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逃往你的孤独里去，逃往吹刮着强烈的暴风的地方去吧！”

—— 尼采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似是向我发出无声的抗议。

幽暗的封闭房间里，一束昏黄的灯光打向眼前的少女，长长的影子拖到了墙角，四周便是无尽的永夜。冷气不停地咆哮着，屋外尚是出伏不久的秋季，屋里的露水却冷到快要结冰，我忍不住裹紧了大衣。

而坐在我面前的少女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单薄的衣衫难以阻挡寒气的侵袭，红润的嘴唇逐渐发白。尽管黑色兜帽遮掩了她的眼神，但时不时的冷颤让我开始怀疑她究竟还能撑多久。

“只是……觉得好玩……”不知过了过久，对面才幽幽地飘过来一句话，说完她便把脸埋进臂弯里，像是抽泣起来。

我无奈地摇摇头，抬手关了冷气：“觉得好玩，就黑了整个区的电力设施？”

位于天穹市郊的神城高新区，一夜之间供电失控，有的街道漆黑一片，有的负载突变闪得人眼花，被击穿损毁的设备更是数不胜数，而罪魁祸首就眼前是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孩。

“我也没想到……会变成那样，程序运行到一半就出bug了……求求您不要……不要杀我……”柔声细语缓缓渗进我的耳边，带着哭腔的哀求叩击着我的心扉，我想，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她打动的吧。

“我把你带到这，不是为了杀你来的。”

“真的吗？”她忽地抬起了头，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光亮，眼角还挂着些许泪滴。

“在过去，带进这里来的人都不会完整地出门，但是……也许这次是我们误判了呢？你说——是吧？”我瞥了她一眼，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捕获些什么。

一个蹩脚的小骇客，从网上不知哪个角落扒来了一段代码，出于好奇拿某一栋楼做靶子，结果失控破坏了整个区，虽然不是那种需要全力应对的严重事态，但是最近的电力部门，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谢谢您！谢谢，我一定……”或许是劫后余生，她的语气有点急躁，却掩盖不住欣喜，而我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

“神城高新区，位于天穹市边缘，虽然距离市中心很远，但是因为有神城的分部带动了整个区的建设，反而成了天穹市第二繁荣的地方——”

“——在这里的分部，主要负责算法框架的研发，以及天穹市网络服务的容灾冗余，所以，另一个LDC机房，也在这里。”我不紧不慢的陈述着，随着我的娓娓道来，对面的少女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声音有些发抖，我能听出她正试图掩饰不安。

我没有回答她：“机房用的是另一套电力供应系统，所以哪怕街区电力瘫痪，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就在那场闹剧上演的同时，有一个伪造的身份访问了这个机房——以巡检维护的名义。”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她起身后仰靠在了椅背上，低头喃喃道。

“因为我知道你一无所获，而且，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目的是什么？”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我开始有些不耐烦：“这个房间独立于神城的监控系统，房间里的所有事情不会留下任何记录，你知道的，我们审讯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

或许是出于害怕，她开始忍不住发抖，但就算如此，她依旧咬牙不肯开口。

我叹了口气：“天穹市……没有城际出口路由，所以，要么是天穹市不愿或者不能与其他城市联网，要么是……”我的语速逐渐放缓，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她。我的心情逐渐低到谷底，焦躁的情绪开始充斥我的大脑。

“天穹市的外面……什么也没有……”她的声音清冷而无力，像是灵魂被掏空的木偶凝滞在了房间里。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缓缓抬头，与我四目相对，脸颊边两行清泪正无声流淌。

===========================

“出去把手续办完就可以走了，这次事件我们会定性为电力供应事故。”我低头整理着东西，自顾自地说着。

“为什么要帮我做这些……？”她低着头走近我身后，带着一丝疑惑向我低声问道。

“坚不可摧的天幕‘保护’了所有天穹市的市民，许以他们永恒的祥和与安宁，但事实真的如此吗？”我没有回头，手上的活也没有停下。

“神城凭借着尖端科技和天幕的封锁成为了天穹市事实上的统治者，而太虚门和蛇眼的势力不过是在边缘游走的飞地，是块难啃的骨头但也食之无味，三者仅仅维持着这样微妙的平衡已属不易——”

“——来到天穹市的生命，究竟是自然的馈赠，还是一场漫长的苦行？”

“我并没有什么崇高远大的抱负，也许要让你失望了。”

我转过身，再次对上了她的视线：“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崇高的理想，我只是希望我们都有选择的权利，也包括你去看更大的世界的权利。”

“哪怕外面空无一物？”

“哪怕外面空无一物。”

我走向门边，手已搭在了门把上：“我会竭尽所能去实现你的愿望，不管前路如何。我相信在那片天幕之外，会有你我所期盼的世界。”

此时的我才开始细细端详这位少女：稍显矮小的体格与坚毅的神情不甚相称，在那偶尔被兜帽沿隐藏的瞳孔中仿佛藏着一片广袤的灰色海洋；银灰色的卷发高高束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亮光，宽松的外套遮蔽了匀称的身材，只有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如白玉般的肌肤不带一点瑕疵。

如果可以，真是不想和她在这样的地方相遇呢。

“那么骇兔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叫我……布朗尼就好……” 在漫长的几个小时里，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微笑。

小说相关章节：天穹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