　　「那就晚安了，貝雷絲。」

　　艾黛爾賈特說著親了親她的額頭，沒有理會貝雷絲渾身一僵的反應，逕自閉眼睡了。

　　夢境裡，她覺得懷裡香香暖暖的，而手臂和身體外側都裹著冰雪，冷熱交替不太舒服，伸手想撥雪，還沒撥到，她的手被另一隻手悄悄抓住。

　　那手很溫暖，她猶豫了一下決定甩掉，但甩了兩下沒成功，反而整個人被香氣圍繞。

　　跟剛才懷裡一樣的香氣，沒有危險。

　　艾黛爾賈特不由得放鬆下來。

　　「晚安了，艾黛爾賈特。」

　　朦朧中聽見有個溫柔的嗓音在說話，艾黛爾賈特覺得很好聽，想叫那個人多說一點話。

　　「唔嗯……」

　　但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令狼臉紅的呻吟，便深深沉入了甜美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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