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倩女久葬随荒草——冷小姐扫墓记

又到了扫墓的节日了，冷雅琳小姐和姐姐一起被妈妈叫回娘家，开始一年一度的忙碌。

帝国势力遍布全球，各地习俗也不相同，与被“归化”前的民族、宗教有关，各地给已冰睡的新娘扫墓的节日也并不相同，春夏秋冬，四季皆有。而除了这些节日外，新娘的生日，忌日都会有亲友凭吊，只不过对于冷小姐她们家来说，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因为，她们有36个新娘墓需要祭扫。

为啥有36个？其实也很简单，首先是冷小姐自己这一辈，婚后，只有她和姐姐两个人活了下来，其余8个姐妹中，有四个死于婚前，倒不需要特别的祭扫，而另外四个以新娘身份冰睡，便需要按颇为麻烦的民俗祭扫。除了她这一辈，她妈妈那一辈冰睡的新娘达到了6个，且只剩她妈妈一个人活下来，再加上往上两辈的“真·七大姑八大姨”，就形成了这36个需要祭扫的新娘墓。就这，还不包括已经远到完全没印象只记得20年去重新登记墓地的亲戚。

按习俗，大多数所谓的祭扫，就是打开墓葬，清扫喜棺外壳，看看有没有虫蛀鼠咬，如果有，再看看有没有破损，决定要不要更换喜棺，并在墓室里多放驱虫驱鼠的药物。然后打开喜棺，检查新娘遗体，看看有没有霉变迹象，毕竟经过严谨防腐处理的新娘遗体，轻易不会腐烂，但是墓室里不见天日，会十分潮湿，多有发霉的现象，祭扫时就要检查遗体身上有没有霉点，如果有，需要召唤墓地的工作人员清除并补妆。最后，是给新娘交叠在腹部的双手之下，压上一小束“花”，实际上，这花是包着吸潮剂的人造假花，一次扫墓换一束，降低棺中的潮湿程度，更进一步保持新娘遗体不被破坏。如果这些新娘都安葬在同一个公墓中，祭扫还算简单，大不了一个墓穴一个墓穴的走过去，但冷雅琳所在的恩州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人口暴涨，墓地自然非常紧张，一些长辈级别的，还能葬在市区的公墓，年轻一代基本都葬在远郊。有些有钱的远房亲戚，干脆就买了外地的自有产权墓地，然后留下一笔遗产，让冷家母女做守墓人。于是，母女三人每次都只能兵分三路，各自去祭扫，以尽量的节省时间。

第一批去祭扫的，是冷雅琳小姐同辈姐妹的墓，冷家到她妈妈这辈就一个独苗，两代人的遗产都留给了她妈妈，所以家里经济条件相对较好，几个女儿做了冰睡新娘都是在远郊的新“墓盘”定的乙级墓位，墓室的装修按几个新娘生前的喜好略有不同，但都保持了喜棺直接停放在墓室中央的设计，这也给家人扫墓带来了方便，选用的喜棺也是特殊设计，棺盖中央有一面大尺寸的玻璃，玻璃外面是可以随时翻开的轻薄外盖，只要打开外盖，就能看到里面新娘遗体的情况。冷雅琳小姐最喜欢的妹妹新娘冷雅珏小姐的墓中，她看着棺中安睡的新娘遗容，抚摸着葬礼当天拍摄的绝美新娘遗容照，感叹生命的无常，随后，又打开棺盖细细检查了妹妹的遗体，轻轻整理了一下妹妹的婚纱，然后忘情的亲吻了妹妹戴着婚纱手套的双手，重新盖上了棺盖，完成了祭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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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结束的时候，冷雅琳小姐听到墓室隔壁传来欢快的音乐声，好奇一看，原来是一大家子正在祭扫新娘。这一家人有老有小，看门前的牌子，是去年刚刚冰睡的新娘。墓室的布置和冷小姐妹妹的墓室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总体色调却是非常少女风的粉色。甚至有不少帝国女孩们最喜欢的卡通布偶点缀其间。来扫墓的亲戚们，都穿的非常正式的礼服。老老少少欢声笑语，好不热闹。甚至在门口过道摆起了一个长桌，放上了水果饮料和点心，开启了冷餐会。戴着缎面长手套的手端着高脚杯装着橙汁，穿着长裙礼服的亲戚们显得无比的优雅。

冷小姐好奇的往里张望时，正好赶上这家人打开棺材的盖子把新娘遗体扶起来开心的合影留念的瞬间。感到无比错愕的任小姐。顺便记下了墓室门口铭刻的新娘名字。回家上网一搜才发现这家人已经把扫墓的过程剪成了欢快无比的短片，并和现场拍摄的照片一起发到了社交网络上。往前翻一翻还能看到去年这位不幸的新娘去世的时候，她们用非常欢乐的方式举行葬礼的记录。

其实这里就要说冷小姐有些少见多怪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帝国内部出现了一个教派，她们的信徒都笃信死去的新娘已经成为天堂的仙女。并坚信葬礼和祭扫的时候越欢快，死去的新娘在天堂就过得越开心。而和冷家不同。这样的教派，内部形成了互帮互助的机制，每次去给新娘扫墓都是教徒的聚会。也就不再担心自家亲戚的墓没有人去祭扫了，当然，结果就是要花钱，如果你有一个笃信这种宗教的亲戚，她可能会“为了公益”把家产都砸进去，花掉的钱足够让你变成下一个山上彻也了。

冷雅琳小姐的妈妈，我们称她冷阿姨吧，她要去扫墓的地方，就有些麻烦了，这是市中心的一个老牌新娘公墓，已经近乎满员状态，这里沉睡着冷阿姨的姐妹们，也就是冷雅琳小姐的阿姨们。那个时候可谓家门不幸，每次办婚礼得到的都是死亡的结局，本就没有什么浪漫主义想法的老母亲，就只给这些死去的女儿们申请了免费的甲类墓葬。壁橱一样的甲类墓葬要扫墓就得借用公墓的升降车，把棺材从里面取出来降下来，然后再开始扫墓的流程。 甲类墓葬的保存环境自然就更恶劣一点，这些新娘们又放的年头比较久，身上长霉点的数量和频率已经明显提高了。需要冷阿姨更细心的检查和清扫。

祭扫的过程中，身边都是行色匆匆的新娘家属，祭扫的过程也显得相对匆忙。但姐妹情深的冷阿姨。还是饱含感情的给姐妹们用手套包裹的小手都留下了深情的一吻，顺便羡慕她们的手依然保持着青春的模样，烦恼自己越来越差的皮肤。然后，冷阿姨还细心的注意到有一位新娘的高跟鞋已经在潮湿的空气中泡发变形了，特地带来了一双崭新的婚鞋为她换上，脱下变形的高跟鞋，新娘遗体穿的还是死去时流行的白色丝袜，已然发黄了，用吹风机吹干，祛除湿气，再耐心的为套着白丝袜的新娘双脚按摩，直到双脚变的柔软，最后把脚趾都塞进崭新的婚鞋里，把双脚并拢，让她恢复了一具安详的新娘遗体应有的端庄。

冷雅琳小姐的姐姐，我们称她为冷姐姐，她要去扫墓的地方，有些遥远，只能由唯一拥有驾照的冷姐姐自驾前往，而这里的新娘墓葬，则显然更为豪华。

这里是位于恩州相邻的江莞市，与寸土寸金的恩州相比，江莞市的土地资源没有那么紧张，但再不紧张，也不可能给邻近城市的市民提供“公墓”。所以，这里的墓园都是商业性质的私有墓葬。

这些墓葬的主人，与冷家亲缘非常远，有几位甚至不姓冷。之所以会由她们负责祭扫，是因为这些家庭已经没有妥当的继承人，就在家族和家族亲友中寻得靠得住的家庭做“守墓人”。守墓人每年会得到信托公司拨付的专门费用，这些费用是墓中新娘所在家族遗产的信托收益，算是对守墓人的补偿，也督促守墓人尽职尽责。

这有钱人的墓地就是不一样，一个一个独立的区间，按相关的条例，面积限制在8平米以内，建设的时候为了方便，就把每个墓地设定为3米X2.5米的单元，单元中央预先建好做了防渗处理的墓坑，用不锈钢金属盖盖起来，再用人造假草皮遮挡，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坟堆。新娘死后下葬，则用绳子把棺材坠到坑内，重新用盖子盖好，然后，会在墓坑之上盖起一座房屋，至少也是凉亭，作为祭扫时使用，而不锈钢盖子上面，也会用木头做一个“封树”，其实就是坟堆的文雅说法。根据新娘生前爱好，“封树”会做成车辆、公主床、木马等各种形状，也让墓地看上去更美观一些。当然也有复古派的新娘就是喜欢“入土为安”，继续用假草皮遮挡的。而亲友来祭扫时，就会把“封树”移开，再打开不锈钢封盖，墓园管理处方面会开来一辆车载小吊机，用绳套套住棺材两头，吊机就会把喜棺提起，接着完成祭扫流程。当然，起吊的时候要小心，千万不能失去平衡，否则棺材跌落，就有的忙了。

这么美的墓园，价格自然不低，冷姐姐每次来，都能开一回眼界。因为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今年来祭扫，果然，墓园里来了一些新邻居。其中一位新邻居的墓地建成了一座童话城堡的式样，粉色的外墙格外引人注目。她的家人也在祭扫，“城堡”的外面支起了一座烧烤炉，看到冷姐姐经过，甚至还招呼她一起吃，只是这坟头烧烤实在过于刺激，冷姐姐敬谢不敏了。而“城堡”里面，这位新娘穿着婚纱的遗体依然光鲜亮丽，居然是用玻璃棺材装殓了下葬的，此时，已经把玻璃棺盖移开到一边，一家人一边吃烧烤一边和死去的新娘聊着天。冷姐姐有点受不了这刺激，赶忙小跑着离开，去完成自己的祭扫任务了。

完成了以上这些地方的扫墓工作，母女三人与几个长期不联系的亲戚会和了，她们要去更为古老，奶奶辈的亲戚们的墓地祭扫。

奶奶辈的亲戚留下了三支后代，但其中一支的第三代，也就是和冷雅琳姐妹平辈的那一代，去年全员成了冰睡新娘，也就是死绝了，于是剩下两支平分了这边亲戚的和老一辈亲戚的扫墓任务，于是每年都是亲朋好友相约前往，大家一起动手，可以快点完成扫墓任务。

首先要祭扫的是非常古老的长辈们中的新娘墓了，算起来，已经隔了大几十年，可打开棺材，里面却是和冷小姐差不了多少岁的秀美容颜，这便是死亡带来的苍凉感，而坟墓和棺材就像时间胶囊一样，保留了几十年来的婚纱与新娘装扮的流行趋势。这些婚纱款式还有些土，搭配的首饰也更多是塑料珠子串成的珠花，妆容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浓艳，而双手佩戴的手套则是提花的纱手套，网眼密度适中，透出的肌肤颜色也更好看，只不过后来就逐渐不流行了。双脚穿的婚鞋是特别尖的尖头红高跟鞋，从裙摆底下支棱了出来。也是当时的流行款。与当代的新娘不同的，还有她们身边陪葬的“手捧花”，现在流行的手捧花是“花球”，各色鲜花组成的球形花束，而那个年代流行的者是真正的“一束花”外面还用亮闪闪的包装纸包裹了一圈。因为死去的新娘不可能“捧”的住手捧花，所以，入殓的时候，是用浸透了药剂的一枝人造花压在交叠在腹部的新娘双手之下，婚礼上用的手捧花则用假花做成同款，放在双手下方的裙摆上。

时间胶囊一样的棺材一个又一个的合上，一家人又去祭扫亲缘关系更近的长辈新娘墓。这又是一个个时间胶囊，记录了这座城市新娘葬俗的一次神奇的变化。大约是25年前，坊间忽然开始流传一些莫名其妙的都市传说，先是传说某个地方新娘婚礼昏厥，被活生生放进棺材，第二年扫墓的时候才发现，棺材盖上全是抓痕，手套都被抓破了，引发了一阵“活埋”的恐慌。然后是一个灵异传说，说是去世的新娘太漂亮了，出殡路上被山精水怪看上，拘了魂去，没能升天，扫墓的时候发现脸色阴晦，去问了“大师”才知道，大师送了个雕成降魔杵的玉塞，让家人把新娘遗体上的阴塞换了，换过后，新娘家到墓地路上的一个小山包莫名其妙的山体滑坡，又过了一年扫墓时，果然新娘遗容面色变的红润了，于是一时间各殡葬用品店都开始卖“降魔杵”，原本根本没有用玉塞塞闭九窍习惯的人家也跟着去买了。

其实这些都市传说的根源，都来自于电视剧。25年前正是这个城市刚开始普及电视的时代，各种电视剧里的故事，被市民们当了真，开始了传播和离谱的二次传播。比如那个未死先葬，就是一个电视剧的情节，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就觉得自己的小姨身着婚纱下葬的时候并没有死，她的记忆里一直有家人挖开小姨的墓，发现她在棺材上留下抓痕，手套还破了的场景，但从母亲到姐妹，都说她记忆混乱，精神有问题，因为小姨去世的时候她才一岁，根本没去参加葬礼。对“活葬”十分恐惧的她“发明”了一堆装置，包括棺材里打铃的拉绳，一拉即开的通气管，棺内备用的照明灯等等。故事的结局，是所谓的“小姨”才是她亲生母亲，这个所谓的母亲才是“小姨”。因为害怕婚礼当天出意外死亡，所谓的母亲下药毒杀了刚生了一个孩子的姐姐，套上婚纱伪造现场，制造自己已死的假象，把姐姐下葬了以后，就顶替姐姐的身份继续生活，而女主一直在查真相让她决心除掉女主，于是，被活生生“婚葬”的女主在墓地里用自己的“发明”死里逃生，并终结了凶手，大团圆结局。

而那个“降魔杵”则同样是电视剧的情节，情节也与传说大差不差，唯有暗搓搓的指山精水怪是那群被赶走的“野蛮人”的孤魂野鬼化成的。

但这些都市传说却真真切切改变了这里的葬俗，比如，有人会在棺材里安装摄像机，从头往脚拍，拍着看死去的新娘有没有动弹，有没有挠棺材板，摄像机是用线从棺材里接出来的，亲友们可以从屏幕上看到镜头记录的场景。当然那个年代互联网远未普及，“现场直播”是个奢侈的享受，所以只能派人在现场守着看监控，或者接在录像机上，每天派人来取录像带，连看三天没动静，那就是真的死球了。当然这个摄像机拍的东西不仅仅用来防活葬，也会被剪辑进“婚葬礼纪念录像”里，其中某些镜头，比如遗体随着灵车的移动，抬棺人的脚步晃动的场景，还真有那么点味道。而这个葬俗带来的改变，就在那些安装了摄像机的棺材里就这么多了一个黑疙瘩，也没有人去拆除，因为用螺丝固定在棺材里的摄像机，拆除的话会破坏棺材板，更不要提还有牵出来的走线了。

而“降魔杵”的传说就有点不那么雅观了，毕竟塞进去的阴塞被雕刻成那个样子，有的还特别长，手重一些的殡葬师都有把内部大血管弄破，导致体液防腐液流出，把遗体和身上的婚纱弄的一团糟的案例。好在，这些都市传说引发的习俗改变，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消失了，唯有在这个年代死去的新娘墓葬里，保留了历史的记忆。

完成了这些新娘的祭扫，忙碌的时光终于结束了，冷雅琳小姐回忆着这些天来见过的或亲近，或陌生的新娘遗容，突然想到自己的五个孩子，以及未来将要出生的另外几个宝贝，她们中注定有人要面对这样的结局，而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帝国从小向她们宣传的，属于女子的幸福乐土是应该这样的吗？传说中海的那一边的男人们究竟是不是一群妖魔鬼怪？想到这，冷小姐一阵激灵，赶忙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怪念头甩了出去。这或许不是她应该想的，而后，就伴着落日的余晖，和姐姐还有妈妈继续踏上回家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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