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歸處

其實魏無羨並沒有如藍忘機所想，與羅青羊一家一起用餐時都在神遊。

他在聽到羅青羊喊女兒「綿綿」時記憶就被觸動，但是藍忘機給他夾了許多菜讓他一時陷入震驚之中，而後藍忘機又承認他們感情好再把魏無羨震得夾起的菜掉回了碗裡。

他很了解自己，能跟藍忘機結為道侶一定是愛慘了對方，但是這些認知卻是從「魏無羨和藍忘機是道侶」這個結果來反推，以他此刻有的記憶來看，他們的關係只能用「沒有最差，只有更差」來形容，當然他單方面的認為自己跟藍忘機還是有些交情的，只是戰場上那一句句鬼道損身損心性、跟我回姑蘇和一次次的不歡而散甚至大大出手，都讓他更深切的意識到藍忘機真的看他不順眼。

可是早上藍忘機那番話完全推翻了這些。

藍忘機的言語都是出於關心，而他更是在岐山清談會那年就喜歡自己……

一覺醒來，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不是不驚慌，可是習慣了隨遇而安，而且在他身邊的藍忘機也安撫了他的倉皇與茫然，也只有藍忘機可以這樣讓他全心信任──魏無羨並非不識好歹的人，他能感覺到藍忘機完全都是在替他著想，明明道侶都失憶了還這般冷靜，甚至沒有表露出任何負面情緒增加他的壓力……

魏無羨筷子一頓，敏銳的發現身旁的人情緒忽然低落下來。

……也是，被人說和道侶感情好，這在以前是事實，但是現在道侶卻失去記憶只記得彼此吵架打架感情極差。

魏無羨怎麼會忘了，藍忘機可是一個很會隱藏情緒的人啊。

魏無羨偷偷瞟了瞟藍忘機，雖然那張成熟許多的俊雅面容還是沒有表情，可是他就是覺得那雙淡色眼睛裡有不明顯的失落。

魏無羨忽然想到，每次他拒絕對方的關心時，藍忘機是不是也是這樣看著他氣沖沖地離開的背影？

思及此，本來注意力拉回來一點的魏無羨又繼續神思不屬了。

※※※※※※※

跟羅青羊一家道別後，魏無羨摸摸下巴，遲疑道：「那個小姑娘叫做綿綿……那位夫人看起來也有點眼熟，她……」

他求證的轉頭去看藍忘機，藍忘機見他反應過來了，點頭道：「羅青羊，你在玄武洞救下的姑娘。」

魏無羨愣愣道：「我終於對自己失去八年記憶有點實感了……綿綿一個小姑娘都嫁人生了個小綿綿啦。」

藍忘機無言了一會兒，「有金丹在身，還不夠有實感？」

魏無羨一陣驚奇：「藍湛你居然會噎我了？！」

藍忘機聞言只無奈的看著他，取出傳送符道：「回夷陵了。」

魏無羨從乾坤袋掏出一把劍：「你不用避塵拿出一張符咒做啥？等等這不是我的劍吧！我的隨便呢？」

以往他身上總帶著三四個乾坤袋，現在只有他貼身帶著的乾坤袋還是放在他那，其他都塞到藍忘機那裡去了，此刻摸出了一把完全陌生的劍讓魏無羨一陣驚慌，急急忙忙的又往乾坤袋裡掏了兩下，終於抽出了熟悉的佩劍。

守心發出委屈的嗡鳴。

「……這是師祖為你新鑄的劍，名為守心，與隨便一樣都已生靈。此符是你改良的傳送符，不必修習傳送術也能使用，所需靈力也不多，方便宗門有急事時迅速趕回。」看著委委屈屈的守心和興奮雀躍的隨便，藍忘機有點擔心他想瞞的事真的能不被魏無羨看出端倪嗎？重來後的世界被魏無羨做出太多改變了，現在互為陌路的過去的熟人、前世已經身亡但今生被魏無羨改寫命運的故人，根本就圓不過去……

而當魏嬰看穿了這些不對勁，他又應該據實以告嗎？

魏無羨錚的抽出守心看了看，又瞧了瞧劍鞘上的花紋，疑惑道：「我有隨便啊？為什麼還要多鑄一把？握起來感覺和重量都跟隨便差不多，劍鞘還這麼花俏。」

守心感覺到主人的嫌棄，嗡嗡嗡的響個不停，而隨便自己出鞘繞著魏無羨飛上飛下，像是在得意洋洋的跟守心示威。

藍忘機聽魏無羨說過當年為何當年抱山散人還要給他鑄造守心，那時的魏無羨並不願意回想前世，那些被異世大能保存下來的手稿他整理好後都沒有再碰過，而能練武後魏無羨也不用隨便，反而都是用抱山門人的練習劍，因此抱山散人才又替他鑄了守心。

藍忘機道：「師祖鑄的，自然只能收下。你後來還會使雙手劍，也是正好。」

魏無羨感嘆：「哇，師祖好大方。我也很厲害哈哈哈，居然真的練起了左手劍，還能改良傳送符，我果真是天才～」

藍忘機眉頭一皺：「你從前就有練左手劍的想法？」但是就他所知，魏無羨練左手劍是因為以前他的右手有時會無力甚至失去知覺無法動彈，為了以備不時之需才練了左手劍，為何現在魏無羨卻一副他曾經這樣考慮過的樣子？

魏無羨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只催促道：「不是說要回夷陵給溫姑娘檢查嗎？快走吧，我還沒試過傳送的感覺耶。」然後把嗡嗡作響彷彿在委屈哭泣的守心收進乾坤袋，而自動回鞘的隨便佩到腰間，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藍忘機太久沒被魏無羨這樣敷衍轉移話題了，心裡一堵，同時也明白了這估計是魏無羨不為旁人所知的隱密想法，而且可能是以他被傷害為前提。

什麼情況會讓右撇子練左手劍？

當這人的右手使不了劍甚至被砍掉的時候。

藍忘機呼吸一窒，難道前世魏嬰可能差點被砍手嗎？！

他目光複雜的看了明顯在裝沒事的魏無羨一眼，讓他捉住自己的衣服發動了傳送符。

魏無羨不適應的晃了晃頭，睜眼就是一塘枯敗的蓮花，此時中秋剛過，蓮花自然凋謝已久。

「這是哪裡？」他四處張望，看到了快速聚集過來的白團子：「哇！有兔子！來來來，叉起叉起，烤了！」

兔子們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不懷好意，本來直線朝他奔來的幾隻瞬間改道，通通撲到了藍忘機腳邊。

藍忘機眉頭抽了抽：「這是我們一起養的……」他想起了十幾年前，魏無羨化名魏有思跑去藍氏聽學，他們因為修煉方式不同而吵架時，他找不到魏無羨去請兄長幫忙，後來兄長與魏無羨在後山交談，後者就有提到他動物緣極差，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魏無羨哈哈大笑：「藍湛你也真是！以前我送你你不要，結果還不是養了這麼一群……等等你說這是我和你一起養的？我真不是養來吃嗎？」

藍忘機取出傳訊符，滿臉嚴肅的道：「不是。想吃去林子裡打，不要動牠們。」

魏無羨見他如臨大敵，在一邊好一陣捧腹。

傳出訊息後，藍忘機就趨開開始扒他靴子的兔子對魏無羨道：「走吧，我們去藥莊。」說完就到前方領路，魏無羨短短的一段路問了藍忘機一堆問題，如剛剛的符咒是什麼用途、為何他們住在這裡、他們結道藍啓仁居然沒有反對、兔子哪來的、院子為何叫映芍蘭……

藍忘機都耐心的解答了，去藥莊的路上魏無羨看到一些小吃忍不住嘴饞卻不說，偏偏藍忘機太了解他了，二話不說買來送到他手上，被魏無羨調侃說若是當年聽學他也這麼縱容自己就不用吃那些苦澀的草根樹皮藥膳了。

藍忘機面不改色道：「你可以試試，看有什麼事我會拒絕你。」

魏無羨腳下一個踉蹌，被藍忘機迅捷無比的扶了一把：「當心。」

魏無羨掩飾的咬了一口餅，卻是食不知味，臉頰悄悄的紅了。

有了道侶的藍湛是這樣的啊……這麼貼心、這麼縱容寵溺，有點羨慕失憶前的自己……

不多時他們就到了藥莊，路上藍忘機接到了溫情的回訊，帶著魏無羨從藥莊人員進出的西門進去，沒碰見什麼人就到了幾乎成了魏無羨專用的診間。

溫情已在裡面等候，看到兩人進來眉頭一挑：「說吧，魏無羨怎麼了，讓你們中斷了『私奔』趕回來？」

魏無羨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一邊驚天動地的咳嗽一邊震驚的看著藍忘機。

不是說當了三年道侶了嗎！？為什麼好像不是這樣啊！？

藍忘機連忙去給他拍背，同時簡單的說了一下昨晚兩人除祟、今早魏無羨醒來就失去記憶、以為自己還只有十九歲的事。

溫情聞言瞬間收起輕鬆姿態，理了理桌上的脈枕，藍忘機會意的把已經停止咳嗽的魏無羨按到椅子上並拉起他的手放上去。

溫情手指搭上魏無羨的脈門，後者轉頭瞪藍忘機，又氣又急又有點委屈的喊道：「你是不是騙我！」

藍忘機無奈，「沒有，你的名字寫在藍氏族譜上，我的名字也寫在不羈門宗譜與抱山宗譜上，我們拜了天地高堂的，私奔是你的玩笑，你……」他垂下眼，「你為了宗門被綁在夷陵太久了，半個多月前才終於不用你坐鎮，於是我們結伴出去遊獵。」

溫情插話道：「明明也沒人攔你們結果居然留個紙條就跑，還說什麼你們出去私奔，一個月回來……你不知道我們看到的時候有多無言以對。換手。」

魏無羨換了右手給她，這時的他跟溫情不熟，當時溫情也說過他們之間兩不相欠，已經兩清，話間自然有股生疏之味：「啊……哈哈，挺像我會做的事哈？」

溫情不雅的翻了一個白眼，收回手道：「身體沒問題，所以確定是你吸收的那些怨氣造成的了，反正你也將鬼道完善了，回去讓含光君拿你的手稿來看自己處理。你的情況應該算是共情失敗？你昨晚有沒有做夢？」

魏無羨遲疑道：「應該有，但是很混亂，都記不清了。」

溫情道：「總有殘留情緒吧？你還記得是什麼感覺嗎？」

魏無羨道：「……就是憤怒、恨、害怕和難過。」

溫情點點頭：「果然如含光君猜測是被那個鬼魂影響的。這我沒辦法，要靠你自己收服那些怨氣，不過人的記憶、意識都是很複雜的，我無法保證你一定能想起來……」她擔心的看向藍忘機，「所以你們……好好溝通，要是真的……」被藍忘機以眼神示意不要多言，溫情便也止住話頭，畢竟後面的話她實在說不出來，跟趕狗似的朝魏無羨揮了揮手：「你先出去，有的話我單獨跟含光君講。」

於是魏無羨就這樣被趕了出來，擔心遇到熟人而他不認識人家也不敢亂跑，只能委屈巴巴的窩在一邊。

正百無聊賴的東瞧西看，不遠處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兩道相似的稚嫩聲音正在嬉鬧而且越來越近，魏無羨將目光投往那個方向，幾個呼吸後兩個幼童的身影出現在他視線中。

反正也閒著無聊，魏無羨便盯著兩個孩子看，誰知其中一個小童發現了他，拍拍身邊的同伴示意對方轉頭，魏無羨就這麼與兩個小孩對上眼。

本以為見到生人，小孩子應該會匆匆跑開，沒想到兩人卻是快速的朝他奔來，桃紅色的小裙子跟著飛揚，嘴裡驚喜的喊著：「爹爹～～～你回來了！」

「！！？？」魏無羨震驚的都反應不過來，被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抱住了大腿。

魏無羨呆滯的看著費勁的仰起小腦袋看他的兩個小朋友，她們生得玉雪可愛，相貌一模一樣，明顯是雙生子，不過一個望著他一張小嘴叭叭的，另一個只紅著臉、眼睛亮亮的盯著他。

魏無羨陷入混亂之中。

他跟藍湛不是道侶嗎？怎麼還能有孩子？他們都不是輕狂隨意的人，所以不可能這兩個女童是他們跟別的女子生下來的，難道……他研究出男子生子的方法？？！！

診間的門忽然開了，藍忘機和溫情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小桐花和小梨花一看見藍忘機，連忙鬆開魏無羨的腿湊到他跟前：「父親～～我們好想你！」

魏無羨在心裡大喊：我果然研究出讓男人生孩子的方法！！

藍忘機摸摸兩個孩子紮著小辮子的腦袋，目光卻是先移到魏無羨身上，發現對方此刻雙眼發直，對上他的視線後像是燙到一般抖了抖，臉一下紅了。

藍忘機本還有些困惑，發現他看著倆姐妹時眼神比以往還多了更多溫柔寵愛，瞬間明白失憶了的道侶誤會了什麼。

「魏嬰……」他覺得無奈又好笑，「小桐花與小梨花是我們的義女，她們父親是溫姑娘的堂兄。」

魏無羨身軀微微一震，一時間有點失望又鬆了一口氣，隨後為自己異想天開的誤會感到尷尬不已。

溫情反應過來後就在一旁笑開了，放肆的笑聲讓魏無羨恨不得鑽進地裡。

＊＊＊羨：有沒有一個洞讓我躲一會兒？不，我還是不出來了＊＊＊

這一天還有兩章半才結束，真是好長的一天啊……

放出兩個小花花來整羨，恭喜你得到：狂笑的溫情、尬穿地心的羨、無奈汪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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