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昇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識有多久，只是知道口中傳來一種討厭的藥味，而且越來越明顯。

「咳咳。。。呸。。。呸。。。水。。。」劉昇把口中的藥材吐出，表情比餵他毒更難看。

「姑娘，你終於醒了！幸好溫前輩用仙藥救了你！」師叔公蹲在他身旁笑著把水遞給他說。

「那是甘草片而已，你中暑了。」溫客行對劉昇說。

「劉昇哥哥，你為什麼會跟師叔公跑到墓地去了？」張曦崙蹲在師叔公旁邊看著他問道。

「這裡是。。。」劉昇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身處在室內。

「這裡是四季山莊的宗祠。」張曦崙回答道「我們找到你們時你剛剛暈倒，所以便把你先帶進來。」

「宗祠？」劉昇一個激靈就站了起來，故不及腳步虛浮就見到周子舒凝望著一層又一層的靈位，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撫上祭台上的一把重劍。

劉昇認出那是重劍大荒，大荒後面是白衣劍，再後面是葉白衣的古刃龍背。他走近周子舒，凝視著這三把名劍，但很快便看出這把白衣劍是仿製的。如果周子舒死了，就算他不葬在四季山莊，宗祠也一定會有他的靈位，但這裡並沒有。。。不過周子舒是反賊不得供奉也是勉強能說得過去。。。

六十年前外界就一直流傳周子舒和溫客行已經身隕，只有攝政王堅信他們匿藏在四季山莊，如今這裡沒有墳墓也沒有靈位，只把仿製的白衣劍供奉在這裡。。。仿製劍。。。劍在人在。。。那麼只有一個原因，他們想營造周子舒已死的假像，所以攝政王是對的。。。

本來想著，如果能知道周子舒和溫客行的藏身之處，那就沒有必要執著摧毀四季山莊逼他們現身，也許就能說服阿斯一同去尋找而放棄四季山莊的任務。但劉昇知道真正的白衣劍在周絮手上。。。阿斯曾經猜想過溫尚恭就是溫客行，只是未能證實，那麼如果他猜對了。。。眼前這位周絮就是周子舒本人。

但這太不合乎常理。。。除非他們真的有長生不老仙丹。。。不對。。。還有一樣東西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六合心法。。。假設練成六合心法就能長生不老，那周絮和溫尚恭就有可能是周子舒和溫客行。。。剛才師叔公也說他們一同在雪山，歷史記載武庫也是建在雪山之上，莫非他們一直藏身在武庫之中？。。。不可能。。。當年攝政王已經反轉整個武庫都找不到人，他們一定是跑了。。。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一點風聲也沒有？然而現在又出現呢？

「劉昇哥哥？」張曦崙見劉昇看著劍發呆了以為他覺得哪裡不舒服「我背你回去休息好嗎？」

「不必。」劉昇沒有再看他們便走出宗祠，他知道自己剛才的推斷有太多假設，而要證實這些假設並不是一兩天的事。。。但他沒時間了。。。如果他們真是周子舒和溫客行本尊的話。。。那他還應該讓阿斯收手嗎？那豈不是本末倒置，反而違背了初衷？

「姑娘！姑娘！你去哪呢？你不是說有事找周前輩和溫前輩嗎？他們都在呢！」師叔公叫喊道，但劉昇並沒有理會他便委屈地說道「姑娘的心事當真難懂！」

劉昇感到迷惘，他不想周絮和溫尚恭死，但必須要讓周子舒和溫客行死。。。現在回想起來，「影子」的確在周絮和溫尚恭出現的一刻才活躍起來，那就說明那一系列的秘密任務都是為他們而設的，對於這個持續了數十年的連環局，他們倆並不是變數，而是一早就已經在計算之內。阿斯手上的手扎就是這一切的腳本，他一定是根據手札的指令一步一步地把事情推進到這個地步。如今，所有要素都不知不覺地被阿斯安排聚在這裏，看來他已經不管他們是不是周子舒和溫客行，阿斯要所有人和四季山莊一同消失。。。

這樣的話，阿斯不可能乖乖等三天，這三天對他來風險太大，一定還有其他計劃在進行中。。。

周子舒和溫客行在宗祠內逗留了一段時間，然後一行人才返回莊內，一路上劉昇不斷推算阿斯的下一步，張曦崙就跟在他身後一步之距以防他不適再次暈倒。溫客行一直緊緊牽著周子舒，他明白周子舒見到成嶺的靈位時有多難受，這將會成為他的一個遺憾。就在所有人都各懷心事的時候，師叔公很興奮地圍住他們跑跑跳跳，他們都不得不分心看著他，免得他跌倒。

「周前輩！周前輩！你看我這套劍法耍得好嗎？我現在不會錯了！」師叔公不知在那裡拾到一枝樹枝。

「很好。」周子舒配合地稱讚道。

「成嶺哥哥！」師叔公跑到張曦崙旁邊很開心地對他說「你聽到嗎？周前輩說很好！我可以叫師父，叫師兄了！」

「知道了，你最厲害！」張曦崙也很配合地回答道。

大家並沒有很在意師叔公的說話，只是言語間，終於喚醒周子舒的記憶。當年他還很喜歡鄧知恩這小孩，答應要是下次能一招不錯的耍出剛才的劍法，便正式收他為徒與成嶺同輩。可是這個下次一晃便是六十多年了。

「姑娘！姑娘！你想學嗎？你叫我一聲師父我就教你！」師叔公又跑到劉昇面前，一邊倒後行，一邊跟他說。

「不想。」劉昇回答得非常冷淡。

「為什麼？這樣很帥啊！」師叔公揮動著樹枝表演著，但劉昇並沒有看，師叔公故意把樹枝揮在他面前吸引他的注意，本來劉昇能輕易後退避過，卻不料撞向身後的張曦崙。就在樹枝要割到他的臉時，他已經手握匕首在把樹枝切成三段。

「知恩！」周子舒以為劉昇要對師叔公不利，脫口而出。自從他親眼見過成嶺和一眾四季山莊弟子的墓後，就變得有點恍惚。他本來就應該跟他們一起成為過去長埋黃土。。。讓他留在世上是要讓他終有一日看到這個殘酷的現實嗎？上天是要報復他獨善其身的罪孽嗎？他不可以讓四季山莊的人在他的眼前消失，只要他在，定必保護所有人的周全。

「在呢！」師叔公的名字就是鄧知恩，氣氛一時間凝結了，只有師叔公在等待周前輩的吩咐。

劉昇停頓了所有動作，然後一言不發地繼續向前走。張曦崙搞不清狀況，只好跟著劉昇。師叔公蹦蹦跳跳的走到周子舒面前，既然已經看到樓舍，周子舒就讓他趕快回去吃飯，師叔公也真是餓了，就自顧自地跑回去了。

張曦崙依舊細心地服侍劉昇用膳，而劉昇依舊吃得很少，張曦崙最後拿來拜託伙頭專為劉昇而做的甜湯湯丸，才能成功讓他多吃幾口。接著張曦崙把劉昇送回房間，讓他先休息一下。途中，他們遇到大師兄，只是大師兄眉頭緊皺，顯得有點心緒不寧。張曦崙擔心是爹爹的病情有變便向他打聽。張念舒用過两劑溫客行改配過的新藥後精神已經大有好轉，只是身體還是虛弱還未適合過分走動，大師兄著張曦崙不用擔心。張曦崙放下心頭大石，劉昇卻感覺到大師兄的反應有點不尋常。

回到房間，劉昇把張曦崙留下，他想聽聽四季山莊內對周子舒的說法。

「弟弟，在四季山莊裏周子舒是一個什麼樣是存在？」劉昇走了大半天的路，回到房中很自然就坐到床沿上，伸展他的長腿。

「師祖啊。。。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張曦崙很自覺地蹲在劉昇面前，幫他脫下鞋子，開始按摩他的小腿。

「那。。。他真的是死了嗎？」劉昇雙手撐在身後，看似不經意地問。

張曦崙遲疑了一下，說「嗯。。。爺爺說他已經不在了。」

「張曦崙。」劉昇俯身看著張曦崙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我。。。他。。。爺爺說。。。」不會撒謊的張曦崙眼神游離，最終不敵劉昇的眼神逼供「哎呀！劉昇哥哥！我不能說。。。但我沒有騙你，他真的已經不在這了！」

「哦？那他現在在哪裡呢？」

「爺爺說他們都變成神仙了！。。。在。。。在長明山。」

「他們？長明山只是一個傳說，你不要撒謊！」

「我沒有！他們就是師祖和太師叔，長明山。。。長明山就是現在的仙人山。」張曦崙把不應該說的全都說了。

「什麼？！」劉昇腦內一炸！仙人山不就是仙足鎮旁的那座巨大高山嗎？那山毒蠍也搜過並沒有發現，而且山腰以上長年封雪，根本連一刻都待不住。。。但周絮和溫尚恭的確是憑空出現在仙足鎮。。。難道他們。。。劉昇不敢再想下去，就算這是事實也太難令人相信。。。

「劉昇哥哥，這是張家的秘密，連大師兄都不知道。。。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們不允許打擾師祖和太師叔。」

「你相信他們變成神仙嗎？」

「當然相信！他們救過我！」

「怎麼說？」

「大概一個月前我跟爹爹途經仙足鎮時被其他門派伏擊，二師兄把我和三師兄帶到我們在仙人山上的靜室躲避。二師兄讓我們往山上走後就回去幫爹爹，然後我和三師兄在山上迷路了，當時我們都受了傷，走著走著竟然失散了。。。我依稀記得自己越爬越高，最後就在風雪中失去意識。就是山上的神仙救了我把我送回靜室二師兄和三師兄才找到我的。現在想起來他們很可能就是師祖和太師叔的化身。」

「化身？」

「嗯！因為救我的是一位身上有光的神仙姐姐和一位白髮蒼蒼的神仙伯伯。」

根據張曦崙的詳細描述，不管他們用了什麼方法保持年青容貌，但周子舒的確精通秦懷章的易容秘術。。。這幾乎可以說通周絮就是周子舒。。。那溫尚恭便是溫客行。。。天啊！原來一直都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劉昇有感阿斯知道的不比他多，但確實現在整個局面都在阿斯的掌控之中。四季山莊對於外來的攻擊無堅不摧，只有從內部著手才能讓這堡壘敗絮其中。以阿斯謹慎的性格，四季山莊內一定有他的人，不然他不可能隨便就答應給劉昇三天的時間，如今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出內應，切斷他們的往來，那才有機會穩住中柱，讓阿斯失去預算。

「有意思。。。」

「劉昇哥哥，你是不是和周叔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會沒事的。」劉昇露出一個很溫柔的微笑，還伸手摸了摸張曦崙的頭，然後就以要休息為由讓他先離開。

劉昇陷入沉思，他們就是周子舒和溫客行。。。是他這十九年來被灌輸的仇人。。。如果是之前的劉昇，這時候他應該找到內應，殺張念舒，挾持張曦崙，讓阿斯帶人突襲把四季山莊夷為平地。。。

如今的局勢一面倒傾向「影子」，相信阿斯能做到滴水不漏絕不是一年半載的部署。早上已經探查過莊外的機關以及那個所謂的舊井口，機關表面上已經修好，但最關鍵的閥門並沒有被裝上。。。還是說。。。被人再拆下。。。然後那口井，只要用內力把裡面的空氣逼出一些，一陣濃烈的火藥味就衝到鼻子來，若果沒有猜錯，那口井能通往四季山莊內部，只要時機一到莊內必然熯天熾地，那個凌天初應該就是內應。。。那他的下一步就是殺張念舒。。。只要張念舒一死，他作為大師兄就已經能控制整個四季山莊，到時「影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已經牽制住四季山莊的戰力，任憑周子舒和溫客行武功再高，這個情況底下也不會有勝算。

阿斯確實是個天才。

不過，陳公公的密函。。。為什麼他要在這個眉睫與怡親王合作謀反？以劉昇對阿斯的認識，他不是愛搬權弄政的人，他只忠誠於手札，所以這必定與手札任務有關。如果讓怡親王成功篡位是任務，那麼殺了赫連昭，下個假聖旨就可以，無處多此一舉，所以目的不是這個。怡親王要篡位唯一的威脅是太子的存在，因為毒蠍和大部分兵權都在太子手上，所以阿斯的目的同樣都是太子嗎？他要借怡親王的手去剷除太子？然後只要把怡親王定罪。。。莫非他是在眈視太子之位？這就是他的任務？

不行。。。實在有太多未知之數。。。

無論如何，是周絮和溫尚恭讓他知道選擇永遠都存在，分別在於選擇去相信只有死路，還是選擇去走出另一條血路。阿斯死心眼只看到手札，只要讓他知道他還有其他選擇，讓他看見自己，讓他知道世上還有個人願意和他分擔後果，也許就能扭轉局面。

其他人可能沒有這個能耐，但劉昇，一定可以，因為「影子」終於歸只是「影子」，他才是站在一切之上的當今太子赫連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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