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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魄香魂】(1-78)(重新整理后的合集) - 22

[db:作者] 2025-06-21 05:27 5hhhhh 4560 ℃

            第四十三回 轻舞自翩跹

 

  水月洞天里,兵士们抱着众女子正吃喝玩闹,昨日安分了一晚,今晚又忍不住寻欢作乐,看见虚竹回来,大厅立时安静,沁香和鹤仙更是不安。虚竹见此笑了笑,端起一杯酒,叫道:「把酒都给我满上,我敬大伙一杯,必须喝尽,哪个敢『养鱼』,就罚哪个脱衣服。」众人见他恢复如初,登时喜叫沸腾。

  双儿给虚竹清洗了伤处,陪他在花厅偏间吃饭。

  亲兵奉上来一个锦盒,说是贾知府派人送来的。

  盒内是个看上去极其精致的白玉扁圆玉带,整圈雕刻着花枝花叶,正中镏金镶着一颗浑圆的红宝石。虚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猜出它的用途,叫双儿散开头上青发,将这玉带往她头上一套,戴在额上正合适,白玉衬着光滑卷曲的波浪青丝,使得双儿越显异样娇媚。虚竹欢喜不胜,双眼瞧得直冒火。双儿羞极伸手要摘,虚竹拦住她道:「好双儿,以后你和我单独在一起时,你就戴上它,我看在眼里,心里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二人饭后沏上香茶,谈起洞中的惊险。

  「那女子真是厉害,我在杨家时从未听过天山童姥这个名字。」

  「依我看,只是那张琴厉害,今日好在有你,还有宝贝背心。」

  双儿听虚竹说起「宝贝背心」,暗吃一惊,以为他说的是软猥甲,却见他解开衣襟,露出来黑黝黝的内衣。

  「我这个宝贝背心虽不像你的那样带刺儿,但是刀枪不入。」

  虚竹说完从靴底抽出匕首,在胸腹间划了一下,唬了双儿一大跳。虚竹好生得意,又笑道:「我这把小刀也是个宝贝,削铁如泥,却削不动它。让我看看你的好不好,试试这把刀能否割得动。」

  双儿吃惊摇头,瞠目惊道:「这是三少奶奶给的,我可不想把它弄坏。」

  虚竹高叫:「其实我就是想把它弄坏。」

  双儿扑哧一笑,脸上通红。

  虚竹一脸鬼笑,道:「女人脸蛋红,心里想老公。你最近怎么老是脸红?」

  双儿深深低下头,手扭着衣角,嗫嚅道:「公子,你再说我就不陪你了。」

  虚竹见她羞得似要流出泪来,嘿嘿一笑,坐好喝了几口茶,但安静一会儿又出言挑逗。双儿无奈叹气,心里发愁:「唉!这位公子,只盼他今晚能安安静静让我睡个安稳觉。」

  双儿回了房间后,虚竹到大厅和众人调侃了几句。沁香和鹤仙笑嘻嘻要陪他上楼,虚竹将她们推开,笑道:「以后我不叫你们,你们别上去骚扰爷,再闹上几天,爷就要叫你们掏空了。」

  虚竹上了二楼,忽想起去瞧瞧那些尼姑和道姑,见一干尼姑在念经,一干道姑在打坐,无人理会他,他便转身上了楼。进房点亮烛火,惊讶看见尤三姐偎坐在床头,用褥单紧紧裹着赤裸身子,脸颊也整整瘦了一圈。

  「咦?你一直没下楼,整天都坐在这里么?」

  尤三姐没有出声,哭红的眼睛呆呆盯着烛火。

  「哦,我也正要告诉你,我把官府上下打点明白,那腐刑已经免了,改成了断手断脚。」

  虚竹边脱边说,说完忍不住发笑,刚笑两声便皱眉止口,这一笑牵动得他胸口一痛。尤三姐仍然没有应声,但虚竹今天心情不错,上前拉起她手,惊觉冰冷僵硬,心不由一软,安慰道:「这两天,我也发现了,你与别人不同,我以后好好待你,也好好待你母亲。」尤三姐不躲不避,木头人似的任他亲吻,突然沙哑说了一句:「爷这就要睡了么,我去倒水伺候。」虚竹听了大出意外,心里又生不安,忙笑道:「不用你做,你一天没吃饭吧,我叫人把饭菜送上来。」尤三姐扭头望向烛火,眼中露出一丝哀婉,喃喃道:「那爷要我做什么?去二楼出家还是去一楼陪酒,只管吩咐。」虚竹听她说的像是气话,心情放松下来,「你哪也不用去,陪爷好好睡觉。」说完熄了烛火,拥她躺下,一边上下摸着,一边心里嘀咕:「孟家男人都瞎了么,剩下这样一块好肉,我意外捡了个宝贝,不过她若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那才真正是个宝贝呢。」想到这里,哄着笑道:「那个柳公子的事儿,我已经办完了,至于你姐姐,听说被藏在什么地窖里,明晚我带你去救她。好不好?」见尤三姐还未应声,接着笑道:「你交代的事,爷可都尽力去做了,你尽管安心跟着爷,若生了儿子,爷养你一辈子。」说完抱紧尤三姐亲了亲,刚有点动火,却觉胸口隐隐作痛,便握着一只乳睡了过去。

  一早起来,仍觉胸口发闷,穿衣时一阵苦咳。

  尤三姐在床上动了动,轻声道:「你叫人把我衣服拿来。」

  虚竹这才知道她没了衣服,难怪一直躲在屋里,他出外叫人拿来衣服,回来见尤三姐脸上添了两行泪痕,便去替她抹去,笑道:「你这件衣服旧了,一会儿我带你上街逛逛,多置几件。」

  二人洗漱完毕,叫上双儿,三人一同吃过饭,一起去了城中市集。虚竹大把花银子,给二人买了许多衣服首饰。双儿看什么都新鲜,又什么都慌乱推辞,尤三姐始终冷冰冰得默然无语。回到水月洞天,虚竹又拉着二人吃些夜宵。尤三姐有些坐立不安,突然开口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去?」虚竹一愣,想起答应她的事,笑道:「今天晚了,那事明天再说。」尤三姐面色一沉,不再说话。虚竹向她瞧瞧,嘻嘻再道:「一会儿上楼,你给我松松筋骨,咱们嘴对嘴的悄悄商量一下。」双儿在旁一听,脸就红了,急忙先回了。尤三姐起身不声不语也回了自己房间。虚竹心里有些气恼:「爷对你好,你就鸟了起来。」

  次日醒来,虚竹胸口依然隐隐发闷,运了一回乾坤大挪移,吃饭时没见尤三姐下楼,便拉去双儿继续满城闲逛,见双儿不喜买东西,便带她听说书、看杂耍,又去瞧了一场蹴鞠。双儿这才真正兴高采烈。

  晚上回了水月洞天,虚竹在厅堂里喝酒胡闹,尤三姐下楼一回看了看,转身又上了楼。到了半夜,虚竹推开左拥右抱,独自上了楼。鹤仙含酸道:「大伙瞧瞧,有了新人便不顾我们了。」虚竹果然来到尤三姐门前,从门缝里看见尤三姐站在屋内手中举着剑,登时骇了一跳,再看下去,见她只是瞧着剑发呆。虚竹没有情绪再惹她,回房独自睡了。这一夜过后,始觉胸口舒服了,心想:「看来是前两日累着了。」吃过早饭还要带双儿出去,双儿推辞说身子不舒服。虚竹问哪里不舒服,双儿又红着脸不说。虚竹疑惑道:「你不是来了月红吧?」双儿吓了一跳,退步连连摆手。虚竹大笑道:「哈哈,女人脸蛋红,心里……」双儿不待他说完,转身跑回房了。

  此时有人来报,说贾知府求见。

  虚竹到了客厅,见贾知府带人抬来两口箱子。一个箱子里装着名贵的各色丝绸锦缎;另一箱子里却是五彩石子、套圈、红绸等杂耍之物。虚竹一怔,愕然叫道:「你一直暗中跟着我么。」贾知府忙解释道:「岂敢岂敢,下官只是怕大人出什么意外,大人莫怪!」二人坐下喝了几口茶,贾知府不断表白自己如何尽职尽责,如何对皇上衷心不二,尤其点明自己只对皇上和皇太后忠心。原来孟太师奉旨丁忧已近两月,哲宗开始有所动作,将各地州府的县官知府以及军中参尉以上的军官,撤的撤,押的押,除掉了一大堆,都是孟太师的心腹。贾知府见形势风声鹤唳,特来讨好并打探消息。

  虚竹送走贾知府后,闲极无事,溜溜达达到了梨香院。

  原本热热闹闹的梨香院,此时空空荡荡一派萧条,自虚竹将梨香院附近的丝竹馆改成了水月洞天,孟家就将梨香院的人都搬了出去。

  虚竹先到了薛姨妈房间,然后挨间屋子瞧去,走进较为精致的一间,此间窗前种满了盛开的兰花。虚竹抽几下鼻子,不禁道声:「好香!」打开窗户,香味却淡了许多,关上窗户再嗅,发现香气原来是这屋里的,而床边香气最浓,床上没有被褥,只放了一颗凉席包裹的香木枕头,虚竹往上一躺,顿觉四周萦绕凉丝丝的清香,浑身说不出的舒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后身上凉嗖嗖的,见屋内昏暗,窗外已是暮色沉郁,奇怪自己怎么睡了这些时候,急忙向外走去,边走边觉身上生寒,白天看着明亮精巧的各个房间,此时昏昏暗暗,影影绰绰,明知空无一人,但仿佛到处都藏了人。虚竹急步穿过两进院落,到了前院堂门,突觉身侧凉风一抖,转头喝道:「谁?」一惊之后,确信自己不是眼花,窗户上真真确确闪过一个人影,他又大叫一声:「是谁?谁在里面?」四下里殊无人声。

  虚竹望着越来越黑暗的屋子,心里越来越不安,隐约有了个念头:「莫不是京城那个假太后?」犹豫一会儿,终不敢再进去探个究竟,转身正要离去,屋子里突然出来一个人,虚竹不由叫了一声,浑身汗毛直竖。那人也惊恐万分,大张着口,连连退步,原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接着走出另一个老妇,这老妇手里提着一个木桶,一见虚竹,十分惊讶,手指乱划,口中啊啊呀呀。虚竹定下神后指指自己的嘴,惊问:「你们是哑巴?」两个老妇用力点头,一个老妇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指听不到。虚竹松了口气,心想她们既聋且哑,看样子是来打扫的,但刚才怎没看见她们?兴许是我走得太快,她们在某个房间低头打扫,自然互相看不见。

  虚竹狐疑着跨出大门,在路上总觉哪里不对劲,忽然想起,先前看见的人影穿着白衣服,而那两个老妇却都是绛色衣服,而且一个蹒跚的聋哑老妇怎会闪出那么快的影子来。他心里陡然一惊,急匆匆回到水月洞天,进了自己屋里,便安下了神,暂将此事放下,洗了把脸,呼唤送来酒菜。过了一会儿,见尤三姐端着饭盘走进来。虚竹肚中一笑,暗道:「你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

  虚竹一言不发吃了起来。尤三姐坐在虚竹对面,默默看他吃了半碗,轻轻端起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虚竹吃惊想:「她不是又要把自己喝醉吧。」却见尤三姐双手端起酒盅,向他道:「奴家敬爷一杯。」停顿一下,接着再道:「我母亲前日病重,烧得迷迷糊糊,只说要回敦煌老家。如今她病好些了,我想求爷放她回去。」

  虚竹放下碗筷,惊讶道:「那你呢?」

  尤三姐毫不犹豫回道:「我当然任凭大爷使唤。」

  虚竹接过酒,仰头喝干,笑道:「好好,你们自己安排,一切费用有我。」

  尤三姐从虚竹手中接回空杯,展颜一笑:「谢过爷。」

  虚竹当即又惊又喜,终于见尤三姐有了笑形,细看她还描了淡妆。尤三姐和他对视片刻,低头再斟满了酒。虚竹微微一笑,想她会接着求尤二姐之事,不料听她说道:「爷给奴家买了许多东西,这一杯,再谢过爷。」虚竹怔道:「那算什么。」尤三姐等他一口喝了,起身盈盈礼道:「爷慢用,奴家下去了。」虚竹大感意外,叫道:「咦?你别忙着走,再陪我喝几杯。」

  尤三姐稍一犹豫,即含出浅笑,没有坐回原处,而是到了虚竹旁边,斜身挨他坐下,将他杯子举起,娇道:「爷爷请。」自己却先浅抿一口,在白瓷杯口留下了一个淡红唇印。虚竹顿生惊疑,不想她突然变得如此乖巧,心道:「莫非她还有别的事求我,不是那个柳公子又惹祸了吧?」于是顾不上喝酒,笑眯眯捏起尤三姐下巴,疑惑问道:「你今天心情怎这么好?」尤三姐抬脸相迎,没有开口应话,只是眼波流萤,便一下子回复了本来的风流韵致,喜得虚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吐舌就吻。尤三姐婉转相就,香喘微微,不一会儿就面泛娇晕。虚竹的火忽下烧起,解去抹胸,又摸进小裤。尤三姐扭腿轻轻躲避,媚道:「爷,你再多喝几杯,我给爷跳舞助兴,好不好?」虚竹喜出望外,见尤三姐走到中央,扬起手臂,扭动腰肢,无声舞了起来,手腕抖摆,曲腿踏足,跳得是西域风情,身姿仙美,眼波灵动,更兼一抹雪脯,椒乳诱露。虚竹瞧得舌底发燥,不知不觉喝了杯中酒,心里赞叹:「乖乖,她这一舞把所有女子都比下去了。」

  尤三姐舞毕,如在台上一样躬身谢客。虚竹呆了片刻,拍掌大声叫好,喜得嘴都合不上。尤三姐红香满面,笑问:「爷还要么?」说完转身从墙边桌几上拿起一柄剑来。虚竹顿吃一惊。

  「你干什么?」

  「我给大爷舞剑。」

  「哪来的剑?」

  「午后奴家就来了,见大爷不在,便将剑放在了这里。」

  尤三姐说着轻摇剑身舞了起来。虚竹这回心不在焉,见她舞着舞着剑身横在了颈前,不由惊叫:「慢着!」尤三姐垂下剑,满眼疑惑。虚竹见她眼神,便知自己想差了,坐下笑道:「来来,过来歇歇,不要累着了。」尤三姐把剑轻轻放到桌上,坐回虚竹身旁,媚眼如丝。虚竹心里一荡,却还有些疑虑。

  「你下午拿剑来干什么?」

  「爷自己说过的,要带奴家去的么。」

  虚竹听了会心一笑,放下心来,心想你终于还是说了,笑道:「不错,明晚带你去。」尤三姐撒娇一般推推虚竹胳膊,眼中露出恳求。虚竹叫道:「你不是现下就要去吧。」尤三姐贴近他脸,腻声道:「爷,天还早呢。」说完轻轻吹了口气。虚竹耳朵发痒,扭头一躲,抱紧笑道:「鬼心眼的小东西,回来非要叫你哆嗦死,你愿不愿意?」尤三姐眯眼微笑,突从虚竹怀里跳出去,道声:「奴家去换件衣服。」

 

            第四十四回 深院锁清秋

 

  虚竹知双儿身子不爽,没有惊动她,到了大观园院墙,抱起尤三姐一跃而过,在尤三姐指引下寻到了凤姐的住处蓼凤轩,点晕熟睡的门仆后,见外室楼梯拐角处亮着一盏灯笼,灯光照出楼梯隔板后的一个暗门,轻轻拉开暗门,脚下便是通往地窖的木梯,下去几步,即见灯影绰绰,传来鞭打和男人野兽般的粗喘。虚竹腾空跳下去,想到孟琏正在折磨尤二姐,所见情形却大出意外,眼前一个衣裳不整的红衣女子,手持一条黑色牛皮鞭,香汗淋淋,娇气吁吁。地上一个全身赤裸的白净男子,脸向下趴着,背上鞭痕累累,血迹斑斑。

  红衣女子突然见了虚竹,惊呼一声,抖鞭扫来。虚竹两指捏住鞭梢,稍一用力便夺了过来。女子神色骇异,向后一个空翻,从角落里又抽出一柄剑。虚竹见了惊慌,连连运气弹指,不想轻易点中了红衣女子的几处穴道,接着点向地上男子的神枢大穴,抬腿一踢,踢得男子翻过身来,见正是孟琏。孟琏身上尽是赤红鞭痕,脸上停顿的笑容却是奇异的快活。虚竹无比惊疑之际,听得尤三姐在身后哭叫一声:「姐姐!」他茫然看向倒地的红衣女子,尤三姐却是转身一头扑向了墙角。虚竹注目看去,心登时通通乱跳。

  墙角处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瓷缸,缸体细长,缸口刚好伸出一个人头来,那人披头散发,双目成了两个黑洞,嘴唇黑血斑斑,被几条黑线缝住,整个面容形似骷髅鬼怪,也许只有尤三姐才能认出她是谁来。尤三姐此刻双手哆嗦,抱着瓷缸不知如何是好。虚竹暗出一掌,击得瓷缸碎裂,那人咕隆一下滚出来。虚竹惊得退后几步,见那尤二姐血淋淋得一丝不挂,双臂双腿被齐肘齐膝割去,只剩下了半个人,双乳却在微微起伏,人竟然还活着。

  尤三姐终于见到了姐姐,却触也不敢触,欲哭无泪,几欲晕去,突地跳到孟琏身边,咬牙切齿道:「狗东西!我要你死!要你死!」边叫边挥剑乱斩,直至筋疲力尽,咣当扔下剑,跪到尤二姐身前,捂脸嘶声痛哭。虚竹瞧着血肉模糊的孟琏,被满室血气熏得欲呕,心里好不舒服,上前拉起尤三姐,慌道:「必定有人听到了,咱们快救你姐姐出去。」尤三姐哭着站起,慢慢拾起地上的剑,回到尤二姐身边后,止住哭声,抹了抹眼泪,跪地叫声:「姐姐!」突然立剑刺进了尤二姐胸口。虚竹惊呼着大吃一惊,傻呆呆见尤三姐起身踹烂了几坛窖酒,又挥剑打翻墙上的油灯,火势立时燃了起来。

  二人逃出地窖,跑出门外。虚竹忽想起那个红衣女子,回头惊瞧,整个地室已是一团大火,火苗直窜出了窖口。虚竹惊心之极,眼见这会死了三人,再也不敢回头瞧那地室,抱起尤三姐飞奔逃窜,跑着跑着一跃几十丈,眼角突见一个白色影子在夜色中一晃,他心头一惊,这影子好生熟悉,高高跃起再瞧,那影子出现的地方正是玉香楼,曾有过的惊疑一起涌入脑海,虚竹停步踯躅片刻,实忍不住疑惑,抱着尤三姐转身奔去了玉香楼。

  到了玉香楼阴森森的院子里,虚竹将尤三姐放下。尤三姐仍沉浸在万分悲痛之中,看了虚竹一眼,流着泪并不发问。虚竹拉着尤三姐的手到了楼前,见楼门虚掩,轻轻一推,门吱吱呀呀开了,一股阴风从内吹出,吹的虚竹发抖,但越是害怕就越想弄个清楚,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可卿的鬼魂。摸黑上了二楼,隐约传来飘渺女声,咿咿呀呀,似是惊叫又似是吟唱。尤三姐手指冰凉,虚竹手心也出了冷汗,刚经历了血腥一幕,此际又听见如此恐怖的鬼声,实是诡异之极。但既已至此,只能麻着头皮,捕捉着鬼声,心惊胆战蹑至三层,听得这鬼声真真切切是从房里传出来的。虚竹放开尤三姐,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猛地撞门扑进去,高叫着为自己壮胆:「什么人?」只觉脚下一软,几乎跌倒,不禁埋怨自己:以前来过的,这屋里铺着厚厚的毡毯,怎就忘了呢。

  鬼声戛然而止,黑暗中一个拖着长发的白色人影,飘忽扑过来。

  虚竹浑身血液一股脑冲到额头,却见那鬼似被什么从后拉住,到了近前就再不能前行。虚竹惊极之中,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突然瞧清这鬼挥舞的手臂竟是降龙十八掌,且没有丝毫掌力发出,当下心神大定,想到:「既然会使阳间的武功,那么多半不是鬼?」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大叫:「是你!史朝云?」

  白衣人影停下手臂,立定不再动弹,慢慢退回去了黑暗中。

  这时,尤三姐不声不响寻到门旁烛台,摸索出火石。待烛光亮起,虚竹看得清楚,屋中女子确是给自己解读降龙十八掌的史朝云。但与之前判若两人,散乱着枯草般的长发,脸颊瘦成了两条,满含惊惧的双眼越发大得出奇,而且脖上竟然锁着铁链,长长得拖在她身后,另一端牢牢锁在墙壁里。虚竹大为震惊,不由轻轻地再唤几声。史朝云听着他的呼唤,眼色由惊恐转为迷茫。

  突然,窗外跃进一人,纵身挡在史朝云身前,手握一柄明晃晃长剑。

  虚竹仓皇退步,正要大惊发问,尤三姐却先叫了出来:「柳公子?」那男子向尤三姐一瞧,二人都惊讶之极。

  安静中,史朝云轻轻说话了:「你又来了,你是谁?」

  男子转过身,温柔无比道:「梦姑莫怕,梦郎在这里,梦姑莫怕。」

  史朝云呆呆盯着那男子,喃喃道:「真的是你来了?你的眼睛……好亮,梦郎……我的梦郎……」史朝云的话声越来越低,目光越来越温柔,霎那间重现了从前的美丽妩媚。

  虚竹呆呆瞧着,记起了那个火辣辣的夜晚,心神为之一荡。

  原来那晚史朝云被虚竹吸走功力,体内热毒是解了,但伴之而来的云雨使她心神顿滞在了那一刻的紊乱,整日呼唤着「梦郎」,疯疯癫癫乱跑。孟家以为她得了花痴怪症,将此事当作不可言说的家丑,便在可卿死后,把史朝云锁到了玉香楼。柳湘莲夜探山庄,寻找传说的宝藏,不经意闯到了玉香楼,对神智不清的史朝云既好奇又怜惜,每夜偷偷来望,竟尔渐生情愫,乃至不能自拔。

  此刻,尤三姐看着柳湘莲的举动,吃惊之极。

  「柳公子,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柳湘莲转头对视尤三姐,目光冷漠,充满敌意。

  尤三姐见了,难过之极,轻声道:「原来……你们孩子都有了,那你为什么还说喜欢我?」虚竹闻言诧异,这才发现史朝云的小腹明显隆起,登时心里极为不安。而柳湘莲受害吃了官司,对孟家已是厌恨之极,气冲冲道:「不错,我是说过,但并非出自真心。」举剑向尤三姐一指,又道:「谁不知孟家除了门口那对石狮子是干净的,其余都污秽不堪。谁不知你们姐妹都是孟家的野种,竟又任由孟家子弟玩乐,简直天理难容!我柳湘莲是光明磊落的堂堂大丈夫,怎会喜欢你这样一个丧尽廉耻的淫贱女子。」尤三姐听了柳湘莲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脸色惨白,难过道:「我天理难容?我淫贱无耻?你看不起我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欺骗我?居然还说自己光明磊落?好一个堂堂大丈夫!」尤三姐越说越怒。柳湘莲沉默片刻,冷冷道:「我起初并不知晓,后来既清楚了你,也清楚了她。」说到这里,柳湘莲深情看向身旁的史朝云,语气变得温柔:「她虽然病着,但她的心是干净的,她是我的梦姑,我是她的梦郎,我承诺过,只要我活着一天,便要照顾她一天,绝不让她和她可怜的孩儿再受人伤害。」尤三姐听柳湘莲说完,身躯颤个不住,手捂上胸口,越揪越紧,好似心痛之极,强忍哽咽道:「自从你送了我这把剑,我就把一颗心放在你身上……我安分守己,小心度日,只想拣一个真心实意的人跟他去,不料到头来,命中注定,终归白活一世……」尤三姐说着话,泪珠滚滚而下,把剑慢慢举起,泣声再道:「如今,我已不再奢望,但绝不由你瞧不起!」说到这里提剑一横,双手握住抹在颈前。

  虚竹的心正怦怦乱跳,见此惊呼:「不可!」伸指一弹,指风正中剑身,嗡得一声颤响,尤三姐握剑不住,但剑刃已在她脖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虚竹接着踏出凌波微步,飞快闪过尤三姐身边,伸手将剑夺下,脚步稍稍一停,又冲向了史朝云,慌张叫喊着:「你们听我说,你们都错了……」柳湘莲举剑相刺,虚竹挥剑一格,随即弃剑,柳湘莲猝不及防,被他一指点倒。虚竹抓住史朝云双臂,焦急大叫:「你跟我走,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史朝云惊恐万分,挣扎嘶叫,根本不听他说什么。柳湘莲在地上怒叫:「淫贼,不许欺辱她!我绝不放过你……」

  「放开她—!」

  尤三姐突地顿足尖叫,甚是凄厉刺耳,虚竹吃了一惊,史朝云趁机向他手臂狠狠咬下。虚竹一疼,内力自发震开了史朝云,一丝猩红从史朝云唇间溢出,衬着她疯狂的面色,望之十分恐怖,房内一时安静,只听得尤三姐大叫:「你把他们放了,我此后生死都随你意,绝无半句怨言。」接着又向柳湘莲叫道:「你说得不错!我是污秽不堪,我是不干不净了,但我做出的承诺,绝不食言。你既承诺于她,何不带她逃走?」柳湘莲吃惊瞧着尤三姐,惊疑道:「我何尝忍心看她这样受苦,只是……这铁链精钢所制,我……」虚竹此时听了尤三姐的话,心里已是一动,再瞧史朝云,心里又是一疼,想起了木婉清也如这般的疯狂、这般的憔悴。他忽然点倒史朝云,接着从靴中抽出匕首,在史朝云耳边轻语道:「我才是真正的梦郎,梦姑不记得了么?不要怕,我放你们走。」说完挥起匕首切断了史朝云脖后的铁链,起身抱起尤三姐,匆匆从窗户跳了出去。

  回到水月洞天,尤三姐一言不发进了自己房间,门刚阖上,里面便传出她的闷声大哭。虚竹回房一头栽到床上,也是好生郁闷,既没救出尤二姐,还白白丢了那个梦姑,突然吃惊坐起,自语道:「不对啊,不对!」他忽然想到:「史朝云被锁在屋里,那么楼外的人影自然不是她了,那影子又明明是个女子,当然也不会是柳湘莲,那又会是谁呢?」此时桌烛燃尽,火苗跳了两下熄灭了。虚竹眼中一黑,头皮顿麻,盯着灭烛的一绺青烟发呆,始终不敢合实双眼,迷迷糊糊见到窗外发亮,下床去了尤三姐房间,扑住哭成软泥的尤三姐,径直挤进她干涩的体内,揉磨着,亲吻着,断断续续,久久不肯消停。

  渐渐地,尤三姐泪痕未干,又添上了一层细汗,也绝了所有心念,到了虚竹哼哼灌注之时,流泪抱住他,抬起臀股,哽咽着收下小腹深处的一涨一烫,身子热了起来,心底却更加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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