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不如从命。

和在9号巷街道漫步时的明亮不一样，城堡内部十分昏暗。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只剩下黑暗，完全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了。

“呜呜呜…好黑哦…师父，我对这种完全不行...”

夕椛的声音越来越弱，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在这种扭曲物质化构成的空间，使用手电筒照明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盲目地在黑暗中前进也不是办法。

“不要慌，夕椛。次元包里有夜视镜，找一下。”

“唔，我看看…啊，有了！”

夕椛从次元包中翻出两副眼镜，将其中的一副递给我。

戴上眼镜，漆黑一片的视野恢复了明亮。出自鸮(Strigiformes)工坊的精品，当然不只有夜视功能，眼镜还会对四周的环境进行扫描，标记出高热量的物体，方便佩戴者更快地发现异常。

“呼，稍微安心一点了。”

“保持警惕，继续前进。”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漫长的过道终于走到尽头，一扇门出现在面前，没有完全闭合的门缝漏出了些许的灯光，以及细微的、模糊不清的声音。

这些都不重要，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味…

“师父！那里…!”

“嗯？”

顺着夕椛手指的方向，大门右边的角落，有一团血淋淋、难以用言语描述的“东西”，我抓紧了手中的长棍，慢慢地凑近。

是人,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男人，整个躯干和四肢被某种力量挤压变形，就像麻花一样。眼镜没有对男人进行标记，他已经失去体温，死去多时。

“呜，师父，我就知道，这么高报酬的委托没那么简单。”

“哪次简单过，夕椛，检查一下尸体，我警戒四周。”

“好的，师父。”

夕椛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摸索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一定会有…

“啊！师父，有了，是委托书和收尾人证件!”

夕椛向我挥舞着沾满血的委托书和收尾人证件，果然是之前接受委托的事务所。

“气泡事务所，阿尔柏，5阶收尾人。”

夕椛将满是血污的收尾人证件擦拭干净，轻声念出上面的信息。

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能够将5阶收尾人揉成麻花的力量,危害等级不低，至少是都市恶疾级别的事件了。

“师父，这次的扭曲可能比想象中的要更加严重。”

夕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害怕了吗？”

“怎么会，又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夕椛会用这充满Power（力量）的铁拳替师父好好地教育坏东西！”

夕椛认真地做出拳击的动作。

“哈哈哈。”

“诶？师父，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不愧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子。”

看着夕椛可爱的一面，我不禁会心一笑，但内心并没有轻松多少，如果接下来面对的是钢琴家那种级别的扭曲，我无法保证夕椛的安全。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吱——

门被打开了。

出现在面前的是，头部被黑色迷雾所笼罩着，身着华丽服饰的侍者，毫无疑问是扭曲的产物。

“不要乱动。”

面对扭曲的侍者，夕椛警惕地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欢迎二位参加宴会，请佩戴好面具入场。另外，在宴会上不要说出自己的姓名。”

没有任何的敌意。

侍者无视了夕椛的威胁，庄重地向我们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递上黑色的半脸面具。

“师父，怎么办？”

夕椛接过递来的面具，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只是普通的面具。

“恭敬不如从命。”

我摘下夜视镜，将面具佩戴好，一旁的夕椛也照做了，侍者点头示意让我们进场。

踏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与外面过道的黑暗寂静截然不同，宴会厅内灯火辉煌，红色的帷幕，发亮的嵌花地板，两侧的长桌上摆放着异常丰盛的酒水菜肴，供参加宴会的宾客享用。

除了我和夕椛，宴会厅里还有其他佩戴着面具的来宾，人数大概在30人左右。来宾们坦然自若地手持酒杯互相攀谈，完全不像是被困住的样子。

“喔，新来的朋友，你们好！”

靠近门口的一位矮个子来宾向我们走来。

“你好！请问...”

“嘿，没想到还真有女粉丝参加冬芽的宴会，这长棍和拳套是Cosplay（角色扮演）道具吗？”

另一边的高个子来宾凑了过来，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们。

“嗯嗯，是的，我们刚刚参加完一场动漫展会。”

没等我想出回答，夕椛便迅速地接上了话茬。

“那真是太巧了，我也很喜欢Cosplay，过会一起探讨一下？”

“啊这...”

“得了，我看你只是想和女孩子搭话吧。”

矮个子来宾抛来一句讥讽。

“哼，才没有，我的心只属于冬芽。”

高个子来宾有些恼火地耸了耸肩。

“开什么玩笑，要吐了！”

“差不多得了！”

眼前的两人很快便进入了“友好交流”的状态，尽管有面具的遮挡无法辨认来宾的面容，但听声音应该是和夕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哎，现在年轻人的交流已经这么抽象了吗...

“师父，李秀雅小姐的工作是虚拟偶像，冬芽小姐是她的虚拟形象。看样子，这里在场的其他来宾都是她的粉丝。”

夕椛小声地向我解释说明。

虚拟偶像，在虚拟空间不公开露面而是用虚拟形象进行直播表演的角色，虚拟形象下的扮演者也被称为中之人。正常情况下，公司给中之人提供合适的虚拟形象用来直播，再从中之人赚取的打赏收入来进行抽成盈利，整个过程对于中之人的线下要求并不高。

“原来如此，委托人之前说的公司主营方向偏向线上是指这个意思吗。”

失去联系的中之人、扭曲形成的城堡、死去的收尾人和即将开始的宴会，无论怎么看都很不妙的组合，简直就是悬疑小说中的剧情。这种小说的剧情都是有套路的，按照这个节奏发展下去，新的受害者马上就要出现了。

“啊，抱歉抱歉，有些失态了，因为日常能和同好交流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在这里难免就想多说几句。”

在“友好交流”结束后，意识到忽略了我们，矮个子来宾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可以理解。听你们的口音，是北方人吧，跑到南方参加宴会一定很累吧。”

在陌生的环境中，遇到能够正常交流的人已经很好了，我尝试着通过闲聊来获取更多的情报信息。

“啊，原来这里是南方吗？因为是通过邀请函传送过来的，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累的感觉。”

“通过邀请函传送？”

我对这意想不到的回答感到了困惑。

“是呀，就是之前粉丝俱乐部私密邮件赠送的邀请函，只要在特定的时间，签上名字，就能够参加宴会。当初是抱着娱乐的心态签上名字，没想到居然真的实现了。这应该是传送的奇点科技吧，就像W公司的Wrap列车那样。”

高个子来宾向我们展示着邀请函，左眼看见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黑色雾气，这不是什么奇点科技，而是不折不扣的扭曲产物。

“你们是没有拿到邀请函吗？”

矮个子来宾好奇地问。

“啊，转场的时候太匆忙遗漏在车上了，不过侍者也放行让我们进来了。说起来，大家是在等什么东西吗？”

邀请函自然是没有的，但编个理由蒙混过关还是很简单的，我马上转移了话题。

“喔，大家都在等冬芽的登场，是本人哦！”

“诶？冬芽不是虚拟偶像吗？现实中是没法出现的吧。”

对于这样的回答夕椛有些疑惑。

“她马上就…”

♪——

悠扬的长音打断了谈话，紧接着是简洁的短音，长短音快速地交接着，欢快而又热烈的小提琴曲响彻宴会厅的每一处角落，我寻找着乐曲的演奏者，在对面，宴会厅尽头的那道大门。曲终，众多的扭曲侍者上前拉开了大门，簇拥着一位银发的少女走进宴会厅，我该怎么形容这位演奏者的美丽呢？那是现实中绝对不会存在的精灵。

“是冬芽！！！”

“冬芽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冬芽小姐我爱你！！！”

“冬芽！！！冬芽！！！冬芽！！！”

宴会的气氛一下子到达了高潮，欢呼的声浪刺痛着耳膜，来宾们狂热地向少女的方向涌去。

“呜，师父，我感觉耳朵都要聋了。”

“同感。”

“奇怪，和李秀雅小姐本人的照片完全对不上呀…”

夕椛拿出委托人提供的照片进行比对，照片上的女孩，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脸上有些许的雀斑，是那种大学里很常见的路人相貌，和眼前的少女完全不是一个人。

“夕椛，有冬芽的虚拟形象照片吗？比对一下。”

“有的，委托人把它放在了最后面，我看看...哎？！完全一致！”

存在于虚拟空间的人物，出现在现实世界，无论怎么想都是扭曲的杰作，但有一个问题…

“师父的眼中，冬芽小姐是什么样子的？”

“嗯…是正常的人类，看不见扭曲。”

“果然…诶？诶诶诶？没有一点扭曲的痕迹？”

“啧…确实是这样的，纯洁得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我将左眼闭上，再次睁开，还是一无所获，难道是我的想法错了？不，收尾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位名叫冬芽的少女，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师父，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夕椛有些不知所措。

“再观察一下，看看这个冬芽到底要搞什么鬼。”

我拉起夕椛的手，慢慢地向人群的方向靠拢。

“嗨！大家好！这里是冬芽！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冬芽的支持，很高兴今天终于能够在现实中和大家见面了呢！”

“能和冬芽小姐见面真是太高兴了！”

“没想到中之人和角色人设完全一致，冬芽小姐真是太可爱了！”

冬芽向着人群摆出了“V”的手势，露出俏皮的笑容，现场的气氛再次高涨起来。

“嗯嗯！大家的感情，冬芽感受到了！那么，接下来是演奏时间！现场Live！Go！”

♪——

随着小提琴发出第一声长鸣，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平静，新的演奏就此开始。不同于之前曲子的欢快热烈，这次是低沉而又舒缓的曲调。我静下心，用所有的感觉去感受乐曲，就像一滴雨水流入大海。

好孤独，好悲伤…

内心空荡荡，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深沉的旋律不断地缠绕包裹着，让人慢慢地落入深渊…

这不是普通的乐曲，是激起共鸣的前奏。

“夕椛！快把耳朵捂上！”

我猛然挣脱了音乐的桎梏，提醒着身旁的夕椛。

“呜呜呜，师父，好难过…”

尽管夕椛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但她还是维持住了自我，将耳朵捂住。

人群中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就像将石子投入水面泛起的涟漪，传播扩散，微弱的抽泣最终演变成撕心裂肺的恸哭，在脑海中回荡着，让人晕眩。

“师父…这是!”

异变发生了，来宾们身上的扭曲被激化，原本只是轻微的扭曲特征，不断地扩大，蔓延至全身，最终变成了骇人的扭曲怪物。

“呵,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曲终，冬芽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听众们，露出悲伤的神情。

果然是和悬疑小说剧情一样的发展，但这次的新受害者未免有点太多了吧…

我皱了一下眉头，握紧了手中的长棍。

小说相关章节：扭曲清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