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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纪念,1

[db:作者] 2025-08-07 11:33 5hhhhh 6510 ℃

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和震动,一缕灰尘落在辰月业已花白的头发上。她被灰尘呛到,轻微地咳嗽了几声;同时意识快速清醒,这是她从军多年养成的习惯。她坐直身子,望向奶奶的方向:轰炸持续了一整晚,她们俩都没睡安稳;为了不打扰奶奶,她悄悄地披上外衣准备离开睡房。

“不必这么早工作吧”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辰月回头发现她已经靠着床头坐起身体,有些惭愧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没事……老年人不用睡太久”奶奶摸出眼镜戴上,这显得她更加慈祥,让辰月想起自己的祖母。

“陪我说会儿话吧,工作不用那么着急”奶奶向辰月伸出双手,辰月便顺从地坐在她的身边,像学校里的学童一样乖巧。奶奶聊起昨日和学生的互动:作为一名教师,她每天最大的欣慰就是能和孩子们在一起。她们二人没有血缘关系,两人仅仅是因为共同理念而走到同一条路上;老年人在反抗军中并不常见,毕竟整个反抗军本就是年轻的一场狂欢,只不过这场狂欢的落幕往往以死亡的方式呈现:她们选择了燃烧自己的生命,就必然要面对如死灰般的终结。而奶奶,她本可以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安享晚年,却在这个年纪选择参加反抗军,也许她想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点余热点燃年轻人心中的火苗,可是随着战局的恶化,一切希望都变得愈发渺茫……如果她和整个反抗军一同死去,还有谁会传递那一丝希望?

“叫我奶奶就行”当所有人都以尊称称呼她时,她这样解释道,“奶奶”一词能在心理上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对整个根据地的心理建设大有裨益。事实也果真如此,这个根据地能奇迹般地坚持到今天有相当一部分她的功劳。奶奶也曾多次拒绝反抗军授予她的表彰,她说自己已经得到了太多,这辈子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了。

“如果我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可能是一场平静的退休吧”她微笑着说。辰月犹记得这段对话发生时的那个秋天,那时的根据地正热火朝天的建设,镇压力量尚未成型,整个圣凯妮亚都是他们大展拳脚的舞台……只不过如今世道变迁,这个愿望恐怕很难实现了。

奶奶最终还是呈现出疲态,辰月扶着她躺回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后走出寝室。门外就是指挥中心,一名站岗人员对辰月敬礼,她则以微笑回应。紧接着,无线电操作员向她汇报最新情况:一无所获。不仅是最后一支游击队,就连救援队伍也失去联络,没有人知道她们在哪里。

辰月的思绪有些飘忽:无线电操作员是一名男青年,这是极其少见的情况。性别屠杀过后,活下来的男性非富即贵,大多成为政府雇员或是干脆移民蒙属凯妮亚当奴隶主;他完全没必要卷入这场战争。不过他还是来了,带着一身的技术和大量高价值无线电装备——据说为了来到这里,他与父母断绝关系。整个根据地的无线电系统都在他的指挥下搭建、运行,长达数年的时间里未曾出现一次事故。看着他有些沧桑的面庞,辰月不禁感概:他正值而立之年,若非这场战争,他或许早已成家立业,妻子是辰月自己也并非不可能。好吧,若不是这场战争,他们大概率不会相见;那样的话自己又会在哪里呢?

根据地初创之时两人就曾走得很近,其亲密程度说是情侣也不过分;许多人撮合他们俩的关系,或是当成一种八卦,或是真有此意;比如副官就直言称他们的婚礼会是根据地建设的一个重要标志:有圣凯妮亚男人愿意参与到这场战争,这是何其重要的信号。只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加深感情战况就已恶化,他们不得不从虚无缥缈的浪漫幻想中抽身,投入到严肃的战争中去。

作为唯一的男性,他在这里没有受到任何优待——好吧,是几乎没有。他和所有军官一样同住双人卧室,也在公共澡堂中洗漱,在这个去性别化到极致的根据地里,根本没人会注意别人的性征——也许有几个年轻人借此开玩笑,但当她们见识到战争的残酷之后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作为一名技术人员,他的军事素养堪称优秀:十发一百环,这是百里挑一的神射手水平;更何况他用的是老式步枪,精准程度与前圣凯妮亚军队现役装备有着相当大的差距;他的驾驶技术也堪称一流,只不过在地下掩体中再也不会有发挥空间。

半晌她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已经完成汇报,正在等候她的指示。“继续监听”辰月拍拍无线电操作员的肩膀。他向她敬了个礼,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接着向辰月报告的是助理,她手中捧着一大摞资料,包括昨夜产生的损伤报告和可以联系到的外界动态。现在她们身处地下,后者是弥足珍贵的情报资源。但助理显然有些事不想公开挑明,她拉着辰月离开大厅,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四下确认无人后才开口说话。

“辰月,情况很不乐观,我们派往蒙属凯妮亚……”

辰月瞪了她一眼,“不要用那个词”

“抱歉,派往东部的游击队失联了,已经超过一百小时没办法联系上她们……”

“我知道,无线电操作员和我说过——直接说结论”辰月举起一只手打断还想插嘴的助理。

“我想说,也许我们不应该继续派遣救援队——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去送死呢”

“难道让之前的游击队等死就是正确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人手紧缺,总不能继续分散兵力……”

“我知道你有压力”辰月说,“每个人都不希望更多的牺牲,可是现在我们除了继续战斗下去还有什么选择呢?难道你指望侵略者接受投降吗?”

……

送走了助理,厚厚的文件转移到辰月的手上。她叹了口气,坐在办公桌前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但她并没有立刻开始阅读;相反,她坐在桌前,呆呆地回想着自己的前半生。

作为这个年龄的佼佼者,她自然被推举到领袖的地位上。不过她绝非最优秀的,她知道即使在自己就读的学校也有远比她优秀的人存在,不过她们不是死于战争就是拒绝参加反抗军。没办法,谁让这是一个危险的选择呢。她被迫接过这千斤重担,过大的压力让她的头发中早早窜出几根白发,皮肤也因长期缺乏护理而变得蜡黄、没有光泽。远看去一定会有人将她误认为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但事实上她只是有些驼背而已。在别人面前,她是顽强的反抗军领袖,但只有辰月自己才知道,她也会偷偷哭泣。

奶奶与她告别、出门上课,临走前还不忘戴上她那标志性的发卡;辰月也开始审阅文件。报告损伤没什么可看的:前圣凯妮亚军队的工程能力值得信赖,即使已经遭受多轮狂轰滥炸,这座地下堡垒依然只有轻微损坏,只要及时修补就不会出现危及支撑结构的裂隙。相反对外情报方面的消息糟糕得多:随着七国反抗力量式微,各列强纷纷加强对七国和自由市的反间谍工作,短短两个月内已经有三名特工失去联系。位于南方联盟的驻外情报部门已经多次询问辰月是否启动紧急状态,即命令所有线人终止接触以保全性命;这并非轻松的决定,停止接触意味着根据地将无法收到外界消息,进而难以判断侵略军动向;但眼下遭受的损失又令她难以继续推动线人执行任务。根据地内部也已经出现支持停止对外活动的声音,她只能凭借在反抗军中的威望暂时压制,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非常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今日文件中再次出现终止活动申请书,她清楚地知道,这次她没有理由再推脱了。

她偶然瞥到下一份文件:本应写着标题的位置用红色字迹写着三个“紧急”,意味着这份文件涉及到时间敏感性决策,必须优先批复。辰月将其抽出并开始阅读:这名线人获悉,一批报废化学武器将经自由市入境并运往中北联邦首都郊区的垃圾填埋地销毁,连带可能造成数千贫民死亡。线人请示是否可以将其截获并破坏在自由市境内,用自由市市民的生命换取中北联邦贫民的生命。

目光移动到文件末尾,果然是那个熟悉的署名。“枭”,她的行动总是激进而危险,但同时她也是所有线人中取得成就最大者,包括但不限于刺杀一个声名狼藉的“指定幸存者”、成功毁掉一个侵略军指挥部,一并埋葬十余位军官、多次挫败针对根据地的进攻计划和多次劫掠侵略军补给线;甚至她还曾潜入泰北岛,并且差一点杀死蒙属凯妮亚——啊不,西南地区——统治者“省长”,仅仅是因为辰月担心炸毁整栋酒店会伤及无辜才被迫放弃。虽然枭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反抗军间谍活动原则,比如不伤害圣凯妮亚族裔和色诱之类,但出于某些私人原因辰月还是不愿将她除名,也许这就是路径依赖吧,辰月难以想象一旦失去她,根据地的对外情报收集将受到多大阻碍。

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急促而凄厉的警报声响起,如同万鬼哭嚎。这警报不同以往,预示着顶层岩层被击穿、掩体内出现火灾甚至塌方的最恶劣情况。人群中出现恐慌:年轻人焦急地望向辰月,稍微年长些的则跑向墙边的武器柜,从中取出一杆杆步枪。这是既定程序:在最后的壁垒被攻破之时,每个人都有责任拿起武器战斗,就算不能击退敌人,至少也要给他们留下足够的创伤,让他们知道圣凯妮亚人——即使是女性——也不会轻易屈服。

辰月从战士手中接过步枪和步话机,在通话之前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的语气中不能带有任何一点情绪,否则恐慌会被人群无限制放大,最后造成秩序崩溃,那样的结果只会比全员战死还要恐怖。随即她开始联系各部门确定损伤情况;地面层的几个观察哨都遭到毁灭性打击,无人幸存;上面几层也出现程度不同的损坏,水管破裂、墙壁倒塌,人员被掩埋其中。她迅速组织非战斗人员展开救援和灭火、恢复电力,同时命令位于教学区域的战士想办法联系奶奶,护送她到安全的地方。

虽然在她内心深处无比明确地知道,整座防空洞没有任何地方称得上安全。如果侵略者愿意,他们大可以连续轰炸这片掩体几个月甚至更久,直到每一寸墙壁都坍塌,将所有人活埋;或者更恶毒,用水灌满整个掩体,她们只能在绝望中看着水面一点点上涨、填满整片空间,最终溺毙其中。可就算这样,她们还是要战斗、再战斗,哪怕被迫离开掩体,哪怕结局不会改变,也绝不放弃一切可能的机会杀伤敌人。

随着交流的逐步建立,敌人的目的愈发明确:炸开沉重的防爆门,或许是为了谈判,或许是为了享受将她们一个个击毙的过程……无论如何,这将是一场血腥至极的战斗,没有人能逃开;辰月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能放过那些还没成年的孩子——但是在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战斗后,她真的能奢望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侵略者能和平地接纳孩子吗?……

至于她自己?辰月苦笑着叹了口气,她已经完成了使命,如果必要的话,就让头上千吨重的岩石埋葬我吧——我的血会干涸在这片土地上,如果真的有神灵,他们也许会认可我对这片土地的忠诚。

就在这时,一股热浪从入口冲进指挥中心,没来得及躲进掩体的人被吹飞,重重地撞在另一侧墙壁上;哀嚎声随即响起,指挥大厅乱作一片。就连辰月自己也受了伤:她撞在后一排桌子边缘,坚硬的金属桌沿硌伤了她积劳已久的腰,现在她疼得几乎无法站立,只能坐在地上勉强指挥后续行动。她按下步话机的通话键,想通知更多人手前来支援,但步话机里传来的只有沙沙声。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挂着中继器的墙壁——在狭窄而封闭的地下空间,没有中继器步话机便无法工作——该死!冲击波的强度恰到好处,不仅重伤了大厅内的防卫力量,也损坏了她指挥剩余力量行动的通信系统。最要命的是整个地下掩体都围绕指挥中心展开,因而所有通信线路都经过那个中继器,掩体正在分崩离析,她必须想办法延缓它的死亡。

辰月召集三名战士通过另一条通道前往其他空间:事到如今人力成为唯一的通信方式。她口述出需要向各个部门下达的指令后命令她们以最快速度离开,但在她们踏出指挥中心前,枪声竟从数个方向同时响起,将三人击倒在地。

辰月震惊地看着她们倒在血泊里喘息,甚至忘记举起步枪;战士倒地后出现的熟悉身影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直到枪被夺走她都没能作出反应。另外几名战士用枪口对准来者,但辰月制止了她们的进一步行动。

那个开枪杀死两名战士的人是她的副官。眼下,她正带着不到十个士兵与指挥中心里的人群对峙,副官本人则用枪口仍冒出硝烟的手枪指向辰月;她们的左肩系着白色袖章,但辰月再清楚不过根据地里不存在什么用白袖章标识的身份。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敌我识别手段;这些人听命于副官,后者在这群戴白袖章的人中职位最高,以往她在根据地中的威望仅次于辰月和奶奶,理应有对这个秘密组织的控制权。

“举起手来,两只手!”辰月正出神之时,副官命令道,还不忘用手枪抵住她的胸膛;同时另一名士兵走近并取下她挂在胸前的步枪。

“你们想干什么?”辰月极力掩饰预期中的愤怒,她不怕死,只是不希望死得不明不白;但她更加愤怒于曾和自己亲如姊妹的副官竟然选择背叛。

“你想让所有人为你那虚无缥缈的复国梦陪葬,我没说错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投降才是活下去的办法?”

“你怎么会相信——”

“闭嘴!”枪托重重地砸在辰月的头顶,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副官一只脚踩在她的胸口,令她呼吸困难;人群中传来短促的尖叫,那是助理的声音;她还很年轻,从未参加过战斗,也未曾见到过这样暴力的场面;她想要靠近辰月,却被一名白袖章士兵推回原位。

“你知不知道你的固执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生离死别?有多少游击队员本来可以不用去送死?又有多少圣凯妮亚人因你指挥的行动仇视反抗军?难道非要等到一切彻底失败,我和所有人都死掉你才满意?就算如此,过了五年、十年,还有谁会记得你的贡献……”

“我记得”辰月艰难地说,但语气十分坚定,“我记得,我们所有人都记得,这就足够了”她扭头看向指挥大厅里的人群和白袖章士兵的方向:“你们也都记得对吧?我们在这里共同奋斗过的三千多个日夜……”

“够了!”副官暴怒,用力猛踢辰月的腹部。辰月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艰难地呼吸着。她的嘴角流出鲜血,牙齿打颤;但她还是用余光瞥见了战士的异动。

“不要轻举妄动!”辰月抬起一只手指向那名战士;战士正想关闭保险,被辰月指出后,她对面的士兵立刻缴了她的枪;随后在多杆步枪的瞄准下,战士缓缓举起手做投降状。可 士兵仍旧不满意,强迫她跪在地上。

“为了避免事态失控,我很抱歉”辰月无奈地摇摇头,迎接来自那名战士的怒视。她的退让使整片空间的人陷入危险境地:这危险并不是爆发一场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若是前者她们还有胜算,毕竟来着人数不多,火力亦称不上凶猛;可是辰月的举动让她们的计划暴露,现在她们不得不放低枪口,而副官带领的士兵们则可以名正言顺地用枪指着她们,随时可以开火。

“你的道德洁癖让我恶心!”副官哼了一声:“只要有圣凯妮亚人在场,你的手指就不敢扣动扳机是吧?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连杀死我都不敢!”

“你敢直接进入指挥中心,想必不止这么点人手”

“正是”副官骄傲地说着,将辰月拉到一个椅子上,用绳子在椅背后捆住她的双手:“我的姐妹们正在每一层战斗,你们是拖延不了多久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控制你。现在,把你的口令交出来,我要打开防爆门”

“如果我不给你呢?”

副官没有说话,毫不犹豫地对准辰月脚面开了一枪。辰月痛苦地俯下身去,咬紧牙关没有惨叫;可是助理还是吓得晕厥倒地。副官扯着辰月的头发迫使她直起身体,扭着她的耳朵说:“你特么快点交出口令!占领军的飞行器就在这片空域盘旋,随时可以丢下炸弹炸塌这个掩体!非要让所有人为你陪葬吗?!那些还想抵抗的都死了!你也想这样死掉吗?!快点给!我!口!令!”

她的脸扭曲着,红到脖子根;辰月的脸也扭曲着,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剧痛:副官踩住她的伤脚,鲜血涌出浸透了她们的鞋子;不仅如此,副官还用里扭着辰月的耳朵、简直像要将那对耳朵从她的脸上撕下来似的。

“暴力……暴力不能解决问题”辰月的声音微弱“快放手,我晕过去你就拿不到口令了”

副官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她整整制服,用枪抵住辰月的膝盖,质问她:“口令?”

“就是你的名字,用的圣凯妮亚标准注音拼写,注意是全小写”

“早说就不用受苦了嘛”副官往她的脸上吐了口唾沫,命令一名士兵为辰月做包扎,自己则走到控制终端前开始输入。

“我曾经多么信任你啊……”辰月说,“你还记不记得最初那几年的自己?那时候你也是个激进派,说要杀光侵略军,甚至是他们的仆从军……那时候你见到个伤员都要掉眼泪,简直像个小孩子……后来听说萨米莱那群禽兽搞得惨案更是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哎,人心真是会变的呀……”

“你,过来!”副官向无线电操作员招手,“你来操作对外通信,必须按照我说的内容来输入!”

无线电操作员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望向辰月;得到她的默许后,他才来到终端前快速地敲打键盘输入指令。过了不久,他让出位置:“可以通过语音输入,你请!”

最后两个字显然带着极大的不满,但胜券在握的副官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里是高离东区十三号根据地,现在对占领军司令部通话!我们已经停止抵抗并接受贵方提出的停火条件!防爆门将于稍后开启,请务必立刻停止轰炸!待贵方接收人员到场后我们将会移交战犯!重复一遍……”

不知何时,那种仿若白噪音的轰隆声戛然而止,地下掩体里静得可怕,几乎能听见人们的呼吸。许久,辰月苦笑道:

“‘战犯’,是吧?”

“没错,你就是那个战犯头子”副官绕到辰月身后,“根据这个世界上一场战争的经验,战犯可是要被绞死的”说着,她用手轻轻掐住辰月的颈部,慢慢发力;但几秒钟后又松开。

“我可不确定他们是否会用比绞刑更残忍的方式杀死你……”

“即使看到曾经的好友痛苦死去,你也依然要投降,是吗?”

“废话,我可不想死在这地下室里!”

“‘战犯’不止我一个吧?”

“我怎么清楚?我又没跟他们联系过多少次……”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有可能把你或你的手下定为‘战犯’?”

“这不可能!”副官大声打断她的话语,“占领军保证过,只要交出你和另外一些人就可以确保我们无罪”

“这么看来不止我一个?”

“你不用管;反正到时候都是几分钟的事,处决过程不会持续太久的,你大可放心。说不定我还会为你求情呢……”

“我也可以向你提出一项请求吗?”辰月疲惫地问。所有人忽然发现,她似乎瞬间老了二十岁,头上的白发前所未有地密集,身材也更加佝偻。

“尽管说,但听不听决定权在我”副官坐进另一把椅子,双脚翘在控制台上。

“能不能确保孩子们安全?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副官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听到无线电终端里传来嘶嘶声,赶紧起身接听。

“……是的,收到!”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激动:“现在传输防爆门坐标……”紧接着她捡起辰月身边的步话机,向掩体的各个角落喊话:“停止交火!要给外国友人一个好印象,别打打杀杀个没完!还在抵抗的那些也给我听好了:占领军很快会接管这里,你们要是不想死就都特么放下武器投降!”

“步话机坏了,中继器在那场冲击波中……”辰月提醒道。

“中继器是我关闭的,简单的定时电路而已”副官将一个小东西丢到辰月手里;那是一个类似电子手表的设备,液晶显示屏已经熄灭。设备还带着些许温度,或许是刚结束工作状态。

“那场冲击波也是我制造的,花了好几吨化肥呢”副官得意洋洋,毫不掩饰自己的战略:“不过有几个人发现了那堆炸药,因此我不得不提前引爆——原本的计划是先切断通信再引爆,虽然过程颠倒过来但看结果似乎没什么区别,除了炸死几个倒霉蛋……谁让她们私自靠近我搭建的炸药堆呢?至于中继器更加简单,只要把这个干扰设备拔下来它就能继续工作,怎么样,来自占领军的技术指导是不是让你大吃一惊?”

说完话她把步话机一丢,长叹口气:“啊——还是和平下来轻松;说真的,这么多年来你从没考虑过和占领军进行停战谈判吗?”

“自从他们杀死我的父母以后,这个选项就不复存在”辰月苦笑着,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一名士兵上前试图阻止她,却被副官拦住;副官解开绑在辰月手上的绳索,还将自己的配枪交给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吧,等占领军控制这里可就没时间宣扬你那套理论了”

辰月双手撑在桌子上,脸色苍白,显然脚上的伤口令她痛苦不堪。她沉重地喘息着,

“谢谢你们”,她颤抖着说,“谢谢你们陪伴我度过这十年,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不需要感到什么遗憾。人总是会死去的,意义或重或轻,我很高兴我能以这样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一生:虽然不算漫长,虽然没能赢得最终的胜利,但至少在我死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坚持做到了——那就是为对抗压迫和争取民族解放而斗争”

接着她看了看手枪,拉动套筒将枪支拆开,将子弹全部卸下,最后交还给副官:“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当个懦夫,以自杀躲过审判;我会留下来陪伴坚守信念的人们到最后一刻。那时无论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何等恐怖的刑罚,我都不会恐惧”她踱步到战士们中间,期间几次差点摔倒,好在战士及时搀扶住她;“因为我们曾战斗在一条战线上,换句话说,我们是同志,永远都是……”

“停止你那无意义的煽情吧”副官挥了挥手,命令士兵强行分开辰月和战士,“无论你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我的想法;如果你还有什么长篇大论,对着军事法庭上的人说去”

交接进行的很匆忙,侵略军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享受这个掩体中的年轻肉体。侵略军士兵大大咧咧地追逐解除武装的战士和学生,在她们身上摸来摸去,似乎很享受她们窘迫的神情。军官虽然表现得矜持一些,但也忍不住往四周女性身上多看两眼……那神情简直像是在选妃,令辰月感到恶心。现在,整个根据地就像一个被打开的肉罐头,解除武装的少女就是罐头里被搅碎的肉酱,供入侵者尽情享用。

辰月被带离指挥中心,理由是“她和停战谈判没有关系”——可笑!她作为反抗军领袖竟然无权参与和谈,许多人都为此愤愤不平;好在辰月并不留恋权力,跟随押送她的士兵离开大厅。刚走出没两步,新任务交到她手里:劝降仍在战斗的反抗军。辰月无奈,只得跟随士兵去往掩体各角落逐个解决。最后的抵抗者们对辰月不战而降失望至极,不乏选择自杀者。辰月心痛地看着她们的身躯倒下,却无能为力:一只枪口顶在她背后,只要她敢轻举妄动,她就会被射杀。虽然辰月很想一死了之,但她还有责任在身上:在短暂的交接期间继续维持根据地的秩序。虽然号召战士拼死一搏很酷,还能杀死好几名侵略军士兵,可那又能扭转什么局势呢?后续侵略军会如潮水一般涌进来,将她们一个接一个杀死,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为了确保最多数人能活下去,她只能做此下策。

或许副官是对的呢?只要牺牲一小部分就能保全大部分人……可辰月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倒不是因为她是被牺牲的那个,而是她不能决定谁该去死。她多么爱这个根据地啊,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是人们饲养的宠物。本来按照规程这里不应存在宠物,可是为了“心理建设”她还是破例允许猫狗等动物继续存在,虽然这一决定会让本就短缺的口粮更加紧俏……其他根据地的反抗军拜访这里时总会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宠物吸引,流连忘返;若不是这里地处偏僻,一定会成为反抗军中的明星吧……

她被送往掩体最深处的牢房中囚禁,一同被囚禁的还有无线电操作员、奶奶和助理等几个忠于她的人。介于奶奶身体状况较差,辰月被允许和奶奶共处一室,其他人则被分开。无线电操作员无聊时便会吹口哨,临近几个牢房都能听到,这是辰月在被囚禁时光中唯一的慰藉。

为了压抑内心的恐惧,辰月会在无聊时找无线电操作员谈话。虽然他们互相看不见对方,但仅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足够令她安心。无线电操作员喜欢提及自己的过去,他说说些旧日的故事能减轻当下的焦虑,辰月便接受了他的说法。这倒也好,让助理——和其他从根据地里长大的孩子——听听战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万一她们能活下去呢?那样就可以把这个故事传唱再传唱,如同星星野火,总有一天会变为燎原之势。

无线电操作员来自一个优渥的家庭,她的父母都希望他能学习法律以继承家业;那是一个名列前茅的大型企业,一年的分红就够绝大多数普通人一辈子吃喝不愁。可他偏偏逆反心理爆棚,大学报了个电子工程专业并在此领域深造,毕业前一年还代表学校参加国家级赛事并获奖。这也是后来他与父母决裂的底气:他卖掉大学时申请的专利,购入大量电子设备,辗转至高离这个偏僻之地,全力支持反抗军事业。至于他的父母?他们早已不再联系,但据线人打听,他们生活在蒙属凯妮亚,作为奴隶主日子过得相当滋润,甚至比以前掌控大公司时还要悠闲——经营公司还要受到诸多法律管辖,而奴隶主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杀死奴隶取乐也无妨。

“那你呢?”每次无线电操作员讲完,助理都会迫不及待地询问。

“我啊……”辰月闭着眼睛,努力回忆过去。多年过去她的大脑完全被根据地事务占满,想挖出那些久远的记忆还颇费工夫:她的大学时光在和平中度过,毕业那年正赶上战争爆发,父母告诫她不要随意出头,否则可能招致麻烦;她便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尽可能遮掩自己的容貌,这才没有被士兵盯上。虽然发生在身边的苦难太过真实,每看到一出暴行,她的心就绞痛一次,对侵略者的仇恨更加深一分;但她同样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矛盾的情绪折磨着她,令她寝食难安。直到父母都侵略者杀死,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参加反抗军;大学辅修的管理学在此时派上用场,她被推举为领袖,此后十年间她和反抗军一同成长、挫败了无数次针对根据地的袭击,拯救了上千名平民。可现在,根据地已经支离破碎,而她恐怕也将不久于人世。

“你怕死吗”助理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不”辰月努力挤出微笑:“毕竟还有你们在我身边,不是吗?我们会一起面对——只要身边有彼此,我就不会害怕”

数日后军事法庭开庭。辰月被判处数十项罪名,其中最令她哭笑不得的一项是“毁坏环境罪”,理由是她领导的反抗军破坏了高离的原始生态和民俗环境,使这里的旅游资源不可开发,间接导致了上千万乃至数亿的经济损失。她想要反驳,却被法警一拳打断牙齿,鲜血满嘴流淌。她就以这样狼狈的样子听完余下的审判,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审判结束,她被拖出法庭,门外是曾经的指挥中心,大部分设施都已经拆除;大厅被分隔成无数小房间,其中传来令人窒息的惨叫声,那是无数少女正被侵略军强奸、虐待甚至私刑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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