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勒内已经交往七年了。

七年之痒不光来势汹汹，还躲在穿厚羊毛袜子、塞在工程靴里的后脚跟上，痒得钻心又挠不着。

我和勒内在大学相识。我们同属一个思想左倾的小团体，大家常围着炉子边烤火，边读些诗歌、社论和政治讽喻剧。轮到我读 《樱桃时节》了，勒内把脚搁到跪凳上，不声不响一直盯着我瞧。后来，他的靴头踩到了我椅子的横档上，我那一晚没跟别人聊过天；午夜时分去打牙祭，我们顺便确立了情侣关系，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不咸不淡。

之后的同居日子，被象牙塔日子遮掩的东西扒光验尸似的赤裸裸呈露了。我们虽然同样身着“摧毁性别和阶级”的丹宁工人外套，他却是继承了一笔遗产的少爷。这钱虽不够到上流社会摆阔，但足以让他继续学生时期的文学梦想，不必折腰卖文为生；我则为了糊口，给各路花边小报写尽毫无格调的俗艳玩意，文笔在追骚逐臭、猎奇猎艳下糟蹋殆尽。

勒内嘲笑我，我现在就算写春日的斑鸠、 融雪和雾霭，也是一股子俗不可耐的匠气。我刚煮好晚饭，没好气地顶回去：要是我阳春白雪，就得上街敞开大腿卖了。他默不作声。

我对他的容忍度也越来越低——他就像个瓷人，大门不出，十指不沾泥；生活上还挑剔得一塌糊涂，咸不得淡不得——喝浓苹果酒得掺冰矿泉水；秋冬睡觉不戴软帽就会犯鼻炎；甚至吃多了辛香料，枕上都会一团团掉落褐色的软发。到了床上，他永远是老三样，传教士体位在我身上慢条斯理地耕耘，仿佛早已超脱对低俗肉欲的渴求。好在我在床上也颇为冷感迟钝，烂锅配烂盖，过了这么久，谁也没给谁一顶绿帽戴。

一切转变于我入职一家报社。我的上司——主编古斯塔夫先生，据说刚被模特女友踹了，急于寻找一个易得手、更易摆脱的替代品。或许是过度恼羞成怒损害了他的眼力，他瞄上了我。无论是加班还是上酒馆聚饮，总能看到他摇晃着金发下若隐若现的钻石耳钉，把切尔西靴的尖头往我小腿上蹭。

说实话，我对这个轻浮男人的引诱毫无兴趣。但鉴于我与勒内的恋情已然敲起丧钟（雪上加霜地，他还在创作瓶颈的压力下不举了），为了强行撬开钉死棺材板的钉子，只能饮鸠止渴，盼望古斯塔夫的到来能带来些许不同。

借着办公室锁门前独处，我拉住他的胳膊，在他微笑着把我扯进怀里时坦白了烧灼心灵的念头：我想要他当我和勒内的情人。

古斯塔夫见过勒内，知道他是个脸色苍白、病恹恹、满脑子幻想脚不挨地的男人，对他的轻视溢于言表。所以听到这请求，自然极度莫名其妙。在我解释了来龙去脉后，他沉思片刻，叫我去问勒内的看法，行他可以奉陪，不行就告吹。

我回去跟勒内讲了，心底盼望他能大发雷霆，甚至揍我一顿，这样我就可以收拾行李远走高飞——结果没成，勒内先是惊讶，一阵比我预想还要短的挣扎后，他也答应了。

我们找了个周末，把古斯塔夫约到家里。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洒脱不羁，这次他就拘谨多了——全黑的修身开司米套装，还带了一根短皮鞭，不免有些用力过猛。相比之下，我和勒内穿着旧睡衣，暗暗觉得整栋公寓都是这位贵客身上的古龙水味。

古斯塔夫虽然私生活放浪形骸，但并没有那些骇人听闻的病——这也是我劝诱勒内尝试同性亲密行为的重要论点。我再三强调：刺激前列腺射精已是安全可靠的医疗行为， 正如过程不代表结果，侵入肛门的性行为不代表同性恋；好说歹说，最后只能画十字保证，如果他不乐意，古斯塔夫绝不会动他一根手指，这才说服了这个对自己性功能感到绝望的直男剑走偏锋，在我的指导下将肠灌得干干净净；还饮了几桶矿泉水，保证放出的水清澈无味。

我将蕾丝松软的睡裙脱了，露出一对不太大的乳房和耻毛剃净的下体，应古斯塔夫的命令，背靠软垫敞开大腿手淫。他不愧是个老司机，把我和勒内这对无趣的新手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还约定了安全词，任何一方感到不舒服都能及时喊停。——勒内还是不能接受别的男人当面干他的女友（老天爷，他的性癖都如此无趣），因此我们决定先集中火力对付他。

我匍匐下身，将勒内的家伙事从卵蛋舔到马眼，再温柔含进口中；吃蜜饯似的吸了半天，哈喇子都要淌出来了，他那里还是老样子，乖巧又毫无动静。古斯塔夫不能自己搭把手，只能以眼神命令我加砝加码。我将舌头滑下会阴，手指沾了点口水揉过他臀间淡色的皱褶，勒内的腰不适弹缩了一下，但并没有坚决躲开。我以鼻尖蹭过他性器根部的耻毛和会阴，舌尖滑溜溜舔上一条条羞得翕动的肉褶，不时刺进紧致的环状肉，沾满润滑液的手指不停撸动他的性器。

——奇迹发生了，他的鸡巴变得半软不硬。虽然不是能大逞威风的硬度，但比起之前无动于衷的疲软，已是质的飞跃。我不敢怠慢致使前功尽弃，拼命吸吮舔吻，舌尖进进出出疯狂操他。在我休息发酸的下巴时，才发现他的前端淌出许多无色球腺液，整根鸡巴都湿亮亮的。

勒内紧闭着眼，雪白肋骨随着喘息剧烈起伏。他的阴茎甚至没有完全勃起，水却流个没完，甚至我的舌头稍一深入，他瘦削没肉的屁股就连着大腿根一齐颤抖，像快高潮的女人。我用指尖沾了一点透明无色的水尝了尝，直到阴道被身后的古斯塔夫粗暴捅进两根手指，才意识到我的下面也跟发了大水一样湿。

古斯塔夫深邃眼窝里一片阴鸷，显然对被晾在一旁极度不满；我只得空出一只手，握上他刚从皮带解放硬如石头的大法棍，另只手还在恋恋不舍地把玩勒内半勃的性器，体会那压力球似的有趣质感。古斯塔夫掐牢我的后颈，龟头蹭过湿透的外阴打算后入；勒内的脸黑成一片，虽然没说什么，但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家伙事又有软掉的迹象。

我急火攻心——如果这时屈从了古斯塔夫，我和勒内就彻底玩完了；只能硬着头皮无视阴道口摩擦的快感，伸手推开贴着我屁股的坚硬胯骨。回过头，古斯塔夫强势漂亮的脸已经气歪了，马上就要配合破口大骂，落下一顿劈头盖脸的鞭子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消遣时读过的《妇女的屈从地位》，发现不光是在经济权、投票权等大问题上，即使是在荒唐淫乱、毫无意义的小问题上，女人也是在男人暴烈脾性的碾轧下苟且偷生的。我祸水东引，拍了拍勒内苍白的屁股蛋，示意他换一个提枪泄火的目标；我偷瞄向勒内的脸，他故意将睫毛乌黑的眼睛撇过，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实际上也就是同意了。

金发男人耸耸肩，我们这对无趣的情侣在他看来抛去性征差异，估计和两个自慰杯没有区别。他抓起勒内的脚踝，将他消瘦的身体连着床单拖拽过来，没有接吻也没有爱抚，就往他的屁眼里捅进一根手指，手法粗鲁地给他打起飞机。勒内喉咙发出一声悲惨的呜哝，阴茎却在暴虐对待下保持着硬度，不停淌出更多先走液，很快流满臀缝间抽插的手指，带出咕唧作响的浮沫。

古斯塔夫戴上淋了小半瓶润滑的安全套，将那根尺寸不俗的东西慢慢滑进勒内的屁眼（他没有用安全词），被舌尖手指轮番开拓的处女地还是紧得要死，从古斯塔夫不耐烦紧皱的眉头就能看出来。听着勒内压抑的喘息，我从没这么兴奋过，指尖揉着涨大的阴蒂乳头不停抚慰，流出的爱液把床单都沾湿了。

古斯塔夫这个男女通吃的色鬼，鸡奸完勒内之后，又拿同样的手法对付起浑身酥软的我，似乎在刻意报复我先前拒绝他。肛道被肉贴肉摩擦，阴蒂穴口又被手指爱抚，我脑子一空放声尖叫，酣畅淋漓吹出一大股透色液体。

从酥麻到脚趾尖的高潮缓过来，我用手臂捞起同样筋疲力竭的勒内，不住吻着他汗湿的额头——他被玩得泄出许多淅漏精水，甚至一泼清澈的尿。虽然不是强劲有力的射精高潮，但也找回了一点重振雄风的感觉。

我简直不敢想象，以往我们那些脱了衣服就男上女下咯吱摇床的单调性事，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更重要的是，我之前还想把食之无味的勒内扔了，现在却发狂般地爱起他来。

古斯塔夫发泄够了，懒得看我们浓情蜜意的腻歪样子，洗了个澡就穿上衣服走了。

周末结束后上班，我在打印样报时碰到了古斯塔夫；尽管厚着脸皮，却还是因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烧红了耳垂；他平静的脸倒是毫无动摇，一穿回衣服，没人能看出这衣冠禽兽私下玩得有多狂野。

本以为这个花花公子也就是尝个鲜，但下个周末，再下个周末，我们三个甚至由床上炮友变为一起出门吃顿便饭的关系了。

深入详聊才知道，抛去恶劣的第一印象，古斯塔夫可不是只会趋炎附势的绣花枕头。他读巴黎政治学院时主修社会学，文学素养很深，在编辑工作之余还写过一些叙事诗，不过早放弃了文学梦。勒内本来不爱被我拉着上乌烟瘴气的小酒馆吃饭，几次长谈后，却彻底跟古斯塔夫交心了。

总之，这两个脾气迥异的爷们相处得居然还不赖，嫉妒的魔鬼还是缠上了我。

晚上勒内吃着我煮的牛肉杂烩，满嘴却都是古斯塔夫长古斯塔夫短，好像古斯塔夫的鸡巴顺着他的直肠干到脑仁里了，把我这个正牌女友气得有点没食欲。

说来也奇怪，古斯塔夫对文字的口味极其严格挑剔，纠住一个语法错误就能大肆冷嘲热讽，搞得一些专栏作者不时要去看心理医生。但他对勒内的诗却赞不绝口，夸那瑰异谲诡、变幻莫测的文风是波德莱尔和坡的结合体——我半信半疑，之前我背着勒内，拿他写的零杂短诗去投稿，试图换点补贴家用的碎银，但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这事后来被勒内发现，对我冷暴力了一周，后来还是不声不响专注去写小说了。

吃罢晚饭，勒内照常坐到方便欣赏夜晚塞纳河的那侧阳台，叼笔翘腿浮想联翩。我早早睡了，要上班的人没这闲情逸致。

又到周末了。古斯塔夫戴着条浅灰羊毛围巾，慢条斯理地收拾公文包，收了半天也没收完，显然是在等我。我故意装傻和他擦身而过，却在回家路上的一个转角被截住。

他冰冷的蓝眼睛居高临下，势要逼问个明白——我这种无钱无势的年轻女人，拒绝他的引诱简直不可理喻。我退后一步，冷静和他解释：我不乐意他再掺合到我和勒内之间，也不想做他的情人。古斯塔夫愣了一下，把羊毛围巾一甩，扭头气冲冲走了。

回到家，勒内开始问了。他想念古斯塔夫的皮靴跟踏进门槛的动静，更想念一个傲慢的美男子对他的才华阿谀奉承。我受不了了，告诉他大可以卷铺盖滚出这个家，去跟我的上司操屁眼玩，我绝不会拦着。他又默不作声。

——说破大天，勒内也不是真的同性恋。但这个优柔寡断的男人简直像只小猫，谁挠挠他的脖子，他就跟谁跑了；我对他的那股厌烦劲儿又回来了。

晚上，他压在我身上直挺挺起伏，我将手指滑进他柔白的臀瓣，绕着润滑过的肛口褶皱打圈，不停按摩刺激，他可怜巴巴地喘出像被踩住喉头的支离破碎声音；我用手指尖轻轻操着他的屁眼，一点透明的精水从他没法完全勃起的阴茎马眼里流出来，接着，他散了架似的趴到我身上。

回到报社，古斯塔夫对我冷眼不理睬，我却在午休时将他拉进档案室。那晚，我主动跟他回了他的公寓。

他像马贩子折腾一匹牝马似的，把我压在身下凶狠骑着，散尾鞭抽打我撅起的屁股和湿润阴户；我的脸贴着蓬乱发丝磨蹭床单，耳旁是各种渎神的污浊玩意。古斯塔夫简直坏透了，他加倍报复我之前的冷漠，说我只配做他的尿壶，只要他乐意，把我生吞活剥了都行。

酣快的高潮过了，我盯着古斯塔夫喝瓶装水上下鼓动的喉结、些微汗湿的鼻尖和浅金发根，真实的罪恶感才铺天盖涌上来——我背叛了勒内。

折腾完了，他把沉浸在打击里的我丢在床上，迈着两条白晃晃的长腿去洗澡。

我为了分散道德感的折磨，懒懒地乱翻他卧室的床头柜：第一层是古龙水、润唇膏、袖扣之类的小玩意；第二层是一本旧相册；第三层乱七八糟塞着许多往期的文学评论杂志，我捡起一本随手一翻，里面竟掉出几张从线装本拆下来的纸。

——上面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勒内的字。

我好奇了，确认浴室里的水声没停，又翻出其他几本，每本杂志的内页都夹了或多或少的几张手稿，加起来得有厚厚一摞。

我本能猜到，更多秘密就藏在他的书房，正放轻手脚下床拿衣服，却被门口的金发男人堵个正着。浴室的水还开着，他连条毛巾都没围，湿淋淋的肉屌安静垂在腿间，盯着我的眼睛像瞄准猎物的枪眼。

这样光着屁股交涉实在不像样，我只得把疑问压在心底，假情假意陪古斯塔夫洗了一阵鸳鸯浴，到后半夜才得以脱身。

回到家里，勒内还没睡（他一向是夜猫子），我拉着他，将古斯塔夫私藏他手稿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并打算联系版权方面的律师进行咨询。

结果，勒内脸色惨白，手稿遭窃的事似乎一点儿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反而劈口质问我为什么在古斯塔夫那里。我呆若木鸡，后知后觉发现身上散发的沐浴乳味，以及打着卷的大腿袜带。

——我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我根本不爱古斯塔夫，可没了古斯塔夫调剂，我也没法全心全意爱勒内。我们一天天的日子就像个发酵的面团，易于预测，易于掌控，寡淡无味。

有时，沉默比任何憎恶可鄙的言语都厉害。勒内以掌心掩面哭泣，他的泪水比直接一顿毒打更让我难受。

回想起来，这一切不都因我异想天开而起吗？勒内依赖和古斯塔夫的交往，也是因为我对他孤独的创作生涯总没安好气，表面上支持他追求理想，实际上对他不能拿文章换钱一直颇有微词——敏感的勒内对此一清二楚；我嫉妒他能遵循本心创作，也为自己不能拥有这种自由而自怨自艾；我总是忽视他，懒得倾听他，任他在切断社会联系的孤岛上漂泊，结果让古斯塔夫趁虚而入，一两句甜言褒舌就折服了他的心。

如今，我在肉体上都背叛了他——在勒内最敏感、最不乐意面对的问题上，我和一个愚蠢的荡妇有什么区别？

我没法面对他软弱的样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公寓。我没带钱包，只能给古斯塔夫打电话，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片刻后告诉我可以过来。

刚到地方，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妓正骂骂咧咧走出他家，似乎是刚被赶出去；我没搭理古斯塔夫的问话，滚上散发淡淡精液味的床单倒头就睡。

第二天勉强捱到下班，我准备好了一堆请求勒内原谅的话，家里却没人；我坐在楼梯木阶上抱着膝头等，却等来了两个人——勒内怀里搂着另一个女孩，是我们之前常去酒馆的女招待桃乐丝。我落荒而逃。

我和古斯塔夫过了一阵同居日子。他开始还尽心尽力安慰我，假作关心我，看到我总是无动于衷地冷笑，干脆也不装了，恢复了以往莺莺燕燕的放荡生活。有时他带人回来，我就躲到阳台沙发上看书；有时他要我，我就像具尸体似的躺在他身下，任他为所欲为。

行尸走肉地过了一阵，我尝试给勒内写信。和预想中一提笔就掉眼泪的情况不同，我头脑极度冷静，一气呵成写成一封洋洋洒洒的情书。不爱却装深爱可不是男人的专利，我或许不够爱，但仍然想赢回勒内的心。

我想念勒内，比起时冷时热、随性所欲的恋爱，更像是一种依赖。我想念大学时的日子，想念他一言不发的苍白脸庞、有些瘦弱的身体、骨节分明的手，两片单薄唇瓣有点羞涩的吻（真奇怪，我和他在一起时从想不起来这些）。

信寄出去那晚，我躺在古斯塔夫的床上。他钻进被窝，一把扯掉我贴身的睡裙和内裤。我厌恶地闭上眼，准备假扮过劳的尸体任他骑一阵完事，他却打算换种玩法——情人般火热的吻黏上我的乳尖，大掌不遗余力地爱抚我，我睁开眼，他用舌尖戳弄我的脐窝，蓝眼珠近乎威胁地索取同样热情的回应。

想到他的鸡巴不知刚在哪具身体内驰骋过，现在又摆出这种渴爱的炙热表情，我的胃里一阵反酸水，仅有的忍耐力也崩塌了。回过神来，我已经从他床上连滚带爬逃了。

我算了一下身上的钱，找到下个住处前，还能在便宜旅馆里凑合过两周；古斯塔夫算仁至义尽了，主动帮我把行李打包寄去旅馆新租的房间。

平稳生活天翻地覆，我更不敢丢掉我的工作。夜晚盯着天花板失眠，第二天照样化好妆去上班。

我坐在办公桌，麻木灌着咖啡校对稿子。一本橘红底白字的平装书被同事推到我的桌角，她神神秘秘地开口：“这本畅销小说的作者，是主编的笔名。他现在没多声张，但已经盘算着去香榭丽舍野餐庆功了。”

我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太阳穴，手指颤抖地翻开那本书，扫了几眼胃就翻腾起来——那熟悉用词的蛛丝马迹，分明就是勒内的手笔！他偷了勒内的作品出版！

下班后，我找进一家大书店（不是专供知识分子逛的那种书屋）。那本橘红封皮的廉价平装小说，赫然在通俗文学区最显眼的位置坐镇，仿佛娼馆头牌，与其他几本矫揉造作的畅销小说分庭抗礼。抱着些许侥幸心态，我深吸一口气，再次翻开那本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放下书时，我头昏眼花———勒内多少夜晚不眠不休、呕心沥血的产物，被古斯塔夫以文化商人的老练眼光阉割裁剪，撒满人工糖精猪饲料似的搅拌，再剽窃到自己名下。他把勒内扒皮拆骨还不够，还要在上面涂脂抹粉，招徕各路不严肃的饕客一亲芳泽。勒内玩得炉火纯青的象征修辞，被古斯塔夫借用过来，简直不是逼良为娼，而是生生把一个清纯灵秀的小姑娘绑上磨盘当驴使。

我浑身发冷，脚步急促跑到古斯塔夫的公寓找他对峙。他倒没有自知理亏闭门谢客，而是摆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仿佛不知道我怒火中烧的原因。

面对他这种厚脸皮，我无论是排演过的有理有据的争辩，还是满肚子的脏话全都倒不出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无力的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古斯塔夫穿黑色高领毛衣的颀长身体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天地良心，我没干过你指控的那种缺德事，我向你保证，那的确是我写的。”

“你敢把手放到睾丸上对主发誓？”（旧约中亚伯拉罕的起誓方式，不遵守誓言就会绝子绝孙）

“那的确是我写的。”

在我目光的威压下，他平静的武装出现了罅隙，干巴巴冷笑了一声：“我是说——勒内怎么能写出那种玩意？他怕是想写都写不出。我只是把他小脑瓜里那些奇思妙想，换种更有卖相的包装罢了。”

“古斯塔夫，这他妈的是剽窃！”

我忍不住了，快步走到他面前，如果我手里有枪，那肯定已经顶上他的脑壳了。

他像觉得好玩似的来回打量我怒气冲冲的脸，罢了抱起双臂，语气轻柔而傲慢：“你能怎么样？一个被我玩烂的婊子，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我愣住了。古斯塔夫这种浸淫多年的老油条，肯定已经销毁了勒内的手稿，甚至会反咬我一口诽谤名誉罪。更重要的是，勒内已经不要我了，我以什么立场替他打抱不平呢？

盯着我快哭出来的动摇样子，古斯塔夫按捺不住了，我猛地退后一步，却被他薅住了手腕，我连想都没想就捏起拳头打向他的颧骨，他的头顺着被打偏，轻慢的笑容更灿烂了。

和温顺的勒内相处久了，我几乎忘了一个男人能多有力气，他连像样的暴力都没怎么用，就把我掀扔到沙发上。我紧咬着唇，被他欺侮一条狗似的从身后压着；他抓来一条满是毛刺的马鞭捆上我的手，坚硬阳具在我体内进进出出，快射精时他拔出来，将精液随意喷在我的背和臀上。

我揉着手腕和膝头的淤青，一瘸一拐离开古斯塔夫的住所。我本应去做强奸取证，但现在没空搭理这些，我要去找勒内——现在开始收集证据指控抄袭，还不算晚。

勒内给我打开了门，桃乐丝没在那里（就算碰上了她我也不在乎），他惊讶看着我破破烂烂的样子，什么都没问，只是让我先去浴室清洗，他来准备些吃的。

我将残留了一点精斑的内裤密封进袋子，把身体连层皮搓洗得干干净净。坐上餐桌，将涂着软酪的面包放进嘴里时，眼泪才没完没了流出来；勒内温柔陪着我，听我小声哽咽的哭诉。

比起被强暴的耻辱，我更恨他夺走了勒内的东西——勒内伏案写作时的孤独和喜悦，古斯塔夫却毫无廉耻地将果实攥为己有，我建议以性侵指控为第一击，把他在文化界彻底搞倒搞臭。

没想听完了，勒内却没多大反应，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忿恨，反而说出令我诧异的回答。

“他拿那本手稿出版，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多年以来，他拿不同笔名不停投稿，却始终没法敲开文学殿堂的大门，他就不是那块料。但他是个不错的消遣对象，甚至让你更爱我了，作为报偿，让他拾点牙慧又能怎么样？我不缺钱，对名声不怎么感兴趣，甚至那本小说也不是我最满意的作品，然而这点赏赐已经让他感激涕零了，他怕是下半辈子都抱着那本铅字出版书做大梦，我就那么坏，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吗？”

我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以作家身份出名是勒内的梦想，他现在却说愿意把成果拱手让人，不做追究，我的嘴唇麻成一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可是畅销书啊！光是版税收入——”

勒内摆了摆手，“他把我的女人都抢走了，其他东西又算得上什么？”

我愣住了，脸拼命烧红起来——我没想到自己竟在他心中有这样的地位，只能像初恋的小女孩那样垂下头，羞得不敢看他。

“……哼，你跟桃乐丝……”

这事我不能不追究。

勒内尴尬地挠了挠鼻子，“……我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嗯，不行。结论是，我这辈子只能跟你了。”

我在餐桌下和勒内拉着手，两个人像回到了无话不谈的大学时光，低声爱语絮絮叨叨；我们喝掺酒咖啡和潘趣酒，看我们最喜欢的《朱尔和吉姆》。直到快天明，我拔出录像带，光脚爬上勒内熟睡着的床上，把他的脑袋搂到胸脯前。

没有古斯塔夫那个性欲狂不分昼夜的折磨，我从没这样酣甜睡着过，唤醒我的却不是身旁爱人的吻，而是他贴着我的肌肤的剧烈出汗和不自然的抽搐。

我猛然睁开眼，铙钹似的太阳扣在我头上，花生油色的阳光晒得眼皮发花。我忍着头晕目眩和耳鸣，望向勒内惨白的脸，他像经历高潮似的剧烈抽搐，唇角随之涌出一股股白沫。和电影演的千钧一发不同，我连翻找不存在的救心药的时间都没有，短暂的全身痉挛和惊厥后，勒内颈上暴起青色的血管，像一堆堆细小的游蛇；他鼻翼翕动，头部像不受控制的人偶似的轻轻乱摆，猛然睁开的瞳孔收缩成一个黑点，死的乌青顺着脖子爬上他的下颌和太阳穴。

急救车发疯似的响着赶来了。我木然看着护士摆弄勒内的尸体，一遍遍徒劳地做着电击除颤。勒内的只着内裤的下体一反平时的温顺，被失禁尿水和射精打湿的裆部高高挺着。我的眼角发烫，却一滴泪都没有。一个杂工请我离开房间，十五分钟后，一个护士来询问我更多细节，包括勒内有没有严重过敏的东西，有没有滥用药物的历史；我再也受不了了，告诉这个婊子我不知道，我被请出了公寓。

勒内在报告上的死因是吗啡引起的呼吸麻痹，医学上并不是致死的量，但由于他长期失眠和作息颠倒，早就埋下了心率不齐的祸根。

后来整理勒内的遗物，我从他的一本日记中得知：他在我离开后，开始整日整夜地写作，一伏案就是二十多个小时，又捡起了大学时拿安非他命提神的坏习惯。他活着的欲望本来就非常低，在我离开后，完成诗体小说三部曲成为他唯一的寄托；至于他继承的财产，唯一的受益人也是我——这份文件在存放我们大学时情书的纸盒子里，看墨迹的干涸程度，是他很久之前就写下的了。

我找到了他的手稿，就明白他为什么对被古斯塔夫剽窃一事满不在乎了——他扔给古斯塔夫的那份小说，确实就是一根打发叫花子的肉骨头。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工作之余和我在出版界的朋友联系，打算自费出版勒内的小说，没有什么去粗取精、删繁就简，全部内容都原汁原味保留，不做任何迎合他人的修改。我也像上学时那样重拾大部头的文献词典，着手进行英文翻译的工作。

古斯塔夫听说了勒内的死讯，写来一封隐晦的长信，谈到转让版税收入，谈到他可以接济我（措辞非常礼貌，一点没提轻佻肉欲的事）；谈来谈去，他连勒内的名字都没提到，简直可笑至极。我当然没搭理他。

勒内有点冷清的葬礼上，我没看到古斯塔夫，不由松了一口气——不然这里就会又多一具尸体了。

（勒内视角，女主死亡的if结局）

写作本质就是掏空作者自己，供贪得无厌的可爱读者攻城略池。可灵感的泉眼不像思春期少女的阴道，总能淫雨霏霏、水润充盈。无节制地寻求浓咖啡和安非他命激发的火星 ，是和撒旦做交易，总有一天肉割完了，就得把整个灵魂也给他。

奥菲莉亚离开我了——对手是古斯塔夫，我能有什么胜算？那样漂亮的一个男人！他不整天蜗居在家里，他的阴茎也不是软塌塌的，我能拿什么留住奥菲莉亚？她忍了我七年了，我知道她留在我身边更多是出于女人的同情心，同情和习惯胜于爱，这比不爱还让我难受。

奥菲莉亚回来了。古斯塔夫待她不好，但她却泫然欲泣地控诉他剽窃我手稿的事——她真是太可爱了。我只是把一些废纸塞给他，那些东西，给我钱我都不愿意出版，就像没人乐意把屁股上的黑痣大庭广众给人看一眼。——她关心我胜于她自己，这件事让我又爱起她来；我不会再想东想西，美丽善良的奥菲莉亚！既然她不嫌弃我，我又怎么能替她做决定？我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但那样就不配享受一个女人的爱，和她带给我的幸福了吗？

下定决心的那个晚上，我睡得很不错，可就在今晚——偏偏是今晚，撒旦来向我索要最后的筹码了。我脖子上无形的绞索越缠越紧——居然有死神用这么慢、又这么钝的镰刀！我都失禁放水了，奥菲莉亚才惊醒，看她惊慌无措叫救护车的样子，我真想告诉她不必费心了，等来了我早就死透了。

我在黑暗中沉沉浮浮，期间阴茎一直勃着——生前寻医问药也没治明白的毛病，死时倒是全好了。我根本不惧怕死亡，小说的手稿我全部完成了，而我聪明又独立的女友，一定也能替我把身后杂事办明白。

突然，我就像被踹了一脚似的，头猛然浮出黑暗的水面——铙钹似的太阳扣在我头上，花生油色的阳光晒得眼皮发花，我忍着头晕目眩和耳鸣，身旁安静躺着的是奥菲莉亚的尸体。

她看起来轻柔安稳地睡着，但我知道，此时掰开她的眼皮用强光刺激瞳孔，她也会毫无反应——她是替我而死的！

冥河游荡的须臾，恶魔突然觉得让我承受更多的痛苦更有趣，于是带走了奥菲莉亚。我呆呆看着她紧闭的卷翘睫毛，手掌抚摸过她残余体温的滑润白肤。我扶着她无力的身体，那两只乳腺充盈、弹手的不大胸乳，从她的睡裙里弹跳出来，两只直挺挺的豆沙粉乳头，因死前最后一次的乳头勃起格外硬挺；奥菲莉亚自慰时习惯狠狠掐撮右侧的乳尖，因此左侧的奶头更绵软弹性一点，两个微凹乳孔上的细腻褶纹都清晰可见。

她身上最性感的部位——卵圆形的漂亮肚脐，一丝赘肉都没有的脐底，非常适合插入指尖或舌头把玩。她有在沐浴时剃光耻毛的习惯，冒出短短褐色毛茬的阴阜就像小女孩那样可爱。因死前的窒息和双腿摩擦床单的挣扎，她的阴道被爱液浸透了，还残余几滴失禁漏尿的尿眼，用手指轻轻上推充血的阴蒂就能看到。她总体来说肛交经验很少、维持着弹性和色泽的肛圈嫩肉，此刻完全松弛了，因为之前没吃什么东西（或许还吐过），所以只滑出一些不成形的秽物。乳白色的圆润大腿分得很开，似乎还沉浸在死前的性兴奋而轻微抽搐着——那只是幻觉，名叫奥菲莉亚的年轻女孩，我的女朋友，已经代替我成为一具死尸了。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