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即便是设置了铃声，也会赖床好久，甚至懒得去关。刺眼的阳光，吵闹的铃声，慵懒的自己。彷徨着，躺在床上不想去动，也不想闭眼，手边的手机不知重复了几遍地铃声，直到自己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将手机挑到了地上，自己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起来。

　　“缇？”

　　自己将地上地手机捡起后，只看见信息栏是一排排地未接电话，而我打过去后她只是挂掉了。自己又想起了，昨天只是因为晚了一两分钟没接她的电话就生气。

　　自己又侧躺在了床上，看着被风吹起又落下的窗帘，不自觉地又翻来覆去不停地回想着绂。想着或许过去了这么久，他也应该是一个开始长了些白头发，有点皱纹的中年男人了吧，跟妈妈差不多一个年纪。

　　………………………………

　　弥漫着木屑味的空气，自己坐在椅子上摇着椅子，而在着走起路来都有回音的地方只有自己与缇两人。

　　自己坐在了光与影子相交的那个位置，缇像是看不见自己一样，在大厅中不断地来回走动着。貌似，连自己胃部的蠕动都能听见，太安静了。

　　“秋！”

　　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最后停在了自己的面前，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来回走动了那么久到底想出了些什么。

　　“没有其他关于绂的消息了，不过他的另一副画我倒是找到了。”

　　实际上，自己很少亲眼见过他作画的时候，即便是那次也只是在自己的身后作画。她走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她说的另一副画。

　　扯下了淡黄色牛皮纸包装后，简易的木纹画框里，大片留白的中央是倒吊着的，即使脸部模糊不清的，即使无法分辨五官，可在每一个的色块之下，在画布的最底层，我也能够看见那个倒吊着的人，便是母亲………………又或是，自己…………

　　秋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人，而出现的身影确实绂，急促的呼吸声，不正常的吞咽动作都被对方看见，对方扔下画后想要靠近秋，而秋只是在不断地后退。

　　不断大声地呼喊着秋的名字，只让她更加的恐惧，秋抬起了腿，却在脚掌落地后感到一阵发麻。飘忽不定的身子，不断向右平移的房间，不明的呕吐感从胃传到喉咙，不过还是被秋硬生生憋了回去。

　　排气扇声，车声，还是踩过树叶，折断数值，碾压搅碎的噪音，全部都像是将自己的脑子放入了果汁机里打碎。

　　“秋！”

　　一阵高频的声音在秋的耳边不断回响，暂时的，秋也再无法听见那些让她感觉到烦躁，引起她想要呕吐的声音。

　　不断地后退也让面前的人感到了不耐烦，上前抓住了秋的肩膀，而在秋努力聚焦后，只看见了一副狰狞的面孔，如同寻找着食物的野兽。

　　任由身后的人是如何呼喊，秋甩开了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向后方奔跑，即使在秋的眼中，前方只是一片模糊，不过也还是毫无目的，也无法思考地，仅仅凭着不存在的恐惧驱动着身子试图来逃离。

　　直到秋像是被什么东西所绊倒，胸口处传来了一阵剧痛。在陶瓷碎裂，金属碰撞后发出的刺耳声音后，那些交织在秋耳中的噪音，与令人不适的高频声音才逐渐消失，眼中却还是，模糊，扭曲的。

　　缇对撞到在了半身架子上的秋伸出了手，想要扶起秋，在秋眼中的缇依旧是一副狰狞的模样，秋打掉了那双手，惹得缇在不停地追逐中生了气。

　　“秋！”

　　缇的声音在此时才传入秋的耳中，昏暗的房间内，秋看见了缇的脸，恐惧也随之一点点的消散，冷汗从脊背流下，手心也是湿热的。

　　见到面前的秋也已经冷静了下来，缇跪坐在地上双手环过秋的脖子，随后在她的耳后说道。

　　“我在，我在。”

　　急促的呼吸声在缇抱紧了秋后一遍遍地轻抚下逐渐变得平缓，秋眼中的扭曲又重新回到了空荡，也忘却了怀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秋也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母亲是一直那样疯疯癫癫了，每次想起她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了未来的自己，也像是自己会在某个位置上，吊死。

　　我是无法承受缓慢的穿刺，更禁不住猛烈的撞击，我会粉碎，我会刺痛。

　　………………

　　“在什么时候，你才会感到幸福呢，秋。”

　　我喜欢被遮住的太阳，不会那么刺眼，天气也不算太坏，对于缇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一直没有思考过，什么时候，自己才算是幸福。

　　“我一直不幸。”

　　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索性便告诉她对于她所说的这种东西，我从未经历过。而且对于我来说，这也是毫无意义的，我不需要幸福来满足自己，我也从来未被满足过，即使是何种的幸福，也都无法真正地满足自己，无法感到满足。匮乏在短暂被填满后，又会是长久的空虚。

　　“什么时候，你才是现在这副不幸的模样。让我猜猜吧，遇见我，遇见绂？还是父母死后？”

　　话的最后，缇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对贪得无厌的自己感到鄙夷。

　　“出生的时候，直到死去的时候。”

　　“真是可怜。”

　　缇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着秋逐渐丧失了对自己的信心，估计是出于报复吧。秋曾经心中一遍遍默念着的“只要先忍一忍就好了”也变为了“今后也都一直会这样”实际上，缇没有因为秋的变化获取到那种自己想要的感觉，缇没有感觉自己的报复成功了。

　　“也是吧，对于你来说。”

　　缇装作因为秋的自卑而感到心情愉悦的样子撇了秋一眼，却在看到了秋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的身上后又转过了头去。缇总是在和秋对视的时候感觉怪怪的，毛毛的。

　　“是不是我一走你就开心了？你唯一在意的也就是你妹妹吧。呐，你求我放你走吧，这样你不就有大把时间陪着她了吗？”

　　“明明都没提到春来着的。”

　　而如今的秋也确实只在意春一个人，最关心的一个人也是春，即便缇每天陪着秋的时间是最多的，却也只不过是自己说一句话后，秋回应一句罢了。突然想到这里的缇也很不爽，刚刚也只不过是故意找茬罢了。

　　缇停在了一扇门前，而秋还向着前面走着，以为缇只是和她一起走走罢了。在秋身后的缇拉住了秋的手，在拉她进门后便将秋推在了床上，而自己背靠着门，揣着手还在想着怎么作弄秋才好。

　　“缇？”

　　“进去。”

　　缇推着我的背。将我推到了衣柜前，随后指着空荡荡的衣柜里。

　　“？”

　　我按照她的命令，一只脚踏进了衣柜里，不过也不知道她是发了什么疯，还未等自己的那只脚落地，就将另一只脚抬起，让我摔在了衣柜里。

　　我还在因为被磕着的背感到起身有点艰难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衣柜从外面锁了起来。

　　“缇！”

　　一阵晃动伴随着失重感，貌似是缇将衣柜摔在了地上，自己只能曲着腿躺在衣柜里，自己想要去揉一揉被磕到的背部，手却也被卡在了衣柜之间。

　　“衣柜也不知道买大一点…………”

　　我不断地敲打着内壁，却都没有得到回应。再密闭黑暗的环境当中，自己感觉到了不适，蜷缩成了一团。自己闭上了眼，试图削弱一点这种恐惧，虽然说依旧是一片漆黑。

　　………………………………

　　我是软弱的，怕死的，自私的。

　　秋是软弱的，怕死的，自私的。

　　切菜声在案板上的刀刃下一声声地响起，高压锅炖汤时的气糊在了门上，吹油烟机的作用貌似不大，只不过在那发出噪音罢了。

　　冬雨之后，是寒冷的湿气扎人骨髓在折磨我，摧残我。那些东西即便是在记忆当中，即使是在自己的大脑中，也都深入了自己，蔓延在我的全身。

　　从玻璃门外向内看去，那模糊的身影身上缠满的绷带与手上大大小小的创口贴却是十分地显眼。自己推开了玻璃门，热气打在了自己的身上，被热气弄得紧闭着眼，缓了一会才将眼睁开。

　　自己走到了她的跟前，也只不过到了她腰那。

　　“阿秋。”

　　我靠在了她的身边，我一直都很喜欢切菜这样有规律的声音。菜刀一次次切开肉块剁在案板上的声音慢慢停下，她放下了菜刀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妈妈是不是很没用啊。”

　　嗯。

　　“没有…………”

　　她揉搓着自己头顶的手也放了下来，抬头看着她的脸。而秋却没有发现那只放下了菜刀的手又伸向了刀架，抽出了水果刀。

　　她将水果刀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宛若机器一般木讷地握住了刀刃那一边，将刀柄对向了自己，她却像是没有感到一丝疼痛。斜下对着自己的刀刃向下滑动，当自己要接过时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滴在了自己的鼻子和鞋上。

　　自己接过了刀柄，她也松开了那只不断向外流出血液的手。不过在下一刻，那双手又将自己握住刀的那一边握住。刀刃被她一点点带动向前。直到自己看见了她的脖子上被刀尖扎出了一颗血珠后才慌忙地挣脱开来。

　　秋不断后退到厨房的另一角。她只是在冷漠的看着，眼中充斥着的是对秋刚刚挣脱这一行为的失望。

　　秋背靠在了后边的柜子上，她走到了秋的跟前，俯下了身子后抱起了秋。

　　“阿秋，跟我一起死掉好不好。”

　　好。

　　“姐姐，会找不到我们的。”

　　而我抬起头再看向她的脸时，她的五官却逐渐扭曲拧紧，最后缩成一个点，腐烂的味道在她的身上弥漫，就像是她的血肉，她的内脏，她的骨头都已成为腐烂的，发霉的。像是已经充满着虫卵，变为了虫子的新家。

　　“已经不用再管她了。”

　　“妈妈？”

　　我盯着那一块小点，直到了她的“眼睛”再次注视着自己，自己吓得闭上了眼，而在她臂弯轻轻的摇晃当中，却让我感到了一丝的安逸，放松，自在。

　　“阿秋，不用再在意她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阿秋，我对你最好了，也只有你一直陪着我，如今我只有你了，我们。我们，我们一起死掉好不好。”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缓慢，像是自己还在四岁那年，她将我抱在怀里，低声对我说着“我爱你”低声倾诉着对我的爱。

　　面前的她那腐烂的身上不断地有一块块的肉在剥离，掉落。只剩下了那暗灰色的骨架与那张脸。水果刀依旧在我的手中，她还是握住了自己的手，用力地将刀刺入了嘴中。

　　我扑倒在了一滩肉泥里，起身盯着那具骨架已经没了一点声响。扭曲的五官当中，唯有那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没有憎恨，没有不甘，没有快乐，没有希望。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骨架凭空消失在了地面上，肉泥也随之不见，客厅，厨房，只剩下了高压锅出气的声音。

　　“对不起。”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乖。”

　　缇将秋的头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摇晃，轻轻地安抚着。

　　醒后的秋将目光从对面干净的墙面，转移到了一边扶正的衣柜。

　　“多久了，睡了多久了。”

　　抱着秋的她迟迟没有给予答复，只是看着秋刚醒过来的样子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一只手挡着嘴，如同嘲笑一般，却又仅仅只是觉得欢喜一般，秋挣脱了她的怀抱，从床上起来。

　　“真好看。”

　　秋还带着一些疑惑抹着脸上干涸的眼泪后伸手拿走了桌上的手机。

　　“别急，还来得及。”

　　…………………………

　　又是一阵风从缇的那个方向吹来，却不像往日那样寒冷，只是感觉到了微微的凉快，甚至像是刚入秋时，从窗户边吹进的凉风。

　　“秋，现在的你，又是否幸福。”

　　也是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吧，学校的门口聚集的人稍稍有些多了，嘈杂的声音中，我忽然想到是不是几年前的那时候她也问过。

　　我有些逃不出自己那个有些可悲的回忆了，转过头她还在那等着自己回答。

　　“我很幸福。”

　　在回答了她那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后，秋也是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就扭过头消失在了缇的视野当中。

　　缇在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愣了好久，只是又如赌气一般背过了秋刚离开的地方小声嘀咕了一句“撒谎”。太阳落在了缇的眼前，缇又将脸缩进了围巾当中，站在红绿灯下。

　　各种磕磕碰碰和拥挤之下还是坐到了那个自己要坐上的位置，不过想起自己那时候，都是绂给我办的这些事，我不用知道也不用去通知，他自然就会帮我办好。

　　过程倒也像是重新听了遍数学课一样，只是说要记什么就记什么，签什么就签什么。来来回回也就半个小时。一听已经结束，就全都陆陆续续走了。

　　“是…………秋？”

　　“啊？”

　　后方突然传来的陌生声音让自己有些不安，不过当自己从余光看见她和春一样稚嫩的面庞也大差不大地猜到了是春的同学。她将手背在了身后，半边身子侧着靠在了墙上，一副有点慵懒的模样，不过我更在意的是这么冷的冬天她也只不过穿一件卫衣而已。

　　“经常有听春提到你啊，能不能留个电话什么的。”

　　“嗯，好。”

　　我把电话号码让她记在通讯录上后本想就快点回家的自己在绕过她的身子后，却莫名的因为没有问过她名字而后悔。

　　“苼。”

　　估计是巧合吧，在对方就要离开的时候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不过即便这样想着，我依旧是被那声音吸引住了，回过了身子也只看见了她那个在转角处还未走远的影子渐渐模糊了起来。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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